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閃雷鳴愈加暴躁,天空就像一盞壞掉的陳舊日光燈,烏雲是灰塵,它背後的閃電就是啟動失敗的日光燈。不同的是,這盞日光燈要更有威力,亮滅之間讓整片天空之下的空間都在顫抖,咆哮著的雷聲不絕於耳。


    猛雷震顫著灰色的屋頂,震顫著鍾塔的時針,震顫著約徳大教堂的破碎彩窗,還有王宮的水晶杯。


    輕顫的水晶杯華麗異常,但掩飾不住它的顫抖,杯身在顫抖,華麗的雕文也在顫抖,杯底剩餘的美酒殘汁忘記了主人唇間的溫度,也在空氣中顫抖著,就像忘記了自己的驕傲。


    二王子,不,應該說是大王子。人族大王子殿下已經離開多時了。早晨時候望著窗外的烏雲,他便開始行為異常起來,愣愣地發呆,愣愣地處理事物,愣愣的樣子,仿佛在等待什麽不可避免的命運。


    最終,他還是動了起來,放下了水晶杯,握著紋金的巨劍站立起來,神采奕奕,就像突然擁有生命一般動了起來。他的眼睛裏閃爍著難以言明的光彩,嘴角掛起自信的淡笑,看起來坦蕩無畏又自信勇毅。


    從什麽時候突然發生了這樣的改變呢?


    侍女記得大概是在王子殿下從馬廄回來以後吧,王子殿下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那單獨的馬廄飼養著王子殿下的戰馬,是一匹漂亮健壯的黑色戰馬,伴著王子殿下成長的戰馬,擁有高貴的魔獸血統。侍女實在想不通發生什麽事情,能讓王子殿下重新振作起來,就像重新變回聖騎士一樣……


    想到這裏,侍女臉色一陣變化。重新變回聖騎士的樣子?這可不是一個小小的侍女能想的事情!她誠惶誠恐地擦拭著牆上的畫框,即使上麵並沒有什麽灰塵。


    王子殿下似乎沒能從那次政變刺殺中完全恢複過來,沉重的鎧甲讓他背脊有些彎曲,即使他倔強地強撐著驕傲也掩飾不住自己的牽強狀態。披上灰色的雨披,王子殿下一聲不吭地悄悄離開王宮,連侍衛也被揮退。


    “不準跟來,保持王宮警戒。”王子殿下就這樣離開了王宮的紅色大門,隻剩下金屬戰靴砸在地麵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他沒有騎馬,沒有像以往一樣騎著他那皮毛烏黑發亮的戰馬在馬蹄聲中離開,步行的背影看起來有些沉重。


    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誰也不清楚他去做什麽。就像一位高貴的聖騎士沉默地踏上征途,嗯,或許是王子殿下在回憶聖騎士的身份吧?


    如果不是這陰沉的天色,或許侍女和侍衛都不會預感到一絲絲不安吧,嗯,一定隻是天氣的原因吧!


    “你一定在那裏吧……”


    而這邊,約徳大教堂的戰鬥如火如荼。甚至愈演愈烈。


    五位披著金邊紅袍的樞機大主教進入了約徳大教堂,就像五個電燈泡一般闖入所有人的視野,冥火教教徒的絕望恐懼,新教教徒的喜悅得意,視線交織著聚集到他們身上。


    然而,麵色青鐵的人不止冥火教的祭司,還有隱藏在約徳大教堂內殿的聖騎士們。


    深深的無力感就像一雙無形的大手抓緊他們,捏著他們的喉嚨。苦澀的味道從肺蔓延上來,傳遞到空氣裏。


    一定……會死的吧。


    把騎士劍對準同教的弟兄,這種事情——光明神一定不會認同的吧!


    我們,陷在暗無天日的絕境裏呀!


    聖騎士們感覺自己的世界正在崩潰,他們並不畏懼死亡,有信仰的支撐,他們敢直視死亡,坦蕩麵對一切。但若是連信仰都可能要拋棄他們呢?


    ‘沒有比這個更可悲的事情了吧。’


    聖騎士隊長捏捏拳頭,似乎想捏緊手中若即若離的聖光,他沉默了半晌,終究無愧於自己的身份,把忠誠銘刻在心頭的聖騎士握緊了勇武的巨劍,從懷裏摸出傳音石召集迪芬斯王城範圍內的聖騎士。


    “可能這便是我們的最後一戰,即便如此,讓我們以聖騎士的身份殉道,以這份尊榮,長眠於聖光。以聖光的名義。”聖騎士隊長的表情異常剛毅,“告訴我,你們畏懼嗎?”


    “為了聖光,無所畏懼!”


    “戰鬥要開始了,我們沒有退路”隊長站直身子,聲音嘶啞低沉,目光如炬,眼睛深處仿佛跳動著熊熊烈火。“聽我命令,目標所有人——衝鋒!”


    最後衝鋒的單詞宛如猛虎的咆哮一般狂野,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即使激戰中的雙方也不得不為之側目。很快從黑暗中一道強光撕裂而出,粗魯地撕破了黑暗的掩蓋,在地麵輕微震動中衝鋒而出的一隊聖騎士宛如天降。


    僅僅一支小隊的徒步衝鋒便能引起地麵的震動,實在不可思議。


    這支從聖光深處衝鋒而出的聖騎士似乎讓新教這邊的戰鬥人員看到了勝利,已經戲耍一些蠢貨而得到的惡作劇快感。連五位正在說些鼓舞話語的樞機大主教也緩了緩語調,麵露詭異微笑,仿佛在打招呼。


    絕望,絕望的情緒像一層灰霧籠罩在冥火教的祭司們的頭頂,又如同冰冷的雨水浸遍全身。他們這時才恍然大悟,那些祭獻給冥火偉大意誌的活祭並不是那麽心甘情願。


    誰也沒有發現,一道魁梧的人影闖入了約徳大教堂的大門,他冷冷地盯著幽暗深處,仿佛要看破黑暗直視那靠近內殿的混戰,戰鬥的混亂聲響從那邊傳來,讓人心煩意亂。他被籠罩在一片黑暗中,雨滴順著他的雨披滑下,滴落在陰森恐怖的地磚上。雨水完全無法稀釋腳底依然凝固的紅泥,碎成小顆粒聚成小水灘。


    “鏗鏗”這是金屬撞擊的聲響,聽起來穿鎧甲的人有些煩躁。


    他遲疑了一下選擇無視前方的戰鬥,轉而走向一旁的樓梯。“鏗鏗”戰靴虐待著地磚的聲音被一層紅地毯包裹著,有些沉悶,他好歹算是踏上了幹淨的樓梯了。以前雕花的扶手被拆掉了,很明顯,那些鏤刻著光明教神話和經文的扶手已經超出冥火教的忍耐極限。


    二樓,是的,約徳大教堂是分為兩層的。一樓分內外殿,外殿禱告堂和內殿禮拜堂。二樓就要空曠得多,一個近乎懸空的空曠大廳還有一間會議室,以及一些可有可無的小房間。


    二樓的設計很有意思,靠懸空大廳外側的位置還是對應著一樓的外殿,而靠近內側的位置可以俯瞰內殿全景——如果環境還想以前一般亮堂的話。


    二樓還能聽得清樓下的紛亂,甚至時不時還有偏離軌道的魔法彈激飛升空,照亮二樓有些淩亂的大廳景象。


    不知名的人影環視二樓大廳,不知道在尋找什麽,努力在黑暗中瞪大眼睛。目光在黑暗中遊走,仿佛要穿透那兩排支撐全建築的柱子,挖掘結果。


    最終他感到雨披的兜帽實在礙事,不得不揭下兜帽,繼續掃視。


    哦,讓我們看看這是誰——這不是人族的“大王子殿下”嗎?嗯哼,名正言順的王位繼承人。


    “你在這裏的,對吧?”他小聲嘟囔著,仿佛在給自己加油。璀璨的金發沾染了兜帽上附帶的些許水珠。瞪大了眼睛,努力在黑暗中搜尋。


    樓下的戰鬥愈發激烈,怒吼和慘叫仿佛就從腳底下冒出來,如同冤魂的淒厲嘶吼從腳下盤旋而上。這樣的陰森環境讓他輕微顫抖了一下。“不怕,”他眨眨眼,控製呼吸不至於雜亂,盡量尋找以往的冷靜,“我是阿爾法。”


    “唰”異變突生,一道利器破空的聲音從旁側傳來。他在倉促回頭間隻看見是一柄泛著聖光的長劍。


    他知道那種劍,是附加了聖光祝福的長劍,隻有光明教廷招攬的劍士才有資格使用。他甚至能看清劍刃上沾染著猩紅血跡,但是他的身體卻沒辦法做出應有的閃避動作——鎧甲太沉重了,加上常年疏於鍛煉,他的武技早已忘得幹淨。


    他隻能憑借本能舉起雙臂,握緊雙拳,祈禱製造臂鎧的工匠沒有偷工減料才好。若是傳出人族大王子死於意外襲擊,那真是一世英明毀於一旦。


    “鐺~”那是金屬碰撞的聲音,可是……手臂上根本沒有受到撞擊的感覺呀!


    他放下護臉的雙臂,定睛一看,眼前竟然無聲無息地站在一道人影——鎧甲,巨劍。他不用多想就已經知曉來者的身份。


    “你就是這樣敗壞名聲的嗎?‘大王子殿下’!”咬牙切齒的聲音飽含壓迫力,鎧甲在內殿冥火投射的幽光下輕顫,顯然怒氣十足。


    “……哥。”囁嚅了一會兒,他還是決定這樣出聲。即使心底的奢望異常滑稽可笑,但他還是想獲得諒解。


    化妝成三十多歲的模樣,塞納琉斯現在的表情一定非常滑稽可笑。都怪米希爾啊,為什麽要對外慌稱自己已經三十歲了呢?


    “住口!”米希爾暴喝一聲,打破了弟弟的幻想,如同冰水一般灌進他靈魂深處,情不自禁輕輕顫抖。“這樣的稱呼——你不覺得可恥嗎?我都替你感到羞愧,阿爾·塞納琉斯!”


    怒氣溢滿,米希爾反而輕笑出聲:“嗬,恕我無禮,應該稱呼您為大王子殿下呢?還是國王陛下?嗯?”


    聖騎士的鎧甲在他笑聲中顫抖,仿佛畏懼於主人變化無常的情緒。


    “你在生氣……”塞納琉斯遲疑著開口,直視哥哥隱藏在黑暗中的眼睛,還有比他更加璀璨、幾欲燃燒的璀璨金發。那是純正阿爾法家族血統的證明。


    “哈哈哈哈,不,該生氣的是你呀。”米希爾暢笑出聲,仿佛一個月裏的怨氣都在這一刻轉化為快意。那是寄人籬下,仿佛時時刻刻都在遭受若有若無嘲笑和白眼的感受,如同無法掙他的噩夢一般掐住他的咽喉。如果不是有師的存在,想必自己早已精神崩潰的吧。“該生氣的是你呀,殿下,你的通緝犯在這裏嘲笑你,連同莉亞迪的那份一起嘲笑你。我就在你麵前,為什麽不抓住我呢?大王子殿下親手抓捕政變失敗的通緝犯——喔,聽聽,多棒的噱頭啊!”


    塞納琉斯沒有接話,沉默了許久,仿佛在壓抑怒氣。米希爾哥哥的武技向來比他強大,強大很多,就連莉亞迪妹妹的戰鬥力也比他強大。他在家族中向來都是最令人是我的一個,人生軌跡中能說唯一的勝利大概就是那次讓人天衣無縫的政變了。“你看起來過得並不好。”


    “有一半拜你所賜。”米希爾風輕雲淡地笑著,仿佛說的不是自己一般。


    “那還有一半呢?”話剛剛出口,塞納琉斯就感覺自己說了蠢話。


    “妖族!你是忘記舊都的恥辱了嗎?!”米希爾突然咆哮起來,他不能忍受這個假扮自己的人苟且偷生,偏安一隅,全然忘記妖族的迫害。“回答我!”


    米希爾惡狠狠地把聖騎士巨劍反手刺入地板,即使隔著黑暗也怒視著塞納琉斯,同時向前一步,金屬戰靴踏在地板的聲音給塞納琉斯帶來極大的壓迫感。


    “並沒有忘記。”塞納琉斯小小退後一步,有些心虛的樣子。


    “呸!懦夫!”米希爾狠狠踐踏著塞納琉斯的尊嚴,仿佛這樣能夠把心中的怨氣盡數發泄出來。“我隻看見你的無能!”


    “如果你非要這樣折辱我的話。”塞納琉斯的底線似乎被觸碰到了,抽出自己的紋金巨劍,指向正站在自己身前的米希爾。“賭上阿爾法的榮耀,唯有一戰。”


    米希爾愣了一下,似乎沒有預料到印象中向來軟弱的弟弟有這樣勇武的一麵。


    “哈哈,你這樣讓我有許多話想說。”米希爾毫不在意地發出豪邁的笑聲,“首先我得收回前言,你還不算懦夫。其次你說的阿爾法榮耀我完全不能認同,u看書 .uanshu.co至少在恢複國土之前,什麽榮耀都是空話……”


    “最後,”米希爾反手抽出刺在地板上的巨劍,濃稠的聖光在其上緩緩流淌,“如果你這是自尋死路,那麽你已經成功了!”


    “鏗!”金屬碰撞的巨響讓不善武技的塞納琉斯一陣不適,更糟糕的是手上傳來的巨力讓紋金巨劍幾欲脫手。


    “哢哢”塞納琉斯不得不退後兩步緩衝巨大的碰撞力,反觀米希爾絲毫不退,握著巨劍欺身而上,逼得塞納琉斯手忙腳亂地應付聖騎士狂風暴雨般的攻擊。


    “背叛者,懺悔吧!”米希爾冷冷地瞪著依然背靠牆壁,無路可退的塞納琉斯。


    “你向來比我強。”塞納琉斯軟軟地扶著背後的牆壁站起來,連續的反震力量讓他雙臂提不起一絲力氣進行反擊,連說句話都不得不分兩次說完。“連莉亞迪也是,你們素來是父王向別人誇耀的資本。但這一次,你無法將我擊倒!”


    “誰給你的自信,冥火教?還是那愚蠢的王位?還是你手裏的劍?”米希爾咧嘴而笑,渾身散發著凜然的氣勢。


    “以阿爾法的名義……”


    “夠了!你的愚蠢讓我厭煩!”米希爾變了臉色,大聲怒喝打斷了弟弟的宣言。“阿爾法家族成為了過去!你的姓氏呢?阿爾!阿爾!厚顏無恥的自稱就能滿足你的虛榮嗎?蠢貨!”


    “你不會懂的。”塞納琉斯似乎不想多說什麽,學著哥哥之前的咧嘴笑容,隻是嘴角的絲絲血跡讓他看起來有些狼狽。他輕輕抖落金發上沾染的些許灰塵,重新握起巨劍。“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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