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就在林阡走火入魔的這幾日,宋軍中兩個新星異軍突起,保護隴南軍民逃過一劫——階州宋恒,西和李好義,作為主帥掎角之勢,戰功卓絕前途無量。


    金軍卻非不堪一擊,自楚風流去後,完顏綱、術虎高琪、羅洌等人盡皆奮發,尤其曾被寒澤葉評價為“作戰驍勇可惜智謀時有時無”的完顏綱,最近剛巧竄到了智謀的上限……盡管宋恒有黃鶴去相助、從康縣打回階州後迅速占據了一席之地,卻發現短短兩日過去,階州就已不像想象中的“攻易守難”。宋恒與完顏綱相爭,十戰往往隻能六勝,欲將其完全逐出此地還需耗費一番氣力。


    “最棘手莫過於:階州百姓相信了主公是魔,並且接受了被金軍統治的現實。”身為完顏綱的副將,黃鶴去一眼就看穿了宋軍難以速攻階州的根本原因。但他作為線人,和宋恒聯絡的次數被迫越來越少,根源於金軍中一個瘸腿新人的存在……


    “短期內還是不同他聯係了。”宋恒與重心正在大散關的“滅魂”通氣後,才知“青鸞”從東線逃回了西線,雖然其因為瘸腿的關係不能再潛入宋軍為諜,卻由於信念堅定、能力充裕而被曹王任命為新一任控弦莊莊主。換句話說,隴陝原本即將僵死的金軍情報網,或許要因此人的到來而逐漸複活。難怪黃鶴去說“最近總覺芒刺在背”,先前曹王一再強調勿論出身、金軍才一直沒質疑他黃鶴去,可青鸞剛從東線回來,不知情,敢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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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可忍孰不可忍!”宋恒無法容忍宋金情報網的此消彼長,雖說滅魂已不再蟄伏,但宋恒怎能放縱鸑鷟和青鸞以二敵一?!


    好在宋軍戰力畢竟高出金軍一截,數場激戰勝多敗少,終於在宋恒帶領下站穩腳跟、與金軍形成南北對峙局麵。意料之中的卻是:治下民眾對惡魔林阡始終心存恐慌……辜聽弦好說歹說都不管用,差點在道旁一言不合拔刀恐嚇,宋恒恰好經過彼處,拉住這莽夫時靈光一現,非但不當場發火幫林阡辯論,反倒在回營後不動聲色吩咐下屬,散播“臘月十七風沙助陣”言論,並幫林阡加了個“得道者多助”的注腳。


    造勢果然管用,辜聽弦囫圇喝了幾口酒再出帳去,就聽到了諸多神化的輿論蓋過了魔化,啞然——宋恒和鳳簫吟吳曦果然同一類人,比徐轅李君前更擅長怎麽給人臉上貼金:“既然名高於實,那就宣揚美名,主公還怕拿不出手?”“宋堡主,才華橫溢!”幾日相處,辜聽弦對宋恒心服口服,發自肺腑地讚不絕口。


    可惜的是,宋恒的振作剛好撞到了林阡的隕落。階州民眾們才剛相信林阡如有神助、天命所係,“文縣三村血案”便如疾馳而過的戰車、巨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碾碎了寨門,襄助完顏綱硬生生挫敗了宋恒。


    是夜,完顏綱抓緊戰機發動總攻,徑直將宋恒等數千人逼到城南一隅,彼時金宋兩軍單論戰力還算半斤八兩,奈何宋軍士氣完全提不起來,誰會想到關鍵時刻主公竟幫了敵人一把?


    “謠言而已,何須介懷!”宋恒一邊堅壁據守,一邊激動怒喝,“都忘了主公是個什麽樣的人嗎,不記得我們對主公承諾過的話嗎!願隨主公,征戰天下,絕對互信,不離左右!”


    短短一句,便喚醒了心理脆弱之人的忠誠,霎時他們都好像重返當年迎接林阡入主短刀穀,或是誤入歧途時得到林阡不計前嫌的伸手拉回……“說的是,互信,不離!”辜聽弦雖氣喘籲籲,卻不妨礙心潮澎湃。


    “‘鸑鷟’,看來是有眉目了……”拜莫非所賜,莫如也算熟知細作心理,在一側旁觀之時,心中已隱約有數:適才我軍可謂千瘡百孔,正是內奸們最掉以輕心的時候,他們必會肆無忌憚地散播謠言以進一步作亂軍心;而宋將軍放話之後,我軍人人都壯懷激烈,唯有內奸們因為鬆懈而始料未及,他們從“猖狂”到“驚異”的突變,必會呈現在臉色和眼神之中——


    先前就聽說過鸑鷟資質較淺,表現優異過數日卻又能撐住幾時?此情此景,即使下線藏得住他也藏不住,在一瞬之後他才會跟著旁人一起眾誌成城——莫如當場就鎖定了幾個目標,欲在這段時間將心腹大患剔出。無法容忍控弦莊的,又豈止宋將軍一個。


    內事就交給我來做,宋將軍還得帶著大軍勝戰——年初莫如在西線時,曾經自覺地給莫非、寒澤葉等人分憂,現如今遠遠看著那按劍的堅毅背影,那個人、那群人的印象竟有所重疊。


    也罷,就像將軍們的傳承一樣,沙場的熱血和劍光,或許哥哥今生都隻能遙望,不過接替他以敵血染斷絮的,還有如兒……


    宋恒置身三軍激昂之中,自己卻務必平複心情、保持清醒。半刻前郝逍遙告訴他,此地不是個久守之處,“地勢不利,最忌火攻。”


    金軍追兵漸近,聲勢空前浩大,宋恒伸手觸及臨時列好的一處柵欄,重重歎了口氣:最近幾日戰敗過多、木材之類損毀無數,為補漏洞、就地取材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下策,然而趕鴨子上架的竹木卻比慣用木材易燃,一時情急難以再找隔絕火源之物,一旦被完顏綱發現這唯一缺口,宋軍就將自己把自己陷於絕境。


    盡管莫如說她已經把奸細控製住、完顏綱理應不會那麽快就發現這處缺漏,但宋恒知道宋軍冒不起這個被完顏綱眼尖發現的險,反觀金軍,雖然勝少敗多卻資源豐富、有能力占據這裏的看來隻有他們。


    心念一動:那就送他們占!


    “鎖昌,將地圖給我。”“慕浛,孝容,你倆帶幾個可信之人,將竹子表皮悄悄再刮細些。”“聽弦,率領精銳,聽我號令,靈活機動。“”路成,若熙,準備箭矢、火石。”“郝前輩,莫女俠,佯敗後你們控著軍心、安頓將士,反攻時我隻需百騎正麵對敵即可。”


    “是!”雖不知宋堡主葫蘆裏賣什麽藥,但看他是寒澤葉帶身邊一手培養起來的人,隴陝宋軍全都對他言聽計從。


    賣什麽藥?六月靜寧會戰那會兒,完顏綱曾故意敗給宋恒一戰、留給宋軍一堆會爛腳的鞋當戰利品,陰了宋恒之後立刻殺了個回馬槍趁病索命,在接踵而至的第二戰風風光光地贏了回去。當時宋恒愚鈍,很晚才想明白,原來第一戰隻是完顏綱的魚餌而已。


    臘月,該報仇了。


    宋恒命令辜聽弦“苦戰不敵,倉促南撤”,將存有致命漏洞的營寨妥善交到了完顏綱的手上,又教辜聽弦在撤退後“拖刀回望、有所保留”,令完顏綱誤以為前方有埋伏而不予追殲。正中下懷!待金軍占領城南、清點戰利之際,宋恒當機立斷:“攻之以火,敵軍必亂!”


    兵貴神速。趁夜,宋恒遣辜聽弦從人跡罕至的小路繞道,一直突破到存有破綻的營寨不遠,果斷衝著那列被蘇慕浛寧孝容加強了易燃性的柵欄發射火箭——“燒!”辜聽弦垂範,柵欄率先引火,瞬即蔓延四麵八方,不刻金軍察覺“救火”,然而大風之下已一片火海!


    救火?宋堡主正巧到寨南叫陣,西北又有那辜聽弦夾擊,鑼鼓喧天,旗幟遍地,千軍萬馬氣淩霄漢!


    “果然佯敗,我就知道!”完顏綱如夢初醒,馬後炮打了何用,屁股還沒坐熱,就被燒得夾著尾巴倉皇北顧。


    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之後,宋軍先勝而後求戰卷土重來,夜半複克階州城南,其後又挾“火燒完顏綱三千人”之勝,向駐守城北的完顏乞哥、術虎高琪開戰,整整一晚,金宋兩軍每個人的心和眼,都被仿佛從來不累的宋堡主劍風填滿……


    七成狀態而已,三員金軍猛將誰都不是他的對手,林阡在虛空中帶來的負麵影響全被他以實力輕易勾銷,金軍主將們因小失大,階州大半都回到了他宋恒手裏——


    雖說比起過去的寒澤葉來還是略顯青澀,連日來並沒一下子就達到百戰不殆,但這宋恒的表現不得不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康縣、階州接連兩把,燎原之勢不可阻擋!


    


    “階州危殆,鸑鷟暴露……”臘月廿一,緊急軍情紛至遝來,羅洌豈能不氣急敗壞,他對王妃立誓要剔出滅魂,至今八字還沒一撇。


    作為離階州最近的一支兵馬,羅洌苦於被西和的宋將李好義拖纏,非但不能馳援,還被牽製在七方關對壘,托林阡的福才總算占了幾回上風。


    對此,羅洌不是沒想過正麵衝突以外的辦法:“李好義和宋恒不同,他是南宋官軍,理應服從吳曦。”


    正巧這幾天完顏綱派特使代表聖上正式冊立吳曦為“蜀王”,吳曦恰好有親信來到西和、可以去給李好義下撤退令。那是準備代吳曦去金廷麵聖的郭澄等人,把全蜀地圖、吳氏譜碟等重要信息都賣給了金軍,於羅洌而言自然可靠。


    郭澄欣然願往。然而作為吳曦的直係下屬,李好義卻拒不南撤。


    “李好義,都統早已下令‘放棄關外四州,退保全蜀百姓’,你卻賴在此地,是要抗命不成?”郭澄舔著臉還想蒙騙李好義。


    “都統一言九鼎,李某豈敢抗命?所以在天水時毫不猶豫聽令了,在西和時也想著要不繼續聽令吧,可是,就是因為聽軍令害死了曹大人,聽軍令害死了寒將軍,再聽軍令,還要害死幾人!”李好義正氣凜然,卻也追悔莫及。


    “早該看清你,據說昔年渭水之戰,你就為林阡背叛過都統!”郭澄嘴臉畢露。


    “渭水之戰,盟王與都統齊心協力,擊敗金軍跨境北上,那是何等意氣風發!如今怎就糊塗至此,反認盟王為敵,做起心照不宣卻上不了台麵的愚蠢事?!”李好義冷笑一聲將郭澄轟走,不殺他隻是因為要借他向羅洌傳話,明誌——


    “都統逃遁半月有餘,然而七方關此地、數千將士不動不移,不是因為腿腳走不動,而是因為立場不能移!”


    聽到這般答話,羅洌氣憤不已:“豈有此理!”越抑鬱,越瘋狂,惡性循環,他早已不是當初的羅洌。


    廿一正午,兩軍正於七方關前廝拚得犬牙交錯,忽然萬千兵刃就被一道寒光一拆為二、各回各鞘。


    “盟王?”“主公!”南宋官軍也有稱林阡為主公的,看是他來,喜出望外。


    “殺了這魔鬼,為王妃報仇……”乍見大敵,羅洌近乎喪心病狂。


    情緒再激動,叫得再大聲,也被那魔鬼輕輕鬆鬆掀起的腥風血雨淹得一幹二淨……


    然後他看到了,薛煥竟站在林阡一邊,何慧如也那麽及時地前來救場,循著林阡目光,他陡然發現了宋軍陣中的神女柏輕舟……歹念驟起,想著拆除林阡羽翼要緊,毫不猶豫趁她身邊無人,彎弓搭箭轉向對她猛射——


    萬想不到,又漏算了那個人,那個人之所以敢抗命孤軍守西和絕對不止有膽,更有魄力實力,一聲激響,光芒四射,李好義連人帶刀擋在柏輕舟身前,將這偷襲一箭擊落在地。


    柏輕舟麵不改色,微笑低聲感謝:“李將軍,輕舟即七方關,多謝你了。”李好義一愣,會意,柏輕舟說,接下來,由你連人帶刀擋在七方關前。


    “盟王入魔情有可原。他不能打,自然我上。”李好義點頭,理解地說。


    宋軍將士望見林阡瘋魔自然痛苦,卻又因為軍師回歸而欣慰不已,兩者抵消,臘月廿一的這一戰雖與金軍不了了之,卻暗中鉚起一股“將整個隴南都反敗為勝”的勁。


    


    早在山東之戰入魔之時,林阡就曾遠避人群半月才返,入魔一次比一次狠的他,原本不應該才四天就回戰場,變數無窮。


    若非為了救柳聞因性命,半癲半醒的林阡壓根不會回來,此時一旦見到柳聞因得救,他便撐著最後一縷神智要走,然而,真不知自己該去往何處,四村村民們當真不是自己所殺?還是說薛煥也是善意的謊言?因為如果像他說的那樣有幕後黑手存在,世間卻有誰人能達到自己這樣的戰力?倒是昨晚,自己連“恩人也殺”這樣的話都吼出口了……


    正自猶疑,柳聞因已將昨夜之事對眾人長話短說。甫一結合先前所聽聞的“三村血案”,柏輕舟立刻就洞悉了林阡心中所想,當即開口,喚停了他的腳步:“慧如,你瞧,主公與你適才認錯之人,背影實在很相似啊。”


    “……什麽?”林阡一愣。


    “主公,青鸞已歸西線,金軍情報日漸通暢,他們做得出縝密的策劃來嫁禍你;而且,我們朝七方關來的途中,見到有人背影和主公很像,我還以為是慧如出現幻覺。”柏輕舟輕咳一聲,“軒轅九燁既不承認,那便是幕後漁翁所為。”


    “不管那冒充者是何人……”何慧如麵色一冷,“毀我王之聲名,便是我魔門公敵。殺無赦。”


    “三村血案已足夠催主公自裁,然而那歹人從江湖回到戰場,竟還敢造出第四村血案,立功心切,一時情急,反而露出行跡。”柏輕舟凝視著林阡,微笑勝券在握,“‘過猶不及’。除了我們之外,必然還有民眾可以作證,見過一個沒有帶著柳聞因的假林阡。”


    “然而……”林阡勉強相信了自己,卻怕現在這半魔狀態不穩定,遇到這樣那樣的意外後再度入魔。


    “孔聖人編寫《春秋》時說,我做的這些事、寫的這本書,後人一定會毀譽不一,但我隻要認為這是對的、有價值的,不論別人如何評說,我都會堅定地做下去。”柳聞因的聲音從後響起,雖然她還虛弱,卻如暮鼓晨鍾,“林阡哥哥這十年,無論是神是魔,半刻都沒放下過飲恨刀,正因這‘堅定不移’才聚集了一大群同道,這群人同樣也半刻都沒有放棄地跟隨著林阡哥哥。所以,林阡哥哥隻需與這群人絕對互信就好——隻要您讓我們在左右陪伴,是神我們繼續擁護,是魔我們拉您回頭,全都交給我們所有人,隻要您在身邊……”


    他詫異轉過身來,先後接觸那三個女子的眼神,無論動情如柳聞因、淡定如柏輕舟、清冷如何慧如,都是一樣堅定地勸他留下……一時失神,不想走了。


    “那就留下吧。不過得聽我話,先躺十天再說。”樊井不太樂意地上來給他裹傷。


    “那好……不過,聞因別再逞能動武、慧如隻能守著輕舟。接下來無論輕舟怎樣出謀,作戰時我最多也隻是掠陣。”林阡遠遠看向李好義。


    “喂!躺十天……”樊井看林阡又拋下他,氣得胡子直翹。


    “躺十天?過年了!”李好義笑拍樊井肩,跟著林阡柏輕舟入帳,真好,有盟王當副將。


    兩日內,在柏輕舟和軒轅九燁的協助下,李好義與羅洌又驅兵接戰數次,漸漸反占上風。


    這天殘陽如血時候,李好義剛擊敗羅洌還在清點戰局、林阡正被樊井按在榻上換繃帶之際,忽然收到黃鶴去的飛鴿傳書:“金軍藏高手‘戰狼’,很可能突襲七方關”,林阡一躍而起,血濺樊井一臉,兩人一個疼得一個糊得齊聲慘叫。


    是否為真?戰狼?!臘月初七,東線盟軍被他逃出天網,如今才是臘月廿三,竟已到了西線攪局?!


    


    很可能是真的。


    不刻,滅魂一脈的消息也傳來:“金軍高手‘戰狼’,今日出現於大散關。”


    關於戰狼本來身份,不止一人這樣推測:戰狼就是段煉。三十年前段煉雖因淵聲入魔而死,卻沒有真的死去,而是落難山東九死一生、最終靠吃草啃樹皮活了下來,過程中卻還不忘潛心研究破解淵聲之道……


    他,曾是曹王府的首席軍師,比嶽離、淩大傑、封寒等人更早就在曹王身邊輔佐。


    亦是曹王府在嶽離加入前的第一高手,是若幹年後軒轅九燁掉落山崖撿到的秘籍的主人,是軒轅九燁絕妙劍法的“師父”。


    還是完顏永璉最缺細作之時立刻構建控弦莊、幾年後攜妻為完顏永璉潛入南宋、大隱隱於朝的控弦莊莊主!昔年南宋的王牌間諜楚天闊正是由他剔出,被他鏟除之後還製造出“楚天闊是海上升明月所殺”的假象;五年前吳曦剛到川蜀時被控弦莊俘虜,從此埋下與林阡不和的引線,正是他對完顏永璉獻策和規劃;去年山東之戰落幕後,也是他幫仆散揆引誘宋廷心急北伐,成功地煽動宋廷來拖林阡後腿……就不用列舉他在開禧北伐和泰和南征裏立過的戰功了,要知道他可是韓侂胄最信任的文臣之一,輕鬆按住了韓侂胄和丘崈等人的脈搏!


    該叫他段煉還是戰狼?總之不可能再戴著尉遲和的麵具。然而隴右群雄聞聽之初不禁驚駭:五年前郭子建拐帶尉遲雪私奔時不慎遭遇金軍,尉遲和還攜家帶眷出現在了同一個畫麵裏,卻“手無縛雞之力”隻能躲在郭子建身後,“心驚膽戰”地望著郭子建以一敵多,最後“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他倆的婚事……現在再想,毛骨悚然。


    “父親他怎會是……”尉遲雪更加難以置信,這怎麽可能?自己的父母、前夫、前公婆全是金國間諜?她一直不知道,身為才女的她“精通多國文字”原來隻是對尉遲府情報極多的一個掩飾……


    “難怪建康府那麽多蹊蹺的地道……難怪沈延想帶我和吟兒夜探秦府,卻陰差陽錯跑進了尉遲府的後院,很明顯它們是相連的……五年前吳曦入川,尉遲和秦向朝這麽巧也在,表麵為了兒女婚事,實則是幫完顏永璉抓人……”林阡恍然大悟,“我早該想到,他就是戰狼。”


    世人眾說紛紜:“怪不得尉遲和當年那麽火急火燎,非逼著尉遲雪嫁給林陌,可想正是要通過女兒的關係,和秦向朝一同操縱林陌……”“所幸林陌沒有留在短刀穀,否則戰時盟軍的絕頂機密全要泄露給那曹王!”“怪不得海上升明月原先的八大王牌之一白鷺飛,要心甘情願地在尉遲府當一個護衛,回想起來,可能就是發現不妥、潛入其中調查、奈何遇到意外戛然而止……”“尉遲雪,會不會也是金國細作,被安插在郭子建的身邊?否則去年蘇慕梓後院起火,為何偏偏就從郭子建開始?”


    傳言杜絕不得,傳入郭子建耳中,郭子建豈能不介意:“小雪若是細作,我早死了千次,隴右都被金人奪回去了。”有相信的,卻也有半信半疑的:“或許,金人就想著現在奪回去呢……”


    多事之秋,郭子建最大任務是固守定西,一旦壓不住謠言或是火氣大了點,便會使林阡失去西麵的支撐、害隴蜀防線一潰千裏。林阡知道郭子建素來大局為重,所以和他想的一樣“當務之急,這枝節必須消除”,先前他連軸轉沒顧得上,休養生息的兩天他即刻去信一封:“郭師兄,請將夫人交到我的手上,務必相信我能處理。”怕自己入魔後忘了這茬,便對輕舟說了他想用尉遲雪做什麽。


    


    戰狼這樣的狠角色,可以說人還沒來,身份就已經在林阡心口結結實實打了一拳。


    而戰狼這個人,顯然也到場了,真的來了——


    大散關之戰後,完顏永璉因箭傷昏迷過兩日,雖已脫離生命危險神誌清醒,傷勢卻始終不見起色臥床不起。一旦聽說段煉求見,臉色都紅潤了不少,立即就要下榻出帳相迎,淩大傑和和尚左右都架不住,帳邊卻及時來了一隻熟悉的手,代替他倆把王爺一把扶穩,凝息片刻,相視一笑。


    “回來了?”完顏永璉終於露出這些天來遺失的笑。


    “回來奪那天下第一。”依然是尉遲和的容貌,眼神如刀鋒銳,語聲鏗鏘有力,腰杆挺直之後,顯得高大魁梧。


    “哪壺不開提哪壺。”完顏永璉半開玩笑,卻是臉色蒼白。


    “王爺又豈會在意那些。”戰狼理解地說,“王爺您隻需顧著天下,第一該由麾下們搶回。”


    “真的是您,段大哥!”淩大傑早已熱淚盈眶,上前與他見禮。和尚與他較為陌生,隻是雙手合十:“段施主。”


    薛煥原還跪在帳中請罪,見到此人不禁愣了一愣,在老輩們麵前他哪有半點威嚴:“段前輩……”


    “這位是……”戰狼也是微微一驚。


    “金北第一,薛煥,中天臨終前將全部修為都傳給了他。”完顏永璉對戰狼介紹。


    “原是煥之……為何跪著?”戰狼掌握情報,當然知道薛煥,但眼前人此刻負荊請罪,和印象中威風八麵的薛煥相去甚遠。


    “末將在處理林阡的這件事上,與王爺的想法相悖,懇請王爺收回成命。”薛煥鬥膽陳述己見,“逼迫林阡入魔可能會便宜幕後黑手,催促林阡自裁或許會重蹈淵聲覆轍。所以末將希望王爺采取原定的迂回策略,用‘阡陌之傷’慢慢削弱林阡,在林阡的正常狀態下讓他敗死。”


    “煥之所說也有道理,我逼林阡入魔,確實有欠考慮。”完顏永璉苦笑,麵朝戰狼求助,“我與林阡兩敗俱傷,政敵們便有空可鑽,事實上這幾日環慶真不安穩,王塚虎和祝孟嚐趁解濤不在擊敗了萬演,平涼、河東、山東等地,宋匪亦有見勢滋長,以上種種,哪條都可將我彈劾。我想,此計不宜再繼續,免得事態一再惡化……既然林阡形同虛設、甚至威信不再,不妨策劃‘阡陌之傷’,或許那是唯一的萬全之策。”


    “王爺。年少時我曾在一大段泥濘中經行,一路諸多困難,屢次險些陷入,卻憑著信念一一克服。然而天色昏暗,我跋涉幾百步後,看到前方遙遙無邊,忽然開始懷疑初衷,終於打了退堂鼓折返,不料才走上回頭之路,便不慎陷入泥中難以自拔。天亮後才知道,我隻差幾步就走過去了。”戰狼開口述說,完顏永璉認真聆聽,薛煥越聽越知其意,神色一凜,無法辯駁,果然戰狼不同意自己,“環慶平涼既已有變,不如將逼迫林阡入魔的決斷進行到底,或許能在得到川蜀之後回援,否則很可能兩麵皆失,與年少時的我一樣失誤。王爺,克服萬難,信念意誌最為要緊。”


    “然而……會否便宜哪個居心叵測的王爺……”淩大傑麵露難色。


    “如若王爺剿滅林阡一統天下,還有哪個雜碎敢出麵找死。”戰狼微笑,壓低聲音,“大傑,我家王爺是天命所係。煥之,你也可告訴那軒轅九燁,不信的話讓他自己算一次——他有那個能力。”


    “段大哥,這話不能亂說啊……”淩大傑一驚,這話擱三十年前還好說,現在,完顏璟的耳目無處不在,哪怕王爺沒那心思,都能被他逮著機會就秋後算賬。


    “王爺,越拖下去反而越會兩敗俱傷,唯有速戰速決才能置林阡於死地,隻要王爺保全戰力,聖上不敢過河拆橋。段煉願助王爺一臂之力,正麵逼他入魔、側麵催他自裁,兩種辦法都可嚐試。”戰狼即刻對完顏永璉請纓。


    “段施主,是因天命而不怕幕後黑手,卻是為何不懼淵聲再現?”和尚略帶佩服地問,看出他的魄力在嶽離之上,完全能夠幫王爺決斷,而且很容易就被王爺采納……然而,正麵的阻力是幕後黑手,側麵的阻力是淵聲,段煉曾被淵聲打“死”,居然毫不畏懼?


    “死過一次,何懼之有。”戰狼眼神中全然堅毅。


    “卻又為何不同意阡陌之傷?”薛煥覺得那風險最小。


    “我從東線回來,林陌孤家寡人,根本無法成事,如何能與林阡一較高下?”戰狼說那難度最大。


    薛煥一愣,不得不歎:“確實,差太遠了。”


    “那便繼續。”完顏永璉看戰狼已經來到身邊,而林阡等人再無可用之棋,便不再遲疑,“再迫林阡入魔一次。”


    “我的行蹤,刻意流露吧。”戰狼看出淩大傑想要他隱藏行蹤出其不意,但戰狼卻說沒必要——


    “既讓林阡做好硬仗的心理準備、鋪墊他再次被逼入魔,順帶著也可以為王爺抓您身邊的南宋奸細啊。”


    


    臘月廿三傍晚,黃鶴去說戰狼突襲七方關,滅魂說戰狼出現於大散關……


    林阡聞訊,直接從樊井手裏掙脫,提刀跨馬,前往李好義所在之處救護——


    隴南?散關?林阡也得兩天,不可能同時出現一處。


    就算戰狼本人在散關先戰獨孤清絕,都一定會有高手被置換來七方關;


    而戰狼如果親自來了,更加不是李好義能對付!


    所以林阡必須冒險上陣,先將西和穩住再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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