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講義台上的人影一動不動,不論是搖曳跳動的幽暗冥火光輝,還是那寬大的鬥篷都大大影響了聖騎士的判斷能力。


    天問聽到背後漸近的聲響,金屬戰靴碰撞著地板,臂甲和胸甲之間互相摩擦的輕微刺耳,還有夾雜在聖騎士厚重呼吸聲中的勇氣。但這都沒能讓天問回過頭,紋絲不動的身影似乎在冥火幽光中晃動,比石雕更加冷峻,冷峻到冷漠。


    “什麽人!”聖騎士隊長的大喝打破空間的寂靜,泛著聖光的巨劍被握在手中遙遙指向講義台上的天問背影。


    這聲暴喝在空曠幽暗的約徳大教堂深處回蕩,回音疊蕩,碰撞著陰冷的牆壁和冷峻的長柱,最後才不甘地散盡能量,沉寂下去。


    很顯然,站在台上形單影隻的天問比站在長椅前的亡靈們更加受聖騎士關注。畢竟在幽藍色冥火映照下,天問的身影更加引人注目,就像聚光燈的標記一般,讓人根本沒辦法無視。


    可是天問並不回答,紋絲不動的背影讓聖騎士拿不準,深不可測嗎?聖騎士隊長喉結上下滑動,有如實質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那道身影,絲毫不敢懈怠。這個陰森的空間,誰也說不準從哪個角落裏噴出冥火就能讓他們這支聖騎士小隊全軍覆滅!不得不慎!


    天問不說話,仿佛隻是盯著教堂坑坑窪窪牆壁出神。講義台背後的牆壁曾經雕刻著聖光教廷的聖神戒命,或許還用金邊鑲嵌裝飾,隻是,現在隻剩下密密麻麻的坑洞在無聲哭訴著世事滄桑。


    “會是雕像嗎?”隊長身後的年輕聖騎士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在戒備的同時微微側頭小聲說出自己的猜測,隻是在這樣壓抑的環境裏顯得異常清晰。


    “嗯?”隊長盯著那道身影不敢妄下斷言,隻是冷冷盯著那道人影,防備著。


    這時,一道雪亮的閃電劃過天空,瞬間剝奪了世界的顏色,一片慘白。殘破彩窗投來的電光似乎嚇到了聖騎士隊長,太過專注盯著未知身份的人影,反而被突如其來的閃電嚇了一跳。定睛一看,那道人影卻紋絲不動,冷峻地矗立在那裏。


    或許……真的是雕像吧。


    聖騎士隊長遲疑著放下巨劍。那是聖徒雕像嗎?被異教徒搬到台上侮辱聖賢的在天之靈嗎?還是異教徒剛豎立的偶像呢?


    看到隊長放下巨劍,其他的聖騎士也鬆弛下來,這個陰森的約徳大教堂深處給他們施加了太大壓力,讓他們喘不過氣來,就算是最耿直的聖騎士也能感覺到恐慌的氣息從四麵八方襲來,比外麵的暴風雨更加具有壓迫感。


    他們迫切需要一些喘息的機會。很可惜,命運並不是那麽給麵子的。


    聖騎士的呼氣還沒來得及結束又不得不屏息靜氣——腳步聲。從背後的約徳大教堂前殿傳來的、雜亂的腳步聲。


    聖騎士隊長眉心一跳,感覺諸事不順,即使到現在還沒有遇到什麽真正的威脅,但這並不妨礙他的直覺。這次任務,很懸啊!“後麵有人,退回去。注意隱蔽!”


    聖騎士們收斂了聖光,甚至連流動在鎧甲巨劍表明上的絲絲聖光都被收斂起來,隻剩下金屬光澤在幽暗的環境裏已然微不足道——雖然聖騎士大多耿直,但不代表他們沒腦子!


    輕輕吐了一口氣,聖騎士隊長帶著隊友們折回大教堂前殿,背向亡靈法師的“雕像”離開。


    “哢嚓”又是一道閃電劃破雲層,映得地麵一片蒼白。約徳大教堂在電光下顯出異常,不同於以往的氣氛籠罩著這座宗教建築。


    “是錯覺吧?”貴族老爺透過窗戶的間隙看著約徳大教堂的尖頂,目光透過雨幕,遲疑著,憂慮著。最後迫於心底的畏懼,不得不放下所謂的貴族驕傲尋找自家府邸的密室,尋求心理安慰。


    而約徳大教堂這邊。


    新任的冥火大祭司帶領著能召集到的所有戰鬥力向約徳大教堂深處行進,這寬闊的大教堂現在隻能用慘烈來形容,甚至比戰場還要可怕。屍體,身著冥火教鬥篷的屍體撲滿了地麵,死相異常淒慘,甚至通過屍體上遺留的猙獰表情還能切身體會到死者臨死前的強烈怨念,憤怒,憤怒,憤怒……連帶著生者也憤怒起來!


    大祭司的太陽穴鼓起,額角青筋暴起,下顎的兩塊咀嚼肌也緊繃凸起,顯得異常暴怒。隱藏在兜帽下的一雙陰沉眼睛凶光閃爍,如同擇人而噬的猛獸,隱而不發。


    身後跟隨的祭司們臉色相當不好看,這樣煉獄般的慘狀讓他們不禁臉色慘白,更何況這些死去的都是他們的同工同酬的傳教士。這個紛亂的世界,死於非命已然成為常態,但這樣密集的死亡依然大大超出他們的想象,屍體撲籍,血液凝固成地毯一般柔軟,柔軟得讓人顫抖。


    恐懼像洪水一般從腳踝漫起,漸漲漸高,讓他們窒息。


    祭司們盡量目不斜視,免得自己痛哭失聲。剛剛還在聚會廳的教友幸免於難了嗎?還是躺在這裏的哪個角落?


    一想到這裏,他們也不禁顫抖起來。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是冥火大意誌降下的神罰嗎?還是說因為這些人居心叵測呢?亦或者是光明神降下神罰?唔,信仰冥火……到底是對是錯呢?不不不,還是先度過眼前的事情再說吧!


    不少麵色慘白的冥火祭師已經掉隊,扶著前殿兩側的柱子在幹嘔,顯然被這樣的場景嚇得不輕。嗬,也不知道是真的被嚇到還是故意落後一步呢?


    心中的信仰已經不能夠幫助他們克服恐懼了嗎?


    冥火教的大祭司在這樣的氣氛下簡直氣得牙癢癢,那些扶著柱子幹嘔胃酸的祭司在不斷脫離隊伍,如果可以的話他恨不得當場把這些敗壞軍心的家夥統統祭獻給冥火大意誌!但他不能這樣做,那隻會更加動搖軍心。


    ‘走著瞧!’大祭司在心底咬牙切齒,陰沉的臉色更加難看,悶頭帶隊進入更加幽深的教堂深處。


    沒有人歸隊,當然,也沒人發現掉隊的人沒有一個歸隊。直到新教武士的一次失手,沒能無聲無息地解決目標而暴露。


    “啊!”淒厲的慘叫回蕩在約徳大教堂,嚇得冥火教隊伍整齊一顫以外更是宣告了另一件事——戰鬥開始!


    一直吊在祭司隊伍後麵蠶食掉隊祭司的人群都來自光明教廷,或者說是來自新教!他們的武士麵露凶光,長劍上還流淌著溫熱的血液。


    “聖戰!”一聲整齊的高呼猛然爆發,甚至讓錯愕中的冥火祭師誤以為是一聲驚雷炸響。


    聲浪和劍刃上的絢麗武技一同撲來,不同的是前者震懾精神,後者剿滅生命。聖光教廷特有的聖光武技瞬間照亮了陰暗的約徳大教堂前殿,猛然爆發的強光讓祭司們睜不開眼,閃光的瞬間成為許多祭司生命中最後的一幕,然後便是天旋地轉,視野漸暗,歸於死寂。


    大祭司也萬萬沒想到敵人竟然會從背後殺過來,把他包圍在約徳大教堂!好算計!在前殿大肆殺戮祭司,引誘我們進入主殿,然後埋伏在背後,等我們進入主殿後直接從背後殺進來!好算計!


    在大祭司看來,這一切都是光明教廷的陰謀,一場請君入甕的陰謀詭計!


    嗯哼,怎麽說來著,又是莫名其妙的黑鍋。光明教廷各種躺槍吧。


    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沒有正式分裂的新教確實是光明教廷的一部分。新教處心積慮的埋伏也可以說是光明教廷的手筆。


    “真理必勝!”大祭司高呼一聲,快速念叨咒語,在掌間凝聚一團碩大的冥火,雙手一推。冥火獨有的幽藍色火光在新教的人群中炸開,帶起一片哀嚎慘叫。


    這時候,一定要安定軍心!


    事實證明,大祭司的行動相當正確,冥火教的祭司們在拋下一地屍體後終於開始反抗,組織起陣型抗擊敵人。


    聖光的光輝和冥火的火光瘋狂地照耀整個約徳大教堂前殿,彩窗不斷被映亮,甚至連破碎彩窗邊緣的雨珠都可以看得清楚。


    不曾間斷的光輝也代表著戰況,兩邊都在赴死戰鬥。


    冥火大祭司高舉著手中的碩大冥火團,如同支柱一般支持著冥火祭師們心裏的信仰不至於崩潰,為冥火祭師們加上一層冥火護盾,保障安全。冥火祭師調整被伏擊的恐慌心態後組織的反擊竟然有聲有色,和新教的牧師以及武士打得熱火朝天,甚至在大祭司的加持下隱隱有反撲的趨勢。


    新教陣營也不示弱,武士揮舞長劍戰鬥在最前線,有牧師的聖光治愈保證他們的持續戰鬥能力,沒有了後顧之憂,武士的凶悍戰鬥風格也讓冥火教陣營不得不一退再退。明亮的聖光映亮這個約徳大教堂前殿。


    另一邊,潛伏在約徳大教堂主殿內門一側的聖騎士們卻是另一方場麵。


    “異教徒的人數怎麽這麽多!”


    “啊,是牧師弟兄來接應我們了嗎?隊長,我們快上去吧!”


    “隊長,下令吧!”


    “是啊,隊長!”……


    低聲的催促讓聖騎士隊長眉頭緊蹙,不是他想眼睜睜地看著牧師弟兄在前麵奮戰犧牲,也不是因為顧惜自己的性命而畏懼不前,隻是出發前上級長官的特殊交代讓他猶豫。


    在聖騎士的駐地,迪芬斯分部的聖騎士團長把一封手令交給各小隊的隊長,麵色古怪地傳達了上級的指令——在城市中遇到非聖騎士的神職人員再打開手令,不管命令多麽荒唐,堅決執行!


    “轟隆!”對了,就是這樣低沉的雷聲,和現在一樣。團長說完話,就是自己開始憂心忡忡的時候,和現在一樣的悶雷在頭頂做響!


    聖騎士隊長望著在前殿爆發的戰鬥,擺擺手示意隊員安靜,壓下內心的躁動,他從腰間的夾縫裏小心翼翼地摸出那封手令。


    這是用火漆密封是手令,當然火漆並不重要,真正密封方法在於火漆封口上加持著聖皇大人獨有的大預言術,隻有聖騎士修煉的聖光才能識別開啟,否則就算是牧師也隻能得到一把灰燼。


    這是直隸於教皇聖騎士部隊的標識!


    想到這裏聖騎士隊長臉上也露出自豪而肅穆的神情,淡淡的聖光從手上泛起,火漆迅速剝落,碎落到腳底的冰冷地麵。


    “哢嚓”一道明亮的閃電照耀在隊長嚴肅的臉龐,周圍的聖騎士們也意識到情況並不是自己想象中那麽簡單,咽咽口水,直盯著隊長。


    “為了聖光!”前殿爆發的戰鬥進入白熱化階段,即使在悶雷中也能清晰辨別出聖光的口號。


    聖騎士隊長察覺到隊友目光灼灼,也不由得屏住呼吸,緩緩打開這封手令。


    “即刻起,凡在城市中非聖騎士的神職者,一律列為敵人!”


    “轟隆!”雷聲猛然暴躁起來,震得聖騎士隊長頭暈眼花。他瞪大眼睛似乎想在幽暗的空間裏看清手中的紙令,又看向正在前殿戰鬥的牧師和武士,一時間愣愣地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這是假的嗎?但確實是教皇冕下的大預言術獨有的封合呀!這是真的嗎?可我們怎能對弟兄刀劍相向呢?


    聖騎士隊長突然發現手中指令上躍動的淡淡聖光在幽暗的大教堂中是那樣紮眼,他想藏起來,可是看著周圍同樣目瞪口呆的隊員就知道為時已晚了。


    剛剛升起的榮耀感,就是身為教皇陛下直隸部隊、被偉大的教皇陛下唯一認同的榮耀感似乎瞬間淡了許多,隻剩下失落和迷惑。深深的挫敗感油然而生。u看書.uuanshu


    前殿的戰鬥愈發激烈,仿佛在逼迫這群無辜彷徨的聖騎士做出抉擇。


    新鮮的血液覆蓋了幹枯的血跡,把約徳大教堂的地磚再次塗抹上殘忍的顏色。高高的殘破彩窗外電閃雷鳴愈加肆意狂暴,似乎要把孕育它們的烏雲撕裂,連同脆弱不堪的天空一起撕裂。迪芬斯王城仿佛在雷鳴下顫抖,約徳大教堂卻越發陰冷起來,寒意從四麵八方襲來,仿佛來自那滲血的牆,又仿佛來自那灌血的地。不斷有死亡上演,沒人能夠挽留,倒下的就再也不能站起來,歸入死亡的再也不能出來。


    聖騎士隊長心如刀絞,皺著眉頭並輕咬著下唇,看著圍繞著自己的隊友們。“你們也看到了吧,這就是我們的使命。我們……祈禱吧,以聖騎士的身份,也許是最後一次了。以聖騎士的身份祈禱吧!在我們劍刃流淌弟兄的血之前!”


    沉默,他的隊友並沒有像以前一樣服從,而是呆呆地看著他們的隊長,目光如炬。


    “隊長……”年輕聖騎士的聲音有些嘶啞,好似哽咽,他抬起年輕的臉龐直勾勾地看向隊長。“我們真的要這樣嗎?”


    “沒有退路!”隊長不敢看那雙眼睛,扭過頭卻果決地斷了年輕聖騎士的念頭。“拿出你的勇氣來,像一個優秀的聖騎士一樣麵對……死亡。”


    “隊長,我們還能回歸光明神的懷抱嗎?想其他正直的聖騎士一樣。”另一位聖騎士低沉開口,眼睛裏充滿憂慮。


    隊長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好怎麽回答,好半晌才幽幽地開口:“為我們的敵人一並祈禱吧,為我們的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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