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嬋,你蒙眼睛的那塊紅布呢?”柳知返低聲問,臉上帶著一層讓人讀不懂的神情,這種時候問這種問題,總讓人覺得他在沒話找話。


    “扔了!”司徒月嬋回答的很幹脆,她抿抿嘴唇,轉頭戲謔的表情說道,“幹嘛問這個?”


    柳知返搖搖頭,“隻是隨便問問,你帶著它的時候很好看!”


    “我向來都很好看!”她一句話堵住了柳知返所有的問詢。


    白翎準備好一切,開始化為妖形,她身上浮起一層青煙,將她的身影掩藏在裏麵,裏麵傳來衣物撕裂的聲音,一聲驚人的鶴唳,一隻體型碩大的白色靈鶴展開翅膀繞著巨樹向上飛去。


    一雙綠色的眼睛望了司徒月嬋和柳知返一眼,帶著一抹決絕,清啼一聲引頸向著上方飛去。


    第二陣劍氣的鋒芒轉瞬既至,迎麵正對鶴白翎的身體,劍一等人並不知道他們的法訣都被轉移到別的地方,自然也不會有任何留手,劍一,古青衿這些人全力施展的劍氣何等強橫,就算是五宗七派的門主也未必敢直麵其鋒。


    白翎帶著一股決意和狠厲,迎著十數道強大劍芒而去,不留任何餘地,要說沒有恐懼那是不可能的,但她更加相信司徒月嬋,哪怕是死。


    “來了!”司徒月嬋聲音有些沙啞,她的手有些顫抖,但仰望的臉龐不曾有半分退縮,失敗的話,白翎會死。


    “是劍氣!柳知返,跟隨我的劍,攔住那些劍氣!”


    此時她失明的雙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色彩,稱得上黑白分明,真正的黑白分明,她的眼睛瞳孔放大,透著一股幽深的黑色光芒,眼白處血絲滿布,仿佛正在滴血般,這雙眼睛此時有些猙獰,她絕美的臉龐此時也被那雙猙獰的眼睛襯托地有些驚悚。


    在司徒月嬋眼裏她看到無數的細線,發光的線,色彩斑斕的線,那些線布滿了她能夠看到的所有空間,有黑的有紅色有金色的有幽綠的。


    那些線筆直筆直,並沒有絲毫‘線’應有的柔和和彈性,反而仿佛細到極致的鋒利精鋼碾成的微毫,被無形的力量摶射而出,無可阻擋。


    它們從頭頂傾瀉下來,匯成一股鋒利湍急的狂潮,由五種色彩組成,每一條線彼此都相互分離,那股青色的迅猛浩蕩細線便是青雲劍派的浩蕩劍訣,而在劍氣的線當中,有一股靈動卻淩厲的白色線條,飄若驚鴻,婉若遊龍。


    隻有萬劍宗威震修行界數千年的玉溪神劍訣,方有此聲威!能稱為‘神劍決’,並不全然是自我誇耀。


    司徒月嬋紅潤的嘴唇緊緊抿著,柳知返身後背著的妖劍魁羅九在劍匣中躁動不安,發出一陣陣顫動的聲音,撞擊著劍匣。


    她絕然出手,五指張開,劍匣啪的一聲被撞開魁羅九倏然飛出,劍柄竟然懸停立在司徒月嬋手心,隻在一瞬間的功夫,司徒月嬋抬手向空中推去,魁羅九疾馳而去。


    所有的細線都有一個交匯處,無論是多麽高明的法訣,多麽強大的修士,而那細線的交匯之處,便是破綻,修行者法訣奧妙不止一種,大道三千,各有所長,或者擷取天地之力為己用,或者修煉己身成大能,但無論哪一種方式,都不會完美的毫無破綻。


    天地本不全,所以天地所生的法訣也沒有完全的道理,司徒月嬋這一雙神秘的眼睛,便是能夠看見隱藏在法訣移山填海之力後麵那一個微弱的脆弱的破綻。


    魁羅九瞬間從那些細線上一閃而過,隻留下司徒月嬋棲霞九重勁的紫色光芒和至尊訣幾道金絲。


    但那些表現為細線的劍氣卻仿佛突然被從中斬斷的旗杆,在狂風中突兀地倒了下去,十幾道細線分別代表萬劍宗眾人,青雲劍派眾人和那幾名邪道劍修的劍氣,司徒月嬋這看似簡單的一劍,直接將劍氣十之七八斬斷,隻剩下萬劍宗兩道劍氣,青雲劍派一道劍氣,一共三股劍芒依然頑強並且猙獰地奔著鶴白翎擊去。


    斬下這一劍的司徒月嬋並不輕鬆,她臉上沒有一點兒血色,就連紅潤的嘴唇也變得蒼白,劍一的劍,豈是那麽容易破去的。


    在司徒月嬋祭出魁羅九的同一瞬間,柳知返的饕餮依然出手,但無論是饕餮刀還是柳知返的緋雲訣,都沒有司徒月嬋法寶與法訣來的那般鋒芒畢露,因此饕餮刀的速度更慢一些,帶著一股嗜血般的沉重。


    司徒月嬋的魁羅九已經回到手中,饕餮才剛剛沿著魁羅九留下的那道痕跡砍了上去,在司徒月嬋眼中的細線在柳知返眼裏,卻是龐大鋒利浩蕩的劍氣。


    司徒月嬋斬去十幾道劍芒,還剩下最後三道最強大的劍氣。如果他不能斬去這三道劍氣,鶴白翎就算不被劍氣殺了,也再無法衝上去。


    “劍一又如何,青雲劍派又如何!”柳知返不知是真的心中無所畏懼還是在給自己打氣,他臉上浮上一抹怪異的紅暈,性情中那股擰勁完全占據了頭腦。


    柳知返一聲大喊,饕餮刀毫無花哨地橫在三道劍芒之前,刀頭調轉方向竟然迎著劍氣衝了上去。


    司徒月嬋臉色一變,柳知返法訣的流向和饕餮刀的攻擊方向絲毫瞞不過她的眼睛,“你傻了嗎?為什麽自作主張-----”


    司徒月嬋一股無法抑製的怒火湧上心頭,柳知返並沒有跟隨魁羅九的軌跡去斬三道劍氣的破綻,而是迎著劍氣最鋒利之處正麵硬撼。


    柳知返來不及解釋,隻是在饕餮與劍氣對撞在一起的刹那喊了一句,“劍一劍氣的破綻你找錯了!”


    “緋雲訣,黑煞勁!”饕餮刀卷著一股黑色妖異而邪煞的火焰,與三道劍氣撞在一處,黑色火焰對抗著劍芒,竟然一時間堅持在一起。


    柳知返嘴角緊緊抿著,將胸口湧上來的血腥咽了下去,但他能夠憑著毅力將內傷的淤血咽回去,卻阻止不了兩道血流從鼻孔裏流出。


    在黑煞勁與三道劍芒堅持的瞬間,柳知返法決一變,黑色火焰忽然生出一道紫色的光芒,黑火轉紫火,紫色邪異的火光化作一隻紫色蛟龍的頭顱,張開大嘴將劍氣吞入腹中。


    “紫煞勁!”


    柳知返的緋雲訣同時具有羅刹焚脈經的‘焚脈毀宮’之力與玉緣經的吸噬轉化之力,玉緣經本是采補淫邪之術,其中記載的吸噬轉化之力本無法與修行界頂層的法訣奧義相提並論,但玉緣經與羅刹焚脈經結合在一起,卻詭異地產生了一股強大的吞噬之力。


    三道劍氣被紫煞火勁吞噬熔煉,然後進入柳知返的經脈,他已經頗為堅韌的經脈依然感到一陣刺痛,強行調起緋雲訣真元將三道劍氣擊碎在自己體內。


    鶴白翎發出一聲鶴唳一舉衝上數百丈,但柳知返和司徒月嬋並不能鬆一口氣,如今看來想必是正邪兩派修士聯手正在與什麽人鬥法,否則不能有如此多的法訣同時襲來,斬去劍氣之後,柳知返饕餮刀再次祭出,擋在鶴白翎前麵又斬去幾道法訣。


    紫煞火勁不斷吞噬法訣之力轉為柳知返自己的真元,一時間他的丹庭宮內數道真元糾纏在一起,仿佛吞了一顆難以消化的石頭。


    “你不要命啦!”司徒月嬋一把拉過柳知返,卻忽然發現他的身體熱的發燙,好似一塊滾鐵。


    “你怎麽了?”


    柳知返搖搖頭,“吞噬的真元太多了!一時間難以消化!”他苦笑一聲,“緋雲訣紫煞火勁吞噬真元,黑煞火勁粉碎真元化為己用,這是一門極為強大且生生不息的法訣,但我現在隻到第三重,第三重緋雲訣的真元根本無法焚化劍一和古青衿這等高手的劍氣!”


    辰元子就曾說過,緋雲訣是一門極為強大陰森而又危險的法訣,柳知返繼續練下去最後隻會自食苦果,因為那是一部有缺陷的法訣。但柳知返的固執超過辰元子想象。


    “那你怎麽樣?你為什麽不按照我的劍攻擊的地方出刀?”司徒月嬋厲聲道。


    “劍一的劍氣太過縹緲,之前你的魁羅九根本沒有擊中它的破綻,如果我不正麵硬撼那股劍氣,白翎一定會受傷!”


    司徒月嬋冷哼一聲推了他一把,“這次是我看錯了!”


    話音剛落,這時異變突生,隻聽頭頂傳來一聲淒厲的鶴啼,一個黑色陰陽擋住了上方那微弱的光芒,繚亂的影子從天而降,仿佛一隻隻看不見的鬼怪正在逼近,封印著帝釋傘的紫色球體之中,一股澎湃的死氣沿著白色巨樹衝上上方,凝聚為一道巨大的死氣之柱。


    “白翎-----”


    司徒月嬋驚呼一聲,那聲淒慘的鶴唳隻能是鶴白翎,她發生了什麽事?


    司徒月嬋禦起魁羅九向上飛去,可身體剛剛淩空一丈左右,魁羅九忽然黯然失色,從空中落了下來斜插在地上。


    司徒月嬋身子掉了下來,柳知返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接在懷裏,司徒月嬋下意識摟住了柳知返的脖子,聲音憤恨咬牙道,“吸噬真元的那股力量又出現了!”


    原來此時上麵的轉死奪生暗八卦陣已經停止運轉,月女見合正邪兩派的力量也轟不開陰陽咒印,自己第一個跳進了深不見底的地洞,失去了眾人的牽製死氣之柱重新聚合,開始吸噬眾人的修為真元。


    司徒月嬋從柳知返身上跳下,向著死氣之柱跑去。


    一隻體型碩大的白鶴從空中滾落下來,染血的羽毛紛飛四散,從上千丈的高處急轉直下,先是撞在白色巨樹的樹枝上,減緩了一些落勢,但白色巨樹樹冠到地麵也不下百丈距離,如果任由白翎這樣落下除了被摔死沒有別的結局。


    司徒月嬋和柳知返真元被死氣之柱吸噬,無法禦空而行,隻能眼睜睜看著白翎墜落,在離地十丈左右的時候,鶴白翎忽然拍動翅膀,落勢立刻減緩,但她堅持了不到十息時間便再次哀啼一聲,身體翻轉著掉在了司徒月嬋身邊,發出砰的一聲大響。


    “白翎,你怎麽樣?”


    司徒月嬋急撲過去,除了當初在幻滅洞窟之外,柳知返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如此慌張,鶴白翎在司徒月嬋出生不久之後進入滄帝城,從小看著她長大,司徒櫻蘭這樣的家主身份,不可能給子女太過多的關愛,從小到大一直是鶴白翎陪伴著左右,她和她之間不是一句‘主仆’能夠說得清的。


    鶴白翎早已經昏死過去,她之前所受星痕貂的毒還沒有解開,又怎能承受如此重的傷害。


    一柄慘白色的骨劍插在她的肚子上,入骨三分,周圍一圈兒的羽毛盡數脫落,下麵的皮肉也變成黑色,這柄骨劍才是將她從空中擊落的罪魁禍首。


    一陣白煙之中,白翎的身體變回人形,一具白皙美麗的**側躺在地上,肚子上一道傷口流著黑血,那柄骨劍落在一旁。


    她神情憔悴淒楚,眉頭緊皺,氣息奄奄。


    柳知返將剩下的所有丹藥或喂或敷,一股腦兒全都用在了她身上,然而這並不能阻止鶴白翎惡化的傷勢。


    “柳知返,你能救她嗎?”司徒月嬋冷靜下來,低聲問道。


    柳知返撿起那柄骨劍,眯著眼睛看了看,聲音有些沙啞說道,“白翎被那柄骨劍所傷,那骨劍上帶著屍毒和死氣,現在死氣已經侵入她的經脈骨髓----”


    “我隻問你能不能救她!”


    短暫的沉默,柳知返額頭一滴汗落下,比血更鹹。


    “對不起-----”柳知返低下頭,心中感到無比的羞愧。


    “廢物!”司徒月嬋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一直都很堅強的臉龐忽然動容,然後撲到他的身上,緊緊抱住了他,她摟著他的脖子,將自己的臉放在他肩膀後麵,一言不發。


    柳知返被她勒得呼吸困難,他緊皺著眉,臉色難看無比,他感覺到司徒月嬋肩膀在微微聳動,他知道她在哭,而且不想讓別人看見!


    司徒月嬋竟然也會哭!


    柳知返的手緩緩撫上司徒月嬋此時分外柔弱的後背,啞著嗓子說道,“就算我們救不了她,至少還能為她報仇!”


    “報仇?對,uu看書 .uuns 報仇!”


    “無論是誰,敢將白翎傷成這樣,我都要殺了他,殺了他全家,全族,連一隻老鼠都不放過!”司徒月嬋的眼睛血紅,咬著銀牙發出咯咯的聲音,她抱起了已經奄奄一息的鶴白翎,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她赤著的**。


    柳知返撿起骨劍,沉聲道,“這柄劍和冥山派歐陽狠所用的白骨針如出一轍。”他拿出當初擊敗歐陽狠從他那裏得來的白骨針法寶,“又是冥山派那群崽子!”


    這時忽然聽見一個急促的腳步正向著他們狂奔而來,柳知返循聲望去,見易統峰手腳並用,身後跟著一大群白色的飛蛾,一邊跑一邊喊,“不妙,大大的不妙,我的蛾子悄無聲息間被滅了大半,有敵情----”


    喊聲還沒從消散,就見他身後露出一張邪異微笑的女人的臉,那本應是一個眉目清秀的少女,可是那表情那眼神卻帶著無盡的詭異邪魅。


    一顆鋒利的骨牙形法寶從易統峰背後向著他的喉嚨悄無聲息間刺去,那張女人臉笑的妖媚而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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