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呐,哥哥遊戲名叫月之痕好不好?月之痕·天問。”


    記憶中的她巧笑嫣然,現實卻在硬生生抹去她的顏色。


    “嗡!”極其尖銳的空氣震響在別墅回響起來。


    “哥哥叫楚憶軒,當然是楚月的哥哥啦。”


    “冰箱裏有一袋水餃,月兒想吃水餃。”


    “我不管,哥哥欺負月兒。我不起來了!”


    “哥哥是不是不喜歡月兒?”


    ……


    回憶扼住了咽喉,情緒被摧垮。帶給楚憶軒噩夢的全身鏡在尖銳的空氣震鳴中裂開,寸寸碎裂。


    然而,它還是倔強地保持著框架下的原型,密密麻麻碎成一片化作更加細碎的小鏡子,每一個鏡麵都反射著光線。映照出鏡子前楚憶軒狼狽不堪的樣子。


    鏡非悟具,迷具也。


    楚憶軒的情緒輕易慫恿了他的精神力無節製地暴動起來,本就支離破碎的鏡子再也無法反射出楚憶軒自己糟糕的樣子,灰飛煙滅。


    黑色的氣息——這種說法不太準確,但任誰感受到這股從楚憶軒身上浮現出來的氣息都會產生這個直觀的感受,黑色的氣息。


    裹挾了無數的惡意,仿佛是最刻骨銘心的詛咒和最放肆的癲狂,也是最純粹的毀滅。


    他一度以為,“心”這種東西已經離他而去。可是這種真實到無法回避的感受讓他已經無力去思考。


    眼睛深處的黑暗在擴散,散發出侵蝕整個世界的氣息,混亂而不可知。瞳孔在渙散,狂暴的精神力在無意識地跟隨著情緒劇烈波動。


    “哥哥!你在看什麽呢!”


    “哥哥,你覺是仙音姐姐漂亮還是緋姐姐漂亮?”


    “呔!孫子,你們奶奶在此!”


    “哥哥,再睡一會兒,就一會兒……”


    “哥哥,抱。”


    “哥哥,我覺得回去吃飯比較重要。”


    “人家才不是吃貨!”


    ……


    過去的一幕幕如同光影閃爍,晃花了楚憶軒的世界。他腳下細細鋪平的瓷磚皸裂出可怕的裂紋,乃至於整個別墅都顫抖起來。


    他的身軀被抽去了所以氣力和支持,癱軟倒在冰冷的地麵。刺骨的寒意從四麵八方襲來,瓷磚猖狂地抽取他的體溫。薄薄的米白色睡衣根本不能夠抵禦這種寒冷,冷到靈魂深處的寒意噬咬著他的神經。


    到底是他給這片空間傳遞寒意,還是世界用寒冷包裹了他?


    他從來不敢相信,最重要的東西會從自己血肉中、從靈魂中挖出來,鮮血淋漓地鋪滿這個破碎的世界。他從來沒想過,破碎的聲音會是“我愛你”。


    “哢!”二樓的地板被精神力壓裂,這種折斷的聲響沿著楚憶軒躺著的地方開始擴散,仿佛是來自於他心靈的碎裂聲。


    小心翼翼地、溫柔憐惜地……撕碎!碎得四分五裂!


    “我不想騙哥哥。”


    “好想跟哥哥永遠在一起。”


    “哥哥會拋棄我嗎?”


    ……


    楚憶軒已經無暇去思索這一切是不是一場騙局,也無心去追尋神明拿捏的緣由。痛苦,前所未有的痛苦襲擊了他,主宰了他的一切思想。


    他像是被挖去靈魂的人偶一般,絲線斷了,他便散落一地,磊磊落落。在此之前,他從來不知道楚月已經在他生命中占據了如此地位。


    他親手打開了囚禁自己的監牢,結果不過是換了一個更大的、更陌生的監牢。他始終不是自由人。直到楚月走近,進入他的世界,以一個乖巧的姿態彌補了他的缺失,她就是他的自由。


    好殘忍,真的好殘忍。


    給了希望,又硬生生從血肉中扣去,帶著淋漓鮮血擲到地上。絕望並不可怕,它抓著我的腳踝永墮黑暗,給我一個暗無天日的世界罷了,閉上眼睛,我就和它融為一體。希望才可怕,勒著我的脖子,給我捏造一個天堂。我在兩者之間來回拉扯,虛空擁抱著我,啃噬我的靈魂。


    殘忍啊,為何要如此苦待我?我的雙手已經攀到天堂的門檻,我才堪堪能夠選擇不再逃避的時候,為什麽要揉碎這個天堂?是我自作自受嗎?是我一開始就不該心存奢望嗎?是我選擇默許了她的隱瞞嗎?這是神明的懲罰嗎?


    “轟”別墅崩塌了,在九級精神力之下,區區一座別墅根本不比玩具結實多少。


    楚憶軒撕裂了蒼穹,黑色的虛空在他的天空肆虐。


    他也撕裂了自己的心肺,鮮血模糊了他的世界。


    這不是比喻的說法,而是事實。失去控製的精神力比海嘯還要狂暴得多,哪怕是比幻世結實不少的空間壁障都被毫不留情地撕裂開,展露出混亂空間獨有的漆黑和虛無。楚憶軒的胸腔也被破開,還在不住收縮跳動的心髒清晰可見。


    他的雙眼被黑色占據,那種可怕的氣息在肆意流淌,似乎在嘲笑楚憶軒的無能,嘲笑神明的算計。漆黑在膨脹,輕而易舉掙脫了所謂的封印。


    它如同秋葉紛紛落下,深淵混沌發出駭人的咆哮。它如同狂笑的猛獸,令人恐懼不能自已。它如同詛咒的惡言,使人惴惴不安。它在憤怒,是它撕裂了天空,它在悲歎,是它在淚水橫流。


    “我來了,我看見。”


    “哥哥,別問好嗎?我不想騙哥哥。”


    “笨蛋哥哥!”


    “哥哥凶我,哥哥討厭月兒了。”


    “我不想這樣,我不想和哥哥產生距離。”


    ……


    過往的溫柔或感動已經不再隻是簡單地飛灰湮滅。過去的鏡子破碎更是化成了現在銳利的刀鋒,一刀一刀地劃破楚憶軒,把他刺死在無盡的地獄中也不會善罷甘休。


    j市的所有人,不論男女老少,都在幾乎同一時間,感受到有如實質的壓抑,比暴風雨前的沉悶更加令人窒息,似乎空氣都要在此凝結。所有人驚恐起來,即便他們不知道驚恐的緣由,那是烙在基因裏的本能,恐懼高緯度掠食者的本能。


    電子設備開始忽閃不定,水流開始時斷時續,各種動物不安地躁動起來,天空中出現不正常的高頻率震鳴……天空!天空裂開了!


    恐慌的蔓延比瘟疫要快得多,所有人看著東方天空那條黑線,纖細卻抓住眼睛讓人無法忽視。他們瞪大了眼睛看著,卻一動不動,仿佛被凝結的空氣捆縛得難以動彈。


    作為災厄源泉的楚憶軒依然出於失神狀態,巨大的痛苦把他的靈魂撕扯得七零八落,毫無反抗的餘地。


    過往的對話和交流,就像幻燈片一頁頁閃過,調皮而殘忍地紮穿他的心。他被拖離這個世界,靈魂似乎被自己打開的空間裂縫帶走,流放向不知名的遠方。唯留下軀殼在本能地暴走,發泄著失去靈魂的憤怒與痛苦。


    我的靈魂啊,你在哪裏?


    身體這樣呐喊著,不斷摧毀,試圖在廢墟中能夠看到自己的靈魂。沒有,沒有,都沒有!不斷擴大廢墟的領域,為了那一絲絲幾近於零的可能性,瘋狂地毀滅一切能毀滅的。


    靈魂死了,就像蒲公英的花絮飄散在風中,從指縫間流逝,抓不住就再也抓不住。


    痛苦過後是巨大的遺憾,痛徹心扉的遺憾。


    處於月兒的位置,他才知道楚月對哥哥的依戀,那種如同成癮一般的、刻骨銘心的愛。


    愛。


    這個詞撞入楚憶軒的腦海,似乎把什麽陰霾擊潰了一些,銳利的陽光炙烤著更加難忍的痛。


    是啊,如此愛我的人,我卻沒能好好珍惜。


    多少人把愛當做可笑的玩具,談談笑笑之間輕賤自己,也輕賤了別人。“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擺在我麵前,我沒有好好珍惜,直到失去才後悔莫及。”我們或許正身處其中而不自知,經曆過後的餘韻才叫人肝腸寸斷。


    “最喜歡哥哥了!”


    “哥哥,抱我去嘛。”


    “哥哥害羞了?”


    “哥哥,好漂亮。”


    “哥哥……”


    ……


    宛如來自深淵的低語,宛如來自天堂的召喚。楚憶軒的靈魂在兩者間來回拉扯,迷惑不解,混沌在他雙眼遮蔽了一切,身體還在無意識地狂吼著,撕裂著,發泄著。


    鮮血從他嘴角溢出,殷紅的濃稠帶著淡淡的腥甜,可怕的腥甜。整片天空都被攪亂,仿佛是楚憶軒在開辟一片天堂,亦或者是召喚來了整個地獄。


    他在幹什麽?他不知道,也無力去思考。他想要什麽?他自己也說不清,隻是本能在驅使著他。


    悲慟填滿了他的心,把心魔牢牢鎖死。那股黑色的氣息同樣填滿了楚憶軒的身軀,卻終究不能更進一步,反而回饋出更大的悲傷和痛苦。


    “時間,不多了。”


    當楚月的這句話撞出回憶的無限循環時,楚憶軒仿佛從一個噩夢中清醒,陷入另一個噩夢。


    j市的人們清楚地看見天空的崩碎,那種末日降臨的恐怖籠罩了他們。黑暗裂縫的背後透露出的絕望和折磨深深抓住了他們,除了接受這股痛苦的灌注,他們什麽也做不到。


    “時間不多了。”


    “時間,不多了。”


    ……


    那些在夜晚呢喃於耳畔的言語就像複讀機一般重複著,咀嚼著無盡的悲哀和失落,又統統灌注給現在的楚憶軒。


    他現在才領悟,原來楚月一直背負著怎樣的痛苦,自己又是怎樣一直傷害著她。


    “不能這樣,我們是兄妹。”“沒必要這樣,你是我妹妹。”嗬,當時自己是這樣拒絕的吧?到底在逃避什麽呢?我,到底在懦弱什麽啊!


    對自己的憤怒終於是撕開了混沌,但並不意味著這就是好事。


    天空中的巨大裂縫露出了奇異而崩壞的景象,太陽和月亮相互交匯出現,而天空中原本的太陽則黯淡無關。


    “軒!”一個聲音高叫起來。


    所有人都看見了,看見裂縫的消失,就在天空中莫名其妙地被抹去,就像出現時那樣毫無征兆。


    一輛黑色的低底盤跑車從j市呼嘯而過,主駕駛座上的女子滿臉焦慮,秀美的柳眉緊鎖著。副駕駛座上的長條狀的布條被揭開,那是一柄劍,樸實無華的劍。剛剛就是它斬斷了虛空裂縫,現在又蟄伏回劍鞘裏,壓抑了一切的輕鳴。


    她不知道楚憶軒身上發生了什麽,但她知道她得站出來阻止他。向來都是軍團長為他們遮風擋雨,現在是輪到月之痕救贖軍團長的時候了。


    ‘憤怒支配了你。’


    ‘閉嘴!那又如何!’


    心魔沉默了許久,漆黑的氣息環繞在楚憶軒周身,毀滅的意誌貫穿整片天地。他是另一個時空的楚憶軒,他是神明算計中的失敗者。錯誤地領悟了神明的意誌,成就神座卻被封印到這個空間的混沌中,直到重新成為楚憶軒的一部分。他曉得未來,知道楚月的離去,知道迷宮的終點。


    可是,他最終也成了神明算計的一部分,他也成了神明的幫凶。


    楚憶軒憤怒著,無止盡地撕裂天地,撕裂自己。他才剛剛知道愛是怎樣的滋味,就被隨之而來的恨給灌滿。他知道了愛,就在他處於環境,把自己的靈魂交給楚月的時候,那種發自本能的愛,是癡狂,是無悔。他現在也知道了恨,他恨不得回到過去殺死愚蠢而懦弱的自己,恨透了自己的逃避。


    再次撕裂天空的黑暗比之前更要凶猛,毫不留情地蹂''躪整片天空,乃至於大地也顫抖起來。


    他狂笑著,溢裂的胸膛瘋狂地流淌出可怖的鮮血。他怒笑自己的愚蠢,怒笑自己的懦弱,也在詛咒神明的殘忍。他在求什麽?或許隻是在求一個解脫,而不再是救贖。


    信仰,虔誠,自由……一切的一切,過往的驕傲與尊嚴,都被自己親手摘下,擲在地上狠狠踐踏,直到化為烏有也毫不憐惜。


    強大?那個詞從來不屬於他,他一直是弱者,一直是最弱的那個。他強撐著的玩世不恭,不過是掩蓋內心的柔弱。他從來不是為妹妹遮風擋雨的哥哥,而是受妹妹支撐擁抱的弱者。


    現在的他,一無所有。


    無所謂了,一切都無所謂了。他不會再為了逃避,而保持著和世界若即若離,隨時羽化登仙的狀態。他不會再高坐於雲端,作弄誰的是非對錯。他不再會心血來潮,玩笑誰的未來,也不會再魅''惑天下,引動誰傾心難眠。街角和曠野不再是他無處可逃的境地,獵鷹和獵犬再也不能從他身上啄食到任何血肉。


    他看著自己裂開的胸膛,看到自己還在倔強跳動的心髒,隻感覺厭煩和惡心。他終究是成了這副模樣,成了這狼狽不堪的模樣。


    有理由相信,愛情這種東西具有不可思議的魔力,哪怕是高高在上的他也變成了吃糖的傻瓜——遺憾的是,堪堪舔開薄薄糖衣的他,就嚐到了肝腸寸斷的毒藥。


    楚憶軒伸手抓住了自己的心髒,糟糕的觸感讓他厭惡十足。他厭惡,厭惡自己,厭惡自己身上的一切。他憎恨自己的懦弱,憎恨自己的逃避,憎恨自己的優柔寡斷。連帶著,他憎恨自己的身體,憎恨曾經魅惑了妹妹的眼睛,憎恨自己曾經騙取芳心的麵容,憎恨自己的每一寸肌膚!


    ‘時間,不多了。’心魔直直地看著他,克製,克製著自己的顫抖。


    ‘你說得對,’楚憶軒咧嘴而笑,暢狂而空洞,那種可怕的癲狂在支配他,哪怕是心魔也難以捉摸的混亂,‘時間不多了。’


    ‘楚月還有機會回來的。’心魔這樣說,用極致漆黑的瞳眸盯著楚憶軒,讓自己顯得盡量真誠。心魔的長長銀白頭發飄散著,在空中亂舞著,舞蹈著猝不及防的憐惜和憂鬱。


    癲狂,這可不是“一切的反麵”帶來的,而是楚憶軒內心本來就有,而被死死壓製的東西。沸騰在他血管中,在他血脈深處咆哮的怪獸。邪肆也不是心魔給的,u看書 .ukansh.co 而是楚憶軒的。猖狂不是心魔給的,也是楚憶軒的。


    這才可怕。


    紫色的光華照耀過j市的天空,黑暗的裂縫再次被抹殺,順帶著一架小型飛機在裂縫邊緣消失得無影無蹤。兩道人影加速墜下來,幾個起伏之間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裏。


    ‘是嗎?’楚憶軒不置可否地笑了,沾染著鮮血的嘴角勾起。血淚順著臉頰滑落,模糊了視界。他閉上眼睛,似乎對這個充滿希望的消息一點也不在乎。身體在泛出金光,星星點點,仿佛在消散。


    ‘活下去,這是你的職責,她還在等著你救贖。’心魔認真地看著楚憶軒,看著他極其糟糕的狀態。


    ‘是你,而不是我。’楚憶軒睜開眼,看著心魔。那種目光讓心魔感到難受,‘吃了我吧。再也不需要什麽拯救,我隻等一個終結。’


    ‘不可能!你還想逃嗎!’


    ‘……這是代價。’


    ‘屁話!你到底把楚月當成什麽了!’心魔出離地憤怒起來,黑色的氣息在劇烈翻騰。


    ‘……’楚憶軒終於不再回話,隻是慘然淡笑,笑得就像以前一樣溫柔祥和,沒有什麽可以羈絆著他的靈魂。


    心髒止跳了。


    齊琳、韓逸、燕子追尋著氣息火急火燎趕來的時候,看到的隻有楚憶軒的殘軀在一片廢墟上化作金光點點消散。漆黑的氣息暴跳如雷。


    “廢物!你以為這就是終結嗎?愚蠢!愚蠢!”漆黑在怒吼著,一點也不認為楚憶軒就這樣消亡,他來自另一個時空,他知道的隻會更多。“你的贖罪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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