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譚笑躺在這張陌生的、並不算十分舒適的木板床上,心裏覺得很踏實,在經曆了如此慘痛的變故之後,他身心俱疲,幸而遇到了這位好心的婦人,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對這位樓大媽產生了一種奇異的親切之感,內心很信賴她。


    也許這正是人與人之間的微妙的緣分和情感吧,盡管世界本是殘酷的、無情的,但至少還有真正的善良的情意於萬千世界中生生不息,給人間帶來溫暖和信仰。


    樓大媽安頓好譚笑睡下,借著昏黃的油燈,她默默地端詳著這個可憐少年帶著疲憊和滄桑的小臉,內心也是思潮澎湃。她念起自己半生淒苦潦倒,很早就沒了丈夫,也沒給她留下一子半女,自己這下半生,原本也必將注定在孤獨無依中度過。


    “哎……”樓大媽坐在譚笑床頭怔了半晌,想著自己身世,不由微微得歎了口氣。


    “樓大媽,你是不是想到什麽傷心事了?”譚笑輕聲問道。


    “沒什麽孩子,我隻是感歎人生而已。你趕緊睡吧,明天還要出城呢。”樓大媽拭去眼角的老淚,溫言道。


    譚笑困意倦然,朦朧中,他依稀聽到樓大媽推開院門出去的聲音,然後又有馬嘶聲斷續傳來,他疲憊不堪,終於沉沉睡去。


    他夢見自己在白茫茫的一片世界裏飛翔,奇怪的是,他並不感到寒冷,雪花飄落在他淩亂的頭發上,開出白色的清麗的花朵,如同姐姐譚心美麗的容顏,譚心在那一片潔淨純粹的世界裏笑吟吟的對他說:“笑兒,你要好好得活著,姐姐會在這裏一直看著你。”


    “姐姐,我會好好努力活下去。”譚笑在夢裏也聽見自己說,這是他對姐姐的承諾,也是對自己的鞭笞,因為他小小的心裏明白,唯有好好得活著,才有機會報仇!


    是的,這個仇,不共戴天!


    然後他看到姐姐微笑著離去,遠處一個模糊的身影在等待著她,也許那是譚小雲吧。


    第二天天才微亮,樓大媽就把譚笑叫了起來。


    “孩子,昨晚睡得怎麽樣?”


    譚笑一睜眼就看到樓大媽慈愛的笑容,不由得心中一暖,衝她笑道:“大媽,我睡得很好。”


    樓大媽含笑點了點頭道:“你先吃點東西,吃完了大媽帶你去見一個人。”


    譚笑知道那個人自然是將要把他帶出北望城的人。


    桌上早已擺上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粗米粥,樓大媽拉著譚笑的手,柔聲道:“多吃點,一會路上你還要奔波呢,哎,你小小年紀,也難為你了,可惜大媽身單力薄,實在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啦。”


    譚笑腦中一熱,掙脫她的手,雙膝一屈,深深地向著這個滿麵皺紋卻又慈悲心腸的婦人拜了下去:“大媽,如果我譚心今天能逃出生天,有生之年一定不會忘記大媽對我的恩情。”他年紀雖小,但終是經曆過天大的磨難,心裏早已有了愛憎之分,自己姐姐的仇他定然時時刻刻不忘卻,別人對他的恩情,他也銘記於心。


    樓大媽老眼含淚,連忙將他扶起,柔聲道:“孩子,大媽伶仃半世,今天遇著你這娃兒,也是緣分,別說什麽恩不恩的,你要記住,以後要好好活著,心裏有大媽就行啦。前途渺茫,你好自為之,大媽也隻能幫你到這一步啦。”


    譚笑重重地點了點頭,埋頭喝了兩大碗熱粥,然後就跟著樓大媽出了院門,在小巷子裏拐了兩個彎,來到一戶低矮的平房前,隻見一匹並不算雄健的棕馬立在門口,不時打著響鼻,在這寒冷的清晨,呼出的粗氣道道化作霧氣,馬後栓著一輛破舊的木車,車裏淩亂的放著些粗繩。


    “連大哥,連大哥。”樓大媽輕聲呼喊著,不一會兒,門裏走出來一個身材魁梧,滿臉滄桑的黑臉老者,一見到樓大媽,便不停得搓起手來,臉上帶著質樸的笑意,憨厚道:“小樓你來啦。”


    樓大媽被這連老漢喚作“小樓”,老臉微熱,忙把譚笑拉到跟前,道:“就是這個小娃兒,你把他帶出城去,我就多謝你啦。”


    連老漢看著譚笑,露出真誠樸實的笑容道:“好漂亮的小夥子,放心吧,你的情況小樓已經和我說了,你放心,我老頭子這一輩子也沒什麽親人了,就和她最窩心,她拜托的事,就是我老頭子的事。”


    樓大媽聽罷抿嘴一笑,竟然有三分少女般的羞赧柔情。


    譚笑連忙跪了下去,連連磕頭:“大爺爺,謝謝你,你真是好人。”


    連老漢連忙將他拉了起來,uu看書 .uukanh慈愛道:“你這娃也是個可憐孩子啊,來,為了安全,我特意給你在車子底麵做了一個木槽子,你年幼人小,躲在裏麵如果不注意,根本看不出來。”說著拉著譚笑走到馬車跟前,譚笑低頭一看才發現,原來在車廂的反麵,有一個長方形的木盒子,足有一米五的長度,譚笑若是整個人裝到裏麵,如果別人不把腦袋鑽到車子底下,根本就不容易發現。


    “連大哥,可真有你的。”樓大媽點頭誇道。


    “嘿嘿,嘿嘿。”連大漢傻嗬嗬得笑著,然後又對譚笑囑咐道,“孩子,我這原本是運柴火的車,若是從城外進來,你倒是可以躲在滿滿的一堆柴火間,隻可惜咱如今是出城,車上光禿禿的什麽也沒有,隻有委屈你躲到車底下去啦。一會兒你可一定要抓緊羅,雖然一會我會盡量慢點趕,但畢竟道路顛簸,那滋味可是不好受的,你可受得了嗎?”


    譚笑如今舉目無依,身處險境,唯一這一條路子可以逃離這虎狼之地,心裏早就準備好了勇敢迎接一切困難,當下也不多說,隻是堅毅得重重點了點頭。


    和樓大媽臨別時,這個可憐可愛的婦人又在譚笑的懷裏塞了四個饅頭,千叮萬囑,老淚婆娑,仿佛此刻離去的這個孩子,就是她自己的孩子般。


    譚笑也是含淚跪別樓大媽,心裏已經將這才相處不到兩天的平凡而偉大的婦人牢牢得刻在了心裏。


    也許,也正是這一種人間的至真至愛,才使這個世界沒那麽淒涼孤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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