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瑤苦笑著上前關好房門,回頭看著趙淩,“是長喜跟你提過要求娶竹香,還是你的主意?一輩子的大事,你可不能胡來!”


    “怎麽是我胡來!郎有情妾有意,你還沒看出來?”趙淩瞥了若瑤一眼,從懷裏掏出一張庚帖,“這是長喜的八字,你拿去幫竹香核一下,若竹香不反對,年前就讓他們成親吧!”


    這麽快?還有十天就過年了,就算竹香同意也來不及準備了,畢竟是一輩子的大事兒,怎能這麽草率?


    趙淩從來不是一時興起的人,若瑤捏著大袖庚帖更像抓著一個燒袖的火炭,脫口問道:“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這段日子她的心思全放在若雲身上,竟忽略了身邊的風吹草動。


    誠元帝病重連祭天大典都沒露麵,太子怎麽可能消停,。太子不消停,趙淩的日子又怎麽可能風平浪靜?


    趙淩緩緩坐直身子,“西夏兵馬攻破尉犁府,城中十萬兵民盡皆被屠,我決定出兵!”


    縱然知道有事情發生,卻沒想到是這樣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而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男人決定出兵征討西夏,而非誠元帝下旨!


    誠元帝有多久沒有百官麵前出現了?而男人這個決定又意味著什麽?


    若瑤嗓子眼幹,腿一軟坐在榻上,呐呐地道:“你想好了?”


    趙淩點了點頭,女人有多聰明他最清楚不過,又何必瞞她。粘罕這邊暫時沒了後顧之憂,李承昊那邊又起兵犯境,上天給的機會不能錯過!


    屋子一下就靜了,靜的隻聽見她的心在‘呯呯’亂跳。許久,若瑤才黯然道:“什麽時候出發?”


    “張希瞧的吉日是正月初九!”


    還有十九天!難怪男人急著讓長喜跟竹香成親!


    尉犁府被屠城的消息,被販賣絲綢的商人帶回來。這些常的遊走在西域諸國的商人們,驚魂不定地在茶館、酒樓、青樓甚至大街上描述親眼看見的慘狀。


    “十萬人全死了,不分男女老少!”


    “城裏全是血,河裏的水全袖了……烏鴉就站在大街上吃屍首。一個活人都沒有,太可怕了!”


    “……有孕婦人們的肚子被剖開,孩子和腸子繞在一起被那些西夏狗掛在樹上……”


    “可憐那些女子喲!晚上被他們禍害,白天就煮來吃……”


    “把懷裏抱的娃娃搶下來就往街上扔,放馬過去就踩死!這群沒人性的畜生!”


    “……”


    若瑤放下車窗上的簾子,將淒慘的描述隔絕在外麵。她知道是誰在背後操縱這些商人,可她不知道這些話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


    十萬人被屠殺一空,這些描述便不會是空穴來風……


    京城百姓一開始被殘暴血腥的描述震驚了,轉念這震驚就成了濤天怒火。有文士帶頭,庶子百姓便開始寫萬民狀,肯求誠元帝派兵出征!


    朝野上下一片沸騰,最終由太後出麵代誠元帝下旨征討西夏,正月初九發兵。太子為正帥、晉王為副帥統兵出征。


    六部忙亂起來,為大軍出征做著準備。大小官員各個看起來手忙腳亂,暗中卻借著拜年頻繁地走動起來。寒暄過後,談論的焦點隻有一個,太後這道旨意蹊蹺阿!


    大周雖然不乏禦駕親征的先例,可儲君出征卻是第一回,更何況是在聖上病勢沉重的情況下。更蹊蹺的是此次正帥是太子,副帥卻是晉王。這倆人不和已不是秘密,兵家大忌,將帥不和,更何況是正副帥之間。


    眾人懵了,置身在漩渦中的太子趙恒卻異常平靜坦然,。


    用過午膳,太子趙恒便把端元郡王趙旭叫進書房,陪他一起擦拭太祖皇帝傳下來的紫金盔甲。


    趙恒抬頭看了看抱著銅護腕出神的趙旭,麵色柔和地問道:“王兒在擔心什麽?”


    “沒!沒什麽!”趙旭驟然回神,發覺自已攥著軟布一直在一個地方擦,急忙換手一把沒抓住抹過油的銅護腕‘當’地掉到地上,腕口處的雲紋翹角竟摔歪了一塊。他當時嚇的臉色發白,‘撲通’跪在趙恒跟前,“孩兒該死,請父王責罰!”


    太祖傳下來的這套紫金盔甲,是父王最珍愛的東西,平常連看也不讓別人看,竟在他手中摔壞了,尤其在是大軍出征之前,如此不祥……趙旭此時的心情已非忐忑能形容。


    趙恒並未像趙旭預料的那樣發怒,反倒異常平靜地彎腰把銅護腕撿起來,隨手又把戰戰兢兢的趙旭扶起來,淡淡地道:“盔甲不過是死物,我兒卻是國之重寶,我怎麽會因為一件死物責罰你?時刻記著,你是皇長孫,國之基石!”


    唯有儲君才稱得上是國之基石,從來沒人說皇長孫是國之基石的!趙旭何等聰明,當下便聽出趙恒話中隱含的深意,眼中的忐忑一掃而光,滿滿全是熾熱。“多謝父王器重!”


    到底還是個孩子,喜怒形於色,是機會讓他曆練一下了!


    趙恒微微一笑,撿起先前的話題,“王兒方才在想什麽?”


    趙旭猶豫了一下,“孩兒剛才在想扶蘇太子的故事!”


    秦始皇殯天時太子扶蘇不在他身邊,太監趙高矯詔殺了扶蘇,擁立留在宮中的胡亥為帝……以史為鑒可知興衰,前朝的事例與當前的情形何其相似,雖然沒有趙高,卻有個心懷不軌的晉王,一個陰鬱難測的太後!


    “父王不如稱病留在京中,”趙旭眼睛一亮,出主意道:“萬一……有何不測父王可占天時,名正言順之下,誰敢背亂臣賊子的千古罵名?”


    名正言順?史書永遠是勝利者書寫的,實力和野心麵前,名正言順又算得了什麽!若論名正言順,這天下還有誰能越過他?


    趙恒苦笑,放下手中的赤金紫纓盔,看著趙旭,“你聽過扶蘇太子的故事,可還聽過公子重耳的故事?”


    趙旭連連點頭,‘申生在內而亡,重耳在外而安’,晉獻公的太子申生拘泥孝道,明知繼母要害他卻不肯出逃,最終慘死。而他的弟弟重耳得了風聲便逃出京城,後來在秦國的幫助之下奪回江山,東周列國誌中的故事,他自小就背熟了的。


    此時聽趙恒提起,他豁然開朗,拍手笑道:“父王的意思是……”


    “你明白就好!”趙恒把幾案上的赤金紫纓盔拿起來扣在趙旭頭上,寬大的頭盔扣在趙旭頭上,連眉眼都罩住了。他仰起臉,露出一線眼睛,父子倆相視大笑。


    有尉犁府這片陰雲籠在頭頂上,若瑤連大年都沒過好。也許知道若瑤舍不他遠行,趙淩這些日子閉門謝客,除非萬不得已與張希等人在書房議事,其餘時間都窩在鬆風院陪著若瑤跟寶兒,好看的:。


    “把那件火狐皮的大氅包上,還有那幾件紫羔皮的長襖也包上。”初一從武安郡王府拜年回來之後,若瑤便開始替趙淩收拾行裝。一想到‘胡天八月即飛雪’、‘燕山雪花大如席’這種詩句,她就恨不得把趙淩從頭到腳用毛皮包起來。


    若瑤在滿地箱籠中挑撿了半晌,薄厚不等的皮衣選了幾十件出來,總覺得還缺些東西,吩咐秀平娘子道:“去年林秀平從昌陽帶回來的那些皮貨中還有沒有好皮子?找出幾塊給王爺幾副護耳、護手。”秀平娘子連連點頭,若瑤又道:“再去庫房裏挑些上好的氈絨,讓繡娘們給六爺趕幾副甲墊。”


    “靴子!”秀平娘子前腳剛出門,若瑤突然又連聲把她叫回來,“把王爺的靴樣子給繡娘,讓她們連夜做幾雙靴子,不要用錦緞料子,隻用皮料子裏麵墊獸毛,不圖好看要結實!”


    “我是去打仗又不是遊山玩水,替換什麽?”趙淩抱著寶兒從外麵進來,見狀搖頭。


    趙淩從前出征隻是長壽幫他打點行裝,不過是幾身換洗衣裳。上次出征時若瑤正懷著身孕,他便執意不肯讓她操勞。這次見若瑤整日的心神不寧,他便由著女人替他張羅,一則是有個事情讓她分神,不要凡事總往壞處想。二來,趙淩也願意享受從未有過的溫馨。


    可瞧見女人越張羅越緊張,收拾出來的東西已滿滿地裝了六大箱子,還覺得不夠,心中暗歎女人就是麻煩,可麻煩之餘又有股幸福湧出來,暖洋洋的連周身毛孔都熨貼起來。


    若瑤像被提醒了似地,忙叫花影,“你可還記著上回替竹香瞧病的郭大夫?你讓長壽拿上王爺的帖子去請他,問他可願意隨軍出征?”


    “軍中有軍醫!”趙淩現在真的意識到讓若瑤幫他收拾行裝是一個錯誤。


    若瑤皺眉,“那怎麽能一樣?郭太夫是外傷聖手,這樣的人埋沒在民間可惜了。隨軍出征也是他的一個機會,對大軍來說也是一份保證。兩全其美的事情,六郎又何必阻止?”


    女人都想這麽周全了,顯然不會改主意!趙淩隻能歎氣,抱著寶兒出了房門,那一塊箱籠看著實在是……等著被人笑話吧!


    以前看著軍中那些將領出征,大包小裹的帶著許多衣裳鞋襪,甚至還有家鄉特產吃食,他都心生厭惡,覺得這些男人太婆媽。原來他趙淩也有這麽一天!有人事無巨細的替他張羅!


    出征那天,看著趙淩隨身帶著四尺寬,二尺高、三尺闊堪比嫁妝箱子的十幾個箱籠,張希笑的臉都抽了,“王爺帶這麽多兵書戰策同行?”


    趙淩一臉平靜,“這些箱子事關重大,命你跟車保護,少一件軍法從事!”


    “別!”張希哀嚎一聲,引得周圍將領們幸災樂禍的大笑。王爺倆口子秀恩愛,臭道士欠的哪門子嘴?得……這下坐板車上喝風吧!


    墨黑繡行龍雲紋帥字大旗被北風卷的烈烈作響,身穿紫金盔的趙恒端坐在馬上,麵容溫和地聽著身側諸將的笑談,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


    自古征戰幾人回……用箱籠的這個人回不來了,準備箱籠的那個人還不是任人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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