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躍收下這顆珠子,便想送一件東西給小靖安,他讓丫鬟給他找一個長形木塊和一把小刀,一個丫鬟去辦,盞茶工夫就把東西帶到他麵前。


    程躍放下靖安,坐到石凳子上,握住小刀仔細雕刻起來,小靖安趴在他膝蓋上聚精會神地看。


    半個多時辰就這麽過去,長形木塊漸漸在程躍手中變成一個大胖娃娃,小靖安眼中越來越期待,好幾次忍不住伸手去摸摸,他一摸程躍就把刀子停下,含笑看他。


    等到全部完工,才看出這個大胖娃娃原來是靖安,負手咧嘴嗬嗬大笑,憨態可掬,丫鬟們紛紛驚讚,說十分有八分相像!


    小靖安早忍不下搶到手裏一看,越看越喜歡,握在手裏就不鬆開了,一個勁地撒嬌:「叔叔這是我吧,給我、給我。」「小傢夥,就是特意給你刻的!」


    程躍把小刀還給丫鬟,在他的鼻樑上輕輕刮一下。


    郭薔來找靖安,一進院子就看到兒子靠在一個男人懷裏笑得歡快,懷裏還緊緊捧著個手掌大小的木頭娃娃。


    郭薔急急上前幾步,可一看清男人的長相,腳下不由一停,愣在原處。程躍抬頭,就看見了她。


    程躍也是一臉意外,但仍是站起來,朝她作揖道:「寧夫人。」靖安轉過身看見是娘親,笑眯著眼睛奔過去,把手中的娃娃舉起高高,開心地道:「娘娘,看,娃娃,叔叔給的!」郭薔彎下腰摸摸孩子的臉,爾後直起身子,看向程躍,眼中帶著幾分疑惑,不由道:「奴家沒記錯的話,你想必就是江府縣的捕頭,那日你救下安兒時就穿著官服。」也因為他長得像杜薇,郭薔才會記得如此清楚。


    「正是在下。」程躍微笑頷首。


    「官爺為何會出現在我府上?」


    「這……」


    見他一臉為難,郭薔猜測道:「難不成是我府中何人惹上了官司?」「不是。」


    「那是為何?」


    麵前郭薔一臉猜疑,程躍更是困窘尷尬,總不能直接同她說,我是你相公拐回來的吧?


    郭薔眼中的懷疑越來越甚,程躍立於此處更是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考慮是要轉身閃人還是開口說實話,寧景年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躍,你在這裏做什麽?」


    程躍頓時鬆一口氣,可很快又懸起一顆心,眼前這局麵,難道就是所謂的當場捉jian?


    盡管極不願意這麽形容,但程躍想破腦子也再找不出更合適的詞語,於是看向寧景年的眼裏染上些許苦澀。


    程躍一轉過身來,寧景年就看見了立於他麵前的郭薔,不由一笑。原想一會兒就去找她,沒曾想她卻自己跑到跟前了。


    郭薔見是丈夫還未有所回應,他對另一個人的親昵叫喚便令她不由一怔,呆呆看他走近。


    小靖安見到他,雙眼一亮,捧著木頭娃娃從母親那處一路跑到他麵前,同樣舉得高高:「爹爹,叔叔給安兒的,好看!」「哪個叔叔給的?」


    「這個叔叔!」靖安立刻伸出小手指指向他身邊的程躍。


    寧景年不由看一眼程躍,正好看見他望著靖安滿眼的疼愛,於是他彎下腰仔細看了看靖安手中的娃娃,含笑道:「是挺好看的,既然是程躍叔叔給的,你要保管好千萬不能弄丟,知道嗎?」「嗯!」靖安認真地用力點頭。


    寧景年直起腰,左右看一眼,讓丫鬟全部退下,順便把靖安帶去別處玩耍,小靖安雖是不舍但卻十分聽從爹爹的吩咐,任丫鬟牽著他的小手走離,還一步一回頭,噘著小嘴兒滿臉不舍。


    待下人全退下,寧景年笑看郭薔一眼,迅雷不及掩耳地拉過身邊的程躍一把抱住,趁他不解錯愕間,低頭吻上。


    程躍大腦一片空白,等回過神時,寧景年軟軟的舌頭已經探入自己口中,想到這兒還有別人,頓時又氣又惱地用力推開他。目光移到郭薔那處時,看到她白著臉瞪大眼睛,滿滿地難以置信。


    程躍恨恨地瞪向寧景年,而他隻是笑,低聲說了句:「躍,你回景年軒等我。」知道他是想私下同郭薔把事情解決,程躍雖有千萬分不悅也隻得先壓製下去,點點頭,轉身離開。


    看著程躍走遠,寧景年才看向呆立在原處的郭薔,笑了一下,上前一步。


    「你看到了吧?」


    「他是男人!」郭薔有些控製不住,失了儀態大聲喊道。


    「那又如何?」寧景年仍笑。


    郭薔還想說什麽,又突然停下,半晌,她顫著聲道:「是因為他長得像姐姐?」「你說呢?」


    寧景年還是笑,郭薔卻覺得他一言一語一顰一笑都是一根刺,深深刺入她的心裏。


    想了又想,郭薔想明白了一件事:「根本沒有什麽紅衣女子,這些天在景年軒裏的人根本就是他,對不對!」寧景年點點頭:「是他。」


    郭薔身子一軟,坐倒在地上。


    「就因為他長得像姐姐,所以是男人你也不在乎?」寧景年頓了下,還是點頭:「是。」


    「那你要置我於何地,置安兒於何地!」郭薔哭出聲來。


    寧景年上前幾步,立於她麵前,輕聲道:「靖安永遠都是寧家的子孫,而你,從今往後,是去是留,悉聽尊便。」郭薔慢慢抬起頭,含著淚水的眼露出最後一絲期待:「相公,真的一點可能都沒有嗎?」寧景年閉上雙眼:「唯有感情,我給不了你。」可她除了感情,還需要什麽?


    郭薔絕望地坐在地上哭,寧景年靜靜看她,思及自己當初因程躍離開的苦痛,不由心生幾分不舍。書香門第離去前,寧景年認真慎重地對她道:「對不起,是我負了你。」不管是什麽原因,我都把你娶進家門,給了你希望,卻在最後不留情麵的全部收回,所以,對不起。


    一言道盡千萬語,郭薔看他走離不禁回想曾經,最後畫麵定格在當初在楓園,杜薇意外闖入又悄悄離開,寧景年由彬彬有禮到魂不守舍。


    猶記得,她當時戲笑道:寧公子,貴夫人一走,你魂都丟了。


    臉上仍帶著幾分稚氣的他侷促一笑,眼中卻有幾分滿足。看得她心中一刺,忍不住大方道:看你這樣,還不如快回去尋她。


    真的?郭姑娘,那我便失陪了,你隨意。他雙目頓時發亮,也不客套,一揖到地便匆匆離去。留下她看他遠去的身影,失神。


    等郭薔自回憶裏醒來,院裏隻餘她一人。含淚覺悟地合上雙眼,然後拭去臉上的淚,她默默站起來,默默走離。


    求不得,求不得,那份不屬於她的情緣,終究求不得。


    ◇


    回去的地方有等待的人,四月春色,一路上,陽光明媚繁花似錦,寧景年腳步匆匆,歸心似箭。


    路過庭院、穿過長廊,寧家建府時種下的七株梧桐樹之後,是一片正飄散淡淡甜香的低矮月桂,如含羞的女子立於石子路的兩旁,小路盡頭,是一扇月亮門,月亮門之上,是糙書三字,景年軒。


    景年軒門口輕掩,寧景年屏息推開,清風拂過,軒內竹聲細細,立於院中那人聞聲探來,一凝一望一笑,千言萬語皆付於相視而笑的雲淡風輕中。


    「景年,你娘同你說了什麽?」


    「她說,隻要我們的事情不傳出去讓外人知道,一切隨意。」「那你對郭薔說了什麽?」


    「我告訴她,我心裏由始至終都隻有一個人,她是去是留,由她選擇。」「那,你的孩子呢?」


    「若郭薔選擇離開,看你這麽疼愛他,不如,就由你來照顧吧?」「討打!」


    話不過幾句,寧景年又失了人前的儀態對程躍露出不正經的神色來,程躍見狀又惱又怒,一掌揮過去,寧景年不避開,順勢拉住他的手往懷裏一帶。


    日頭高照,又是院裏屋外,程躍哪肯由他,正欲行動,寧景年卻長嘆一聲,幽幽道:「此時此刻,不是夢嗎?」聽出他話裏的寂寞,程躍不由收回雙手,半晌,摟上他的腰,任他把臉枕在自己肩上。


    「躍,怎麽不說話?」


    程躍一陣遲疑,終開口道:「景年,我們明天出去一趟吧?」寧景年一聽,猛抬起頭來,因他第一次主動提出一起出去,頗有些意外地看他:「去哪?」程躍抿唇淺笑:「去騰山逛一逛,如何?」


    「再好不過!」


    寧景年的心整個飛揚起來,滿腦子都是兩人肩並肩手牽手漫步於山間小道上,時不時含笑相視的旖旎場景。


    看他笑得嘴巴上翹的模樣,程躍猜出幾分他心中所想,隻顧心中悶笑不已,沒把明日並不隻是他們兩人同去的事情告訴他。


    老實人,偶爾也會作弄人,尤其是眼前這個不久前還三番四次惹他發火的人。


    至於第二日得知並不隻是他們兩個上山的寧景年心情如何鬱悶不作多談,那日寧景年意外地和趙洛乘大人相處得極是融洽,以致於讓趙遜看他便覺得極其不順眼的地步。


    終年煙霧繚繞的騰山山上,四個一道走的人漸漸就分成了兩對,一對早不知去處,一對雖沒如寧景年當初所想於小道上牽手行走,卻是在香火鼎盛的寺廟裏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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