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牙兒一直緊盯著外麵的局勢,雖然看不清楚,但是光從聲音上就能判斷出來,老文不但力壓張方平,擋住了曹太後,就連北海郡王也無可奈何,逼得那些宗室子弟嗷嗷怪叫,要動粗!


    看到這裏,狗牙兒暗暗握緊了拳頭。


    成了!


    他手握禁軍,又有陛下的支持,根本無所畏懼。


    唯一讓狗牙兒忌憚的就是沒有合適的借口,動用禁軍可不是小事情,如果沒有過硬的理由,天下人都會站出來反對,大宋可不是唐末藩鎮割據的時候,一切都靠拳頭,如今的大宋,不但要有拳頭,還要有道理!


    狗牙兒等得就是一個機會,一個可以放手施為的機會。


    宗室毆打宰執,這就是最好的借口。


    “爹,讓孩兒出去吧,我去幫著文相公!”


    “站住!”


    王寧安低吼了一聲,狗牙兒不解,這時候還不出手,老爹等什麽啊?他一肚子疑惑,回頭看著王寧安。


    王寧安微微一笑,“你繼續看著,要是隻有這點功力,為父也不至於拿文彥博沒辦法,你瞧著吧!”


    狗牙兒將信將疑,他實在是不知道老文還能有什麽辦法,畢竟人家都要動武了,這幫宗室子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個個身份尊貴,惹了他們,就是一個馬蜂窩啊!


    狗牙兒實在是好奇,老文能有什麽辦法,他疾步跑到了門縫,撅著屁股毫無形象往外看著,狗牙兒就見到文彥博把大手一舉。


    “所有議政卿聽著,我等秉承萬民之托,聖人期許,匡扶社稷,忠君報國的時候到了!大宋養士一百年,仗義赴死,就在今朝!”


    “給我上!”


    老文一聲令下,首先以慕容輕塵為首的十位軍方議政卿就迫不及待跳到了最前麵,結成戰陣,一聲怪叫,就衝了上去。


    慕容手裏也沒有兵器,但是他們畢竟是戰場下來的,雄偉赫赫。


    他甩開臂膀,橫衝直撞,其他人互相配合,霎時間就打趴下十幾個宗室子弟。


    慕容把胸膛的衣服扯開,豪情萬丈,瘋狂大叫:“衝,跟我衝!”


    十位訓練有素的士兵,絕對能打得過一百位烏合之眾,遺憾的是慕容他們隻能用拳頭,在打倒了30幾個之後,明顯力有未逮。


    這時候老文紅眼睛了,衝著後邊的議政卿罵道:“你們都是瞎子嗎?難道還要老夫帶著你們上?”


    終於,剩下的幾十人不敢遲疑了,他們也怪叫著撲了上去。


    就在潛邸的外麵,狹小的街道上。


    一百多位宗室子弟,和幾十位議政卿打了起來。


    雙方都是有身份的人,但是鬥起來,卻比潑婦還要火爆。


    慕容頂著一對熊貓眼,從人群殺出,返回頭,又撲向了幾個宗室,把他們全都打趴下,踩著這幾個人的後背,大聲狂笑。


    議政卿的士氣越來越旺盛,竟然把宗室子弟打得抱頭鼠竄,狼狽不堪。


    這一幕都看在了曹太後和北海郡王趙允弼的眼睛裏,老王爺簡直氣瘋了!


    當真是廢物啊!


    要知道雖然在多年之前,大宋整頓了宗室,但是依舊有很多宗室子弟存在,他們幾乎都被送進了皇家武學,讓他們學兵法,漲本事。


    多年下來,這幫人半點長進沒有,愣是被一群文弱書生給打敗了,丟不丟人啊?


    趙允弼無地自容,他不知道人家文相公早有布置。


    議政會議本就不是個好地方,對噴扭打,是家常便飯,一段時間下來,議政卿幾乎都練了一身不錯的本事。


    底子好,老文又通知他們,在胳膊腿上綁好硬木板。


    這玩意雖然比不上鎧甲,但是勝在不顯眼,既能保護自己,又能打人,也不至於傷得太重,無法收拾。


    光是這一點,就看得出來,同樣操盤的兩方,文彥博簡直是壓倒優勢,不論趙允弼,還是曹太後,玩心眼十個也不是老文的對手。


    終於伴隨著慕容輕塵撂倒最後一個宗室子弟,就再也沒人站著了,要麽跑掉了,要麽趴在地上哀嚎。


    慕容抱著肩膀,傲然一笑,顯得十分驕傲,在別人看來,他臉上帶著傷,此時笑起來,那就是猙獰可怖了!


    曹太後被弄得心驚肉跳,她甚至有種錯覺,這幫人會上來把她也狠狠揍一頓!


    “文彥博!”


    一聲怒吼,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從大臣中間,走出來鴻臚寺卿王陶。


    此人也是司馬光的黨羽,隻是他為官清廉,和馮京不一樣,不論政績官聲,都是極好的。


    他怒目而視,“文相公,你敢慫恿凶徒,毆打天家貴胄,還是在太後和皇後麵前,你太猖狂了,簡直沒有君臣禮數,你大逆不道,你該殺!”


    王陶哇哇大叫,叫醒了還處在震撼的眾人。


    既然靠著武力解決不了問題,那就隻能繼續講道理。


    曹太後臉色慘白,跟紙一樣。


    她突然放聲痛哭,“皇兒,聖人,你一定是死了,你要是活著,怎麽能忍心他們欺負我們孤兒寡母!你快見見我們吧!不然亂臣賊子就要欺負死我們了!”


    她拉著皇後王青,失聲大哭。


    不得不說,有些時候,眼淚比起拳頭更有殺傷力。


    張方平看不下去了,他幾乎和趙允弼同時動作,鐵青著臉來到了文彥博的麵前。


    “姓文的,你有本事以下犯上,倒行逆施,連我們一起打吧!”


    文彥博翻了翻白眼,老子還沒那麽蠢!


    “張相公,北海郡王,你們可不能顛倒黑白,明明是宗室的人先動手的,我們隻是以暴製暴而已!而且剛剛也沒有太後的懿旨,以下犯上的帽子,扣不到我文彥博的頭上!”


    老文可不是吃虧的人,迅速還擊,曹太後卻突然開口了。


    “文彥博,你說哀家沒有懿旨,那現在哀家就有懿旨,哀家命令你立刻讓開,哀家要見陛下!要見我的兒子!你要是大宋的忠臣,就給哀家讓開!”


    文彥博微微一笑,“太後,請恕老臣不能從命!”


    “果然!”王陶厲聲道:“文彥博,你的奸佞麵目到底露出來了,太後乃是君,你是臣,你的作為就是以下犯上,就是十惡不赦,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他這麽一嚷嚷,還有幾個文臣也跟著附和,大家夥七嘴八舌頭,都向老文撲來。


    在一旁,慕容活動了一下手腕,看了看其他幾個人,那眼神分明在說老子還沒打爽,哥幾個,動手吧!


    慕容是這麽想的,可老文卻不緊不慢。


    “王陶,虧你還是朝中老臣,熟知禮法,老夫問你,大宋的聖旨,幾時是陛下的幾句話了?一道旨意,首先要各個衙門提案,政事堂審核,給出處理意見,送進宮中,陛下批準……然後才能正式擬旨,用印,發回政事堂,由政事堂明發各個衙門。如果認為旨意有不妥之處,禦史台,都察院,包括議政會議,都能提出意見,要求修改……隻有經過了所有流程,沒有疏漏,這才是不容置疑的聖旨!”文彥博笑嗬嗬道:“懿旨就算再尊貴,也比不上聖旨吧?幾時能靠著太後幾句話,就決定朝廷大事,這也未免太兒戲了吧!”


    王陶被懟得老臉通紅,他憤怒道:“文相公,你說的是尋常時候,如今陛下生命垂危,社稷蒙難,就應該快刀斬亂麻,當機立斷,不能像平時一樣!”


    “你錯了!”


    老文立刻道:“正因為情況危急,才應該深思熟慮,不能隨便胡來!”文彥博轉向了曹太後,微微一笑。


    “既然太後降下了懿旨,那就不妨走一走流程!正好所有大臣都在,如果他們同意,老夫自然沒有話說,否則,就不要怪老臣不客氣了。”


    也不等曹太後點頭,老文立刻回身,麵對著所有議政卿,大聲說道:“我等從民間而來,肩負萬民囑托,承蒙聖上不棄,才能登堂入室,議論國政。當何等臨淵履薄!如今陛下重病,情況沒有查明,就貿然將陛下接回宮中,置於險地,身為臣子,萬萬不能疏忽大意。”


    文彥博朗聲道:“現在就召開臨時會議,所有議政卿,立刻就這個案子表決!大家是否讚成陛下繼續留在潛邸,不同意的請舉手!”


    老文的舉動,那叫一個幹淨利落,絲毫不給曹太後反擊的餘地。


    狗牙兒在裏麵簡直要拍手稱快了,行啊,真是夠厲害的!


    唯一讓狗牙兒想不通的是,為什麽老文要讓不同意的舉手,幹嘛不是同意的舉手,有些別扭啊!


    可站在後麵的王寧安卻心知肚明。


    姓文的就是個流氓,還是徹頭徹尾的流民!


    他把手上的權力用到了極致!


    這種時候,除了那些念頭堅定的人,大多數人都是抱著隨波逐流的心態,不願意表態,你讓同意的舉手,就等於默認騎牆派是反對的,但讓不同意的舉手,則是默認騎牆派是讚成的。


    小小的問題設計,就充滿了奧妙玄機,怕是老文已經推演過許多次了,才能如此迅速敏捷。


    等他問完之後,再看所有一百位議政卿,齊刷刷的,沒有一個舉手的。


    就連理學的那些人,都局促不安,有人想要舉手,表示反對,可向四周看了看,趕快乖乖低下了頭。他們剛剛被老文煽動,已經和宗室子弟幹了一架,上了賊船,別想下來,還是老實當個啞巴算了。


    一個舉手的都沒有!


    文彥博終於滿意一笑,用勝利者的口吻道:“太後,民心如此,老臣請太後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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