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真正的神靈。


    從遠古而來,飄渺無蹤。他的鐮刀如同魅影,誰生誰死,盡在一念之間。他的鬥篷滿是折磨,誰看見誰痛苦。他的眼睛無處不在,他的影子倒映在冥河,誰生誰死,盡在一念之間。


    你是在恐懼嗎,阿薩羅特?


    天問邪笑著,看著阿薩羅特在陽光中驚慌失措,看著夜幕裂開的巨大窟窿在一道纖細的鬥篷身影背後被縫合,看著太陽神國……破碎!


    亡靈法師曾經問過克萊德。


    “你能保護我到什麽境地呢?”亡靈法師淡笑著撫摸克萊德的潔白臉頰骨,深深注視著克萊德迷人的靈魂之火。


    舉杯者歪著腦袋想了想:“克萊德的能力不過凡人,但死神的極限……隻取決於亡靈法師對死神有多信任。”


    站在永夜的應天城街道上,亡靈法師在仰望著支離破碎的夜空,笑容上的邪意漸漸褪去,反而帶著滿滿的溫柔和寧靜。


    信任?


    克萊德一直都是扮演著亡靈法師兄長的角色,永遠衝鋒在前,永遠不畏戰鬥,永遠體貼冷傲,永遠為天問披荊斬棘。


    信任,難道不應該是刎頸而交嗎?


    不是的。天問淺笑著看向自己舉杯者,當信任成為一種本能的時候,他根本沒有去思考過信任到什麽程度。


    本尊天問,沒有心,隻是本能。


    克萊德仿佛從神話中取回自己的戰袍,重獲死神之姿,風輕雲淡的一揮,光耀整個亡靈天災的太陽神國在即將降臨之際被硬生生斬殺。


    是的,斬殺。天問見證了神國這種概念性的存在也是可以殺掉的,就像被斬斷頭顱一般,幹脆利落,整個神國支離破碎,在天問麵前死掉。


    阿薩羅特驚愕,驚愕地無法言語。他看到自己具現的璀璨神國,在夜幕背後還沒來得及展露全部的神光,那號稱永恒的神國就像一個純噱頭的笑話,不堪一擊。


    那是什麽?一把鐮刀而已?


    阿薩羅特回過神來隻覺得荒唐,概念性的神國難道可以被斬落嗎?應該是自己還沒有從幻境中醒來吧。對!這一定都還是幻象!路西法的幻象!


    可是太陽神在震驚後的恍惚之間,從漫天散落的金燦燦神國碎屑傳來的熟悉感覺,每一顆飄散的光粒都在告訴他——這不是虛幻的噩夢!


    不論阿薩羅特接受或者不接受,這就是事實。死神站在天問這邊!


    死神麵無表情卻宛若獰笑,阿薩羅特被一隻骨手從太陽光團中揪出來,狠狠擲向漆黑一片的大地。


    落日了嗎?


    天問看向阿薩羅特,眼神又冷了下來,悠遠而漆黑,仿佛在注視海洋另一端夕陽西下。


    “你想說點什麽嗎,阿薩羅特?”天問緩步走向那裏,被阿薩羅特神軀砸出窟窿的居民樓。成群的吸血鬼似乎冷靜下來,從不知名的角落窺視這裏,帶著滿滿的惡意注視阿薩羅特。


    “無話可說!生命和勝利同在!”阿薩羅特不甘地注視著天空中鬥篷飄飛的死神。


    天問邪笑著搖搖頭:“不,你有話要說。我知道你有話要說。”


    阿薩羅特呼吸一滯,驚疑不定地看向緩步走進廢墟的天啟者。


    “不是嗎?你有話要說吧,路西法有話要說——或者神明有話要說。”天問邪笑著,踏著從容不迫的高貴步調,仿佛是踏著紅地毯俯視阿薩羅特。


    太陽神的太陽神光黯淡下來,死神已然悄無聲息地落在亡靈法師身後,亦步亦趨。阿薩羅特閉上眼,沉默了,張張嘴,似乎百感交集,不知從哪裏說起。


    “我是阿薩羅特,太陽是我的神座,榮耀不朽。太陽是光,也是熱。太陽從來不是希望,不論祈禱還是唾棄,太陽隻是太陽,從來不是希望。太陽不是正義,不論渴求還是摒棄,太陽隻是太陽,從來不是正義。”


    阿薩羅特說著沒頭沒尾的話,聽起來好像是遺言,但完全不像是遺言。他沒有用啟示,隻是用孩童般稚嫩的嗓音說著滄桑沉重的遺言。


    “太陽隻是太陽,永動也永靜。”


    “你是怎樣,太陽就是怎樣。”


    ……


    阿薩羅特絮絮叨叨說了好多話,閉著眼睛,說著自己對太陽的理解,對太陽法則的理解。


    阿薩羅特仿佛在夢中呢喃:“太陽在夜晚看不見,法則卻並不會因此衰減……”


    “夠了!太陽神!”天問的邪笑和淡笑都冷卻下去,聲音裏壓抑著憤怒,“你要親手揉碎你最後的尊嚴嗎?”


    顯而易見,這是神明的旨意。就像死神所言,神明想要培養天啟者,太陽神現在就是在把自己對太陽法則的理解盡數交給天啟者。


    天問憤怒了,憤怒於一個戰士的屈服,屈服於神明。憑什麽!憑什麽要連戰士最後的脊梁都要折斷!難道這就是終末嗎?這就是已經寫定的結局嗎?月之痕也要在神座前跪伏,輕吻神明的鞋尖嗎?


    不!我拒絕!


    我拒絕神明擊打信仰,我拒絕神明剝奪自由,我拒絕神明拿仇恨遮蓋僅存的虔誠。如果這是真的,我就是瀆神者!我就是罪人!即使最終是要孤軍奮戰,即使明知結局是粉身碎骨,我也不會放棄!


    我姓月之痕,隻有信仰,而不是神明!


    “我不需要神明憐憫施舍的力量,我,不需要力量!”哪怕我弱得誰也無法救贖。


    阿薩羅特錯愕地睜開眼,看到的是一隻漆黑紋金骨矛憤怒地直指自己的眉心。他一麵詫異於天啟者的憤怒,一麵又有些嘲諷的意味。


    “這是命運。”阿薩羅特又閉上眼睛。


    天問攥著漆黑的紋金骨矛,神血獨有的味道隱隱約約繚繞在矛尖,那是天問的殺意凝聚,針對神靈的殺氣。


    “愚蠢!你認命了,所以才有命運。”


    “不,你不懂的……”


    “廢物!那你就接受死亡吧!”極大的憤怒貫穿了阿薩羅特的頭顱。“你的,命運。”


    阿薩羅特的虛影脫離了神軀,被天問的幽深漆黑的瞳孔拉扯,吞噬。


    我,不需要神明的憐憫,要嘲諷或捧腹大笑,那就去這樣做吧。哪怕隻是神明眼中的小醜,我隻要往前,向著毀滅縱身一躍。


    向來如此,被“那東西”吞食的神靈隨時都能被天問調動出相應的神權——隻是天問一直不想調動罷了。


    心魔有心魔的驕傲,本尊也有本尊的驕傲。


    至此,太陽神阿薩羅特,隕落!


    作為頂級神靈的阿薩羅特已經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太陽法則,他的隕落給幻世主世界帶來極大的天地異象。


    死了,是啊,哪怕是神靈也在自己手上一個一個凋零。正義之友,那個純正的戰士阿薩羅特也無法避免隕落的結局。


    是因為力量不足嗎?誠然,太陽神比起路西法稍弱一籌,比起真正的神明更是微不足道。不,這不是屈服的理由。阿薩羅特拋棄最後的尊嚴,成了心甘情願的棋子,被路西法所拋棄。


    但這不是天問多愁善感的時間,太陽神隕落並不代表他就無所事事了——曾經的魔神奧蘭德現在還在地底世界和小隊相持。


    “我們走吧。”亡靈法師壓壓兜帽,把情緒收斂於更深沉的陰影之下。


    當天問從虛空中踏著高貴冷傲的步調走出來的時候,輕而易舉透過濃鬱的黑暗看見奧蘭德的臉。


    沒有困獸猶鬥的猙獰,沒有陰謀得逞的快意,也沒有大功告成的如釋重負。隻是平靜,平靜得仿佛早已認清未來,並且早已置身事外。


    “阿薩羅特死了。”天問冷漠地告知了奧蘭德這個消息,然而他依然沒有從小劣魔的臉上看到多餘的情緒。


    “嗯,我知道了。”奧蘭德運起黑暗神力附著在手掌,把肩頭燃燒著白色聖炎的大塊血肉硬生生削去。


    “滋滋~”血肉在漆黑的岩石上被焚燒,在白色的聖炎中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仿佛是硫磺被再次灼燒,還帶著一股腐臭的味道。


    “所以,你的選擇?”天問在兜帽下看著他。


    奧蘭德聽到這裏咧嘴一笑,露出小劣魔的短小尖銳獠牙:“痛苦與折磨。”


    天問再次被激怒了。


    又是一個,又一個戰士成為神明的鷹犬。到底是為什麽!既然神明不屑於控製凡人的思想,那為什麽他們還要背棄自己的初衷。阿薩羅特是,奧蘭德也是……路西法也是!


    天問不明白,到底是什麽讓神靈一個接一個拋卻自己的尊嚴,就像發瘋一樣任憑神明驅使。這種無奈,就像天空主宰看著一顆顆璀璨星星從天空莫名其妙墜落,無能為力。


    他們到底知道了什麽?又是為了什麽?


    這樣的痛苦使天問幾欲瘋狂。神明為什麽要用仇恨擊打信仰?最終是為了什麽目的?天啟者又是什麽樣的角色?培養天啟者,培養天啟者又有什麽意義?


    “你這是在自尋死路!”天問身上翻騰神威更盛,那是來源極其古老而純正的神威,仿佛整片天地都在施行威壓。


    “這是我的自由。”奧蘭德麵露嘲諷。


    “一派胡言!這隻是欲''望,不要羞辱了自由!”天問怒斥奧蘭德,被心魔侵蝕越來越嚴重,天問學會了怒發衝冠的情緒。“為了你的國士無雙,人族、精靈、獸人、惡魔……各個種族飽受戰亂。你以為真的是你自己想要國士無雙嗎?愚蠢!是你的欲''望!”


    奧蘭德昏黃的惡魔瞳閃了閃,並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做過多糾纏:“桀桀桀……隨你怎麽說。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阿薩羅特那個蠢貨已經替我抵命。現在你們誰也攔不住我!”


    奧蘭德的身影一陣模糊,在黑暗中漸漸散去。


    “他逃了嗎?”夜耀抽抽鼻子,有些疑惑。


    “未必。”凱裏奧看了夜耀一眼,又轉向天問,“擊敗魔王的人類,你打算怎麽辦?那個該死的東西確實很難對付,如果不除掉的話,恐怕接下來是沒有安穩日子咯。”


    天問看著奧蘭德殘影消散的地方搖搖頭,並沒有說話。


    阿薩羅特為奧蘭德抵命?這是什麽意思?


    “天問,”迪蒙用低沉的嗓音叫住了天問,不再稱他為金絲雀,而是正式地稱他為天問,顯得有些沉重而嚴肅。“太陽神,是被控製了沒錯吧?”


    “嗯。”天問點頭應了一聲。“路西法的特權。”


    迪蒙沉默了一會兒,昏黃的惡魔瞳中似乎跳動著黑色的魔焰:“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也被路西法控製來傷害你……”


    “你打不過我的。”天問打斷了迪蒙的假設,回頭看向他。“沒有那一天,因為你不會。”


    迪蒙陛下愣了好半晌:“你可真自信。”


    好吧,說起來有點挫敗。深淵魔皇陛下確實打不過現在的天啟者,哪怕成神也一樣。


    “所以你就想辦法阻止那一天的實現,對於地獄少一個魔皇,我不會負責的。”天問說著近乎絕情的話,但這恰恰就是迪蒙所想要的答案。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迪蒙就是中了天問的邪!


    “而且,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天問看了看自己纏繞著昂什納多喪鍾的左手,似乎在用目光觸摸那冰冷的細鏈,“事情還沒完。”


    “什麽意思?”凱裏奧似乎有些錯愕。


    天問眼簾垂了垂,並沒有回答。永恒之書在黑暗中飛快自動翻頁,絢麗的魔法光華在閃動變幻,映出天問兜帽下的臉龐和塗抹在臉色上的濃厚殺意。


    自由,從來不是胡作非為!


    “亡靈天災!失落之城!”天問低喝一聲,漆黑修長的月影權杖泛出一層層不詳的無形波紋。


    在小隊成員尚不能理解天問的舉動時,一道佝僂的身影從濃濃的黑暗中顯露出來。


    奧蘭德!


    所有人都不由得一驚,那個奧蘭德竟然去而複返!內斂著黑暗神力的魔爪已經從背後探向傾語細嫩的脖頸。


    膽大包天!


    那個奧蘭德竟然還敢趁著小隊精神鬆懈的時候殺個回馬槍!意圖斬殺傾語!


    就在大家大驚失色,倉皇準備營救間傾語時,剛剛顯形於黑暗的奧蘭德瞬間消失。不是那種在眾目睽睽之下強行隱身,而是一種突兀的、強硬被剝離出當前空間的感覺。


    生硬的感覺就像紮在心頭的刺,除了傾語顫抖一下,撲入哥哥懷裏,再沒有誰做出動作。


    “他,去哪了?”巴卡爾警惕地瞪大自己的眼睛,在黑暗的巨大龍瞳跳動著狂暴的殺意。


    天問撫摸著傾語的柔亮黑發,眼神有些悠遠,也有些空洞。就像曾經一次次遭遇世界背棄一樣,他又被虛空拉扯了。


    宛如詛咒一般,痛苦難以自已。


    自由啊,多少人假借你名跌入瘋狂?我呢?我的自由呢?在哪裏?難道也要指引我向著毀滅縱身一躍嗎?


    “他選擇了死亡,我便給他死亡。”天問眼簾低垂著喃喃開口,亡靈天災的空間投影接入口一轉,瞬間把所有人都轉移進了失落之城。


    灰蒙蒙的天空,滿是死寂的空氣,黃沙在毫無生息的風中翻滾。


    這裏不是永夜,但也沒有亮光。一切都是朦朦朧朧的死亡。


    是的,奧蘭德選擇了死亡,並不是在天問這裏,而是對神明。


    “這是你的選擇!”天問壓抑著憤怒,把月影權杖的末端狠狠頓在失落之城的街道石板上。


    這是他們再一次對天問的力量有了新的認知,就像神靈在神國中主宰萬物一樣,天問在亡靈天災中不亞於後天神靈。


    他們看見有貼著城牆遊動的陰影被無形的死亡抓住,捆縛在天空。毫無疑問,那就是曾經最古老的後天神靈,魔神奧蘭德!


    小劣魔的臉上寫著一種難以理解的平靜,不隻是麵對死亡絕境的淡漠,讓人驚異於自己產生的念頭——那是一個殉道者。u看書 .uansu


    乃至於天問都有這樣的遲疑。


    殉道?奧蘭德到底是為了什麽?


    “動手吧。”


    “遺言。”天問冷冷地開口。


    “我不需要——你所說的敗犬哀鳴。”奧蘭德作為最有個性的魔神,自然有他自己的驕傲。


    天問沉默不語,隻是揚起腦袋看向奧蘭德,無形的死亡法則牢牢抓住力量他,任何黑暗神力都被扭曲的黑暗法則吞噬一空,根本沒有留給他掙紮的餘地。


    天問就這樣看著,月之痕也這樣看著,三魔王同樣沉默不語。奧蘭德依然驕傲著。時間仿佛就這樣靜止,靜得可怕。


    “我以為,自毀神國,拋棄神座,放逐神格。我就能重歸自由。辦不到,離開神話後也沒有自由。這個世界根本容不下我,神話,神明……除了憎惡自己,我隻剩下複仇。”


    奧蘭德閉上眼睛。


    天問反而開始同情他——諸神時代的犧牲品!除了麵對必然的毀滅,恐懼不能自已,在必然毀滅之前肆意發泄內心的恐懼。沒有什麽國士無雙,隻是恐懼。


    懦弱!


    人,總是要死的。


    “動手吧,路西法給我下神權。除了太陽神權,沒有什麽可以殺死我。”


    於是,你選擇了……死亡。


    從天問憎惡的眼瞳深處,一簇小小的金色火焰瞬間把這個臣服於命運的魔神吞噬。


    天問低下頭,兜帽把漫天飄飛的黃沙隔絕在外。眼簾半垂半睜:“為了你的命運。”


    一代魔神,自由追逐者,奧蘭德在癲狂中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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