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輕候那時笑得很奇怪,他偏著頭,疑惑地看著她,似是在想,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怎麽會這種,有人殺,便跟著自己走的人?


    他來鳳台城之前,家中老怪物交代,他在鳳台城外會遇到此生最大的貴人,於他此生有利,定要結交收為己用,貴人眼角一滴淚痣是標誌,頸間至後背都有大片的古怪圖騰。


    最重要的是,貴人脾氣古怪,嗜殺邪戾,但未失良知,當徐徐圖之,引入正途。


    王輕候先前不甚懂什麽叫脾氣古怪,見著了她,也就覺得也沒那麽難理解了。tqr1


    紙上得來方覺淺,見著真人方才覺得憑老東西一席話,遠遠不足了解眼前人。


    不如,方覺淺。


    他替她取名方覺淺,總是喚她,阿淺,阿淺,偶爾叫她小心肝兒,小可人兒,小寶貝兒,甜蜜之詞用盡。


    每一聲都帶著深深的情意和濃濃的寵溺,流轉於唇齒,從不過心。


    不過好在方覺淺對此並不領情,冷眉冷目冷言冷語冷得讓人心寒,全沒了她殺人如麻時那份活色生香與囂張詭麗。


    “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麽是在等你嗎?”王輕候曾經這樣問過她。


    “為什麽?”方覺淺便問。


    王輕候倒也如實相告:“我從家中出來時,家中有一位高人給我算了一卦,說你是我命中貴人,於我此生有逢凶化吉之助。”


    “我挺便宜的,有人殺,就跟你走,你家那位高人是個江湖騙子,早些殺了吧。”方覺淺坐得端端正正,誠懇地建議。


    王輕候聽著朗聲大笑,覺得方覺淺真是個小甜心,字字句句都深得他心。


    當然方覺淺也問過王輕候問題。


    禁錮著王蓬絮的是個陣法,那陣法叫鎮靈圖,九十九神像鎮靈,門口神女生祭獻身守魂,封死唯一的出口,生生拘人三魂七魄,永世不可超生,是最惡毒的詛咒。


    可是王輕候毀了大陣,卻並沒有帶走王蓬絮的屍身入土為安,方覺淺問他為什麽。


    王輕候涼薄無情地說:“他自己一心找死,那就讓他死在這裏好了,如他所願。”


    於是,王蓬絮如今依舊躺在神息殿裏,隻不過,靈魂應該早已輪回了。


    方覺淺望著神息殿再次戍衛森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想,王蓬絮到底做了何等有罪於神殿之事,才讓一向以寬容仁慈麵目對外的神殿,這般憎恨他,便是死了,也要拘著他靈魂,沒有了他靈魂,也要禁著他屍身不能入土。


    定然不是因為他與神墟有關這件事,若是此事已然被神殿知曉,那朔方城整個王家也早就已經被神殿和王宮合力鏟除了。


    殷王一向對各大諸候有所不滿,想盡了法子想削權,又怎麽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


    到底會是什麽事呢?


    王輕候說,他並不確定害死王蓬絮的凶手到底是誰,他在說實話嗎?


    在方覺淺的那顆小腦袋裏,有太多的未解之迷,她迫不及待地想弄清楚這一切的真相,但她卻不得不按捺下急切的心思,跟著王輕候慢慢來。


    鳳台城是能吃人不吐骨頭的,這些天她深有見識,她不想因為她的急切,就害死了王輕候,或者說,害死了王蓬絮的弟弟——依王輕候所言,怕是王蓬絮也極為疼愛他這個三弟的。


    或許這也是養成王輕候驕縱無理這性子的原因吧。


    天邊破曉,昏暗的神息殿在晨曦中顯露出它的高大威嚴,沐浴在聖潔朝陽裏的巍峨殿堂似乎有著神性一般。


    山腳下來了很多住在城郊的村民,他們匍匐在地,跪拜行禮,雙目緊閉,神情虔誠,久久不起。


    須彌的子民絕大多數都是虔誠的,虔誠地供奉著神殿,供奉著這個至高的神性之地。


    這種信仰幾乎要越過他們對殷朝王宮的恭敬。


    而方覺淺這個唯一站立著的神棄之人便顯得格外紮眼,像個異端,迎接著信徒們或譴責或憤怒的眼神,她視若無睹地,從這些跪著的人中間,直立脊梁信步走出。


    她不信仰神殿,她隻知道,在身後的那座大殿裏,躺著一個對她很重要的人。


    回到公子府的時候,眾人正在吃早點,那位受傷許久終於能出門走走的陰豔小姑娘也在,見到方覺淺時,似乎還是有些怵她當時那一掌,拍得她幾乎小命不保,此時仍是怯生生地堆著笑意,生怕再吃一掌,就真的要去見閻王。


    她弱弱地喚了一聲:“小姐姐,你一夜不睡,累不累呀?”


    方覺淺倒也想緩和一下與這位小姑娘之間的“恩怨”,無奈她實在不太會繞彎子,默念許久也隻蹦出來兩個字:“不累。”


    王輕候像是早就料到方覺淺一定會回來似的,也不驚訝,隻是招呼著她坐過去,給她盛了一碗粥,笑聲道:“大晚上的不睡覺,到處跑什麽。”


    “你都不問我去哪裏了嗎?”方覺淺疑惑道,他便這樣放心自己?


    “你去哪裏不重要,你一定會回來,這才重要。”王輕候將一雙筷子放進她手裏。


    “我去了神息殿。”方覺淺還是說了出來。


    “嗯。”王輕候卻並不介意,隻是隨口道,“以後少去,倒不是別的,若是神息殿的神衛對你發難,我可舍不得你受傷。”


    方覺淺自然而然地省略了王輕候假惺惺的關懷,攪著碗裏的粥,若有所思,“其實昨天我還有一個問題。”


    “問吧。”


    “神墟的人怎麽知道我是那什麽神棄之人?他們知道的話,神殿的人知不知道?”方覺淺端著碗喝著粥,擰著眉頭,認認真真地思考。


    “我先回答你後麵的問題,神殿的人並不知道你。”王輕候放下筷子,仔細地跟她講:“所謂神棄之人這稱呼也不過是我們隨便說的而已,神殿的人說,神公平公正,熱愛世人,不會放棄一個人,你頂多,被他愛得不多而已。”


    “那神墟呢,他們怎麽知道我的?”


    “昭月居那麽大個地方,人多嘴雜,你不會真的以為他們就隻是做做生意吧?”王輕候笑聲道,“神墟在那裏設據點,可不是為了好玩。”


    “明白了。”方覺淺點點頭。


    幾人早點未吃完,公子府的大門讓人一腳踢開,有個人影被丟進來扔在地上,奄奄一息。


    細目看去,那人赫然是李司良那第十七房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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