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那棵樹不見了,四周的景物全都變了,我們本來應該是在樹林中的,可是現在我們不是在樹林中,而是在一片黃橙橙的沙漠上。


    我滿臉驚恐的站了起來,一下子就跌倒在地上,我摸了摸地麵上那些黃橙橙的沙子。


    沒錯,是沙漠。隻在眨眼之間,我們所處的樹林便變成了沙漠。


    我和劉老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個人都像傻子一樣,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大片黃沙。隔了好久,我問劉老漢:“你確定我們兩個是在成都附近嗎?”


    劉老漢回頭看我,點了點頭說:“我們就是在成都附近,我記得很清楚。”


    我說:“那你知道成都附近什麽地方有沙漠嗎?”


    劉老漢說:“成都附近沒有沙漠。”


    我說:“那我們現在是在樹林中還是沙漠中?”


    劉老漢說:“我們應該是在樹林中吧。”


    我說:“那這些沙子就是假的,咱們一起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醒過來的時候我們就回到樹林中了。”


    劉老漢沒再說話,我獨自坐到了地上,靜靜的躺了下來。我真的要睡一覺,我感覺自己精神有點錯亂了,眼前的一切一定是我產生的幻覺。


    我閉上了眼睛,麵朝天背朝黃沙。這些黃沙給人的感覺無比的真實,我躺在上麵竟然真的感覺到黃沙的柔軟。而且,還有一股子高溫,熱的我渾身在冒汗。


    我閉著眼睛對劉老漢說:“你也快躺下吧,這裏的沙漠跟真的一樣,好熱乎。”


    劉老漢沒回答我,而是在沙漠上咯吱咯吱的走了起來,跟真的走在沙漠上一個樣。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我沒空理會,繼續睡覺。隔了一會,他又走了回來,突然踢了我一腳說:“別睡了,我想,我們可能真的跑到沙漠上來了。”


    我壓根沒睡著,因為沙子的溫度實在太高,初躺下去感覺熱乎,時間一久就感覺自己被放在熱鍋裏麵油炸一般。


    我勉強睜開了眼睛,瞬間就感覺自己比剛剛虛弱了不少,體內蒸發了許多的水分。


    我說:“你是不是傻了?我們現在在怨鬼界,看到什麽東西都屬於正常,眼前的沙漠一定隻是個幻象,就像我們剛剛看到的火。”


    劉老漢沒理會我說什麽,他走過來將我拉起,說:“絕望之地不等同幻象,他真的會讓人死在裏麵。”


    我說:“什麽意思?”


    劉老漢沒理我,開始在地上挖坑。我站了起來,抬頭看了看火辣辣的太陽,他也跟真的一樣,直曬的我腦子一陣暈眩。


    四周一點風也沒有,我估摸著我們四周的樹林變為沙漠才僅僅過去十分鍾,我便真感覺到了沙漠的可怕。他真的是一片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在太陽這樣炙烤之下,我開始感覺到沙子有些燙腳,頭頂上的太陽,更像個巨大的火爐,烤的人睜不開眼睛。


    漫天的黃沙,無比的刺眼,見不到一丁點生命的跡象。


    我現在有點相信了,這裏真的就是沙漠。


    劉老漢還在挖坑,由於沒有工具,他隻能用手挖,好在我們腳下全是蓬鬆的沙子,挖起來比較簡單。我知道劉老漢想幹什麽,在如同大火爐一般的沙漠中,如果我們繼續留在地表上麵,我想不用太久,我們就會脫水直至變成一具幹屍。地底下,溫度當然低一些。


    我剛開始有點被震撼到了,以為我和劉老漢集體幻覺了。可是這一會的功夫,我腦子便產生了暈眩感,體內的水分飛速的流失,有了中暑的跡象,我不敢再忽視了。


    我朝劉老漢走了過去,和他一起挖坑。不一會,我們將坑挖的足有一人深,足以容納兩個人之後,便跳了進去。


    坑洞中的陰涼,瞬間將我們遮擋,雖然溫度沒有降,但我們逃離了滾熱的沙子和火球一般的太陽。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到了天堂。


    我和劉老漢兩個人都躺在坑洞裏喘氣,隔了好一會,氣喘順了,我對劉老漢說:“我還是有點不太相信,你給我說說我們真的是在沙漠中嗎?”


    劉老漢許久之後重重的點了點頭,說:“我們是在沙漠中,也是在怨鬼界中。”


    我說:“我現在出去,如果體內水分被蒸發幹了,會不會變成幹死而死在這?”


    劉老漢說:“會。”


    我說:“那意思是眼前這一切並不是假象,而是真的?”


    劉老漢點了點頭,長歎了一口氣。他突然說道:“我好像記得我那個從絕望之地走出來的長輩說過,我們在絕望之地看到的東西雖然是幻象,但是如果我們不相信眼前的幻象,硬是往前闖,就真的會是。”


    我說:“比如?”


    劉老漢說:“我們現在身處沙漠之中,這片沙漠明顯是幻象,但如果我們中暑死在這,或者變成了幹屍,那我們實際的身體,也真的是這麽死。如果我們眼前的是海洋,我們被淹死了,我們實際的身體也會被淹死。”


    我說:“太玄乎了。”


    劉老漢又說:“你可以想象一下,假如我們兩個人一個在幻象中,另一個不在幻象中,在幻象中的人明明是站在一片樹林中,可是他在幻象中看到的是沙漠。然後不在幻象中的那個人,一點點看著在幻象中的那個人,站在樹林裏變成幹死,這多詭異。”


    我點了點頭,有點不敢去想象。


    我看了看眼前的沙子,突然有些明白了。絕望之地,為什麽會被稱之為絕望之地。剛剛我們遭遇了不斷循環的樹林,現在遭遇了沙漠。


    什麽才能令人真正的絕望?除了一整片同樣色調無邊無際的黃沙,加上無邊無際的藍天,沒有什麽能讓人更加的絕望。


    坑洞中溫度仍舊高的嚇人,我坐在劉老漢旁邊,汗水忍不住一個勁的往外流。流著流著就不流了,我體內的水分幾乎已經被榨幹了。


    我取出一瓶水來喝了一口,又遞給劉老漢,隨後我坐在地上不再言語。


    無邊無際的時間,無邊無際的白天,沉默了好一陣之後,我問劉老漢:“我們一直這麽坐著嗎?”


    劉老漢說:“你不想坐著等死,你可以出去走走看。現在地表的溫度至少有七十度以上,我們能去哪?”


    我說:“那我們就坐著等死?”


    劉老漢說:“這是唯一的辦法。”


    我和劉老漢接著坐著,我背包裏一共五瓶水,不一會一瓶水就被喝幹了,但我感覺完全填補不了我身體裏麵缺失的水分。我身體還在繼續脫水,汗水幾乎不流了,尿也撒不出來。


    又過去了整整兩個小時,我忽然發現自己身體便得跟棉花一樣軟綿綿,我說不出話了,看著劉老漢,隻覺得他越變越小。


    我中暑了。


    緊接著,我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又隔了好一會,我感覺自己腦袋上麵傳來冰涼涼的感覺,睜開眼睛,劉老漢正拿著一塊布在我頭上抹著,上麵沾滿了水。


    劉老漢說:“你感覺好點沒有。”


    我說:“我怎麽了?”


    劉老漢說:“還能怎麽,中暑了唄。”


    我抬起頭去看他,發現他臉色也有點蒼白,聲音有氣無力。我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高溫仍在持續著,沒有一丁點天黑的跡象,我和劉老漢藏在坑洞裏,如同兩隻被關起來的寵物狗,走不出去了。


    我問劉老漢:“我們剛剛遭遇的樹林已經那麽詭異了,現在怎麽還會遭遇這麽變態的沙漠?”


    劉老漢說:“絕望之地的力量正在變強,我們在樹林中沒有感覺到絕望,所以我們會遭遇更加絕望的東西。等一會,如果我們還能挺過這片沙漠帶給我們的絕望,我想會有更可怕的東西在等著我們。”


    我說:“如果絕望之地的力量變到了最強,都無法殺死我們,我們會不會就能離開絕望之地?”


    劉老漢說:“不可能,我的長輩說過,絕望之地隻會無限強下去,根本沒有界限。”


    我不說話了,接著盯著眼前的沙子看。眼前那些空氣,正扭曲著朝天空飛去,透過扭曲的空氣,是劉老漢的臉,他的臉色越來越差,看樣子比我還要糟糕。


    我真的開始感覺到絕望了,這種絕望並不是無邊無際的沙漠帶給我的,而是無限漫長的白天。天好像永遠也不會黑,我們兩個被困在坑洞中,坑洞就像是籠子,坑洞外麵的沙漠就像是籠子周圍燒了一圈的火。


    絕望,這是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絕望。


    劉老漢看樣子有點支撐不住了,他已經倒在了坑洞裏,腦袋歪著,一動不動的朝我看。我遞水給他喝,他搖了搖頭說:“你要告訴我兒子,我從小就非常愛他。”


    我揭開了瓶蓋,強行喂了他一口水,說:“你不要說傻話,給我老實呆著。”


    劉老漢說:“我可能不行了,走不出去了。”


    我說:“我們一定能走出去的。”


    劉老漢說:“絕望之地的力量會變得越來越強,我們現在身處荒漠,我們連這個坑都走不出去,怎麽去尋找離開絕望之地的路?如果我們不找到離開絕望之地的路,下一次我們很可能直接出現在月球長,或者是萬米深的海底,我們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我皺著眉頭說:“那咱們就現在去尋找離開絕望之地的路,爭取在場景變換之前,離開絕望之地。”


    劉老漢說:“你去吧,我不行了。”


    我硬是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使勁地往坑洞外推,劉老漢才一瘸一拐的爬了上去。看得出來,其實劉老漢身體比我好很多。


    他並不是因為身體不行了而不想離開,他好像是愛上這裏了,真心實意的想留在這裏。


    也許,他真的累了吧。


    我將他推出坑洞之後,自己也從坑洞裏麵爬了出來。再一次麵對無邊無際的黃沙,我真的感覺到了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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