正可謂是眾人一心,其利斷金,很快,程捕頭失蹤當天的一切事無巨細全稟報給了趙縣令。


    趙縣令聽罷,再一琢磨,便把目標鎖定在程躍失蹤當天那輛趁夜離開江府縣的馬車上,於是叫人順藤摸瓜,找找是誰的馬車,也趁著這個時候,再到程躍住的院裏查找其他線索。


    院裏牆上被利刃刺出一個窟窿,但擺在院裏四周的盆栽小樹卻一點都不亂,屋裏小桌上的茶壺水杯都朝一個方向掉地上碎了,可桌子卻沒有被移動過的痕跡,屋裏還散著程躍當日穿的衣服鞋子,仔細一找,屋裏什麽都沒缺,不但沒缺衣服,連他向來隨身帶的長劍都還在,床前擺著一個碗,雖是幹的,但拿近仔細一嗅,就嗅出迷藥的香味。


    趙縣令琢磨著,感覺事情不對了。


    他告訴趙遜,程躍是被人下了藥帶走的,但他認識這個帶他走的人,屋裏雖然像是打了一架的樣子,但事實上,真正動手的隻有一個人,而且不是程躍,因為他的劍甚至沒有離鞘,劍尖也沒有牆粉。


    這時候有個捕快查到些消息回來報了,說,那輛馬車其實就是縣裏客棧備下的,那日叫人駕走這馬車的人正是客棧的大東家,也正是安陽寧家的主子,寧景年。


    聽到是這個人,饒是趙縣令也不由大吃一驚。


    好了,拐人走的人查出了,可趙縣令並不急著動身,他把自己關屋裏想了一整天,才終於帶趙遜出門。趙遜問他為何不帶捕快護衛,趙縣令高深莫測地說,怕程躍那小子是心甘情願的呢。書香門第趙縣令想起,程躍九年前回來時曾有一段時間總是失神落魄,跟和戀人生離死別差不多。


    而再前幾天,他也出現過這種症狀,問他也不說,趙縣令便叫人去街上查他那幾日都遇上什麽,結果就救了寧家小少爺,第二日被寧大當家請吃了一頓飯的事情比較紮眼外還真沒什麽,現在又聽到寧景年的名諱,趙縣令心裏多少有個底了。


    於是換了便裝,官服官印隨從都不帶,隻帶上趙遜,牽了兩匹馬,胸有成竹地西上安陽城。


    話說郭薔拜別寧老夫人,走到院裏,聽到丈夫今日出府打理生意去了,心中便轉了無數心思,瞧見兒子靖安跟丫鬟在院裏正玩著,便直奔回自己的屋裏,拿出首飾盒,仔細挑了幾樣平日裏不常用上卻極是精美奢華的首飾。


    這些都是婆婆心疼她這個媳婦,叫人選的上好的原料製作而成的,郭薔也喜歡,更捨不得用。


    水兒見她把這些稀罕東西一一選了出來,便問她是做什麽,她也不答,隻悶著臉一樣一樣選。


    選完就去櫃裏翻衣裳,拿出自己還未來得及穿上的新衣裳,同樣件件精緻華貴,可挑著挑著,她又罷了手,輕嘆一聲:「也不知道那人身形如何,若是穿著不合,怕隻會嫌我多事。」水兒一直在旁邊看著,聽得她這麽說,心思一轉,不由疑道:「小姐,你該不會把這些,全送給景年軒裏的那個狐狸精吧?」水兒是郭薔從娘家帶來的,從小就伺候她,郭薔拿她當妹子,她的心自然偏向自己小姐。聽到姑爺寧景年帶了別的女人回來,明裏不好說,暗地裏恨恨的一口一個狐狸精。


    郭薔不由瞪她一眼,但心裏多少有認同,可她怎麽也是個小姐出身,總不好潑婦姿態,跟著下人一口一個髒話粗口。


    郭薔有些累了,坐到椅子上,放下手中的衣裳,仔細摸摸她選出來的精美首飾,輕言道:「相公把她帶回了府,想是存了納小的意思,我多少也有個準備,別落個心胸狹小的罵名。這些東西送去,一是讓她明白家裏還有我這個在上頭,二是想讓相公知道我不是那麽不懂道理的人。」水兒見她越說越寂寥,不由心疼自家小姐,叫屈道:「小姐,你真命苦。」郭薔不說話,望著眼前的金銀首飾出神。


    郭薔把挑出來的幾件首飾裝了個盒子,親自送去景年軒,知道會被攔所以沒說什麽,可聽到連首飾盒沒經當家的同意也不能送進去時,忍不住怔了怔。


    水兒看人不能進去就算了,可連送個東西進去看護的同樣軟硬不吃根本不當自家小姐是一回事,頓時火了。小姐受了委屈,水兒立刻雙手扠腰,破口大罵,郭薔怔著,也沒想到立刻去攔,等她回過神來,水兒已經噴了看護的一臉口水。


    「水兒,我們回去。」


    「可是……」


    「回去。」


    郭薔把手中的首飾盒子遞到水兒手上,轉身就走。


    水兒看她走了,雖氣不過,也隻能跟上去,臨走還朝景年軒的門口怒氣未平地哼了幾聲。


    水兒這一鬧,雖然沒造成什麽影響,可她破口大罵的聲音早傳進了就坐在院中的程躍耳裏。她雖沒有罵什麽難聽的話,但話裏的她家小姐才是明媒正娶的妻室卻是提醒了特意想忘卻這些事情的程躍。


    程躍苦笑,不管當初寧景年是為何娶了郭薔,如今的情形是,郭薔才是他的妻室,並且已經為他生下一個兒子。而他程躍,終究隻是個見不得光的男人。


    這些被特意遺忘的事情一一回憶起來,便滿滿占據了心房,整整一個白天,程躍坐立不安。


    事情再多,但思及程躍在家等著,寧景年還是不顧一切舍下眼前的事情,太陽還沒下山就騎馬趕著回家,可一走進景年軒,就見他滿腹心思地坐在院裏,看他進來,滿眼的深沉。


    寧景年心裏咯噹一響,一下子雖沒想明白,但還是小心陪著笑臉靠近。


    「怎麽了這是,出門前還挺好的,才一天工夫就拉下這張臉了?是不是一天在家裏待著不出去悶壞了?」說著,從腰帶上解下一個荷包蹲到程躍跟前,拉他的手把荷包放進他手裏。


    見他動作這般小心,程躍注意便落在上頭,看著荷包問:「裏頭放著什麽?」「你打開看看。」寧景年隻顧笑。


    程躍便扯開荷包口子取出裏頭的硬物,乍一看,不就是塊半個手掌大小模樣扁平的石頭?但想想他應該不會隨便拿塊石頭就當寶,便拿到眼前仔細看看,又對著夕陽比照,半晌才疑道:お稥「這是玉吧,可這紋路又有些怪。」寧景年站了起來坐他旁邊,握住他的另一隻手放在膝上:「材質是和玉差不多,卻是海產的,前幾年我跟船到海外走了一趟,就見著這個。是個新奇東西,拿回來琢磨一下哄抬出去,又能賺不少。」程躍掂量手中的東西,還挺沉,便道:「買賣這東西我也不懂,你給我看這做什麽?」寧景年看著他,眼中有幾分遐想。


    「我頭一回看見大海是爹死後不久,我沒恢復過來一直無心打理家業,對手趁著寧家亂使下不少絆子,家業差不多教人散盡了我才慢慢上手。為了把家裏一批積貨賣出去,我跟隊一路西行兩個多月,最後抵達安蒼,那時為了趕緊把貨都賣出去,一路馬不停蹄累得不行,可當眼前出現那寬廣的碧海晴天時,就什麽都沒了。」「躍,你見過海嗎?」景年握緊他的手。


    程躍輕輕點頭。


    他第一次見海不是在安蒼,第一天時住的就是海邊的小鎮,偏偏那時趕上颱風連日陰雨狂風,分不清海水還是雨水撲麵而來,天際黑鴉鴉一片不透一絲光亮,加上當時有案子在身好幾天沒得些頭緒,鬧得心情極不慡利,他借宿的一個阿伯就寬慰他說,颱風天過了,天氣總是格外晴朗。


    阿伯說完這話的第二天,天就放睛了,走出小屋一看,天海連成一片,早上還混黃的海水到了中午清澈得能見魚兒在水裏遊,在屋裏憋了數日的小孩大人在海灘上歡聲陣陣,和風煦日之下,一掃數日的陰霾。


    景年不由笑了,接著說:「那藍得不雜一絲塵的顏色,還有天際交接的寬闊,眼裏看了,心裏再多的堵塞都一下掏空了。」「所以你算計上了海上生意?」


    景年仍笑:「一開始沒算計上,後來聽人說海的那邊連著地,住著風俗習慣跟咱們完全不同的人,就想著去看看。回來後就派了人出海,因為空船來回浪費銀兩,才算計著帶家裏的特產賣去那邊再買些回來賣,等路線找好了自個兒再去。」「原來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你還別說,做生意需要幾分頭腦,也需要幾分運氣。」程躍想了想:「可我聽人說你並沒出海幾次。」景年點頭:「也就兩次。」


    「為什麽?」


    「一個人去,太過寂寥。」寧景年看他:「外麵的山水景色,外麵的風土人情,再美再有趣,一個人看總會去想讓另一個人也去看看,看不得,就無心再去了。」「躍,那年我就想帶你四處走走。現在你又回來了,我就想同你說,你要不要去,就我們兩個。放下一切,逛遍大好河山,然後出海,我已經在安蒼建了幾個港口,以後就直接從那運貨出海,我們就跟船去海外開開眼界,一定不會讓你失望。」「聽起來是挺好。」程躍讓他誘出了幾分好奇:「隻是,寧家上下怎麽辦?」寧景年認真看他,見他好不容易緩下些的臉色又漸漸拉下來,猜想之前估計也是因為家裏人的事惹他不快了,便道:「剛才你就是為這事不悅?」程躍嗯了聲:「我自私不得,你上有老下有小,就算不去想事情也會沖我來。」天漸漸黑了,外頭也起了風,坐著坐著有些涼,寧景年拉他起來,帶他往屋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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