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殷安與王輕候在府上聊著南方大水的時候,方覺淺跟抉月也在討論著此事。


    方覺淺倒沒有長公主那樣悲天憫人的高尚情懷,她隻是覺得救人這件事總歸是對的,做對的事情總不會錯,至於悲憫蒼生那是高人所思,她不是高人。


    於是她問著抉月,怎麽每一年,殷朝都沒有派人去過河間城那一塊地方呢?殷王再糊塗,但南方那兩百餘諸候封地,也是他的疆土,在那片疆土上生活的百姓也是他的子民,他就從來不上心麽?


    抉月理著桌上茶具,笑歎道:“方姑娘你還不明白麽,這鳳台城裏主事的人並不是殷王,而是王後與神殿,王後並非是關心百姓生死的人,而神殿……神殿倒真的有一位想百姓做事的神使,隻可惜,一人之力難以改變整個神殿的現狀。”


    “不明白。”方覺淺誠實地承認自己的不懂。


    抉月便放下茶具,端端兒地看著她:“你知道神殿把南方的大水稱之為什麽嗎?”


    “什麽?”


    “天罰。”tqr1


    “嗯?”


    “王輕候應該跟你講過,神殿中曾有一位神使被人刺殺身亡吧?那位神使就死在河間城,當年也是發大水,那位神使前去查看情況,但遇上神墟的人行刺,死於非命,自那以後,每年南方大水,神殿都無動於衷了,將那稱作是天神對河間城的懲罰。”


    方覺淺聽著覺得不解,問道:“那位神使被刺之前,南方就沒有過大水嗎?”


    “有的。”


    “那神殿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沒有人會懷疑神殿的神諭,他們說那是什麽,人們便信是什麽。也是自那以後,世人恨毒了神墟,將他們稱作什麽來著,好像是神憎之徒,你可以問一下秋痕,這些事她比我清楚。”


    抉月溫聲說著,“所以,即便是朝庭中有人,有心想整改南方水患之災,也被神殿卡住,而從來沒有人,敢反抗神殿的意思。”


    “你是在告訴我,王輕候又在作死了?”方覺淺咬著桌上切好的水果問道。


    “他何時不作死了?如今他跟長公主走得近,還算是有分寸,若再讓長公主為他辦兩件事,到時候,不放過他的人怕不止是神殿,連從不管事的殷王也會出手不讓他好過。”抉月搖頭歎息,“我之前總覺得,以我的能力要保得小公子在鳳台城平安地活下去總不是問題,時機到了,把他送走也並非不可能,但小公子再這麽折騰下去,我真不知,我,加上長公主,再加上越清古,合三人之力是不是都不一定能保住他的性命。”


    “沒事兒,還有我呢,我可以帶他殺出去的。”方覺淺拍著胸口保證,“抉月你別總替他操心了,他日子過得比你瀟灑多了。”


    抉月聽著笑出來,月光一樣溫柔的眼神,他看著方覺淺:“那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危險,你會救我嗎?”


    “當然了。”方覺淺豪爽地應道。


    “多謝。”抉月覺得,有她這樣的一句話,做再多事,辛苦再多,都挺值得。


    “應該的,你看王輕候就從來不說謝謝。”


    抉月便想著,我非你偏愛,自不能似他般有恃無恐。


    “聊什麽呢?”兩人說話間越清古紅衣飄飄從窗子裏爬進來,瞅見了桌上的瓜果,驚奇一聲:“喲,這是甜瓜?這東西在鳳台城可是稀罕物,宮裏都不一定吃得著呢,抉月,你這麽費心替她找來,可有告訴她來之不易呀?”


    抉月給他倒一杯茶,道:“越公子識盡天下好物,哪裏看得上區區幾片瓜果?”


    “識盡天下好物又如何,得不到天下最好的人呀,是吧,方姑娘?”


    “你來幹嘛?”方覺淺將一碟子甜瓜全收在懷裏,既然這東西來得不容易,才不要被越清古分了去。


    “來找你咯,你再不回府,你家王輕候可是要讓長公主勾走魂了。”


    “長公主不被他勾走魂就算是好的了。”


    “你這人真沒勁。”越清古大喇喇坐下,喝了口茶,“有個事兒,我不想告訴王輕候,但我想告訴你,你要不要聽呀方姑娘?”


    他巴巴兒地湊上來討巧。


    “不要。”


    ……


    “我偏要說!”越清古還賭上氣了,“你可知,每年這個時候,昭月居都要替那位虛穀神使洗幹淨數十萬兩雪花銀呀?”


    方覺淺抱著瓜果看向抉月,抉月依舊是不緊不慢地從容不迫。


    “那你又知,那數十萬兩雪花銀都是朝庭拔的賑災糧款呀?每年這銀子還沒出鳳台城,就落進虛穀腰包了,抉月公子,你這惡作得,傷天害理呀。”


    首先要說明的是,越清古說這話並不是為了南方受災百姓鳴不平,他沒有這樣的高尚情操,他純粹,就是來惡心抉月的,就是來讓挑拔抉月跟方覺淺之間這和諧的關係的。


    他算是看明白了,方覺淺對王輕候看得太透太白,根本不會被王輕候打動半點,但抉月就不同了,這位溫潤的抉月公子,手段藏得太深,方覺淺並未查覺幾分。


    但是令越清古很是氣憤的事情是,方覺淺並沒有如他預料中的氣憤或者質問,她隻是再平淡不過地問抉月:“是這樣嗎?”


    抉月也再平淡不過地回答:“是的,這是我與神殿的交易之一。”


    然後方覺淺點點頭:“好吧。”


    “喂,你給點正常人的反應好不好?”越清古不服了,扭了身子對著方覺淺,“這麽喪心病狂的事,你聽了就這麽平淡?”


    方覺淺繼續咬著瓜果,並不搭話。


    跟越清古想的不一樣,方覺淺她從來都曉得抉月不可能幹淨無暇,這世上沒有幹淨無暇,抉月能活得如此平靜從容,是因為他孽甚多,既而能無所不能承認麵對,這是方覺淺在阿釵之事後,便已與他說開了的。


    所以,在她這裏,早已把底線設得很低,低到幾乎是跌出了人倫常理,當越清古告訴她這些事的時候,她便覺得,沒什麽,意料之中。


    至於失落,拜托,她哪裏有這種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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