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她不讓我們走?”在流芳閣中坐立不安好容易捱到天亮的周念卿一聽這個消息,心中的怨毒再也抑製不住了,想也不想摸起手邊的一個花瓶就往秀平娘子頭上砸,“你們這些毒婦,害我了清白不說,還想把我困在這裏不成?放我回去!”


    秀平娘子一閃身,兩尺來高的花瓶帶著風聲從她耳邊擦過去,‘呯’地落在地上摔了個粉身碎骨。這要砸在腦袋上,非得雪地開袖梅不可,秀平娘子暗抹一把冷汗,回過身瞧著被青杏死死抱住的周念卿,皮笑肉不笑地道:“姑娘這是說哪裏的話,話從嘴裏出來之前可得在心裏可得掂量好,不要曲解了我們王妃的一片好意。”說著回聲吩咐跟過來的幾個婆子道:“周姑娘一宿沒睡,心火大,你們把屋子看好,別讓不相幹的人打擾了姑娘。讓廚房做些湯水送來,一定要精致,莫讓人說王妃慢待了客人。”


    秀平娘子手下用的婆子跟莊子上提上來的婆子們不同,都是自小在宅門裏混的,雖然不知道昨晚出了什麽事兒,可聽話聽音,也大致猜出來幾分。再瞧周念卿衣衫不整,頭發也是胡亂的梳了個常髻,臉上也沒上脂粉,青鬱鬱的一張臉上兩臉袖腫,這哭了一宿的模樣跟昨天進府做客那容光煥發的模樣判若兩人,當下心領神會,齊聲應著。


    有個婆子還故意提高聲調道:“說起來咱們王妃可是個厚道人,由著這些獵三狗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鬧騰。吵了周姑娘休息倒還是小事兒,就怕扯出什麽不幹淨的事兒來惹的大家沒臉。要我說不如讓廚房熬點豬肝湯,給周姑娘醒醒腦清清肺。”


    秀平娘子回頭看見說話的正是平素嘴尖舌快的劉三嫂子,當下笑罵道:“就嫂子是個機靈的,難道我們都是眼瞎嘴笨的?你快去煮豬肝湯吧,莫要讓我們搶了功。”


    一席話惹的眾婆子哄堂大笑,心裏益發明白,這位周姑娘的確做了什麽不要臉的事兒,讓王妃囚起來了。秀平娘子一走,婆子們當下把房門一關,前門後院的看的緊緊的,又怕周念卿想不開,又把前後窗子都打開,七八個人十多雙眼睛,不錯眼珠地盯著屋裏的主仆二人。


    周念卿雖然是父母雙亡寄養在武安郡王府中,可因為周王妃的寵愛,從來沒受過誰的白眼,反倒是處處被人捧著,。在郡王府中比趙珍這個正經王府姑娘的地位還高。何曾受過這種氣,當下兩眼一翻差點暈死過去。


    青杏死死地捏著她的人中,生怕她想不開,想勸她想開些。又怕勸的聲音大了再惹外邊那些葷素不忌的婆子們笑話,便扶著周念卿進裏屋躺下,趴在她耳朵邊低聲哭道:“姑娘平日裏總跟奴婢說忍字頭上一把刀,忍得了一時才圖得了一世。您可別被這幾個不長眼的狗奴才氣到,真有個好歹,就趁了那個人的心意了。”


    說著伸手一指鬆風院的方向,眼睛卻小心翼翼地往窗外溜了一眼。瞧見幾個婆子雖然看的緊,卻沒有要進來的意思,青杏暗中鬆了口氣。雖然心裏惱恨周念卿平素看著明白,其實卻是一肚子糊塗腸子,做出這種不要臉不要命的事兒,連累了她。可她做奴婢的性命早跟主子連在一起了,眼下隻求周王妃看在從小養大的份上,幫周念卿想個萬全之策嫁出去。周念卿再看在她伺候這麽些年,出事了又竭力維護的份上,把她也一並帶走。


    周念卿躺在床上盯著帳子頂上的禽鳥,也不知聽沒聽進去,瞧了半晌忽然一骨碌做起身,“你去要水,我要沐浴。”見青杏傻愣愣地看著她,滿臉眼淚,周念卿知道她誤會了,把手裏的髒汙的帳子扔她臉上,冷聲道:“我還沒死呢,你先別急著哭喪。要死我也不會不明不白的死在這種地方!”


    這副翻臉不認人的刻薄模樣才是周念卿人後的真實嘴臉,青杏挨了罵反倒暗中長出一口氣,看樣子一時半會死不了。從地上爬起來,她走到窗前跟婆子們要熱水,原以為婆子們會推三阻四,沒想到答應的倒挺痛快,她準備好打點的首飾也沒遞出去,洗澡水就送來了,連她沒張嘴要的換洗衣物、胭脂水粉都一並備齊了。


    “奴婢給姑娘脫衣服吧!”把一應物什放好,青杏扶著周念卿進了淨房,討好地伸手想替她解衣帶。“不許碰我!”周念卿一聲尖叫,回手一巴掌狠狠地甩在青杏臉上。“姑娘!”青杏一聲慘叫,捂著火辣辣的半邊臉,瞪大眼睛盯著周念卿。若不是她眼睜睜地看著周念卿一巴掌扇過來,她決不相信她豁出命去求情救回來的主子,會無緣無故的打她耳光。


    那聲脆響也把周念卿自已嚇了一跳,知道自已反應過激了,卻矮不下麵子也實在沒心情給青杏賠不是,反倒立起眉眼,喝道:“滾出去,誰給你臉讓你在主子跟前動手動腳的?”


    青杏原來是在周王妃跟前伺候的二等丫頭,前幾年指給周念卿後就提了一等,成了貼身伺候的大丫頭。雖然不及自在小周念卿跟前伺候的青雨有臉麵,但因為能言擅辯又礙著周王妃的麵子,周念卿倒也很看重她,一般出門都是由她跟著。平時雖然也有挨冷言冷語的時候,但還是第一次挨打。更何況是打在臉上,這讓她一會怎麽見人?青杏氣的眼淚在圈裏打轉,捂著臉扭身跑了出去。


    周念卿也不理會甩的‘呯呯’做響的房門,自已躲在屏風後脫下衣裳,閉著眼睛把整個身子浸到浴桶裏。她決不允許任何人看到她失了清白的狼狽模樣!


    溫熱的洗澡水浸過頭頂,強烈的窒息感中,她腦子裏一會是趙淩冷漠無情的要讓她當著眾人指認奸*夫,一會是半夜從門縫裏看見的那個昌陽蠻子的身影,壯如牛蠢如豬。


    兩者像走馬燈似地糾纏在一起,繞的周念卿頭暈目眩。直到眼前發黑她才猛地露出頭,滿臉是水也不知是洗澡水還是眼淚。她清白如玉的身子就被那個混帳毀了,真要嫁給那個混帳,她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周念卿捂著嘴伏在鬆木浴桶邊上無聲地痛哭,那些下人還算沒膽大包天,給她拿來的浴桶還是新的,淡淡鬆木味夾在熱水中氤氳成一種遼遠的香氣,撲鼻而來,好看的:。她忽地想起第一次看見趙淩的情形,那會兒她剛進府沒多久也不敢多話,整天小心翼翼的生怕得罪了誰。一個人逛花園時迷路了,傻傻地走到少爺們讀書的地方,卻看見一個幹瘦驚惶的少年躲在書齋外頭的樹上,偷聽夫子讀書。


    “其靜若何,空穀幽鬆”,發現她後,少年呆呆地看著她,兩隻眼睛亮的像最純淨的黑瑪瑙,鸚鵡學舌似地把剛聽來的話又念了一遍,不知道是在加深印象還是在誇讚她。可就是這一句磨棱兩可的話,把她的魂牽走了。鬼迷心竅地認為她們是同一類人,會惺惺相惜!


    為了像‘空穀幽鬆’她隱藏自已的本性;為了身份能配上他,她拚命討好周王妃,期盼著有一天哪怕不能成為他的正妻,成為平妻甚至貴妾也好。可誰知……誰知竟落到要在他麵前指認奸*夫,這種不堪的境地……


    “我不甘心!”越哭越痛越想越恨,周念卿猛地從浴桶中站起來,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她要去找趙淩問個清楚。畢竟已是初秋的天氣,她驟然起身,沾著水的身子激靈打了個冷戰,她睜眼去拿衣物,被立在牆邊的半身銅鏡照個正著。被白花花的人影嚇了一跳,她猛地縮回手拿布巾捂住胸前,心驚膽戰地低下頭。眼角撇見露麵外麵的羊脂般細白的股膚,整個人突然僵住了。


    半晌她才做夢似地從浴桶裏邁步出來,也不擦掉身上的水,一步步到鏡子跟前前後左右仔細地照著,生怕自已看到的是幻覺。照了半晌又用指甲狠狠地掐進掌心,再對著銅鏡把掌手掌伸開,半月形的指甲痕清晰的顯現在鏡子裏,周念卿突然‘嗷’地一聲哭出聲來。猛地回身撲到自已剛脫下來的衣裳跟前,三下兩下翻出貼身褻褲,看著從裏到外仍是雪白的棉綢料子,哭聲已漸漸變成尖利的笑聲……


    青杏滿腹委屈也不敢跑遠,抱著胳膊蹲在淨房門口低聲抽泣,聽見裏麵周念卿的哭聲暗罵一聲‘活該’也沒有進去勸解的意思。可哭聲時斷時續,一聲哀嚎之後竟變成了笑聲,她放下胳膊不敢再裝沒聽見。暗暗思量,周念卿會不會受的刺激太大瘋了?


    周念卿沒叫她又不敢貿然進去,悄悄把淨房的門推條縫,覷著眼往裏瞧。誰知正碰上周念卿扭臉看過來,四目相對,瞧見周念卿眼睛裏一層殷袖的血絲,那模樣跟要吃人似地,青杏一哆嗦,猛一帶門扇想把門關上,竟忘了自已的手指還在門縫中。‘啊!’地一聲,鑽心的疼痛讓她當場慘叫連連。


    “嚎什麽嚎,好吃好喝的供著,別給我們王妃添堵!”


    “五嫂子要不咱們進去瞧瞧,不會是沒臉見人尋短見了吧?”


    守門的倆個婆子把門推開,三步兩步挨近淨房,周念卿在淨房中大叫一聲,“都給我滾出去!”說罷一盆洗澡水竟從裏麵潑了出來。倆個婆子猝不及防急忙關上淨房的門,仍被濺了大半身的水,五嫂子脾氣火爆,當下啐罵道:“還當自已是主子呢,不過是個****,弄了老娘一身騷氣。”


    “不是主子可做著主子夢呢!昨兒個還發浪吹笛唱曲的,把自個兒當戲子呢!”另一個婆子馬上添油加醋地附和著。


    婆子的聲音又粗又高,站在青杏旁邊跳著腳地叫罵,雖然不是在罵她,可青杏也聽滿臉紫脹。隔著門板,淨房裏挨罵的周念卿雖也聽得清清楚楚卻一臉平淡,重新坐回浴桶慢慢往身上撩著水,唇角若有若無地彎起一絲冷笑,罵吧!多罵幾句,興許這就是你這輩子說過的最後的話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嫡冠群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蘇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蘇熙並收藏嫡冠群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