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覺淺擊飛神衛,提著賣花小姑娘的身子重重砸過去,蠻力破開大門。


    厚重大門後方,是一個極其空曠的大殿。


    大殿頂上鑲滿各式寶珠,璀璨如繁星,中間一顆碩大的夜明珠熠熠生輝,耀亮整個大殿。


    大殿四周的牆上立滿神像,每一個都肅穆莊嚴,神秘高貴,也每一個都雙目含嗔,怒視著大殿中央。


    中間一張長桌,放著一個男人,容貌俊美,隻是看著已死去多時。


    長桌旁邊還跪著一個男子,與巨大空曠的神殿相較,他的身影顯得渺小。


    他看著桌上的男人,看著這男人四周布下的詛咒符文,條條道道禁錮他靈魂,做個可憐的孤魂野鬼,詛咒他在人間遊蕩,永世不得超生。


    他眼含悲痛,卻麵露嘲色。


    “二哥,你一生也不過如此,真是讓人好笑。”


    方覺淺破門之時,他眼中悲痛麵上嘲色即刻散去,似從不存在,隻具公子風流。


    小姑娘的花籃摔去一邊,花籃裏的好花灑了一地,姹紫嫣紅的,頗是可惜。


    她咽著血:“公……公子,人到了。”


    公子偏首,露出半張公子麵皮,一段飛入鬢角的如削長眉,半目風流盡藏的含笑似媚眼,還有薄似刀鋒朱紅誘人的唇。


    唇輕挑,他掀起薄情的笑。


    那是方覺淺第一次見到王輕候。


    他笑看著踏碎月光踩著血水而來的方覺淺倒提雙刀,雙刀血未凝,滴滴答答響不停敲人心。


    先看她左眼下方一滴朱砂淚痣泛詭豔,再看她頸脖間朱碧色交錯的圖騰,圖騰如花枝纏樹,又像是古怪的符文。


    這便是他要等的人。


    “你在等我?”古怪的少女踩著緩慢的步子徐聲發問,並不著急,待宰的獵物總逃不到哪裏去。


    公子唇微啟,他聲如昆山玉碎,叫人沉醉:“在下王輕候,不知姑娘芳名。”


    “你在等我,卻不知我是誰。”


    彼時未有名字的方覺淺,露出古怪的笑意,帶三分無辜的輕佻,七分薄情的曼妙,泠泠如冬溪的眸子裏泛過涼涼的漠色,比不得滿地繁花嬌豔可人。


    “那人是你便可以,你是誰,卻不重要。”王輕候站起,長身玉立,青袍飄蕩,麵含溫柔如水的笑意。


    方覺淺步子漸近王輕候,雙刀在她手心裏轉半圈,刀尖朝前,寒芒一閃,滴落一滴殘血綻開在刻滿符文的大殿地麵,清清脆脆,“嗒”的一聲,她歪頭發笑帶邪惡的天真:“可我卻很討厭別人對我設圈套。”


    雙刀側揮,她直朝王輕候喉間劃去。


    卻在半道收力猛地頓住。


    目光定定地望著長桌上已然死去的男子,她認識這個人,卻記不起他是誰。


    有一個名字在她口中,她覺得她馬上就要脫口而出,卻怎麽也喊不出來,就像她記不起自己的名字,身份,來曆,過往,記不起了一切一樣。


    她見到那人時,頭痛欲裂,似撕扯似針紮的痛感令她麵色慘白,冷汗直下,就連雙刀也跌落在地。


    於是她踏血而出的步子定住,隻定定地望著那方,耐著劇烈的疼痛,想破開腦海中的重重壁壘,想記起一些與這個人有關,與自己有關的事來,哪怕隻是一點點也好。


    王輕候見她神有異,問道:“你認識我二哥?”


    她眼神一動,掩下異色,隻說:“不關你事。”


    王輕候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她渾身上下傷口難以計數,許多地方都已露出鮮紅的血肉來,若是換個人怕是早已痛得昏死過去,她是如何撐著還能殺了外麵那些武功高強的神衛的?


    “擅闖神息殿者,死!”未等王輕候一展公子溫柔與體貼,聞聲而來的神衛高聲怒喝。


    那天的血光一直染紅了神息殿,滿殿神像怒目而視,似在譴責著方覺淺的暴行——於神眼前大開殺戒,沐血聖地,其罪當下十八重地獄。


    那也是方覺淺第一次覺得,她體內有種力量在喧囂著要找到出口,莫明的酣暢和快感讓她熱血賁張,舌尖一卷,她嚐到唇邊鮮血的腥甜,她美得性感又危險,無辜又野蠻。


    極是古怪,方覺淺看到王蓬絮的第一眼,腦海中自然地浮現出了,她聽到那聲頌唱,於是不知不覺吟唱出聲:“苟活忘其國,如犬獻媚……”


    王輕候卻麵色一變,躍至她身後,探出一根手指比在她殷紅的朱唇上,在她耳邊輕聲說話,聲音溫柔得如哄三歲孩童入美夢:“噓——當著諸天神明,此話說不得。”


    方覺淺偏頭看他,目光中盡是不解和茫然,與她臉上的天真笑意相映,再接連這一地的流動鮮血,看著極是古怪詭異。


    她看著眼前王輕候那根修長好看的手指,飽滿誘人的嘴唇輕輕印上去,像是極淺的一吻,柔軟的觸感讓王輕候心尖一顫——閱美無數的他,沒有見過此等怪人。


    她薄唇彎出一道笑,微帶呢喃的聲音磁性低沉:“說不得,殺得。”


    短刀脫手,挾著破風之聲直直嵌入牆上一尊神明額頭!


    滿地死屍過後,王輕候探出一隻修長如玉節的手,放至她眼前,攤開了一團千花晝如錦,烈火焚若歌的莫測命運——


    “跟我走,有人殺。”


    後來,那名叫陰豔的小姑娘受方覺淺一掌重傷,養至如今仍未完全痊愈,還在調理之中。


    後來,也有很多的人問過方覺淺,你真的是因為跟著王輕候有人殺,才願意跟他走的嗎?


    方覺淺從不回答。


    方覺淺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王輕候把手放在她眼前的時候,她隱約記得,好像有另一個人也是這樣,將一雙寬厚溫暖的手伸到她跟前,對她說,跟我走。


    她有種強烈的感覺,她覺得,那人應該是王蓬絮。


    這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專屬她與王蓬絮之間的小秘密,她隱約有些私心,並不想告訴任何人。tqr1


    於是她當時將滿是鮮血的手放入了王輕候掌心之中,跟他走,找出王蓬絮是誰。


    除了他王家二公子的身份,他還有著什麽樣的過往和秘密。


    便是因著這個原因,她看王輕候再怎麽不順眼,覺得他再怎麽討嫌,也都覺得並非不能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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