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個人具有什麽樣的意義,是基於這樣的考慮:他存在著會怎樣,如果沒有他又會怎樣。


    算來認識王光明已經十二年了。用十二年認識一個人,大概夠用了。早就想寫寫他,但有關於他的真真假假的故事太多,讓你無處下筆。有一個看法大概朋友們會同意:他是山東作家中最有說道、也最能成為人們的話題的人了;他的為人是透明的,長處與短處同樣突出;任何一個好笑的故事,你加在他身上說是他幹的,大概都會有人相信。


    他的形象,用他自己的話說,當然是很有魅力的了:中等偏上的個子,四方臉膛,不白不黑的膚色,肚子較豐厚,戴著眼鏡,身體很健康。他一個人走路是什麽姿勢不知道,你若老遠地看見他,向他打聲招呼,他大概這樣向你走來:胳膊彎曲著,小碎步快速地倒著,眼睛正視著你,一驚一乍地跑旱船似地就滑來了。他抽煙的姿勢也非常有特色,先是頻率很快地帶著響聲地連續巴嗒幾口,爾後夾煙的那隻手平行地閃一邊兒,完了“唏——”地一聲再跟你說話。他說話的節奏也很快,還重複:“你大哥又鬧大了鬧大了。”他所有的動作及“鬧大了”的話模仿性都很強,好多人學得都很像。


    十二年前,我第一次認識他,是在山東賓館召開的一次報告文學筆會上。房間裏有一麵大鏡子,他說話的時候,就抽著煙,在那個大鏡子麵前頻率很快地走過去退回來,退回來再走過去,嘴裏直嘟囔:“角度角度,這個角度很重要。”你覺得他是個不容易安靜的人,永遠像搞“*****”的那麽一種心態。我很快就知道,他強調的那個角度,是說他剛剛得獎、後來被選入中學生課本的那篇散文:《鑽石,你找誰?》,那篇散文的角度在當時來看確實就非常新穎、獨特,它強調寶貴的東西隻會關照那些勤勞的人、心靈美好的人,而無須乎刻意去尋找。


    十二年間,他的容貌、行為方式基本沒變樣兒。文章卻越來越好,越來越大氣。他與人合作的許多得獎作品《大王魂》、《沂蒙九章》等,在我看來是達到了珠聯璧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境界的,再熟悉的人也看不出哪些地方是他的,那些地方是別人的。他當然是自信的,而且喜歡吹噓自己,文章還沒寫完,他就敢預言“你大哥又鬧大了鬧大了”。我曾跟其他朋友說,光明要說自己有三萬塊錢,你可以相信他有一萬五。他有時甚至還有點狂妄,說出話來怪氣人,有一次我曾親自聽到他說,以後沂蒙山的東西你們都別寫了別寫了,有這一篇(指《沂蒙九章》)就足夠了,你還囉囉兒別的幹嘛!把我這個靠寫沂蒙山吃飯的人慪得不輕。他讓我敬重的是:就是這麽個喜歡吹噓自己的人,卻從來不說他與人合作的作品中他自己有多少貢獻,而總是強調合作者的功勞。


    光明自信而又心中有數,凡是他說過“鬧大了”的東西,確實後來也都拿了不小的獎;他吹噓自己而不失可愛,他在此處無意地傷了你,在彼處又會特意地關照你。你傷了他,他也不會尋機報複。他是與人為善、成人之美的,你若遇到難處,不管你平時對他如何,他都會盡心盡力地幫忙,為你說公道話。有時由於方式方法不得當,他可能會幫倒忙,但他的心意是真誠的,你會原諒他。他本色而又坦蕩地活著。


    這樣的人與之交往就是放鬆、輕鬆並且愉快的了。我不知道如何跟看上去沒有缺點的人以及大名人、大幹部相處,你心裏邊兒緊張,你得小心謹慎,不可放肆造次惹得人家生氣。好處好交的人總是有些缺點的人,你無須格外怎麽樣,不必謹小慎微,無須擔心留下話把兒。他自己小辮子也一大把,你若想整他,很容易,你隨便編一句錯話說是他說的,也都會有人相信。他是個不設防的人。張宗子作《五異人傳》開篇說: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我喜歡與他交往,也在於他的看上去不成熟、不老練、不穩重。而這些東西裏麵恰恰就多一些深情、真氣與純真。永遠保持著純真,就永遠年輕,永遠能搞藝術。光明的氣質就是一個作家的氣質,像才華、激情、敏銳、洞察、獨到、深刻這些東西,還有純真,他一點也不缺。所以他能寫出很多重要的好文章,特別能寫主旋律。文學還是需要黃鍾大呂,而不能老是雞毛蒜皮。與之相比,咱的那些東西就顯得非常不重要,有它無它皆可。


    我們常常原諒和容忍那些與已無關的人甚至是壞人,對朋友卻往往過分地苛求。每念及此,我總是想到他。他是個好人就夠了,你管他某個社交場合上老是他說話而你沒撈著說,又是人家喝酒吃飯的姿勢不怎麽雅、衣襟上沾了菜湯什麽的幹嘛?


    ……王光明的意義在於:他是個重要的能為山東爭光的作家,山東文壇如果少了他,至少會寂寞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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