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中,便看到床上坐著一人,身披輕紗,氣質冷豔,手裏拿著一本書正在看著,看到柳知返回來,對他說道,“你讀這‘丹方鑒源’做什麽?想要當煉丹師?說來可笑,煉丹術需要龐大的靈藥和財力支持,你這樣的孤家寡人沒可能在丹術上有所造詣,還是好好修煉法訣玄功吧。”


    柳知返瞥了琥珀一眼,坐在桌邊倒了碗冷水喝了,“二小姐為了應付辰元子,讓我讀完了幫她作弊,你來我這裏做什麽?”


    琥珀冷冷一笑,哼哼的聲音有些瘮人,“我們不是朋友嗎,朋友之間互相走動不是正常嗎?再說現在你可不一樣了,得到了二小姐賞識,玲瓏和翡翠她們兩個肯定也想著討好你呢,隻可惜你現在年紀太小她們那身騷媚本事用不上---好了,不說這些了,我來是警告你來的。”


    柳知返看她一眼,琥珀皺眉說道,“你幹了什麽?為什麽三少爺親自來找蕭落,讓她為難你。”


    “主人要為難我?”


    “何止是為難,三少爺的意思是直接讓蕭落殺了你,不過有大小姐和二小姐方麵的原因,蕭落不敢真的殺了你,但她畢竟是三少爺手下的人,以後你小心點兒,出了一點兒岔子蕭落都不會放過你的。”


    柳知返心裏發恨,這司徒星見徒為滄帝城少主,居然心胸狹隘如斯,“謝謝你來告訴我這些!”他從腰間掏出一粒金色的丹丸,“司徒星見就是因為這東西想要殺我!”


    當時所有人都在爭論三粒丹藥歸屬,所以柳知返偷偷將藥換了他們都沒發現,這些司徒氏子弟看似精明狡詐,一旦在利益麵前卻像為了奪食便忘了周圍環境的傻鳥。


    琥珀瞥了一眼,眼神便再也轉不開了,“金液大還丹?這是辰元子煉出來的靈丹,你怎麽會有?”


    柳知返笑了一下,“這顆送給你了!”


    琥珀愣了一下,然後一把奪過靈丹,緊緊攥在手裏才驚訝問道,“真的給我?”


    “我暫時用不上。”


    “你可知這粒小小丹丸有多珍貴?”


    “生死人,肉白骨,他們是這麽說的。”


    琥珀笑道,“那道不至於,不過就算你經脈盡斷,吃它一粒也能苟延殘喘活個十幾年。辰元子丹道通天,煉出的好丹遠不止這金液大還丹,他最拿手的卻是‘人煉’,你要是能夠靠上他這棵大樹,在滄帝城以後就能橫著走了。”


    “什麽是‘人煉’”


    琥珀眯著眼睛冷笑,“以人為爐,五髒為鼎,經脈為具,精氣為藥煉出的丹藥,就是人煉。”


    “不過辰元子本人算不上惡人,至少比司徒星見這等紈絝好太多了。”


    “你來這裏隻是為了警告我小心蕭落?”


    “不然你以為還有什麽?”琥珀挪揄笑道,見柳知返麵無表情,似乎沒聽懂自己的意思,微歎口氣,“還有另外一件事兒!”


    她看了看柳知返,“說起來,住在你隔壁的那對兒母子---”


    挑落燈花,柳知返揉了揉發澀耳朵眼睛,琥珀走後,柳知返便打開玉匣裝著的‘截脈十三’第一卷,細細研讀起來。


    截脈十三和羅刹焚脈經有些相似之處,不同的是羅刹焚脈經能夠將對手全部經脈焚毀,而這截脈十三一共三重修為,分別為第一重‘洪流’,第二重‘大浪’,第三重‘怒潮’,功法共分十三式,分別為截脈,斷脈,凝元,倒引,倒衝等等手段,法訣理解不難,難在必須對自己對敵手經脈元力走向具有精準地判斷和果決。


    對於修習緋雲訣的柳知返而言,這截脈十三非常實用,緋雲訣本身產生的黑煞元力能夠破壞焚毀對手經脈,紫煞元力則能將對手精氣修為吸入己身,助漲黑煞元力,兩者一旦同時發作,接住截脈十三的,封,截,頓,止等技法,敵手沒有準備的話會吃大虧。


    柳知返一直在房中讀到晚上,影城裏麵陰暗少光,不分晝夜,所以等外麵巡夜人報過三更他才直到原來竟然已經這麽晚了,放下截脈十三的書冊,柳知返先到影城的粥鋪裏麵吃飽東西,然後又買了一些肉食,用紙包好了帶回去。


    走到苑娘的小院外剛要邁步進去,忽然發現院牆外小巷的角落有個鬼鬼祟祟的影子一閃而過,他皺了皺眉沒有理會,影城裏麵鬼鬼祟祟的東西很多,鬼祟的修士,鬼祟的奴仆,鬼祟的老鼠,他沒有管閑事的閑心,剛走進院子,就被人一把拉了過去。


    “苑娘,你怎麽了?”


    柳知返見是苑娘拉住了自己的手,她臉色很蒼白,額角有些汗,單手拉著柳知返一直進了屋內才說道,“知返,已經好幾天了,我總覺得有人在我們附近窺探,鬼鬼祟祟的,而且好像都是修士,知返,是不是我們殺了人的事情被別人知道了。”


    柳知返沉吟了一下,將肉放在桌上緩緩說道,“未必是找我們的,再說影城裏什麽人沒有,說不定是哪家逃出來的奴仆---我買了些熟肉,一起吃吧!”


    “知返---你怎麽心這麽大,要是我們殺了石靖的事情被極樂院知道了,我和你都會被抓去的!”


    “逃走?”柳知返詫異地看她一眼,“往哪兒逃?”


    “哪兒都行,最好是滄帝城外,你和我一起逃走,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安靜地過一輩子----”


    柳知返打開紙包用匕首將熟肉切成一片一片,一邊往嘴裏塞,直到她說完才冷冰冰說道,“苑娘,你是不是現在活得太安逸,所以腦子都壞掉了。”


    苑娘聲音戛然而止,看著柳知返的臉表情慘淡下來,“你不願意和我一起逃走!”


    “我為什麽要逃走?就因為殺了石靖?”他冷笑一聲說道,“石靖是個廢物,用司徒月嬋那丫頭的話就是‘蠢笨不堪的人’,因為殺了這麽一個人就要嚇得逃走?再說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和你一起找個沒人的地方安靜的生活?怎麽生活?整天生孩子嗎?”


    他的話好像一支支利箭射在苑娘的心上,苑娘臉色越來越慘淡,最後眼睛濕潤就要哭出來,柳知返沉默了一下,語氣稍緩,“再者說浮空島在地上幾千裏,你又沒長翅膀,飛下去嗎?”


    “我有辦法的。”她抽噎了一聲,“每個月下方都有修士帶上來一些糧食藥材,還有其他的雜物,他們走的時候車子是空的,想要逃走的不止我一個,還有別人,我們賄賂他們帶我們走----”


    “苑娘,當初可是你告訴我在滄帝城不要相信任何人,怎麽現在你反倒相信這種事情了,逃走我是不會的,如果想離開滄帝城,那天暮影來我就跟他一起走了,我留在這裏有必須要做的事情。”他目光深沉,“滄帝城是修士的聖地,在這裏我才有機會成為強大的修士!”


    “那我怎麽辦?”苑娘哭著喊道,“我整天都躲在這裏,連門都不敢出,在黑暗裏麵早晚我都要變成瞎子,你又整天都不在,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總來窺探,我受夠了,與其這樣還不如回到極樂院等死!”


    “你在對我發脾氣?”柳知返忽然說道。


    苑娘愕然張了張嘴,然後低下頭輕輕抽噎兩聲,“我沒有,我怎麽會對你發脾氣!”


    柳知返目光低垂,“要走的話,你自己走,這件事不要和我再說了,先吃東西吧!”


    苑娘歎了口氣,“知返,對不起,我今晚因為太害怕了,所以才---既然你不願意我走,那我不逃走就是了!”


    他趴在桌子上看著苑娘吃肉,苑娘有些不好意思,“你看我做什麽?”


    “怕以後看不到!”


    苑娘理了理頭發,“以後怎麽會看不到,我都說了不離開你。”


    柳知返點點頭,心裏卻暗歎了一聲,‘怕以後看不到’,隻有死人以後是看不到的。


    四更之後,苑娘要睡了,柳知返說道,“我先走了。”


    “你也在這裏睡下吧!”


    他搖搖頭,“我還有事!滄帝城不是樂園,你照顧好自己吧。”他看了她一眼,昏暗的燭火下,苑娘的臉有些模糊,單薄的身影在斑駁的牆上投下一道繚亂的剪影,柳知返吹熄了燈,在黑暗中柳知返腳步輕盈走出房門,他感受到身後苑娘的目光一直跟著他。


    他可以理解苑娘為什麽突然和自己說要逃出滄帝城。


    苑娘信任柳知返,所以她更渴求完全擁有柳知返,因為他是這裏唯一和她有接觸交流的人,苑娘隻有一條手臂,另一條在飼喂靈獸時被凶惡的靈獸咬去,這樣的她隻要出現在滄帝城就會被發現一定是極樂院中逃出來的奴隸。


    滄帝城有殘疾的客卿修士,但苑娘肯定不是。


    所以她孤獨,寂寞,冷。


    相濡以沫縱然是很溫暖的事情,但如果長時間躲在黑暗死寂的角落,對陽光的渴望會讓一個人發瘋,苑娘並非意誌很堅定的女人,說到底她也隻是一個女奴罷了。


    走出小院,柳知返又感覺到了有人正在窺探自己,他皺緊眉頭,在小巷裏麵站立一會兒,法訣那道目光消失了,這才邁步走開,他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走向上層滄帝城。


    “過了二更天,影城的奴役仆從是不能進滄帝城上,在這裏住了這麽久難道你不知道?”門口聊賴地修士打著哈欠說道,“或者你知道還想要鑽空子?當老夫的眼睛是瞎的嗎?”


    這名守門的老修士有個名號,‘瞎眼鼠’,年輕時也是滄帝城的一個奴仆,後來因為一次犯錯被主人刺瞎了雙眼,被扔到了極樂院,沒想到他臨死之前竟然悟道,有了一身聽音辨物的本事,千米之外能聽得蚊蟲振翅,極樂院院主見他有些異能,就讓他活了下來,隻是這本事和真的修士相比沒什麽用,就讓他在門口守門。


    柳知返低聲說道,“是我,瞎前輩!”


    瞎子哈哈一笑,“老夫當然知道是你小子,故以和你開個玩笑,我這雙耳朵可是認得人的,百丈之外就聽出是你來著,怎麽樣,現在跟在二小姐身邊,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了吧。”


    柳知返笑道,“隻是二小姐的侍劍童罷了,前輩見笑了。”


    瞎子點點頭,uu看書 .ukanhu 手一拍玄鐵重門,鐵門轟然打開,柳知返走了出去,身後瞎眼鼠叫道,“回來時替老夫買一隻城裏的燒鵝----”


    滄帝城的夜色非常寂靜,高空凜冽的罡風雖然被浮島上空的陣法所擋,但到了晚上依然隱約能夠聽到頭頂狂風之嗚咽,但在這陣法之下的巨大城池就好像睡著了的巨獸一樣。


    滿月之夜,天高雲闊,月光皎潔。


    一座宅院中,狐靈若站在院子中心,仰頭望著天空,司徒暮影來過之後,她就不再住在獸園和那些低等靈獸住在一起了,她甚至有了自己的宅院,名字為‘靈若院’。


    她知道這種變化是因為司徒雨施,因為她的憐憫,她對司徒暮影的保證,在蒼鷺山的時候滿月夜都是最好的修煉之時,但今晚她一點兒心思都沒有。


    月過中天,星河流轉,夜往西傾,青色的雲層被月光照射剔透如玉。


    靈若輕歎了口氣,輕聲唱道,“‘傷逝之緣,奈若何,淚眼獨望嬋娟,青雲之聚,青雲之散,星河逆往離恨天,問卿天外可安好,無情天亦老,一醉今宵,願為夢境見妖嬈,金樽盞,瓊露幹,蒼涼月,照塵寰----’”


    歌聲清幽,淺唱離愁。


    篤篤篤----這時院門被敲了幾聲。


    靈若歌聲戛然而止,手垂在袖中,妖元凝聚,她心想要是那隻妖狼今晚還敢來糾纏,就算被司徒星見懲罰也要讓他有個慘痛的教訓。


    她一揮手,身上一條白絹將院門打開,門外站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在月色下寂寥。


    靈若吃了一驚,“知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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