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麽眼神?一國儲君,十歲便上疆場征殺的北遼勇士,被北遼人尊為戰神的粘罕,自生出來便是天之驕子,二十餘年過的都是恣意驕橫的日子,這輩子吃的最大虧,就是在趙淩手中連敗三場,怎麽會有曆經滄桑的神色?


    定襄伯府見過粘罕之後,若瑤便把五行密部中他的資料都調出來,細細看了一遍,起初並沒有什麽具體目地,隻是對這個人有種莫名戒心。後來則是因為他對若雲那份居心叵測的接近。


    越看越驚心,就有限的資料來看,這個人簡直可是用完美來概括。狡如狐,狠如狼,勇似虎,且北遼人慣有的惡習,諸如好色、酗酒他表麵上看起來都有,但細查卻更像是一種偽裝。


    客觀公平來講,趙淩與之相比尚遜色三分。趙淩身上有他一路成長過來的痕跡,勇則勇卻不夠陰狠,智則智矣卻不夠毒辣。且為人最重情義,有些時候這便是他的致命傷。


    可這些在粘罕身上都看不到,他根本沒有任何成長的痕跡,出現在世人麵前時就已經完美的近乎可怕!


    難道……若瑤心中漸漸有個可怕的猜測,用力搖搖頭,想把那種荒謬的想法從腦海中驅逐出去,可那想法卻像紮根在她腦子裏一樣,根深蒂固。她能帶著前世的記憶、本事來到這裏,粘罕為什麽不能?


    如果真像她猜測的這樣,粘罕對太子的行蹤,對她今日的作為,了如指掌又有什麽奇怪的。


    倘若加了什麽說不出口的執念,還怎麽可能是單純的庇護!若雲這輩子便再也不是她自已了!


    “不用想太多,粘罕說過會保護若雲周全,他一定能做到,你放心吧!”鼻端傳來熟悉的沉水香,若瑤才發覺屋中不知何時隻剩下她們兩人。


    攥緊趙淩的手,若瑤忍了一天的眼淚突然控製不住地湧了出來。趙淩緊騍抱住她,輕輕撫著她的長發,也知道自已這句安慰其實不過是個良好的心願罷了。他相信粘罕不會害怕若雲,可北遼除了粘罕還有他的敵人……


    一生一世太過漫長,誰能保證粘罕一輩子沒有疏忽和意外?


    十天的時間在若瑤看來隻是一眨眼就過去了,待她以內命妃的身份站在皇宮門前送別若雲時,她才發現她並沒有自已想像的那麽堅強。看著泣不成聲的若雲,她的眼淚也止不住的往外流。


    “姐姐!我後悔了,我不去北遼……粘哥哥我不去北遼了,我不想跟娘和姐姐分開!你別帶我走,我不去了……我不想看草原也不想看馬群狼群了……”坐在明黃色描著龍鳳圖案的宮車裏,初時若雲還覺得新鮮,悄悄伸著小手指勾畫著車壁上的卷草花紋,侍到眾人叩拜,車輪滾動那一刻,她仿佛突然間明白這一去意味著什麽。一把扯下頭上七鳳珠冠,起身就要往車下跳。


    “雲兒,!”她身旁邊的粘罕一把抱住她,驚詫間脫口竟是流利的漢語,連那平時用來掩人耳目用的別扭腔調都忘了。“你這輩子不能再扔下我!”


    混亂中宮女們都急著去撿落在地上的鳳冠,以及四散滾動的珠粒,唯有若瑤聽清了粘罕那句話,隔著灼灼的秋陽,她竟冷的混身發顫,什麽叫‘這輩子不能再扔下我’,這個‘再’字從何而來?


    “殿下!”若瑤著了魔似地當著眾人逾越,徑直走到粘罕跟前,冷冷地看著他,“前塵已了往世不複,殿下瞧清楚了若雲還是個孩子!不是你心中的什麽人!”


    “你知道什麽!”粘罕狀若瘋虎,即不是平素粗狂的偽裝亦不是心機沉沉的本性。若瑤冷不丁被他一吼,心頭益發冰冷,果然被她猜中了?


    若雲被粘罕這模樣嚇怔了,旋即大哭,“你不是爹爹,爹爹不會這樣吼人的!”


    此言一出,粘罕向來不放任何人存在的眼底竟閃過一絲驚恐,反手一把抱緊若雲,也不安慰她,反倒極其戒備地盯著若瑤,“我以狼神的名義發誓,今生今世護她周全,你還有何不放心的?”


    就是這份執念才令她不放心!


    若瑤閉上眼不去看粘罕眼中那股不達目地誓不罷休的神情,“我且問你,如果你曾吃過一隻鮮美可口的奇果,過後念念不望。費盡心力後又尋來了一個,品嚐過後才發現此果與彼果隻是外形相似,味道完全不同。你會如何?”


    “她不是果子!她是狼神賜給我的妻子!”有些話無須多說,縱然所有都聽不懂若瑤這句話,粘罕卻是明白的。這話他曾問過自已,也知道過去的就是過去了,不是他舍不得便能再回來。


    原本他隻想看看她小時候是什麽樣子,可小丫頭拎著個竹藍,裝模做樣地在鬆樹下撿鬆籽,眼睛卻一直瞄著樹上那隻蹦跳的鬆樹……


    那一瞬間,國師的開示,重活回來的經驗都成了雲煙。腦子裏隻有一個聲音,他曾經錯失了這個精靈一樣美好的女子,此生再也不能失去!


    他要把自已當成一顆種子,種在她心裏……一生一世!


    “你這個大壞蛋,你放我下去!”若雲在粘罕懷中掙紮不開,一低頭竟咬住他的手指。細小的牙齒深深地嵌進古銅色的皮膚裏,殷袖的血順著若雲的嘴角流了出來。


    粘罕麵無變化,若雲自已卻嚇哭了,“我不是故意的……你流血了……”不管不顧地拿袖子捂住粘罕的傷口,邊哭邊嘟起小嘴不停地往上吹氣,“你別哭,我給你呼呼就好了。你別生我的氣……我真不是故意的!”


    粘罕俯下身,伸手指抬起若雲的小臉,“你陪在我身邊我就不疼了,要不然我會死的!”


    “我…我……”若雲看看粘罕流血的手指頭,又回頭看看死捂著此不敢哭的陶氏,再看看車前站著麵色慘白的若瑤,決心委實難下。“啊!疼……”粘罕抱著手指慘叫一聲,整個人歪軟榻上,臉色瞬間青紫,額角冷汗淋漓。


    若雲一下子抱緊粘罕的手,“呼、呼、呼……”用力吹著,扭臉看著若瑤哭道:“姐姐你先回去吧,我送粘哥哥回家之後就回來。你別擔心我……”


    我怎麽可能不擔心,其他書友正在看:!大庭廣眾之下為了騙你,他都不惜真氣倒轉,你到了北遼哪還有脫身的機會!


    若瑤淚眼朦朧,再心痛無奈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北遼車隊緩緩在視線中消失。。


    按著當初約定的每隔三日若雲就寫封書信回來,初時滿紙都是想家的話,漸漸的思念的話少了,多是路上見聞。再到後來,滿篇滿紙就便是粘罕如何。


    粘罕親手給她烤羊肉、粘罕帶到她樹頂看星星、粘罕教她騎馬、粘罕跟她一起捏麵人……最後一封信中小丫頭竟說要延遲幾日再寫信,因為她要趕著給粘罕縫過年要用的荷包……


    若瑤手裏攥著書信,無聲地歎了口氣,果如她所料,粘罕入魔了。居然用這種方式控製若雲,小雞小鴨尚且對第一眼看見的活物有執念,不論是人是妖都認作是自已的母親,更何況若雲這種單純的孩子。


    趙淩正半靠在榻上,手中拿了塊碧綠的玉墜子在寶兒眼前來回晃。眼角瞥著若瑤把薄薄的兩頁紙翻來覆去的看了十幾遍,仍不肯放下,兩眼似乎洞穿淡粉的花箋,透過紙背看見已到兩國邊界的車隊。


    趙淩把玉墜子放低到寶兒手邊,哄他來抓,口中卻笑道:“沒有消息你愁,有了消息你也愁。我夫人這顆心什麽時候能從北遼車隊飛回來?”


    若瑤又歎了口氣,理會男人的打趣。走到榻邊抱起寶兒,伸手去拿他手中的玉墜子,“寶兒乖將來長大了要做個堂堂君子,要為國為民不要一天到晚琢磨著騙小丫頭。知道嗎?”


    不知是被這沉重的期望壓的喘不上氣,還是手中正攥的舒服的玉墜子被人拿走了,寶兒竟‘哇’的哭起來。若瑤一怔,趙淩已笑翻在榻上,“食色性也!寶兒莫哭,待你束冠父王便給你成親,嬌妻美妾左擁右抱!你父王這輩子沒有的齊人之福,必讓你享盡!”


    “你這是說我不賢良犯了七出之條了?”若瑤眼眸微斜,把寶兒放一旁,三分嬌嗔七分感歎地看著男人。


    趙淩忽地起身一把抱住她,鼻尖在女人脖子上輕輕蹭著,挑逗似地吮吸著她白玉般的耳垂,“這樣看你伺候的盡不盡心了!”


    若瑤臉頓時袖成一塊瑪瑙,妖豔賽過窗前妖嬈的袖梅,用力推著男人,“寶兒還在呢!”


    “正好讓他瞧瞧他爹娘有多恩愛!”趙淩得寸進尺,竟伸手撫上懷中女人的柔軟。


    “還還亮著呢!”掙了幾下掙不開,若瑤高聲朝門外叫了一聲,“竹香!”


    外間門簾輕響,趙淩不得已鬆開她,若瑤拉拉雜雜地吩咐些無關緊要的話,竹香似乎也明白若瑤的用意,臉頰發燙地聽著。眼睛盯著鞋麵,根本不敢像平時那樣看著若瑤回話。


    趙淩耐著性子聽著,瞧著沒完沒了的主仆二人。突然道:“長喜昨兒受傷了!”


    “啊?”若瑤一愣,長喜什麽時候受傷了?聽到耳邊一聲驚呼,她頓悟,盯著滿眼促狹的趙淩十分無語,這人……


    竹香也明白過來,一捂臉竟飛奔了出去,跑的太急連房門都忘了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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