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曙交代之後,果斷去後麵休息,錢乙親自照顧,大約一個時辰之後,由專門的車駕,加上王宗翰護送,直接前往幽州,沒有半分遲疑,也不給別人的反應時間。


    一切都是那麽迅速,半點不拖泥帶水,直到皇帝離開了,還有許許多多處在懵的狀態,清醒不過來。


    但是那些聰明人,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同尋常之處。


    首先,趙曙遷居幽州,從養病的角度來看,這絕對是一招妙棋。


    不然皇帝留在京城,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這一次曹太後發難,接下來還不知道誰會出手呢!


    紛繁複雜,亂七八糟,在這種環境之下,怎麽可能安心修養?


    如果不趕快走,三天兩頭來點亂子,就能把趙曙給活生生折騰死,曆代皇帝,英年早逝的絕不在少數。


    王寧安可不想趙曙也走上這條路。


    皇帝走了,是明智之舉。


    隻是他這一走,對大宋朝局的影響太大了。


    當年還沒有收複幽州,王寧安就提議,日後可以把幽州作為都城。


    這麽多年,幽州的確發展起來了。


    這裏擁有最好的學校,最強大的工業體係,最發達的交通,北控遼東,南臨華北,西撫草原,東望大海。


    得天獨厚,無與倫比。


    洛陽處於內陸地區,水源缺乏,糧食產量不高,已經負擔不起龐大的人口,趙曙選擇遷居幽州,誰都看得出來,日後大宋的政治版圖一定會改寫,遷都幽州,似乎提上了日程。


    都城改變,衝擊之大,簡直難以預料,大家都充滿了不安,一顆心都懸了起來。


    當然了,遷都不是一天兩天能完成的,還有回旋餘地,可眼下的朝局,卻是迫在眉睫,火燒眉毛了!


    趙曙暫時離開了京城,太子趙頊才七歲,名為監國,實際上大權還是在王寧安的手裏。


    前不久大家夥還在為誰是繼任首相的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如今趙曙下旨,交給了王寧安,雖然很不合規矩,卻沒有人能質疑。


    王寧安的威望功勞擺在那裏,是天子的師父,又是太子的師父,他出麵了,就沒有別人的事情!


    懸而未決的首相寶座,終於確定下來。


    一些人難免失望,難免不服氣,但是在這個混亂的世道,急需要穩定,需要定海神針!有王寧安執掌政事堂,就不會亂到哪裏去!


    這就好比是風浪來襲,大家都需要避風港躲避,顯然,王寧安能給予大家夥安全感。


    短暫沉默之後,人們都欣然接受了這個結果。


    首相寶座確定了!


    但接下來各種問題呢?


    要怎麽處理?


    首當其衝,文彥博統領議政會議,擋住了曹太後,這事情意義太重大了,千百年來,都是第一份的!


    皇權不再是無法戰勝的,代表臣子,代表百姓的議政會議勝出了,他們一定要拿到屬於自己的東西!


    不光是議政會議,還有禁軍,他們也是支持陛下的主要力量,也要拿到酬勞。


    就在眾人紛紛離開潛邸之後,文彥博笑嘻嘻,主動找到了狄青。


    “漢臣,去老夫家吧,我們言歡把酒。”


    狄青愣了一下,什麽時候文彥博這麽熱情了?他不想搭理這老家夥,但是今天的事情太震撼了,狄青腦子還是暈乎乎的,理不出頭緒……偏偏王寧安又在安排陛下北上,還要照顧太子,準備接掌首相,根本沒有空閑。


    能給自己解惑的,隻剩下文相公了!


    狄青鬼使神差點了頭,跟著老文到了他家裏。


    咱文相公在儒州幾年,竟然也學會了節儉,他隻準備了八個菜,一壺酒,全都是家常風味,沒有半點奢華,可是在狄青看來,卻覺得親切了不少。


    “漢臣啊,誰都會變的,老夫以前的確有些瞧不起武人,咱們彼此心中有些芥蒂,可你我都白了頭發,上了年紀,白頭師弟,想見一麵都難了。除了你,誰還有資格跟老夫飲酒暢談啊!”


    說著文彥博舉起酒杯,“來,咱們浮一大白!”文彥博很豪爽地喝下了酒,狄青稍微遲疑,也跟著喝下去……推杯換盞,老文漸漸打開了話匣子,沒有多大一會兒,就把狄青給擺平了。


    仿佛之前的齟齬都消失了,兩個人親切如多年的好友,這就是人家文相公的本事!


    “漢臣,這一次的事情教訓太深刻了!”文彥博道:“陛下何等英明睿智,南征北戰,神文聖武,實在是一代天驕……偏偏就因為偶然染病,無法理事,就鬧出了這麽大的簍子,太後,皇後,紛紛站出來,還有宗室子弟,也跟著添亂。試問,如果陛下被搶走,回到宮中,一旦遭了不測。就是七歲的孩子繼承天下了,他如何治國?到時候,還不是兩宮太後垂簾,你說說,那時候大宋的江山會成什麽樣子?簡直不敢想啊!”


    狄青雖然沒有那麽多花花腸子,但也不是笨蛋,更何況這幾年他讀了很多書,曆朝曆代的掌故,還有最新的思想主張,他也都心知肚明。


    “文相公所言極是,曆代莫不如是。天子聖明,勵精圖治,天下就會煥然更始,反之,天子怠政,昏庸無能,就會天下大亂,民不聊生,乃至改朝換代。一切全係於天子一人身上,這也是曆代的無奈!”


    文彥博深以為然。


    “漢臣說到了點子上。”老文意味深長道:“這麽多年,推行變法,所追求的就是長治久安,繁榮昌盛……可到了現在,老夫卻發現,我們的盛世還是寄望皇帝一人,這樣太危險了!”


    狄青臉色一變,“文相公,你什麽意思?難道覺得陛下不合適嗎?”


    他的眉頭立起,幾乎就差拍桌子,指責文彥博圖謀不軌了。


    好在老文機敏,他嗬嗬一笑,“漢臣,當今聖人,是少有的明君英主,老夫當然沒有謀逆造反之心……隻是以如此英主,尚且不能保天下永遠太平,難道我們不該反躬自省,尋找辦法嗎?”


    “文相公的意思?”狄青遲疑道。


    “漢臣啊,不能再把權力交給一個人了,我提議應該將最終的決定大權,交給議政會議!”


    “議政會議?”


    “沒錯!”


    老文起身,負手踱步。


    “自從夏商以來,父子相傳,皇帝都出自一家一姓,其中不乏英主,但是昏君也所在多有,指望一家一姓,能永遠英明神武,是絕對不可能的……可議政卿不同啊,這些都是從民間選拔出來,各個才略過人,堪稱人傑,而且議政卿還有100位,大家一起商量解決,犯錯的機會就小多了,哪怕有幾個議政卿出了問題,也不至於影響全局,更不至於鬧得天下大亂。漢臣,你覺得老夫的見解如何?”


    老文的話狄青理解起來不困難,事實上他在渤海也看了一大堆指責皇權的書,雖然其中不乏謾罵牢騷,但是有些主張,的確是很有道理。


    “文相公,陛下前不久查封了一批東南的書坊,這種話還是不要說為好!”


    “錯!”老文搖頭道:“陛下查禁的是胡言亂語,居心叵測之徒,我們是老誠謀國,問心無愧!試問,曹太後不過是一介女流,何以能讓群臣忌憚?還不因為她是皇帝的母親,就高高在上了,你說,這樣行嗎?”


    狄青遲疑了半晌,重重歎息,“文相公,我們還都是大宋的臣子,不能幹架空天子的事情啊!”


    “錯,你又錯了!”文彥博道:“老夫建議的不過是各司其職罷了!陛下當然有無上權力,隻是有些關乎國計民生的事情,議政會議要有否決的權力……漢臣啊,你也久在朝中,不會不知道,以前政事堂就有封駁之權,老夫不過是要轉到議政會議,這有什麽不妥嗎?”


    狄青當然沒有老文的巧舌如簧,他沉默了一下,苦笑道:“文相公,狄某一介武夫,這種事情,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你還是去找二郎商量吧!”


    老文淡淡一笑,“二郎那裏老夫當然要去,隻是有一件事,老夫覺得以後議政會議,還要增加軍方的名額!”


    “啊!多少?”


    狄青情不自禁問了出來,文彥博心中暗笑。


    你狄漢臣就算是君子,也不能不顧軍方的利益,這一次你回來,就是給武人撐腰,那老夫就索性成全你!


    文彥博伸出了三根手指頭!


    “這些年朝中軍費開支,常年占財政預算三成以上,軍國大事,至關重要,議政卿當中,也要有30個軍方將領代表!”


    目前軍中代表才10個,一口氣增加20個,毫無疑問,軍方將成為一股舉足輕重的力量,甚至能直接左右朝局,把持社稷。


    狄青竟然站了起來,渾身戰栗。


    他是激動的!


    沒錯。


    想想吧,幾十年前,他們還是被嘲笑的賊配軍,臉上要刺字,要被文官呼來喝去,想殺就殺,一點尊嚴都沒有!


    可如今呢!


    他們不但能和文官平起平坐,甚至拿到了三成的議政卿,從而真正登堂入室,和文官一起分享權力!


    作為一個老軍頭,狄青的眼角淚光閃動,老兄弟們,你們都看到了嗎!


    武人的好日子來了!


    狄青不由自主握緊了拳頭,骨頭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顯得激動無比……文彥博暗暗得意,這步棋算是走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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