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的叫聲一下刺激到我的神經,軲轆一下翻身起來,披衣到了門口,悄悄打開一點門縫往外看。


    聽那聲音又喊了幾下,回答她的還是鞭子和雪裏紅的嗬斥。


    我當然不是為了瞧什麽熱鬧,隻是一個女孩落在土匪窩裏,又被這般嗬斥難免引起一些好奇。之前聽人說過土匪綁票殺人的事情,現在身處其中,不免有些擔心那姑娘的安危。我不去解救並不是忍心看著弱者遭罪,這與正義無關。隻是土匪有土匪的規矩,他們綁了人,你若是強出頭就是要與他們搶生意。最後的結果,自然是刀刃上見分曉。我聽那女孩隻是哭鬧,卻不像有什麽生命危險,心裏也隻能祝福她熬過這夜。不過土匪一般綁架人不會下狠手,吃點苦頭難免的,隻盼著她家人早日來替她贖身的好。


    一夜無話。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大家也都起了。早飯還是窩頭和鹹菜。看來土匪一日三餐沒什麽區別,有什麽吃什麽。


    吃過飯,劉大哥,閻風和鐵大哥過來看望了下仁貴。可憐的崔仁貴,昨天一夜裏時不時說些胡話,求我們別扔下他之類的。山寨裏有些草藥,我央了雙響胡亂煮了些,回頭喂給仁貴喝。


    大家重新聚集在隔壁的上房。先是劉大哥跟我麽你說了昨天跟鎮九天商量的情況,總體來看他對我們還是客氣的。收下禮物後非常高興,表示後邊的路隻管放心,他願意派人護送我們出了這荊棘嶺,一直送到長白山禁區裏去。


    閻風接過話題,有些疑惑的問:“奇怪的是,昨天一晚我也沒見他提過那密道圖的事情。就跟沒聽到過一樣,這老狐狸不知道打著什麽算盤。難道他對這事情一點都不關心嗎?”


    劉大哥摸著胡子,沉思起來。其餘人也覺得既然這事有些不合情理,一群土匪知道別人身上有寶藏怎麽會不眼饞呢?莫非他們是打算找個機會暗處下手,再偷走那密道圖。可是既然我們已經身在山寨裏,還需要這麽費事嗎。這群土匪行事好生讓人捉摸不透。


    鐵大哥說:“也可能這波強人心有俠義,聽到我們是去和滿清對抗,便不對我們下什麽毒手。”


    我想起昨天雙響說那鎮九天也是闖關東來的關外,問道:“那這鎮九天的來曆你們問了嗎?”


    劉大哥說:“我們簡單問了下,鎮九天說他原本在八旗軍裏做到正都統位置,在跟太平天國於山東打仗時候輸了,怕朝廷怪罪,帶著幾個部下逃到關外。他占山建綹,報號鎮九天,就是以因為洪秀全自稱天王,他便要鎮住九天,讓他這個天王做不好。哼哼,說起來跟我們也是有點緣分。”


    閻風狠狠地說:“鎮九天是漢人,卻願意給韃子做走狗,敗在太平軍手裏也是報應。現在躲在關外稱王稱霸,也是他氣數未盡。等我們得了龍脈裏的寶藏,重建一隻軍隊,到時候非讓他給我磕響頭不可。”看來閻風對鎮九天羞辱他的事情還耿耿於懷,此時不得不忍,待到以後再尋報仇機會。


    陸常友問:“那我們要在這裏等上幾天?若是那鎮九天不讓我們走,豈不是要困一輩子。”


    他這話一出,幾人臉上都飄過一層陰影。這問題確實不好答,主動權在別人手裏,我們就像羊圈裏的羔羊,牧羊人不開柵欄,我們是哪裏也去不了。


    劉大哥說:“我看這人行事豪爽,應該言出必行。他說等幾天就先等幾天,現在時機對我們還是有利,大家也不必多想,隻管安心在這裏休息。說句玩笑話,隻怕出了這土匪窩,就再沒有這麽熱的炕頭可以睡了,嗬嗬嗬。”這話倒是不假,往後路上依舊風餐露宿,想找張大炕睡覺恐怕不易。


    敘完話,各人回房休息。我回屋後,見雙響已經把藥湯放在桌上,冒著熱氣。我端起來,拿勺吹涼了些,輕輕拍醒仁貴,一點點喂他喝了整碗湯藥。他喝完後又睡去,臉色看著已經比昨天又多了些紅潤,算是讓人放下心來。


    我端著碗出門,想給雙響送回去。其實我換碗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去昨晚聽到喊聲的土窯外看看,想知道那姑娘如何了。那土窯離著我們住地五十步遠,我走的門口外,見裏麵沒有燈亮,站了一會,猶豫了下,還是沒有上前敲門。這時門自己開了,走出來一個小崽子,穿著一身破棉襖,頭發亂糟糟的,腰裏憋著一把刀。


    那小崽子看到我,好奇的問:“你是誰?幹什麽的?”


    我笑了說:“我是我,壓著腕。”


    小崽子說:“不用對詞,我又沒有噴子(槍),用不著閉著火。”


    我又笑了,問:“昨晚你守這裏?我聽到有個女孩在這哭,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小崽子說:“昨晚上,三姑奶奶熬鷹,那肉票不聽話,又哭又鬧的,折騰半宿才消停。”說著打了一個大大的哈切,揉揉眼睛說:“害得我也沒睡好。”


    我問:“熬鷹是做什麽?這屋裏有鷹嗎?”


    小崽子說:“不是鷹,是人。熬鷹就是折騰他們,不準他們睡,耗著他們的精力,怕他們跑了。”說完又打了一個哈切。


    我問:“怎麽個熬法?”


    小崽說:“給每個人手裏拿個東西,比如給個鈴鐺什麽的,讓你搖。你搖五下,就給另一個人,一個個傳下去,不準停,誰停了就給誰一鞭子。”


    “啊,那這樣人豈不是不能睡覺了,還不給折騰死。”我大吃一驚,心想還有這樣折磨人的法子。


    “折騰不死,就是熬著,讓肉票沒精神跑。也讓他們早點寫信給家裏,好早點脫手。來這都要受罪的,又不是來旅遊的,還好吃好喝伺候著呀。”小崽子靠在牆上,眯著眼,打起盹來。


    我拿著碗走了,心裏真替那個姑娘擔心,竟然被這樣折騰了一夜,不知道人還有氣不,老天保佑她早點被家人贖回去,別留在這出什麽事。


    我跟幾個小崽子問了路,找到後邊一個大木房,上邊豎個煙筒,帶一個鐵帽子。這是土匪的廚房,雙響正在這幹活呢。


    我推開木門進去,見裏頭蒸汽彌漫,幾個大灶都生著火,上頭的鍋咕嚕嚕冒著熱氣。牆上掛了一溜的臘肉,玉米,辣椒,土豆,大蒜等,讓我這個好幾天沒吃過正經飯的人看了,覺得場景十分感人。屋裏幾個小崽子,有燒水的,有揉麵的,有切肉的,叮叮當當熱鬧非凡。我放下碗問雙響在哪?一個人指了指裏麵,我撥開蒸汽,走到裏頭,見雙響正在地上劈柴燒火。我過去問了聲好,蹲下跟他一起幹活。


    雙響朝一邊挪動,給我騰出個地方。我拿著個小斧頭,把大柴劈開了,他往爐子裏放。


    我問:“這麽大廚房,東西真不少,有魚有肉的,還頓頓吃窩頭鹹菜。”


    雙響說:“那也不能見天吃呀。這是剛過完年,大家夥回來拎上山的。貓了一冬,誰也不好空手回來不是。”


    我問:“這廚房裏天天這麽燒著,沒個斷的。”


    雙響說:“冬天裏喝水洗澡都要熱水,可不就要天天燒著。等天暖合了,就不用這麽燒那麽多灶了。廢柴火呀。”


    我問:“那柴火都去後山砍得吧?不怕那裏鬧鬼的。”


    雙響說:“不用跑那麽遠,廚房後頭就連著後山,有個門出去就能砍柴。狼眼窩離著遠呢,還要走幾個彎道才到。”


    我跟雙響又東拉西扯聊了些有的沒的,話題一轉,回到那關人的小屋裏。我問:“昨晚上你聽到女人喊了嗎?還有鞭子響。”


    雙響毫無興趣的說:“有嗎?沒注意。”


    我見他對這話題沒興趣,趕忙加了一句:“我聽到了呀。叫得挺大聲的,你們那個三姑奶奶還嗬斥呢。”


    雙響說:“哦,熬鷹呢。肉票不聽話,常有的事,抽幾鞭子就舒服了。”


    我一聽“舒服”二字,頭皮一麻,鞭子落在身上哪裏還有舒服的。小心的問:“那門口的小崽子說,熬鷹為了不讓他們睡覺,好讓他們沒力氣跑了。”


    雙響說:“你說的那是掛鞭吧,看管秧子房的小崽子,三姑奶奶的手下。”


    我說:“對對,uu看書 .uukashu.c就是他,叫掛鞭。”


    雙響說:“對呀,整天替三姑奶奶掛鞭子,大家就叫他掛鞭。”


    我問:“這熬鷹都是誰想出來的,這般折騰人還不把人折騰死了。”


    雙響說:“熬鷹算是最輕的啦,那還有打瓜皮,掛尿桶,咬屁股,看天的呢。哪個不是真要人命的,抽幾鞭子不叫什麽大事。”


    我細細一問,才知道他說的那幾種也是折騰人的方法,而且一個比一個恨。打瓜皮是拿了人在臉上削肉,弄得臉上血淋淋的,讓其他肉票看,催促他們趕快讓家裏人來贖身;掛尿桶必須是一家的,最好祖孫兩個,爺爺脖子上掛著尿桶,讓孫子往裏頭撒尿,一掛好幾天,人要呼吸,天天聞著騷氣,別憋死還難受;要屁股是讓肉票一個個蹲下,後邊人臉對著前邊人的屁股,串成一長串,跟個蜈蚣似的;最狠的還是看天,找一棵碗口粗的樹,把頭拉彎下來,頂上削尖,差勁一個人的屁股裏,然後一鬆手,那樹彈起來就把人帶上去了,跟著就坐在樹頭上,一點點往腸子裏滑,那人就給活活折磨死。


    聽了雙響漫不經心的給我講解,我頭皮一陣陣發麻,想不到土匪如此凶殘,人命在他們手裏如草芥一般。我想起那姑娘昨夜被折騰的如此慘,不知後頭還會有什麽可怕的事情等著她。出神的望著灶裏的爐火,手頭早忘了劈柴的事。


    雙響見我發愣,推了我一下。我一驚,醒過來,手裏敲個不停,卻沒了話頭。


    這時門外進來一人,喊道:“有空手的沒有,給秧子房裏送桶水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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