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確實是徐家老漢的兒子兒媳婦,經過一番介紹,徐家大嫂接過了公公的活計,徐老漢帶著三胖兒從灶間出來,查看兒子帶回來的收獲。


    海魚就幾乎沒有個頭小的,雖然這還是賣剩下的殘次品,隨手放養到院中的一個水池子裏,等空下手來,還得拾掇一下曬成魚幹兒保存。


    家裏有客人,自然要拿出最厚實的菜品,一種叫做“海雞腳”的東西,滿滿的碼放了兩盤子,就連兩隻穿山甲,都美美的吃了不少。


    這可都是地道的海鮮,新嫩美味兒,讓你一吃一個不言語,三胖兒甚至在刹那間忘記了惦記挽娘和未知男女的孩子,差點兒就要申請就此常住下來了。


    混在盤子裏,跟“海雞腳”模樣略有不同,但滋味差不多的東西也屬於藤壺的品種,藤壺是附著在海邊岩石上的一簇簇灰白色、有石灰質外殼的小動物。它的形狀有點像馬的牙齒,所以生活在海邊的人們常叫它“馬牙”。藤壺不但能附著在礁石上,而且能附著在船體上,任憑風吹浪打也衝刷不掉。


    “海雞腳”其實就叫“鵝頸藤壺”,有“來自地獄的海鮮”之稱,生活在海流交換較為頻繁的島嶼礁石縫隙裏,它的生長環境對水質要求很高,微量元素含量也更高,味道鮮甜。


    隻不過,這種生長在海邊礁石上的堅殼小動物,雖然是漁民們常吃的下酒菜,卻需要用鐵鏟從礁石上或船幫上費力敲下來,漁民們布滿老繭的雙手,被海水蝕得通紅,可這東西殼多肉少,幾框藤壺也隻能剝出四五斤肉,又賣不上價兒。


    而每日裏一大早或者下晌兒大漁船前來收魚,也是挑挑揀揀百般挑剔,最後能得到的也隻是三瓜倆棗的“跳樓價兒”。


    “就算是天氣不好,你出一趟海,啥啥都沒撈到,還得給漁霸交‘捕撈費’……”。


    總之,漁民的生活,說多了都是淚。


    可是一提到“漁霸”,徐老漢就不接腔兒了,放下筷子到裏間去看看樹兒醒了沒有,又靜悄悄回返。


    “我摸著——腦袋不熱了,也發了汗,睡的踏實著呢!”


    老頭兒的臉上露出笑容,還招呼了兒媳婦也出來一起吃飯,別悶在裏屋看顧樹兒了。


    隻可惜,婦人家習慣了不上席麵,坐到外麵反而覺得束手束腳,徐大嫂悶聲躲去了灶間,就著灶火的光亮又攪了幾遍紫米粥。


    粥的香氣,都能飄到四鄰八家,已經有鄰居婦人揚著聲音隔著院牆問詢了:“長順家的,揍得麽飯?恁的香……”?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海邊兒的人家,吃海鮮當正餐,魚肉不放鹽權當饅頭吃,但這麽香噴噴的米粥,是真正的稀罕物。


    看來,徐老漢的兒子叫做徐長順,媳婦有些靦腆,應答外麵問話的聲音有些低,很是老實本分。


    阿珠吃的開心,足足吞下去半盤子藤壺,帶兩隻海蟹,等熬得噴香的米粥送上來,都沒地兒塞了。


    金貴的米粥,隻給三胖兒跟阿珠盛了,然後由長順家的端去了裏屋,溫聲喚醒了樹兒,讓他吃粥。


    “奶——”,小男孩兒的聲音還有些沙啞,但咳嗽明顯沒聽見,那碗水的作用,好大啊!


    阿珠忽然覺得,這紫米粥也沉甸甸的,於是拍著肚皮笑道:“我可實在喝不下去了,夜裏吃撐了,可沒辦法睡覺兒。”


    三胖兒也擺著手往徐老漢的方向推碗:“徐大叔,你替我喝了吧,我稀罕這些海鮮哩!”


    “那——那你多吃——”。徐老漢又把那碗米粥推給了兒子,這麽一比照著看,爺兒倆真的很像,年輕的這個臉上也爬滿了溝壑,黑裏透著種紅褐色。


    隻不過,兒子臉上沒長那一對兒長壽眉,頭發也黑些罷了。


    常年在海上討生活,又不懂得保養,皮膚都毀壞了。


    “三胖兒,我們先去外麵轉轉消消食兒吧!徐爺爺你們慢慢兒吃——”,阿珠脆聲脆氣的囑咐著,留下那爺兒倆對著兩碗珍貴的米粥沉醉。


    兩隻穿山甲活蹦亂跳的跟出去,它們對此地的氣候倒是很適應,徐家人也沒對它們表示出太多的驚訝,大概,附近有山,聽說過這類物種。


    夜晚的海邊比之下晌兒那會兒要溫柔一些,一波一波的海潮,依然無私的拋灑出許多饋贈,很快,大萌二萌就找到了新玩具,跟一隻大海蚌遊鬥在一起……


    阿珠撿了海水中漂浮的半根長帶子,遞給三胖兒:“你看,就是這東西,可以給人體補充碘。”


    這根海帶挺嫩,綠的透明,薄薄的滑滑的,托在三胖兒手中。


    “等回去了,跟徐爺爺商量一下,采購海帶的事情吧?”


    這家人看起來挺靠譜兒的,可以合作。


    “那咱先核算一下價格,總要給漁民些活路。”三胖兒最近越發的“憂國憂民”了,皺著眉頭歎息:“我本來以為,我的老家就夠窮的了,到了這裏,更是覺得活得不容易——”。


    就像是回應三胖兒的這句感歎,一道淒厲的哭聲響起來,小漁村走動的人影開始多起來,奔向的都是同一個去處。


    “可能——又有打漁遭了難的漁民——”,三胖兒的聲音悶悶的:“徐大叔的孫子孫媳,就是去年打漁,一直沒回還。”


    怪不得樹兒隻有祖爺跟爺爺奶奶陪著,生了病都不見親生父母。


    一大一小兩個人,沉默了。


    隻有兩隻不知道人間疾苦的穿山甲,還在海邊上奔跑玩鬧……


    三胖兒走進了淺灘,任由席卷而來的海浪打到了腰腹處,猛一個趔趄。


    住在海邊,有豐富的海產品可以做食物,沒有餓死的威脅,但是,出海打漁的危險更可怕,大海無邊無際,脾氣變幻無常,不一定什麽時候就一去不回還了。


    為了生計,做著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活計,本來就很不容易了,還有一大家子住在船屋裏討生活的,日日在水上漂,風裏來浪裏去,生,一家子一起生,死,就一家人全部見閻王……


    回去的腳步,沒辦法不沉重,小漁村裏麵的哭聲連綿了很久,大概是這家子隻男人出海遇了難,剩下的孤兒寡母,比一起赴死還要倍感痛苦。


    徐老漢蹲在自家院門口,安靜的就像一塊兒石頭。


    屋裏燈光如豆,小樹兒大概是醒著,徐大嫂低低的聲音,聽不清在說什麽。


    阿珠就那麽往地下盤腿一坐,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打算收購海帶的事情講解了一番。


    三胖兒倚著石頭院牆不言語,耳朵裏斷斷續續的還回蕩著哭聲。


    “可是小閨女,你買這麽多昆布做什麽用呢?那東西煩人的很,每次出海船底下都能纏上幾根,有時候碰見大團大團的昆布,都能把船給纏翻了——”。


    徐老漢在黑暗裏的眼神還是明亮的,盡管一文錢一斤幹昆布的價格聽起來充滿誘惑,那東西曬幹了出數兒的很,出海一趟,還不用跑遠處,就算是最小的木船,載回來幾百斤也不成問題。


    可是也不能讓這一對兒善良的客人吃大虧不是?丟在岸上沒人要的雜草而已,真能有用處?


    黑暗的世界裏,格外可以讓彼此的距離接近,三胖兒接過話茬兒,給徐老漢講起了在遙遠的阿鼻山下,一大群長著粗大脖子的男男女女,出門的時候,用布巾子圍裹起來……


    “這昆布真的有用?能治大脖子?”


    徐老漢還真是頭一次聽說有這種怪病,小漁村遭海難的居多,可從來沒有一例死於大脖子的。


    看來,哪裏討生活都不容易啊!


    “三胖兒,阿珠小閨女,老漢我就賣個乖兒,你們聽我的,那昆布好撈的很,一天來回撈十趟都沒問題,你們別按一文錢收一斤,收兩斤吧,也不能讓你們白賠錢賺個吆喝——”。


    就說這老漢靠譜兒吧,買主先替賣主考慮上了。


    這個價格也可以了,看書.uukansu雙方都仁義,自然一拍即合。


    而且,估摸著這買賣還不止是一竿子就完的事兒,昆布隻生長在海洋,內陸想自己養都不可能,阿珠又在思謀著如何開拓出一條平坦通暢的大道,以備今後的馬車販運。


    總不能每次都自己親自出馬,拿小世界當貨倉來回吧?那可就啥都幹不了了,這輩子就都花費在了路上。


    不過,沒等阿珠把此後的計劃安排好,徐老漢沉吟著提出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本來我以為你們就隻是路過,得罪了王三強的人也沒什麽大不了,等他們找來,你們早走了,可是現在,就得早做準備——”。


    那還能怎麽準備?徐老漢的法子能算法子嗎?讓這一大一小兩個祖宗先在村子裏麵藏幾天,等過了這風聲,再出來晃蕩?


    三胖兒童鞋目前可是空前膨脹的,大巴掌一揮一揮的,說出的話那叫一個牛氣:“徐大叔你別怕,有俺三胖兒在,管保叫他什麽王三強、李三強的,哪兒來的再滾哪兒去,實在不行,還有俺家小主人——阿珠呢!真敢來生事兒的話,嘿嘿,啪啪啪——”。r11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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