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濃霧中,燕飛想要找到我跟小飛,但是霧氣一片,到哪裏去找人?


    鏡麵扭轉,燕飛也被一陣晝光吸進去,來到了另一處幻境。


    ————————————


    明萬曆三十一年,武當山,城郊官道。


    哐——


    哐哐——


    “駕!駕——!”


    被積雪蓋滿路麵的官道上,一輛馬車疾駛而來,坐在車輦上的男子劍眉緊皺,身上衣袍星星點點的是被血滴濺出來的血花,新傷接在舊瘡上牽引著錐心的痛楚,男子不時地甩動手中馬鞭抽打前方馬匹,咻咻的聲音甚至隱隱蓋過了馬蹄聲....


    在馬車後方幾十丈遠的地方,噔噔噔的馬蹄聲尾隨而至,朝廷禦用的快馬在風雪之中踏娑而行,身後留下一長串馬蹄印子還有兩道長長的車轍,但很快便消失不見。快馬一邊飛馳一邊貪婪地吮吸著從空中飄入嘴裏的雪花片,隱隱帶著莫名的血腥味。


    “燕大俠,不要管我和孩子了,你快自己走吧,帶著我們也是累贅,他們馬上就要追上來了....”


    “住口,不許胡說!”


    “嗚哇——嚶嚶嚶...”


    “母親......義父——”燕飛盯著路麵,喃喃道,馬車從他的身體徑直穿了過去。


    顧大章被閹黨逼死後,燕大俠拚命搶出來顧大章的妻小,此刻顧大章的妻子蹲在後麵的車廂裏,抱著懷中幾個月大的繈褓嬰孩,探頭向後看上一眼,神色中滿是焦急。


    踏踏踏踏——


    在馬車後麵十幾丈左右,十餘匹快馬踏著鐵蹄追過來,距離越來越近,一向沉穩的燕大俠此刻也著急的看了看車廂內,顧妻臉色慘白、孩子哇哇大哭。


    燕大俠駕著馬車轉頭橫了一眼身後,囑咐在車廂上探出身子去的顧妻扶穩坐好,又死死盯著路麵,此時天色已經黑盡,官道已經結冰,若不是急於逃命,這樣的夜路怎麽可能敢走。


    終於,蒙蒙夜色下,後麵追殺的馬匹中當先湧出一個身影,鐵蹄蹬著雪泥,踏踏踏的跺著地麵從暴風雪中疾速衝來。那人手中緊捏著韁繩,從燕大俠的馬車側翼駛過時一柄精短小巧的匕首正插在馬屁股裏,汩汩的向外冒著鮮血,一滴一滴又落在地上,淋出一道長長的血線。


    燕大俠眼睜睜的看著那人騎馬衝到自己前麵的官道上,想要阻攔,身上的內力卻是上下亂竄使他發力不得。緊接著,那人跨在馬背上的靴子調頭一夾馬腹,一手攥緊韁繩,隻聽‘嘀律律律’的一聲響,一道亮光從那人另一隻手上飛出。


    雪夜,凜冽的風刮過,帶著殺意滔天。


    “跳車——來不及了....”


    燕大俠攔腰抱起顧妻拋過來的孩子從車輦上跳了下去,下一秒,巨大的慣性推動下,車廂輪軸飛舞,轟的一聲巨響,車廂飛馳過去與馬匹撞在一起。


    瞬間,木架、車輪、細軟在半空解體,飛散出去,尚未死去的奔馬轟然翻滾一截,掙紮著馬蹄試圖爬起來。


    跳下馬車的燕大俠連忙跑向馬車,掀起已經破爛的車蓋,隻見顧妻披頭散發、灰頭土臉,額頭上撞破了皮,血流了下來,頗為狼狽不堪。


    燕大俠抱出顧妻連忙鑽出車廂,而馬蹄聲便是從黑暗的官道那邊過來,數十逋影影綽綽的黑影如同一群鬼魅一般,是東廠番子們。


    東廠十餘名精銳,清一色羅皂衣、秋水短苗刀、巧士冠的打扮。這種秋水刀屬於短刀的一種,刀長一尺二,向外曲凸。刀背隨刃而曲,兩側有兩道血槽以及兩條波紋型指甲印花紋,刃異常犀利,柄長三至四寸。


    先前那騎一馬當先,稍後‘馭’下馬來,這人跳下鞍背,跨步衝過來,其餘人緊跟其後。


    零星的火把如鬼火般跳動著,忽明忽暗,顯得那麽沉重而猙獰。夜貓子成群的從兩旁低矮的山坡中躥出,張開灰色的羽翼吱吱的飛著,樹木也被凜冽的寒風吹得來回搖曳,發出咿咿呀呀的哭泣聲。枯葉被風吹得嘩嘩作響,總好像有一隻黑手從盡頭伸來......


    “你的死期到了——!姓燕的。”夜色下,那人的聲音如滾滾雷霆。


    燕大俠強忍住身體的不適,急忙甩出一柄短刀,那邊兵器揮舞,啪的一聲,爆起火花,隨後那人來勢不減,猛踏地麵一躍而起。


    便是運足內力的一掌劈下。


    “嘭——!”


    一瞬,燕大俠幾乎爆發出所有的力量,挾裹著顧妻和孩子退開,他們身後轟然一聲巨響,馬車車廂在刹那間被砍成兩段,木片散架。另一隻車輪受到巨大的壓力下嘣飛出去,正砸到已經無力躲閃的燕大俠身上。


    嘣飛的車輪直接將燕大俠砸倒在地上,嘴角掛著血跡,燕大俠想要爬起來,可是無論如何都站不起身,渾身劇痛。


    那人臉上泛著貓捉老鼠般戲謔的表情,在熒熒火把的照耀下踱步走來,身後十餘名東廠番子分散左右包抄過來,便是準備好了手中的奪命鉤鐮。他們可不敢掉以輕心,想起前日燕大俠在東緝事廠衙門大開殺戒的情形,無人不膽寒。


    畢竟瘦死的駱駝,也是比馬大的。


    “怎麽樣,化骨散的滋味還可以吧,空有一身內力卻施展不出,你說,悲慘不悲慘呐?”來的那人,穿著太監袍子,麵龐慘白,嘴上一點紅,聲音時而粗獷又時而尖細,臉上泛著激動與貪婪。


    “閹狗,你們這些人早晚會遭報應的,殘害忠良擾亂朝綱,必將遺臭萬年!”燕大俠胸膛起伏,滿是怒意的斥道。


    “哈哈哈哈哈——”那人發出放肆的慘笑,眼神中滿是不屑,“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咋家隻曉得今日,敗了的是你,以後的事情,又有誰知道呢?”


    “姓燕的,也休怪得咋家無情,誰讓你偏要不知死活的跟我們九千歲作對呢....你這不是...讓聖上難堪麽,”那人喃喃一句,隨後,語氣驟然發狠,臉色猙獰起來,“反正你都要死了,不如就把內力和形意拳心法都授予咋家,也好死得痛快點啊——”


    “呸!閹狗,你休想——”


    “這可由不得你了。”


    話還在風中,剛剛飄至....


    “燕大俠,小心——!”


    馬聲長嘶,雪夜的風中,燕大俠收緊的瞳孔視線映射前方情景,那人隻是赤手空拳劃過眼簾,便是轟然巨響,血光、顧妻如同炮彈一般嘣飛出去,砸在山體上。顧妻骨折盡碎,血肉糜爛,已經被巨大的衝擊力撞得不成人形,粘稠的血液順著山體蔓延下來。


    “啊——!”


    燕大俠哭嚎一聲,對著天空,然而並沒有回應傳來,他胸口憋悶,喉間一甜便是一口淤血噴灑出來。


    “閹狗,你去死吧!”


    轟——


    天地之間頓時化作混沌一片,四周的雪花被強行吹散開,沙石飛舞、抖動,燕大俠近處的一排排樹木搖擺著堅強的身軀被生生折斷,滿天雪花片子狂怒在蒼穹之巔。


    燕大俠強行運轉內力,向死而生,忍住骨斷筋折、走火入魔之痛爆發出內力最強大的力量,向著眼前的那人蓋過去,驚人的氣息撲麵而來。


    對麵那人瞳孔猛然張大,便是按住頭上的巧士冠,狼狽的往後退去,跨步甩袍,寬大的袖袍中分明推出一掌。瞬間,衣袍一震,鼓了起來,氣勁陡然從中衝出向外一抵,像是形成了一堵無形的牆壁。


    但隨後,那人突然右腿支撐不住的往下一跪,燕大俠的內力壓迫住了氣牆砸在他胸口上,綿延而去,頓時全身像是被數十上百隻鐵錘敲打一般的劇痛。衣袍劈啪幾響碎開,氣勁亂撞,那人七竅出血橫飛出去,在地上滾出去了幾丈遠,勉強撐了撐上身,人卻是站不起來了。


    “公公....你怎麽樣了?”


    有東廠番子馬上跑過來想要扶他,被那人揮手喝止開,“姓燕的已經是強弩之末,殺了他,絕對不能放他跑了!”


    東廠番子們點點頭,u看書 .uuanshu便抽出刀來圍了過去,雖然腳下帶著不由自主的戰栗。


    “姓燕的啊...你居然摸到了武學最高境界的門檻啦....可惜,晚了呀。”那人低下頭自語了一句。


    在那邊,燕大俠虛弱的倒在地上,繈褓中的嬰孩還在昏睡,帶著寒風獵獵。


    隨後,十餘名東廠番子團團圍住滿身是血的燕大俠,四周刀光霍霍,迎合著肅殺的氣息。


    眼前白茫茫的大地和漫天的大雪再一次融合在了一起,燕大俠深一腳淺一腳的站起身來,抱起孩子,走一步東廠番子們便嚇得退一步,他朝著懸崖走過去。雙手在不停的抖動,需要竭盡全力才能控製住它們。


    寒風吹得燕大俠幾乎睜不開眼,飽滿的積雪撲麵而來,終於,他的眼皮緩緩落下,切斷了這景象。


    “嗬嗬嗬....閹狗,十八年後老子再來殺你們!”


    當眼前隻有一片漆黑的時候,冷風瑟瑟的抖動著衣袍上的碎纓布,脖頸上傳來的刺冷似乎一下子帶走了燕大俠軀體上的疲憊。


    湛藍的西天,夜色尤未收盡,殘存的七八顆辰星,還在徒勞的放射出蒼白的光芒,東邊的天空卻已流動著幾縷透明的彩霞,預示著一輪紅日即將普照大地。


    不多時,一陣暖意在空氣之中升起,抬頭往上看時,武當山之上,東方隱隱泛起了魚肚白。


    朝陽從那邊照射過來。


    “嗚哇——嚶嚶嚶......”


    “義父......”燕飛緊攥起拳頭,照著地麵捶了一拳,而後,眼前畫麵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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