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去年來時,我和蔣通判提供的,一半是他自已查的,像常熟知縣貪汙棉農的稅收,用小田充大田租給農民的事。”


    “那,常熟的知縣該黃中做嘍。”


    “對,可能你家亮亮也會提拔,太倉的縣丞也被他斬立決了。”


    “斬了幾個,沒人敢冒犯他了吧?”


    “這是肯定的,別說一般官吏,嚴鬆也隻能乖乖的跟他回北京,一路上屁話也不敢放!”


    “皇上會砍嚴鬆的頭嗎?”


    “沒,皇上說嚴鬆是朕欽定的,砍他頭等於砍朕的頭,就讓他去開原當個小吏吧。”


    張小舍與金通判說的起勁,章伯來報:“蘇州知府況鍾大人求見。”


    小舍急忙迎出去,


    況鍾穿紅色大襟、斜領、袖子寬鬆的麒麟公服在陽光下顯得紅光滿麵,原本清瘦的臉上留著細長的胡須,黑色的官靴擦得錚亮,小舍一看便知剛從宮中出來:“況兄,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況鍾雙腳一並,作個揖道:“張詹事,況某有禮了。”


    小舍一拍他肩:“哈哈哈,咱們一本正經,演得是那一出啊,快請進。”


    三人重新排好座次,如意便親自端上茶來,致禮道:“況大人,小女這廂有禮啦。”


    “弟妹,愚兄還是頭一回拜見,果然名不虛傳的美。”


    一番寒喧過後,況鍾道:“兄弟,你也在蘇州呆過,蘇州府負擔的夏稅秋糧有二百八十多萬石,而全國的夏稅秋糧總數才為三千石左右,是不是事實?”


    “是啊?耕地麵積隻占全國耕地麵積的百分之一點一的蘇州府,卻要承擔全國稅賦的百分之九點四。這是幾朝人都知道的!以前湯宗大人為此還差點丟了烏紗帽。”


    “所以蘇州百姓經濟負擔過於沉重,便發生了大規模的人口逃亡和土地拋荒等現象。雖然朝廷也曾下寬恤詔,減免租稅,現在蘇州府的稅糧征收已經困難重重,蘇州府拖欠賦稅已有四年之久了,戶部的人一直在催。”


    “所以你把嚴鬆當敲門磚,實際是要皇上免稅?”


    “這也不瞞你,我和金通判核算了一下,向皇上提出減官田稅糧共計七十二萬多石的方案。”


    “四分之一,皇上應該能恩準。”


    “可是戶部認為核減數額過大,會對朝廷的財政收支產生影響,皇上還沒恩準。”


    金通判道:“況大人,昆山有不少沿長江,靠陽澄湖的田,由於水澇,經被水淹灌、無法種植,這部分的田地至少占該縣原來麵積的六分之一,李知縣以前曾經多次提出,嚴鬆即不上奏,也不催收,拖在那不辦。”


    “好,明日我去宮中等皇上回複時,再麵奏。”


    小舍道:“戶部的黃福不如李昶了解蘇州,你可以提醒皇上召請他作證。”


    “如果你在,皇上一定會聽你的建議,可惜你是當地人,應該回避。”


    月月回家了,飯菜端上來了。


    況鍾笑道:“蘇州人說我是況青天,我怎麽能隨便吃下屬的宴請。”


    “胡說什麽,都分得那麽清,清官都餓死了,誰還幫百姓說話?”


    “不過也是,我已經向皇上提出,撤換亮亮太倉縣丞的要求!”


    紅瑤急道:“憑什麽啊,亮亮不貪不嫖的?”


    “朝廷早有規定,本地人不能擔任本縣官職。”


    “你是知府,你定吧,亮亮是進士,餓不死了。”小舍的口氣有些僵硬。


    “張鑫,你的兒子,了不起,在太倉造船,連皇上都知道,會虧了他嗎?我已經向皇上舉薦,讓亮亮去南京工部任職。”


    小舍拍了一下況鍾的肩膀:“老兄,你有眼光,亮亮性格偏軟,管人有些縮手縮腳,但做事肯動腦子,以前老師也說他,想法多。”


    紅瑤的臉上露出了喜色:“去南京太好了,他從小在南京長大,喜歡那兒,再說他丈母娘家也在南京。”


    “是啊,南京有現成的房子,太好了。”如意像小孩似的拍著手。


    囡囡夾了塊紅燒肉給況鍾:“況伯伯,囡囡也想去南京了,南京的鹽水鵝不鹹。”


    “你就喜歡鹽水鵝,脖子都細成這樣了,我看你以後怎麽嫁人。”紅瑤瞪了女兒一眼。


    況鍾對囡囡笑道:“等你爹公差到蘇州,讓他帶著你去,況伯伯請你吃蘇州鬆鼠桂魚,甜滋滋的粘人。”


    “況伯伯,我好久沒去蘇州了,我想奶奶,想亮亮哥哥,想陽陽弟弟。”


    “你就不想外婆?”紅瑤歪過頭去看著她


    “想,可是她為什麽不來北京,偏要一個人回鄉下。”


    “她不習慣出遠門。”


    況鍾接嘴道:“囡囡,朝廷有規矩,不讓當官的長輩長久隨自己的兒女赴任。”


    況鍾和金通判走了,聽說自已親生兒子亮亮要去南京,紅瑤又發愁了,他對小舍說:“如果亮亮去南京,婆婆怎麽辦?”


    如意道:“這倒是個問題,又不能一直隨亮亮去南京,如果來北京吧,來回幾千裏,快六十的人了,搗騰不起。”


    小舍雙手交叉握著:“亮亮的事,uu看書.uukansh八字還沒一撇,別瞎操心,如真成,船到橋頭自會直。”其實他心裏比誰都急,自從到了明朝,張王氏對他的恩情,真是比海還深,他無論如何也要報恩,那怕辭了官差,也要回家照顧老娘。


    紅瑤看出了他的心思:“紅瑤看,實在不行,我帶囡囡回蘇州,也好兼帶照顧囡囡的外婆。”


    一家人突然都沒了聲音,油盞燈的火滋滋的響著,屋裏靜的連針掉在地上都聽得清清楚楚。


    月月說話了:“我看,還是讓奶奶來北京,我來照顧她,奶奶對我最好了,我都沒盡到孝道,以後會被人指脊梁骨的。”


    小舍站了起來,都別說了,明天和王一飛提一下,先把月月的婚事辦了,人家玉兒十五歲了。”


    張小舍的嫡子月月終於成家了,親家又是朝廷命官,雙方官宦子女,門當戶對,婚禮辦得十分隆重,王玉長得像王一飛,標致的臉蛋,碩長的身姿,比如意高了整整一個頭,穿著大紅對襟大袖衫,加上鳳冠霞帔,八人抬的大轎上下來,輕移寸蓮,款款而來,把個如意喜得,趕緊把見麵禮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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