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政會議和其他的衙門最大的不同就是權力來源,不管是政事堂,還是都察院,六部,樞密院等等,全都是皇帝授權的。哪怕王寧安推動百官公推首相,也僅僅是強化了一下臣權,讓百官和皇帝取得一個平衡而已。


    但是議政會議不同,所有議政卿,背後都有支持的力量,包括新政學會,也包括理學,他們是地方公推出來的,最後皇帝隻是負責蓋個大印而已。


    所以對於議政卿來說,最重要的就是百姓支持,還有他們背後的力量,皇權被排在了最後。


    相比群臣,他們天生就是和皇帝作對的,隻不過如今皇帝病了,他們的對手變成了太後,其實不管皇帝還是太後,本質都是皇權的一種。


    老文不顧一張老臉,愣是擠進了新政學會,他對很多事情非常敏感,尤其是權力交替,他比所有人都清醒。


    今天議政會議,無論如何,也要打敗曹太後,隻要戰勝了曹太後,戰勝了皇權,從今往後,大宋的核心權力,就從皇宮轉移到了議政會議。


    九重深宮,九五至尊,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議政會議完全能淩駕皇權至上。變法多年了,不管是王寧安,還是王安石,甚至已經死去的醉翁,還有範仲淹,等等人傑,都在一點點推動,大宋不斷變革進取。


    偏偏最後臨門一腳,是他文相公完成的!


    日後千秋史冊,他文彥博絕對要壓過王寧安,寫下最輝煌的一頁。


    七十多年了,老文覺得活著輩子值了!


    這就是他最巔峰的時刻,古往今來,沒有哪個臣子能達到他的高度!


    想到這裏,老文激動到無以複加,精神振奮,絲毫沒有疲憊。他眼中閃著光,渾身上下,好像被一團火焰籠罩,鬥誌昂揚,戰無不勝!


    “太後,議政卿秉承百姓之托,秉承天下民心,老臣懇請太後,能順應民意,順天應人,立刻回宮!不要幹涉朝政,不要攪擾陛下養病!”


    “太後!請回!”


    老文用盡丹田氣,厲聲大吼!


    跟在他身後的議政卿,以慕容為首,也一起附和。


    “請太後回宮!”


    “請太後回宮!”


    ……


    百人齊吼,宛如雷霆!


    曹太後的臉色慘白慘白,甚至籠罩了一層灰色,她怕了,真的怕了……她本以為自己是皇帝的娘,占據大義名分,那些臣子再大膽,也不敢和她直接衝突,隻要搶回了趙曙,她就可以操控一切。


    其實曹太後也不知道她爭權之後,要做什麽。


    說穿了,她就是想出氣。


    當初趙禎駕崩,趙曙年幼,她身為太後,就有資格垂簾聽政,結果被王寧安破壞了不說,還險些丟了性命。


    十年!


    足足十年!


    曹太後性格剛強,表麵上吃齋念佛,不問世事,但是心裏的刺兒卻越來越大,越來越深,偏執成了病!


    好容易機會來了,曹太後一定要出氣,要把這些年的憋屈都釋放出來。


    可是她哪裏想到,根本不用王寧安出手,光是一個文彥博,就不是她能抗衡的!


    曹太後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一陣黑,嘴唇哆嗦,鬢角冒汗,幾乎摔倒……僅僅跟在曹太後身邊的王青嚇傻了,她現在見不到陛下,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依靠曹太後,可偏偏曹太後又撐不起局麵。


    王青抓著曹太後的胳膊,嚶嚶哭泣,梨花帶雨,十分可憐。


    一直沒有開口的王安石,他終於看不下去了,到底是自己的女兒,當爹的能不心疼嗎!


    “文相公!”


    王安石深深一躬。


    老文斜了他一眼,此刻的文彥博,誌得意滿,根本沒把王安石放在眼裏。


    “王相公,莫非你也質疑議政會議的決策嗎?”


    “不敢!”


    王安石連連擺手,“仆以為情況複雜,非是一時半刻能查清楚的,陛下暫居潛邸,沒什麽不妥,隻是太後和皇後,畢竟是陛下的親人,身為臣子,不讓骨肉夫妻見麵,也說不過去……”


    “又是這套說辭!”


    文彥博不客氣道:“若是讓了,見了陛下,就要說潛邸不適合養病,要回宮裏,不讓回去,就一哭二鬧,擾了陛下養病,如果產生什麽後果,是誰擔責?”


    老文像是教訓小學生一樣,“王相公,虧你也是大家,這種時候,當然是江山社稷,萬民蒼生為重,一味顧及私情,就是因小失大!十分不智!”


    被老文一頓搶白,王安石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局麵一下子僵住了,而王青哭得更加厲害了。


    老文像是門神一般,擋住了所有人,現在隻有一個辦法,就是動用禁軍,調動人馬,直接衝進潛邸,把陛下硬搶過來。


    可問題是京城有多少人馬?


    禁軍的力量都在王宗翰的手裏。


    其餘人馬分駐各地,而狄青又在,有這位大宋的戰神,曹太後這邊誰能調動一兵一卒?至於各個衙門的差役兵丁,有政事堂和兵部壓著,曹太後也隻能徒呼奈何!


    事到如今就看出曹太後的虛弱,她能依仗的隻是名分而已,當老文利用議政會議把大義名分握在手裏,勝負已分,不必再掙紮了。


    不知何時,潛邸大門開放,王寧安從裏麵走了出來,狗牙兒緊緊陪在老爹的身邊。


    “是王爺!”


    大家夥都吃驚非小,狄青立刻迎上來,自動站在了王寧安的身邊,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態度比任何人都堅定。


    王寧安微微頷首,又看了看老文,衝著他一笑。


    然後,王寧安幾步到了曹太後和王青的麵前,深深一躬。


    “老臣來遲了,請太後和皇後贖罪!”


    曹太後現在又氣又怕,更不知道如何麵對,隻能把頭扭過去,不看王寧安,倒是王青,淚眼婆娑,她擦抹了一把,竟飄飄萬福。


    “燕王是聖人之師,也是本宮的師父,我不敢打擾陛下養病,可,可我想知道,陛下身體如何,到底是活著,還,還……”王青說不下去了,又嗚嗚哭了起來。


    王寧安沒有回答,而是回身招手,小太子趙頊正在門邊,露出一個小腦袋,眼睛滴溜溜轉著,見師父招手,他才怯生生走過來。


    他越走越快,到了王青身邊,一頭撲在母親的懷裏,哭了起來。


    能看到兒子,王青也是大喜過望,連忙檢查,發現趙頊隻是瘦了一些,別的毛病一點沒有,終於鬆了口氣。


    “皇兒,你,你父皇呢?”


    趙頊歪著頭,看了看師父,王寧安笑道:“殿下,快如實告訴你母後吧!”


    “哦!”趙頊點頭,又轉向了母後,“父皇病得很重,錢太醫給父皇治病呢!”


    “哦!陛下什麽時候能康複?能,能見母後?”


    趙頊搖了搖頭,王青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


    頓一下,趙頊緩緩道:“錢太醫說了,要好長時間,不能打擾,父皇需要靜養。”


    聽完兒子的話,王青很失落,但也稍微寬慰,兒子不會說假話,趙曙還活著,這就足夠了。


    一個女人,哪怕貴為皇後,也需要丈夫給她撐起一片天。


    得知趙曙安然無恙,王青反倒輕鬆起來。


    她衝著曹太後柔聲道:“母後,皇兒不會撒謊的,我們回吧!”


    曹太後眼眉立起,不願意妥協。


    又僵持了一陣子,王寧安突然歎氣。


    “太後,皇後,如果你們執意要見陛下,也不是不可以。”


    王寧安話中有緩和的意思,可別文彥博氣壞了,心說老夫拿命在擋著,你姓王的竟然叛變了,讓我當惡人,你來賣好,這算什麽?


    “王爺!”


    老文低聲怒吼。


    王寧安微微一笑,“寬夫兄,辛苦了,我知道你的意思,隻是不讓大家見一麵,大家也不會放心。這樣,你,還有狄相公,張相公,蘇相公,呂相公,章相公,陪著太後和皇後去見見陛下,也好澄清一些誤會,消除流言,另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說著,王寧安拉起了趙頊的手,在前麵帶路,狄青,張方平,文彥博,蘇頌,呂惠卿,章惇,簇擁著曹太後和王青,一起進入了潛邸。


    穿過三層院子,就到了趙曙養病的地方。


    有人要問了,既然放進來了,為什麽還費那麽大的力氣擋著呢?


    道理很簡單,如果不先打掉曹太後的銳氣,直接放進來,後果不堪設想……眼下的曹太後士氣全無,鬥誌崩潰,就算見到了皇帝,也沒有什麽作為了。


    更何況文彥博,狄青,章惇,蘇頌,呂惠卿,加上王寧安,王宗翰,這幾個人就像是屏障一樣,足以應付任何意外了。


    趙曙經過十天調養,病情穩定許多。他被攙扶著,靠在椅子上,臉色慘白,一點精氣神也沒有,但毫無疑問,皇帝活著。


    趙頊撒開小腳丫,立刻跑到了父皇的身邊,靠著趙曙的雙腿,趙曙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他衝著母後點頭,又衝著王青一笑。


    這一刻,王青的心都碎了。


    “陛下!”


    她叫了一聲,淚水再也止不住了。


    趙曙深深吸口氣,努力讓心緒平靜下來。


    過了好一會,他才緩緩道:“朕突然落水,一病到了如今,影響了朝局國事,實在是有負蒼生……朕身體衰弱,無法處理政務,然則國事繁雜,不可一日無君……朕加封皇子趙頊為晉王,尚書令,行監國事;燕王晉位秦王,加太師太傅,侍中中書令,總領政事堂,輔佐監國!”


    這道旨意下來,毫無疑問,表示王寧安再度出山。


    所有人都大驚失色,目瞪口呆,趙曙還不罷休,他繼續道:“王宗翰忠勇可靠,加封禁衛軍都指揮使,領雲州節度使,總燕京軍務……從即日起,朕遷居幽州,專心養病,望諸公能輔佐監國,忠勤國事!”


    雖然病情穩定了許多,但是一口氣說這麽多話,還是消耗光了趙曙的精力,他額頭滿是汗水,一旁看護的錢乙急忙招呼人過來,扶著趙曙,退到了後麵休息,隻留下暈乎乎的群臣,全都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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