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輕候做事,真的真的,從來不為一個目的啊,這是他身邊的人,要永遠記住的一件事。


    當長公主穿上祭司紅袍踏上祭神台,為南方受災百姓祈福那一刻開始,她就與這救災之事緊緊捆係在了一起,不曾摻和過這件事時,她頂多問兩句,一旦摻和了,便有了參與感,有種身體力行的關聯感,會不自覺地多問很多句,關心很多事。


    就像我們平時看熱鬧的時候一樣,沒有全程關注時,頂多一刷而過,一旦用心關注了,便會關心這熱鬧每一步的進度和演變,甚至投身其中,或罵或笑,投入其中,切身體會。


    在這種時候,王輕候很是自然地推出了已“飽讀詩書”的安歸來。tqr1


    當眾人再次對坐花下,小酌一杯時,王輕候似隨口提了一句:“也不知如今的河間城怎麽樣了,安公子可有什麽消息?”


    越清古聽到這話時,知道好戲要來了,酒也不喝了,背都挺起了,隻差拿著小本本記著小故事了。


    安歸來眼下都有烏青,熬夜讀書讀得他開始痛恨那些寫書本子的先生,有氣無力道:“汛期已經到了,估計好不到哪裏去。”


    “那這可如何是好?”長公主果然喝不下去酒,歎著氣,“看來那祈福也沒什麽用。”


    “老天爺定會聽到長公主你的誠心的。”王輕候開解她,“若是有會治水的人在就好了。”


    “王輕候你……”


    安歸來想說,王輕候你不就是個治水能手嗎?當年河間城大水,差點淹死一城五萬人,還是你連夜幫著河間候出主意,排水改渠才將洪水引向無人居住的方向,保住了那一城百姓的性命,要不是因為這事兒,我表妹能對你死心塌地的?


    但未等他開口說幾個字,王輕候便接道:“安公子自幼見多了水患,不知可是有何妙計?”


    安歸來這時候,才深深有一種被王輕候坑到姥姥家的感受。


    王輕候叫他連夜突擊看的書,全是治水利的!


    敢情在這兒等著他呢!


    他很想罵人。


    但王輕候的眼中明顯寫著“小子你敢答錯一個字我就打死你”這一行大字。


    於是安歸來默默地咽下了滿嘴問候王輕全家的話,轉了話頭:“因我家在翰平,本也就是受災重地,對這些事自是了解的,打小的時候便希望能改變翰平城每年的困頓之境,所以看了不少這方麵的書。”


    王輕候眼中的大字換成了“小子不錯你很上道”。


    越清古幾乎要忍不住大笑出聲來,安歸來這是真的怕被王輕候打死啊,不止轉了話頭,連這虛偽勁兒都搬出來了。


    “越公子這是在笑什麽?”長公主有些生氣,這麽悲慘的事,越清古如何笑得出來?


    “沒有,我笑安公子年紀雖不大,看著也是個愣頭青,但心思卻恪純,並且有一副為百姓著想的熱心腸,像我們這樣的廢物公子,每日關心的隻是哪裏有好玩的好吃的,是吧王輕候?”這是要拉著王輕候一起跳屎坑了。


    王輕候明知是屎坑也得跳,不然他能怎麽辦呢,他得襯托出安歸來的偉大之處啊!


    於是他笑道:“的確比不得安公子有想法,長公主正好對此事關心,不如多聽聽安公子如何講?”


    安歸來惡補來的那點治水之策還是能說叨上個三五時辰不帶重樣的,書本子上的理論總是一套一套的唬人,實際頂不頂用並不重要,能唬人就行。


    王輕候見長公主聽得入迷,便拉著越清古走開,這種時候就讓安歸來一個人表演好了。


    “方姑娘呢,我來你府上,主要是看她。”越清古四下張望。


    “不知道,估計又去找抉月了,越清古你說,那昭月居是不是有寶給她撿啊,一天到晚的去,我一個男的去得都沒她勤!”王輕候憤憤不平。


    “我要是個女的我也選抉月啊,人抉月公子是真溫柔體貼,對方姑娘也是真關心嗬護,哪兒像你呀,天天恨不得她死在別人刀下似的,趕著她去涉險,嘴上還說著我的小心肝小寶貝小可人小甜心,我呸!王輕候你這種人就活該孤獨終老死了都沒人送葬!”


    越清古坐在花園石階上,嘴裏叼著根狗尾巴草,極盡能事地打擊著王輕候。


    “老子樂意!”王輕候死強!


    “你樂意你自個兒吊死去,我要去找她,我才不會讓抉月得逞呢。”越清古拍拍屁股站起來,翻了牆就要去昭月居找方覺淺。


    “趕緊滾!”王輕候,死強!


    死強的王輕候自己跟自己發脾氣,糟蹋了一院子的好花草,陰豔回來估計又得罵他,你說他是不是自找難受?


    不知何時長公主站到了不遠處,遠遠望著正踩著花草發脾氣的王輕候,笑聲道:“想不到王公子也有這般失態的時候。”


    “讓你見笑了。”王輕候倒也沒有立即收了失態神色,懶懶地往後一倒,睡倒在一片花叢裏。


    殷安坐到他旁邊的石階上,笑道:“王公子是刻意讓安公子跟我說那些治水之策的吧?”


    “殿下聰慧,我沒想瞞過你。”王輕候倒也承認得坦蕩。


    “你為什麽這麽做呢?希望安公子表現優異,讓我對安公子動心嗎?”殷安奇怪道。


    “沒想過,我不是那麽蠢的人,安歸來心裏還有人,我也不會這樣禍害殿下你。”王輕候笑道。


    “那我就不明白你的企圖了。”


    “南方的大水我是親眼見過的,你知道嗎,死去的孩子,孕婦,老人,都漂在渾濁的洪流上,被急流一卷就卷去遠方,連他們呼救的聲音都被洪水聲淹沒,想救都來不及,雨停以後,整個以河間城為中心的那一大片地方,都像湖泊一樣,湖泊上漂浮著無數屍體,每一個都死得不甘心,留在他們臉上最後的表情是絕望,我曾見過一個母親,臨死之前都死死舉著手中的孩子,兩條腿筆直地立在屋頂上,想把孩子托出水麵,但是水太深了,她根本舉不出去,不過幾個月大的孩子也被淹死了。”


    “不是我們不想救,是救不了。但是,能救一個是一個呀,能救一群是一群,能救一城便是天大的善行,比祈福,求神,拜上天,都要有用得多,說來你可能不信,我是想救一救那些人的。”


    王輕候說著轉頭看向殷安,發現殷安也正望著他。


    “怎麽,長公主覺得我隻是個想在鳳台城裏苟且偷生的小人,不該有這樣的想法?”


    “不是,是覺得,若王公子這番話是肺腑之言,我替你辦一兩件事,也不是不可以。”


    “長公主怎知我有事求你?”


    “因為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呀,你費了這麽大周章與我相熟,總歸不僅僅是為了讓我護著你在鳳台城活下去的。”


    “長公主智慧,若令兄有長公主一半明事理,我們這些做臣下的,也不會如此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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