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林阡根本沒必要浪費精力去判斷戰狼到底會出現哪一處,因為戰狼隻可能出現在他所在的這一處——


    雖然很想搶走獨孤清絕的“天下第一”,但戰狼更急著奪去林阡的“天命所係”,那是他段煉幾十年前為曹王算出的命格,無論如何也不應旁落。天下第一,誰之天下?


    早在暴君完顏亮統治時代就已到完顏永璉身邊輔佐的段煉,與當時單槍匹馬的王爺一見如故是因理想一拍即合——兩個少年都攜“一匡天下”之宏願,舞象之年共平契丹起義、弱冠之齡同征南宋清流關,其後才逢大金風流人物陸續對王爺歸心……曹王府群雄無人不知他是王爺的不可或缺、左膀右臂,作為軍師“走一步算十步”,作為高手,他武功僅次於嶽離和薛晏。


    可想而知三十年前他“死”在淵聲的屠刀下,對王爺以及整個曹王府是怎樣的損失和打擊!不久,王爺得到個同樣武功高強卻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控弦莊莊主“戰狼”,與其說曹王府猜段煉“假死當間諜去了”,不如說曹王府迫切希望他“若然活著多好。”蒼天開眼,去年軒轅九燁突然劍法進階、所描述的“於泰山下撿到秘笈”,總算給金軍帶來了這份希望實現的曙光;今年在這場泰和南征期間,仆散揆與戰狼數度交流,愈發確定原來那間諜勇謀雙絕真的就是段煉!


    而作為段煉的最佳搭檔,近五十年無論明暗都與之並肩作戰的完顏永璉,當然是這世上少數幾個對他夫婦身份和行蹤的知情者之一。不得不歎:“得此知己,夫複何求?”昔年完顏永璉缺細作,段煉二話不說潛伏,如今完顏永璉缺戰將,戰狼毫不猶豫歸來。


    “王爺,我與煥之立刻動身回七方關。請您下令封寒、羅洌、軒轅九燁,盡全力為我先耗林阡兩日。”戰狼計算得滴水不漏:認為硬仗要來的林阡,不可能任由著李好義孤身戰鬥,隻要林阡出手過早、陷於兵陣不得脫身,反倒會被遠道而來的戰狼以逸待勞;林阡一味看重他戰狼,竟然忘了,無論戰狼也好還是被置換出來的旁人也好,今日還在大散關,再快也得花兩天才能抵達七方關。如此簡單的事實,林阡為什麽會忘,當然是因為線人或間諜飛鴿傳書太匆促,使他一急之下光顧著判斷地點、卻糊塗地忘記算計速度——“青鸞,可以肅清了。”暗戰與明爭同時進行,有關戰狼的行蹤,當然是他掐好了時間和範圍、故意泄露的。


    那麽,七方關大戰期間,誰來拖住階州宋恒、成縣百裏飄雲、大散關厲風行……諸如此類可能給林阡增援的其他宋軍?


    “教吳曦父子去拖後腿、調完顏瞻前往攔截、王爺原地不動即可。”戰狼離開帥帳之前,在王爺麵前的棋盤上幹脆地連落三子,殺得原還占據上風的和尚毫無還手之力。


    “阿彌陀佛。”和尚很少吃驚,今次卻難掩驚詫,居然有人……氣場比王爺還足?


    淩大傑目送戰狼出征、回看和尚沒法故作高深的尷尬樣子,笑想,世間除了段大哥之外還有誰人,能完全了解王爺的性情、用王爺能接受的方式勸說王爺做正確的選擇?而且他純粹隻對王爺一個人忠心、從來都做“對王爺利益最大”的謀劃。


    “他說得對,既做決定,應一鼓作氣,忌瞻前顧後、反反複複。”王爺淡靜落子,轉頭關注棋局走向,“不過,謀事在他,具體的仗,還得小輩們自己打。”


    軒轅九燁、羅洌、封寒,接連對李好義敗了三場,想必不會令我失望吧。


    


    是的,惜敗有理,連敗有詐。


    會“佯敗反擊”的豈止宋軍?


    臘月廿一到廿三期間,金軍屢戰屢敗,且挫且退,不停減灶,丟盔棄甲。一切,在常人眼中是那樣的自然而然。


    “善動敵者,形之,敵必從之。”創造假象誘敵,火候拿捏精準,羅洌不愧楚風流一手栽培的將才,先誘引李好義輕敵追殲落入埋伏,後把前來掠陣的林阡也陷進了重圍之中。


    “林阡固然不在正常狀態,可是,李好義身邊有柏輕舟指點,會中我的計嗎……”戰前,羅洌曾怕騙不過宋軍。


    “弱質女流,長途奔波水土不服,再加你臨陣那一箭驚擾,撐了一兩日而已,眼下怕是要一直病到明年了。”軒轅九燁一臉鄭重地說,羅洌愕然,不敢相信,這是你打探到的還是你害的……


    這真是個有毒的戰友,明明羅洌在心裏犯嘀咕,沒想到他就像聽到一樣,轉過臉來輕聲說道:“是‘青鸞’下線打探到的。”


    “哦……”羅洌覺得軒轅九燁活像一條盤在自己心間的蛇!


    “照你想的打,障礙我來除。”軒轅九燁側身回看,錯覺這位用兵如神卻需要協助的搭檔還是楚風流。


    


    烽火熏黑了隴南天,血腥染紅了西漢水。


    臘月廿五,羅洌駐足製高點,無情地望著苦戰多日都不得突圍的林阡,是的,沒有人是真的百戰不殆,縱使林阡也會掉進我為他量身定做的死局。


    此情此景,靠近西和的獨孤清絕和厲風行哪個都來不了,因為淩大傑、卿旭瑭、和尚將他們全都拖纏在大散關;而百裏飄雲、宋恒辜聽弦等人,也分別和完顏瞻、完顏綱術虎高琪鏖戰。金宋之間的戰鬥,多年來從來都像這般負勢競上,造成的結果隻能是天昏地暗、血流成河、人間煉獄。目前想要打破僵局,唯有靠戰神快刀斬亂麻——如此必會加快結果,結果卻不見得誰贏,非得靠留下來的活口決定勝負,但由於精銳殆盡,對民間的傷害一定小得多——可是那戰神一旦屠殺,自身也不可避免遁入魔道……


    那戰神偏懷有救世理想,從一而終不願入魔,所以寧可膠著了兩日兩夜;


    那戰神還愛鑽牛角尖,入魔之後若不迅速殺死,則整個天下都可能遭殃,從而使快刀斬亂麻適得其反。


    衝著以上種種,羅洌和軒轅九燁等人,全都是抱著以身祭刀的必死之心來打這一戰的,這裏人人都願做他林阡的刀下鬼,好讓所有的惡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繼而在他被逼徹底入魔之際由戰狼來坐收成果、將他林阡“迅速剿殺”爾後“為民除害”,最終,幫助師出有名的曹王覆滅南宋、一統天下!


    就在這一刻,林阡體力急劇下降,飲恨刀終於難以自控,腳底下,視線中,蕩滌的血色開始一圈圈擴大……“師父還沒到,我先去壓製。”軒轅九燁的最大任務便是為戰狼控準時間——若戰狼沒到,軒轅九燁便以劍毒化林阡刀境、極力壓製他入魔;若戰狼到了……


    電光火石之間,斜路劍風衝湧,軒轅九燁了然於心,當即攜劍從戰局抽身,果斷與來者交換站位,直接將林阡讓給他收割。


    恍惚時,好像天地間的卷軸被什麽一掀一換?林阡麵前的劍招分明沒變,然而速度、力量卻都提升數倍,劍境竟能在壓製入魔和推動入魔間遊刃有餘地切換……


    “對了,就是我師父。”與林阡激戰過十回合,軒轅九燁氣喘籲籲,本來傷就沒好,強撐著才不曾倒下……但即使先前筋疲力盡,一看到戰狼他就難忍欣喜。


    巨型雪光,迅猛出擊、連環轟砸、放肆追索,而林阡,那時完全看不見劍光彼端之人的身形容貌,隻知道重壓之下自己難以負荷連連後退、握刀的手血肉橫飛、臉上的皮像被硬生生揭開一層,別說施展不了萬刀鬥法就算施展了都未必是其對手,當真有種“一生刀法都白參悟了”的無力感!


    於是就在那人的推動之下,一步步朝著萬劫不複去,眼前何處,階州西和?事已至此別無他法:唯有不惜一切代價地跨級躍升,才能把這位空前厲害的克星拆除!


    成魔?那又如何!


    卻就在這渾噩窒息的灰色時空中,陡然麵前劃過一道斑斕色彩,不像他這樣強悍卻死寂,卻是獨樹一幟的鮮明而活潑……近年來有太多人,武器一出就教他覺得心一驚、魂一動,卻很少是這樣,鋒芒一露便令他眼一亮、呼吸順暢。


    太熟悉的招式,“飛香走紅滿天春”,“天江碎碎銀沙路”……那是誰的劍術?年紀輕輕九分天下,雲霧山比武排名第三,雪藏十年又是為何,總是扶不上牆的宋無用……


    “我來了,主公。”這句話,太重要的宣告。不僅表示他宋恒擊敗完顏綱及時來了西和,更意味著掉隊已久的他總算對南宋武將們迎頭趕上來了!


    林阡神智被及時拉回,回眸凝神分辨,當真是宋恒來與他刀劍合璧。好一把“玉龍”,從裏到外都明淨似水,精美如畫,截金斷玉,所向披靡。


    “王,我也在。”寧孝容作為宋恒帶來的二十騎之一,難得一次在夜晚之外的場合出現。


    當他二人強勢殺入、迅疾為林阡掠陣,縱使戰狼也不得猖狂,喪失了原已算準的最佳戰機。


    “完顏綱和吳仕,真沒用!”羅洌驚見變故,當然意識到,階州此時本該故技重施的裏應外合竟然失敗。


    “宋軍不過二十騎增援……我等有一萬人,何愁不能將這些增援斥開,助我軍的第一高手剿殺林匪!?”軒轅九燁厲聲開口聚攏軍心,他這一生的最重使命就是要打死林阡這個阻礙天下大勢的魔!


    林阡才剛回神,尚在半魔狀態,乍見萬餘大軍一並衝殺過來,竟是出於本能不顧一切橫刀、要將宋恒和寧孝容護在身後,眼看便要順著戰狼的初衷演出曹王最需要的情節,那就是……一瞬之間飲恨刀上光影如血如火,刀麵上即將掙脫不知多少過去曾束縛其上的荒魂……


    階州城南之慘烈,頃刻又要重演,還要描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嗎?惡魔林阡將會以殺戮將西和夷為平地,把眼前金軍宋軍都熔為一爐,緊接著無主戰馬哀朝天鳴,狂喜烏鳶啄屍髒腑!宋恒思緒淩亂,後果不堪設想:再然後,隴陝民眾自願跟著金軍走,南宋江湖群龍無首分崩離析,完顏永璉與吳曦瓜分隴蜀共取襄陽……金軍鐵騎踐踏之下,京湖、兩廣、兩淮、江西、福建……南宋風煙皆不複存。


    等等……不對。


    接下來會發生屠殺不假,再然後的事卻不一定成立!因為,誰說將這裏夷為平地的惡魔就是林阡?


    不可以是……另一個人嗎?


    “主公他,做任何事都不計較世人怎麽說。但我計較。他的罪名可以我給他擔,他一定要是完美無瑕的那一個。所以我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千夫所指也無所謂。宋恒,這擔子,現在輪到你來挑了,你代我,保護他的聲名。”寒澤葉臨死前語重心長囑托宋恒,卻何嚐不知道他和林阡一樣有精神潔癖。


    可是主公不在的這些天宋恒才知道,主公還有一個他曾經不理解、現在正在學的“擔當”,那就是為何陳倉道上德高望重的華一方非要攔在宋恒麵前一力擔下罪名“林陌的死都是我一個人的錯”,那就是為何理想“傲視萬裏江山、海晏河清”的徐轅要一次次地替主公和南宋官軍虛與委蛇“我早已經豁出去。你這條路再難走,我都一定奉陪到底。”那就是為何明明該在淮東的主公奔波勞碌體力難繼還每場戰事都在陣前、每個戰友都要保護、哪怕要付出入魔的代價“我不入地獄,誰入”……


    如果可以選,誰不想回到雲霧山那個單純可愛的江湖?


    然而現在的隴南,沒有天驕、沒有主母,內憂外患必須讓主公做回那個完美的精神象征,那樣才能保住家國民眾、守住所有同道中人的理想,所以主公萬萬不能入魔,那麽魔鬼隻能另一個人做!我,宋恒!


    時間太短,來不及再踟躕,宋恒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提起劍來再想臘月十七那晚階州城外的滾滾黃沙。


    那晚是宋恒有生以來最後悔的夜晚,如果澤葉他還活著,一定會對吳仕下狠手,那就不會害主公走火入魔,就一定能給主公分憂……


    昔年得知自己與邪毒的寒澤葉齊名,宋恒曾有過發自內心的排斥,不喜歡寒澤葉狠辣冷血,不喜歡寒澤葉表現優異,不喜歡寒澤葉強大到主公和天驕都那麽欣賞。可是做他副將之後,宋恒才漸漸地佩服他,接受他,喜歡他,那晚隔著風沙那麽接近他,宋恒突然發現,澤葉就是藏在自己身體裏的另一個、那個迫切想做卻遲遲達不到的自己,堅定,決絕,做事雷厲風行,毫不拖泥帶水,什麽“如果澤葉他還活著”?他就是我,我就是他,真真正正還活著!


    一笑,心硬如鐵、力蘊千鈞,四麵八方萬籟俱寂——澤葉,你曾放棄過又拾起的人,他曾放棄過又拾起的劍,今次,一定要比主公的飲恨刀後發先至!


    後發製人,來得及。主公存善念所以攻勢迂回,比不過他宋恒作惡直截了當。作惡?宋恒?這兩個詞能聯係?


    “你做得到。”做得到!想讓你們的主公兵不血刃,就該是你提攜玉龍為君屠城!


    霎時萬念皆拋,出手劍起命落,劍境裏的縹緲銀河、霧氣蒸騰,全都趕在飲恨刀前瘋狂鋪陳。


    林阡廝殺停頓,還未回過神來,身旁熟悉的一襲白衣便被血濺、擦身而過沒作半步停留:“主公看著就好……”


    第一劍為天下蒼生


    第二劍為我之同袍


    第三劍為斬滅窮寇


    第四劍為蕩盡汙濁!


    這一段堅定不移的誌,是澤葉,是曹玄傳,


    這一腔熾熱激越的血,與主公,與天驕共,


    這一把狠毒無情的劍,從父親,到我,從未變過!


    沐浴血海,流淚?痛苦?


    征人沒有悲喜,隻有榮辱,


    沙場,鋒銳作骨,收拾山河,


    江湖,浮一大白,莫負青春!


    閃爍群星,緩緩漂浮,


    美景之下,血流漂杵……


    “都看清楚了嗎,吳家軍一萬,曹王府一萬,全都是我,玉龍劍宋恒所屠!!”宋恒殺紅了眼不由分說宣告,所謂惡魔,從始至終隻有一個,階州、七方關、甚至文縣,全是他宋恒一個人!康縣火攻、階州火攻、七方關血殺,新官上任三把火!


    “不,不是你……”林阡遠遠落在他身後,到這時方才醒轉,眼中的血卻全到了喉嚨,話聲未落吐血不止,無能為力痛心疾首。


    腥風血雨之間,豈止林阡驚呆,戰狼也杵在原地,這是什麽意思……殺了林阡,也沒用嗎?


    沒錯,戰狼聽說過,宋恒曾經失去理智屠殺戰俘……


    一往無前,萬命皆懸


    女真鐵騎,命若草芥


    殘陽如血,天地混溶


    殺生無邊,劍膽不悔!


    斷肢殘骸漫天遍地,林阡眼前一黑,再也站立不穩:“宋恒,怎能……”


    劍是君子佩,刀是強盜使,可如今君子怎就做起了強盜的事!是,林阡看得清清楚楚,正是那個理想純良、心思脆弱、動輒放棄的少年,宋恒,今日竟然為了他林阡,主動攬責做了階成和鳳四州令兩國軍民都聞風喪膽的劊子手!


    可是,“怎能是你……”腿腳灌鉛,力竭倒地。


    


    宋恒,是我,是誰,都不該是你!


    林阡清醒已是一日之後,七方關宋軍早已大獲全勝,羅洌軒轅九燁封寒全都撤出西和,樊井一邊診治他一邊對他述說,宋堡主知他沒有生命危險,便先一步回了階州,此刻應在城東迎他車馬。


    “軍師和聞因都好多了,慧如和孝容也隨行。”顛簸的馬車裏,樊井說著他並不是最想知道的事。


    久矣,見他還在沉默、眼圈一直通紅,樊井三緘其口:“七方關金軍恐怕都殺光了,他身上也百餘處傷,所幸都不致命,神智比你清醒。”


    “我盼他情況可控,勿像我一樣瘋魔。”林阡眼中瞬然噙淚,“我……負了那樣好的一個人。”


    “隻要不走你的老路,也不全然是件壞事?”樊井搖頭,歎了一聲。


    廿七,林阡一行回到階州,辜聽弦正在城北與完顏乞哥對峙,是以宋恒、莫如在東迎候。


    一別數日,林阡終於清醒回歸,階州民眾也總算不再畏懼他,那當然,他們聽過他的神化和另一個人的魔化,此刻正躲在另一個人——宋恒的背後竊竊私語不敢直視之。


    “秦州寒澤葉、曹玄、宋恒、莫如,恭迎主公歸來!”宋恒高聲說時,全場鴉雀無聲了一忽,隨即齊聲洪亮。


    “可有好酒?我想去對他倆還願,告訴他們,天水軍沒有白白犧牲。”林阡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宋恒,這個人的成長,令他如釋重負又痛徹心扉。


    “主公,還是先治了宋恒的罪再去……這玉龍劍殺人嗜血不止一次,主公若還縱容,誰來壓製宋恒?”宋恒當即舉劍請罪,惡當然是麾下來擔,主公該得到懲惡揚善的美名!


    “宋恒。”他看宋恒跪地請罪,知宋恒是事後收拾攤子——若想消除負麵影響,自要給民眾吃一顆定心丸,還非得讓他林阡來喂,方能建立新的精神象征。然而,他怎能讓宋恒代罪……


    宋恒見他發愣、遲遲不肯動手,於是移前幾步又飛遠幾丈,假裝是被他一腳踹飛,惟妙惟肖,這技能應是無師自通。


    林阡原還因為這是以前的宋無用而想笑,突然就因為宋恒麵露苦色真的在吐血而徒有悲添,急忙上前將他扶起。


    “主公息怒,末將不敢再犯。若然違誓,不得好死。”宋恒微笑,擦了嘴角的血,正色對林阡承諾。


    “你不該犯。”林阡裝得嚴厲,實際苦不堪言。


    “應該的。世人消息閉塞,一葉障目,不見泰山。這一戰,犯罪的隻能是我。”宋恒壓低聲音,語氣淡然,眼神堅定,分明是西線的唯一僅有。


    這世上,有人成長是流淚,有人成長要流汗,有人成長會流血,有人僅需一個點頭,有人卻遭信仰顛覆,還有人……一將功成萬骨枯。


    


    因宋恒以行動認罪並且人為擴大輿論,林阡反而成了被謠言構陷的受害者。


    隴南四線金軍,一戰蕩然無存,不得不從七方關等地撤出,隻留完顏乞哥等散兵遊勇苟延殘喘。


    最終,抗金聯盟對階成和鳳四州地域和民心都失而複得——但民眾們是因為吳曦走了、金軍死光、惡魔宋恒隻聽林阡的話、才不得已向林阡所領導的盟軍靠攏。盟軍的未來,顯然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這個殘酷的世界,到處都充滿了刻意,就像金軍導演著他林阡入魔、可宋恒的劇本寫滿了他行善。


    那他當然要行善,否則怎麽對得起宋恒?接下來,他應該休養生息尤其是恢複神智,當務之急就是做回原先那個殺伐決斷時鎮定自若的林阡。


    而宋恒的最要緊之事,自然是慢慢地“戴罪立功”,以行動證明他是可控的,如此才能抹消這段突兀高峰,平穩做回獨當一麵的宋軍統帥。


    爾後柳聞因驚訝地看見,林阡哥哥破天荒地聽了樊井的話,躺了好幾天乖乖地定時定量由她喂藥,這段本該煎熬的恢複期他臉上沒帶一絲苦澀,反而充溢著鬥誌和希望。


    “真好,當初治愈林阡哥哥的是紅襖寨的兄弟情,如今,應該是宋堡主給他的戰友情吧。”聞因想,自己不能幫忙淨化他,那就默默地陪伴他總沒錯。


    <a id="wzsy" href="http://m.slkslk.com">思路客</a>


    剛從帥帳裏出來,忽見一團火紅掠過視野,緊接著一個女人人未到聲先至:“可算找到你們了!”


    “您是……”聞因一愣,望著這個四十歲左右的女子,十分眼生,再轉頭看到戰馬倒是認得的,火麒麟……


    “白臉夫君呢!?我聽說他在文縣便去找他,可到了那又說他去了西和,我才去西和他卻又回階州了……”那女子自顧自地往林阡營帳衝,從火麒麟上下來時身上銀鈴作響,柳聞因心念一動:“西海龍?!”


    “我真後悔!若是夫君遭遇不測,我縱使活著又有什麽意思!”西海龍奪眶而出的眼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當然了,意料之中的是,她闖進帳去沒半刻又被林阡轟了出來。


    “那是誰?”何慧如剛巧和寧孝容路過,問柳聞因。


    “林阡哥哥殺了她的巨蟒,她便要林阡哥哥娶她。”聞因解釋。


    “我五毒教蟒蛇極多,給她幾條,打發走吧。”何慧如不帶感情地說。


    “不需何教主打發,毒聖寧家多的是。”寧孝容微笑,柳聞因卻看得出,這微笑真心實意,不像過去那般和何慧如有一較高下之敵意。


    “寧姑娘,那日為何也主動去七方關救林阡哥哥?”柳聞因好奇了好幾天,終於有機會問。


    “於公,他是魔門的王,於私,他是澤葉的必救。”寧孝容歎了口氣,含淚而笑,“澤葉沒做完的事,我會給他繼續。”


    “毒聖寧家,從來不差。”何慧如難得給了她一個肯定。


    


    交談片刻,柳聞因看著何寧二人遠走,一時感慨,沒有移步。


    眺望戰火洗禮後的隴南,雖然敵人還有殘留,但大體上還是安寧的。許久沒有這麽靜謐的時光、這麽輕鬆的心情了,竟然令柳聞因舍不得移步……


    可惜,亂世中靜謐輕鬆不過片刻:隻要有敵人殘留,那就意味著暗流洶湧。帥帳裏的林阡之所以怒不可遏地把西海龍趕出,既是因為那女人實在太妖媚,更是因為他案上的加急情報太煩擾——


    金軍在七方關被宋恒覆滅不過幾日,宋軍的“滅魂”一脈在大散關幾乎被青鸞鏟除!滅魂本人因為下線們的棄車保帥才逃過一劫,若不是昔日莫非留在隴陝的“掩日”舊部也歸他管,恐怕立刻就被青鸞削成了一個光杆司令,饒是如此,滅魂也是等過了風頭才敢發聲。


    林阡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日戰狼是故意把行蹤泄露出來觀察和肅清的?


    宋軍細作全盤震蕩,那麽線人黃鶴去呢?算來也有幾日不曾與林阡聯係,難道他也……(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南宋風煙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林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林阡並收藏南宋風煙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