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迷霧中,我找不到燕飛,找不到李小飛,也沒有胖子,我走著走著,來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然後,眼前亮光一閃,我便被吸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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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三柒年柒月,昆侖


    昆侖大山裏,奇峰亭亭玉立,滿山碧樹吐翠,山水清瀛、鳥禽成群、雲霧繚繞、氣象萬千,一處終年銀裝素裹、絕壁相對的天險之處。


    一行黑衣黑褲裝扮的不速之客打破了這片寧靜,來到了被稱作世界邊緣之處。


    奇怪的是,我就站在他們麵前,他們像看不到我似的。


    “變化無窮,各有所歸,或陰或陽,或柔或剛,或開或閉,或馳或張....”


    “赤龍藏宇宙,白虎隱丹田,北鬥南展下,定息覓真穴....”


    “發為星辰萬餘綸,十二神女會四邊....”


    眾人從黑夜走到黑夜,又從白天走回黑夜。


    蜷縮著的黑夜,被大地緊緊擁抱著。黑魆魆的山澗,白茫茫的牧野,夜晚像洪荒猛獸一般張著黑洞洞的大口。


    這天晚上出奇的黑,大地悚然森森,仿佛回到了原始時代。周圍死氣沉沉的,眉一樣的上弦月很早就沉落下去了,地麵上的景物都難以分辨,天上的星鬥怕冷似的,全都沒入黑漆漆的天幕。


    “家主,你說咱們真能找到那西王母的大鬥麽,這都幾天幾夜了連個鬼影兒都還木見到過。”瘦子怯生生的問道。


    “你小子,是不是慫了阿?....沒有?沒有就別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這一趟兒幹好嘍,以後有的是甬(榮)華富貴!”家主狠狠瞪了瘦子一眼,不許他再胡說八道、動搖人心。


    我看見周圍幾人幸災樂禍起來,一起跟著嗤笑幾聲便丟下瘦子繼續往前走了。瘦子的臉龐燒的發燙,指甲狠狠地掐進了肉裏,低下頭陰沉的臉色幹笑兩聲才緩緩的跟上前麵幾人。


    山裏的雪越下越緊了。狂風吹折著山裏的枯凍了的樹枝,發出啞啞的響叫,還不時地夾雜著一種令人心悸的、不知名的野獸的嗥聲。夜的寂靜,差不多全給這些舉措的聲音碎裂了。


    零星的光亮如鬼火般跳動著,忽明忽暗,顯得那麽沉重而猙獰。蝙蝠成群地從兩旁低矮的山洞中竄出,張開黑色的羽翼吱吱地飛著,樹木也被凜冽的寒風吹得來回搖曳,發出咿咿呀呀的哭泣聲。枯葉被風吹得嘩嘩作響,總好像有一隻黑手從盡頭伸來……


    “瘦子,弄開它。”


    我跟著他們來到不知地下多少米的深處,那幾名男子瑟著身子一邊搓手一邊圍著一座棺木。


    瘦子用刺刀鑿開屍體的喉嚨,裏麵有密集反打的毛針,針尖正對著喉嚨裏麵。針是紅鐵製的還塗抹著劇毒,雖然上麵有了鏽斑,但口子還是很鋒利,一旦不注意定會中招。好在幾人都是有經驗的老把式,用老虎鉗小心拔下牛毛針來,把鐵籬框罩在古屍的頭上,然後瘦子用槍托猛力敲擊屍體的胸口、喉嚨和腹部。


    “手感不對,該是有機關。”瘦子開口說道。


    “起開,我來看看。”另一名男子擠進身去,幾人裏機關術最擅長的就是他。


    瘦子不動聲色退到最後麵,嘴角閃過一絲冷笑,同時手指摸向盒子槍的扳機。


    “喂!你們小心啊——”看到瘦子要暗算他們,我急忙叫了出來,但是沒有一個人有任何反應。


    “砰,砰,砰,砰,砰——!”


    一連串的槍聲回蕩在墓穴裏來回作響,空蕩蕩的有些震耳欲聾。


    僅有十發容彈量的盒子槍最後隻發出來哢哢的響聲,地上五人斃倒在血泊之中。那位家主連中四槍,血窟窿炸開了衣衫,雙瞳圓瞪,死不瞑目一樣。


    “瘦...瘦子,…為什…麽?”


    地上,血泊中,剛才那名最懂機關術的男子奄奄一息,他不明白瘦子怎麽會這樣做。


    “哼,這全都是張錦行的錯!”瘦子嚷道,有些歇斯底裏又有些猙獰可怖,“啊哈哈哈哈哈——”瘦子狂妄的笑了起來,“你們全都該死,你們的家人也會去陪你們的!”


    隨後,奄奄一息的男子被插在胸口的匕首帶走最後一絲生機。


    然後,眼前光驅扭轉,我又跟著瘦子去到了濟南,眼前場景浮現一片黑夜。


    黑沉沉的夜,仿佛無邊的濃墨重重地塗抹在天際,連星星的微光也沒有。街道像一條波平如靜的河流,蜿蜒在濃密的樓影裏,隻有那些因風雨沙沙作響的樹葉,尤在回憶著白天的繁忙與熱鬧。


    盜門張家濟南總堂,黑影一閃而沒。


    一柄雪亮的樸刀帶著光甩了兩下,映照出一張慘白無色的臉龐,隨即刀柄被反握入手中。


    “噗——!”


    一聲而過,一顆頭顱骨碌碌的滾落在地上,看著遠處無頭的身子似還沒回味出剛才的迥變。


    黑影冷冷的抬腳從屍體上跨過去,繼續尋找著下一個目標,空氣中彌漫著血腥的殺意。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偶然一聲犬吠,衝破夜色的寂靜,接著又陷入無邊的靜謐。幽寂的草木與蒙蒙邁開的街道上光線交織著,一片奇怪的氛圍。


    既然真正的殺戮還未來襲,或許還在來的路上。


    “兄弟們,上。”


    街道盡處,張宅


    蒙蒙夜色下,瘦子黑衣紅褲,手提開山刀,沒有帶著一點人類的喘息聲,在黑暗中悄然摸來。


    有在門口站崗的張家護院轉身,見這人殺意洶洶、來者不善,裝扮又甚是奇怪,但夜色中看的不甚是清楚,口中喝止道:“站住,什麽人!”


    無人應答。


    稍後,瘦子身後踏踏的腳步聲蜂擁過來,影影綽綽,同樣是,黑衣紅褲,手握開山刀。一個呼吸間隙,他們臉頰戴上了京劇裏的畫臉譜,在黑夜裏,如同一群鬼魅一般。


    這些人都是瘦子在張家蟄伏數年來積攢下來的心腹,事情既然做了,就要做絕。


    瘦子寒氣森森的刀劍率先指過去,鬼麵人群口中冷喝一聲,數十逋身影踏著沙沙的腳步聲,蜂擁著,殺了上來。


    夜裏,清冷的風拐過,帶著殺意滔天。


    站崗的張家護院還未來得及慘叫一聲,便被砍翻在地。有出來小解的幾名家丁,隻聞一陣惡風不善,隨後,那邊瘦子身影逼近,一把刀鋒劈過夜空,朝他們過來。


    開山刀隨之一搌,向前破開,再橫掃。頓時,血傾灑,夾雜著骨頭斷裂的聲響,褲子還未來得及提上的三名家丁,便被衝進院子的黑影瞬間砍成血灑,撲在地上抽搐不止。


    後麵,鬼麵人數雙腳步冷冷越過,飛馳,刀鋒轟然蓋過去。


    “有人殺來了——”


    隻聽得院子內有巡邏的護院吆喝一聲,隨即,混亂了起來。


    幾名匆忙穿上衣衫從屋裏衝出來的張家護院朝瘦子殺來,瘦子稍退一步,開山刀舞擋,砰砰砰數聲,幾道砍來的刀鋒悉數遮擋下來。瘦子眼裏一閃凶戾之色,轉身一揮,開山刀劃出一道半圃,呼的一聲,刀鋒在那幾人麻布衣衫上冗開,隨後有人倒地呻吟。


    瘦子平日裏在張家雖然顯山不漏水,但並不代表他真的一點本事沒有。


    院子小樓底層,張錦程,也是張家掌門人張錦行的胞弟,看著沒有戴畫臉譜瘋狂砍殺的瘦子,那個曾經在自己身邊鞍前馬後、畢恭畢敬的家夥,窠黑粗糙的臉抽了抽,胸膛起伏。


    緘默了好久,黑瞳死死盯著對方,喘著粗氣,而後,便是怒吼:


    “瘦子,你這個草包!張家待你不薄,你居然覬覦張家的地位,你....簡直是大逆不道!還有,張家分舵下大大小小一十八個堂主,平日裏你以為他們對你恭恭敬敬的,真是以為你自己能鎮得住他們?那還不是仗著我給你的抬舉才給你幾分薄麵嗎,你現在若還不肯回頭,你、我、張家必將萬劫不複哇!!!”


    向來脾氣溫和的張錦程,此時有股難以言喻的憤怒,那種積攢在內心長久以來,壓抑著的爛泥扶不上牆的鬱氣,終於在此刻爆發出來。而對象,就是眼前這個常常被哥哥批評器小、難當大事的瘦子。


    “你想殺家主做人上人,但你也要為以後想一想啊,群龍一旦無首,張家內部必亂啊!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殺完人就像宰一條畜生,你糊塗哇!!!”


    瘦子既有些被對方一番言辭震撼了,心中也被氣得說不出話來,跟他講下去,就是說通了,這天也是亮了。


    看著眼前這人,瘦子無奈的揉了揉眼眶,嘴中吐出一口濁氣來,不屑道:


    “張錦行這該死的家夥打死也不肯跟日本人合作,也不能對分舵下堂口痛下殺手,收回實權。這才是真正的張家毒瘤呢,他也不仔細想想,日本人是那麽好惹的嗎,他封的那些堂主就沒別的心思?若是我掌位行事,縱然千軍萬馬也是調教個服服帖帖的!”


    一言不合後,視線中,我看見他們兩人上前打了起來。


    人群火拚中,張家反撲殺來的人群破開,張錦程身影衝過來。腳步沉穩,速度奇快,然後便是一躍,手中同樣寒氣森森的樸刀,在空中嗡鳴一聲,直砍在開山刀上,然後便是爆出一聲刺耳的巨響,


    “噹—昂——”


    倆人徒一交手,立即分開。張錦程眼裏震撼,定了定被震得發抖的手腕,招呼過一旁的張家管家道:“速帶嫂子從暗道離開這裏,去金陵,找到秦家堂主,把這裏的事情告訴給他。切忌路上小心,u看書 ww.嫂子還懷著身孕呢,孩子......孩子生下來就取名張三火,這可是大哥的遺腹子了。”


    “可是....您...”


    “別管我,馬上就去辦,我這是...最後一次要你辦事情了....辦漂亮一點。”張錦程淒然一笑。


    下一刻,張錦程身影向前突襲,轉眼間便將兩人距離拉近。瘦子也毫不猶豫地迎了上去。對於張錦程的本事,瘦子心裏清楚得很,攻勢在哪,弱點在哪。


    一瞬,我又看到兩人撞在了一起。


    砰砰砰——


    兩人對砍幾招,他倆速度也是很快,也威勢驚人。刮斷凸出的牆壁,便留下深深的痕壑,碎石飛岩四濺。


    又硬拚了幾招後,忽地,張錦程身軀抖了一抖,僵硬了一下,他緊咬著牙,後退幾步,虎口火辣辣的疼痛。


    不知何時,虎口已經震裂,血水淋透了刀柄。


    “哼,你也去死吧!”


    瘦子爆喝一聲,雙腳發力,原地奔射過來。然後一跳,雙腳踏在右側牆壁上連跺三步,來到張錦程上方,開山刀豎刃往下就是一劈。


    瘦子落地,走過去,一腳踢開無頭的身子。隨後單手朝後麵鬼麵人勾了勾手指,言語中帶著激動,“殺——一個不留!”


    我看到鬼麵人影綽綽,然後便是一道道血光飄過,喊殺之聲在四麵八方響起。張家護院四散而逃,儼然變成了鬼麵人單方麵的屠殺。


    翌日,平報社頭版:昨夜濟南市中心之張氏疑似被仇報,遭人燒家,一門慘死,尚未見餘。


    畫麵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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