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知返是被身上的疼痛叫醒的。


    吃了辰元子的金液大還丹再加上飛觴高明的針法之後,他能夠感受到自己身體內斷開的經脈,崩潰的穴道都在自己重新生長,然而代價是身體每一寸血肉都針刺般疼痛。


    疼痛總好過無知無覺地變成癱子,柳知返心想。


    他從床上坐起,聽到外麵傳來腳步聲,苑娘推門而入,看到他的樣子歎了口氣,“你醒了。”


    “你來過?”


    她點點頭,“你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二小姐打的?”


    柳知返點點頭,“現在已經沒事了,就是疼得厲害。”


    苑娘搖頭道,“受傷哪有好受的,司徒家的人個個心狠手辣,才不會管手下人死活---”她手裏提著藥粥,盛了一碗坐在窗邊喂給柳知返吃。


    一邊說道,“除了大小姐之外,二小姐和三少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他們眼裏別人的命從來都不是命。”


    “二小姐---”柳知返不知為何想要為司徒月嬋辯駁兩句,但話到嘴邊怎麽也說不出口,話鋒一轉說道,“以後我小心就是。不過二小姐就算再心狠,也不會無故打我吧。”


    苑娘看著他有些孩子氣的臉,氣呼呼道,“那你這一次就是‘有故’了?你犯了什麽錯她把你打成這樣?他們這些人打殺別人隻憑自己心情,豈會管道理----你這孩子也真是,才和她一起相處幾天就會幫她說話----”


    見柳知返臉色有些難看,眉頭也皺了起來,苑娘閉上嘴不說了,柳知返強嘴說道,“這和我跟她相處時間長短有何關係,我柳知返是那樣的人嗎?我豈會因為她是女人長得漂亮就放棄自己的尊嚴!”


    苑娘無奈地搖了搖頭,“好了好了,我也沒說什麽,本來你這樣的年紀就應該在街道上和一群男孩兒女孩兒跑來跑去的---”


    這時外麵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柳知返,這麽說你跟著我連底線都放棄了?”


    門嘭的被踢開,一個白衣苗條的身影站在門外,背著雙手,微仰著頭,眼中滿是戲謔的目光。


    “二小姐!”柳知返竟然沒發現她何事來的,自己那些話豈不都讓她聽去了,以司徒月嬋的性子,就算不懲戒自己,苑娘恐怕也難道責罰。


    苑娘已經慌了手腳,慌亂中扯過床邊的布簾往身上蓋,瑟瑟發抖猶如篩糠。


    司徒月嬋哼了一聲,“在我麵前唯唯諾諾,在我身後就說我壞話,這等人當真可惡!留著也沒什麽用,幹脆殺了幹淨!”


    說著話她抬起一隻手在身後一招,隻聽見一聲龍吟般的顫鳴,一道寒光霎時間閃亮整間小小的屋子,屋內頓時充滿淩厲至極的劍氣,傲然劍意仿若驚龍,從司徒月嬋身後激射而出,直奔柳知返而去。


    柳知返情急之中愣住一瞬,然後一手攬過苑娘將她扔到身後,另一隻手凝寒冰勁在他麵前凝華出一道白色冰盾。


    那道劍光瞬間就崩碎了他的冰盾,柳知返隻覺自己被一隻淩厲的眼睛盯住了,那眼睛射出萬縷寒光要將他切碎成千萬道碎片,眨眼間到了眼前。


    一柄白色長劍,三尺劍鋒上凝聚一層灰蒙蒙的寒氣,凝而不散,鋒芒內斂,劍柄上雕著三層青雲紋飾,通體皆是白色,白色長劍被一股金色法力禦動,懸在柳知返鼻尖一寸處,似乎巨獸咆哮,雖然並未碰觸到他一分,但他也感覺自己已經被這長劍斬斷。


    司徒月嬋單手背在身後,輕聲道,“我這柄劍如何?”


    “鋒芒內斂,殺氣雄渾,恭喜二小姐贏得騰蛟會。”柳知返不動聲色說道,臉頰邊汗水卻不由自主淌下兩道。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這柄妖劍了,上次它從天而降如果不是司徒雨施恐怕柳知返已經成了劍下亡魂。


    “算你還識貨。”司徒月嬋收回妖劍,“這魁羅九可是當年三劍天所用妖劍,本小姐略施手段,贏了司徒星見以及一眾司徒氏廢物,便得了這柄妖劍。你既然作為我的侍劍童,以後可要侍好它,不然就算我不斬你,它也不饒你!”


    “這魁羅九太過鋒芒,等過幾天你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去灰刃坊那裏讓他打一件劍匣裝著,這劍就先放你這兒吧。”


    “放我這兒?”


    “你是侍劍童,不放你這兒難道放白翎那兒?柳知返,你可沒有伺候蕭落時那麽勤快了,是不是本小姐對你太過鬆懈?”


    “全憑小姐吩咐就是。”柳知返低頭道。


    司徒月嬋哼了一聲,一甩手魁羅九劍便貫入牆上,轉過身剛要走,腳邁出半步又轉過身,目光在瑟瑟發抖的苑娘身上掃了兩眼,不屑說道,“這女人少了一隻胳膊,看到我又跟老鼠見了貓一樣,極樂院逃出來的吧。”


    苑娘跪在床上,顫聲道,“小姐開恩----”


    “沒想到你這小子不肯住到上麵去,非要呆在影城,竟然是為了一個殘疾女人,沒看出你有這等好心呀!算了,看來你是缺少母愛!”她冷笑兩聲,背著手邁著大步離開了。


    “知返,二小姐發現我了,怎麽辦?”


    柳知返搖搖頭,“她不會告訴極樂院的人的!”他頓了一下,從牆上一把抽出魁羅九,看著灰白的劍鋒說道,“就算告訴了,有這把劍在,極樂院也不會為難你!”


    將魁羅九放在桌子上,柳知返想起司徒月嬋以至尊訣禦動這把妖劍時那等強橫犀利,當真是擋我者死,柳知返猶豫了一下,沒有去試著使用這柄妖劍。


    這時外麵傳來幾聲叫喊。“柳知返,柳知返----”


    “誰呀?”苑娘驚慌道,“是不是來捉我的!”


    柳知返瞥了她一眼,無奈地歎了口氣,“是蘇晚的聲音,苑娘,你不用太擔心,二小姐不會將你怎麽樣的。”


    苑娘癟了癟嘴,要哭一樣,柳知返見了心煩,便往外走,剛要推門外麵一個人就闖了進來,正好撞在他身上,柳知返重傷未愈,直接坐到地上疼得緊緊皺起眉。


    來人見柳知返坐在地上笑道,“我的鄰居柳知返這是做什麽?見了我何必如此大禮呀!”


    苑娘扶起他瞪著蘇晚道,“他受了傷,你怎麽沒輕沒重的!”


    “呦!原來受傷了,我說我的鄰居柳知返怎麽千呼萬喚也不出來,我還以為是在和苑娘姐姐做什麽小孩子看不得的事情!”


    “你找我什麽事?”柳知返皺眉說道。


    “什麽事?”蘇晚瞪大眼睛,做震驚狀,“好你個柳知返,將我和我娘的話當成了耳旁風?今天是光明節,不是說好了晚上大家一起吃飯的嗎?”


    她鄙夷的目光看著柳知返,陰陽怪氣地歎了口氣,“要是我娘聽見她所記掛的‘知返’,竟然是這麽一副不耐煩地樣子,恐怕要傷心嘍,吃了我家那麽多點心,連一起過個節都不肯,真是養不熟的狼----”她眼睛撇了撇柳知返,見他一點兒也沒生氣,不由有些氣惱。


    “你們不去的話我可回去了。”


    柳知返點點頭,“那好吧。我們去就是了。”


    “說的好像我求你們一樣----”


    苑娘卻說道,“知返,我有點兒不舒服,你去吧,我不去了。”


    柳知返知道她還在擔憂二小姐,而且平時她也幾乎不怎麽出門,和蘇月茹蘇晚兩人也不是很熟悉,柳知返想了想,“那你等我回來。”


    蘇晚走出門就要爬牆,柳知返卻一把拽住了她,“別爬牆。”


    “為什麽?這樣不是方便多了嗎?”


    柳知返看著她的鬢角,仔細看的話還是能夠很明顯看到她臉上女人的痕跡,就是她年紀小,身體還沒完全發育,柳知返搖搖頭,“那樣於禮不和,再說我身體有恙,不能爬牆。”


    “真是多事。”蘇晚不屑道,眼睛裏麵卻有些心虛,她知道柳知返那雙不怎麽明亮的眼睛卻賊得很。


    蘇月茹的院子原本是隔壁那幾個下人奴才居住,被柳知返殺了楊莽和那幾個下人之後,影城裏管事人派了幾個力工將房子修繕好,蘇月茹蘇婉母女就住了進去。


    來到小院柳知返仿佛依然能夠聞到當晚的血腥味,那是他第一次殺人,但並沒有感覺到什麽不適。


    而此時小院裏飄著飯菜的香味兒,說起來柳知返對過節日沒什麽記憶,隱隱約約記得小時候父母還在時,似乎父親在聖人誕辰祭祀過,在清明時節祭祀過祖先。


    而這光明節他確實從未聽說過。“蘇伯母呢?”


    “娘買吃的去了,怎麽還沒回來。”蘇婉眼中流露一抹擔憂,柳知返注意到她立刻側過頭去,柳知返有些不解。


    影城中居民的食物來源除了奴仆的飯堂之外主要從商鋪中購買,因為今天是光明節,肉鋪人多,所以蘇月茹用的時間長了些。


    “知返來了嗎?”蘇月茹提著飯盒從外麵進來,看到柳知返站在院子裏笑道,“怎麽隻有你,你那個朋友呢?”


    “蘇伯母好,苑娘身體不舒服,所以不來了。”


    蘇月茹點點頭,同時女人所以對女人不舒服的事情她多有體會。蘇月茹笑了笑,“好了,進屋裏去吧。”


    柳知返點點頭。


    柳知返不是第一次來到蘇婉家裏,他曾在她家吃過幾次飯,而且每次吃飯的時候都想想起自己用一根鐵條將一個男人和他身下的女人一起串成了一串時的場景,連那女人殺豬般慘叫都仿佛在耳側。


    那幾個人慘死的地方已經被清掃幹淨,牆上的血跡也換上幾張字畫和簾子,柳知返不知道是影城裏的人換的還是蘇月茹母女換的。


    “知返,你總往那裏看什麽?”蘇月茹給他夾了一塊雞肉問道。


    柳知返收回目光,搖搖頭,“沒什麽?”


    他看了看蘇月茹,今晚她稍微打扮了一下,她原本就是極為漂亮嫵媚的人,略施脂粉便美豔無雙,柳知返不由眼睛呆了一下,豔麗而不媚俗,溫婉而不是親切,這張臉給柳知返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蘇月茹淡淡一笑,“看什麽呢?”


    蘇婉哼了一聲,筷子敲著碗沿兒嘀咕道,“不要臉,看我娘----”


    “婉---晚上不許出去亂跑知道嗎!”


    “知道了,我什麽時候亂跑過!”蘇婉夾起一隻蝦,uu看書 ww.uuka 翹著小指細細地剝著,柳知返說道,“蘇晚的樣子真像個女孩兒。”


    蘇月茹笑道,“小時候太過嬌慣了,養成一個驕縱無禮的性子,你看看知返,多跟人家學學。”她訓斥蘇婉道。


    柳知返這時低頭笑了笑,“其實我看蘇阿姨很像我見過的一個人。”


    “哦?”蘇月茹詫異地看著她笑道,“像誰?”


    柳知返想了想,低聲說道,“和我娘差不多一樣的一個女人,嗯----按照禮法我是的確應該叫娘的,她也姓蘇!”


    蘇月茹驚訝地張了張嘴,“還有這麽巧得事情?”


    “知返,有件事我一直不好問,怕你難過,你能不能告訴伯母,你家裏人都怎麽了,為什麽將你扔到這裏來,他們也是修行者嗎?你要是為難的話就不用說了。”


    柳知返說道,“也沒什麽為難的,我家裏人都是普通人,父親是一個私塾先生,中過秀才,母親是一戶地主家的女兒,他們在我五歲那年被入村的強盜殺了,和那個和你有些像的‘娘’一起被殺的。”


    蘇月茹蹙了蹙眉,歎了口氣,“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然還有這樣悲慘的身世!”她沉吟了一下,忽然說道,“知返,我看你一個人住在這裏,不如---不如我就做你娘吧!”


    柳知返愣了一下,怔怔看著她的臉。


    蘇婉皺眉道,“娘,你胡說什麽呢,你看看你把人家弄的!”


    蘇月茹瞪了她一眼,笑著給柳知返夾著肉,“願意的話,趁著今天過節,我就收你做義子,讓你和蘇晚結為異姓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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