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敏霞不說話,紅著眼睛看她。


    默默無語,眼眶含淚。


    以前什麽都不如她的丫頭,如今穿的比她好,皮膚比她好,長得還比她俏。


    攪著手指,雖然心有不甘,可到底老實了,知道不甘也沒有用。


    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不過齊妙根本不看在眼裏。


    等了一會兒,見她不說話。撇嘴、搖頭,邁步繼續往上房走。


    梁敏霞見狀,焦急的上前走了幾步,然後開口喚住她,說:


    “妙兒,你等等。”


    齊妙蹙眉,轉身看她,不悅的說道:


    “有事兒嗎?有事兒就說,沒事兒就別耽誤我。”


    本就不是什麽良性關係,隻有這麽個“親戚”掛著,讓她們有點兒聯係。


    如果不是“親戚”這層關係,她都不想理她。


    梁敏霞攪著手指,揪著衣裙,怯弱的說:


    “我……我……那個……我……”


    “喲,妙兒來了啊。趕緊趕緊進屋,屋裏坐著,你爺在屋躺著呢。站這幹啥,怪累的。”


    馮氏從屋子出來,邊走邊說。


    齊妙看著廚房,又看了看梁敏霞,再看了看馮氏,心裏了然。


    衝梁敏霞點點頭,拎著食盒進了上房。


    沒等進屋呢,就聽到——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梁宿友咳嗽呢,而且咳嗽的還挺厲害。


    奇怪,昨天沒聽爹爹說老爺子有病了啊!


    齊妙蹙眉,進到裏屋——


    好家夥,屋內全都是煙。


    “咳咳……咳——”齊妙嗓子都不舒服,趕緊清了清。


    看著趴在炕沿兒猛烈咳嗽的梁宿友,齊妙翻了個白眼。


    都咳這麽嚴重了,居然還不往抽旱煙,真是服了。


    屋子裏,南北窗戶都關著,屋裏的煙不散,誰都不舒服。


    把地上的窗戶開了,馮氏脫鞋上炕,把炕上的窗戶打開。


    齊妙快步走到箱蓋兒處,本來打算倒水,可沒想到水壺裏竟然一點都沒有。


    馮坐在炕上瞅著這一幕,立刻高聲嗬斥著說:


    “梁敏霞你怎麽回事兒?怎麽還沒燒水?咱爹水壺都空了。”


    話落,院子裏一陣腳步聲,接著梁敏霞拎著燒水的壺進來,把屋裏的盛水的水壺續上。


    那麽熱,自然不能喝。


    馮氏繼續又道:


    “趕緊,給咱爹折點水,快點。”


    齊妙就在旁看著,儼然這馮氏就是個管事婆子,支使下麵的小丫頭一般。


    無語的搖搖頭,走到梁宿友跟前,把煙袋杆子拿到一旁,伸手扣住了他的腕兒脈。


    “咳咳……咳咳咳……爺……咳咳……沒……咳……沒事兒。”


    簡短的“爺沒事兒”四個字,說的費勁也就罷了,關鍵也讓他咳的難捱。


    齊妙很想開口訓斥一番,可話到嘴邊,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看著馮氏,又看了看後進來的梁敏霞,輕歎口氣。


    各人過各人日子,他們既然分家,就不能多事、多嘴。


    鬆開老爺子的手,齊妙用手扣著、在他胸前肺部敲,然後側耳傾聽。


    沒有聽診器,這樣的方法直接,有效。


    接過梁敏霞遞過來的水杯,小心的喂給他。等他緩解,這才開口說道:


    “爺,您肺裏現在都是囉音。再這麽下去,可就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梁宿友聽到這話,重重打了個“唉”聲,難捱的說:


    “丫頭,爺難受啊!”


    剪短的一句話,跟剛剛的“爺沒事兒”,完全兩個概念。


    道出了心酸,道出了無奈,道出了懊悔。


    齊妙聳肩,把杯子交給梁敏霞沒有接話茬,而是看著馮氏,說:


    “大大娘,昨兒我回來在鎮上買了醬鴨。我娘特意留了一隻給我爺、我奶,一會兒給他們撕吧撕吧吃。”


    馮氏一聽到吃,頓時臉上堆滿了褶子。


    走上前,把食盒打開,看著紅褐色的整鴨,咂舌說:


    “哎喲喲,還得是三弟妹,知道孝順老人。我這就拿出去,這就拿出去。”


    說著,快步出去了。


    自打三房搬去新家,馮氏對曹氏那是既羨慕又嫉妒。


    不過倒也學乖了,知道當麵說人話,背後說鬼話。


    但是剛剛那句“知道孝順老人”,還有一層含義。


    那便是影射二房,他們不知道孝順。


    沒人願意搭理她,齊妙也是故意把人支走,然後看著梁宿友,十分平靜的說:


    “爺,以你現在的身子骨,你再這麽折騰下去,來年開春你都下不了地。我不是嚇唬,更不是誇大其詞,你就這麽抽下去,早晚得肺癆。”


    肺癆,在古代那就是絕症,不治之症。


    梁宿友“猛”地抬起頭,看著齊妙張了張嘴,隨後沒有吱聲。


    說不害怕是騙人的。沒誰是活夠的,當死亡來臨,誰都想多活幾天。


    梁敏霞走上前,蹲在炕沿兒邊,拉著父親的手,不說話、隻是掉淚。


    麵對這樣的場麵,齊妙特別平靜。


    她以為她會高興、會快意、會心裏舒坦,沒想到什麽感覺都沒有。


    當然,也沒有同情他們。


    曾經做了那麽多,是個人都會心塞。


    齊妙雙手交疊置於胸前,看著一臉茫然的梁宿友,繼續又說:


    “爺,還是那句話,‘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當初你那麽想分家,如今就該‘享受’這樣的結果。我說話不好聽,可卻是擺在明麵的東西。”


    “至於我老姑……那麽多人勸她不要嫁,她非要去那王家,非要做那十三姨太太。不管被誰忽悠的,還是怎樣,既然自己做決定,就該去承擔後果。”


    “爺,我不能總過來,也沒義務管你們。我家的銀子更不是大風刮來的。所以,你的身子,自己保重。這一次,藥我買,下一回……沒了!”


    齊妙霸氣的說完,轉身往外走。


    不給他們點兒教訓,他們永遠都學不乖。


    總覺得梁安是他們的親人,不可能不管。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三房出藥錢,都成了應該應分的事情。


    家裏大事小情,隻要有事兒,就他們三房首當其衝。


    憑什麽,為什麽!


    當初把小小年紀的梁安送走那麽決絕,分家也不含糊。


    如今卻想……


    嗬嗬,可能嗎?!


    從正房出來,馮氏趕巧從廚房裏走出來。看著齊妙,滿臉堆笑的瞅著她,說:


    “妙兒,有個事兒……大大娘得跟你說。”


    “什麽事兒啊?”齊妙板著臉,一臉嚴肅。


    對於馮氏這樣的人,絕對不能給她好臉兒,不然她能拿著雞毛當令箭,到處惹事兒。


    馮氏見她如此疏離,心裏不快。皺著眉頭不悅的說:


    “妙兒,不管怎麽樣我都是你大大娘,說話就不該尊重點兒嗎?”


    齊妙冷笑,不答反問:


    “怎麽,又想說我娘的家教不好了?”


    “我……”馮氏被嗆得不行,隱忍著要罵人的衝動,說,“算了算了,跟你這丫崽子沒必要一般見識。有個事兒跟你說下,你愛聽不聽。”


    喲喲喲,她還拿喬了。


    齊妙邁步,扔下一句“不聽”,就往外走。


    馮氏見狀趕緊伸手把人拉住,沒出息的說道:


    “行行行,你厲害。”


    齊妙抽回手,雙手交疊至於胸前看著她,沒有吱聲。


    馮氏重重歎口氣,不爽的開口說道:


    “去年雨季那會兒這邊發生瘟疫,我們不是回娘家了嘛。後來決定不回來,是因為你大姑父說……要在那邊開個雜貨鋪,讓我們幫忙。”


    “再後來芳姐兒的當家也跟我們說,他幫著出錢,那會兒不是沒成親嘛,最後不了了之。你爹跟你二大爺過去把我們弄回來,這事兒就更作罷了。”


    齊妙聽了沒吱聲,而是看著馮氏仔細琢磨。


    “我跟你說這事兒,就是想告訴你,我們沒打算離開老宅,也沒打算不養老人。你爺這……我們誰也管不了,他不聽勸啊!”


    “抽空讓你爹過來吧,跟他好好說說,嘮嘮。總這樣抽,誰都知道不是好事兒。”馮氏說完,好像自己多孝順一般。


    齊妙冷“哼”,看了她一眼沒吱聲,轉身出了老宅。


    說到底,馮氏就想她爹過來,然後看著老爺子的慘狀,給扔倆錢。


    前麵那些不回來的事情,是真是假無所謂。


    陳大雷都死了,就算活著,那家夥十句話有九句是假的,還有一句是自己編的,不知為信。


    大房兩口子信他們,那就是傻子,跟她沒有關係。


    不過想讓她爹給他們扔錢,還是算了吧。寧可他們自己去買藥,自己過來送。


    真把錢給他們,估計藥也就沒了。


    馮氏看著齊妙的背影,憤恨的跺起了腳。


    本以為把那事兒告訴她,她會感謝一下。沒想到不僅沒有,還被無視了。


    真是缺家教!


    “大嫂,咱爹說地裏的柴禾該收了,讓你跟大哥今兒下地去收。”


    梁敏霞站在馮氏的身後,輕聲說著。


    下地收柴禾?


    馮氏“猛”地轉身,看著她憤恨的開口道:


    “我他娘有時間嗎,啊?!你一天天啥活兒不幹,就伺候個老太太,你還支使起我了。你算哪棵蔥,哪瓣蒜,我——”


    說著揚手,劈頭蓋臉的給梁敏霞一頓揍。


    這已經是老宅定期上演的戲碼,左鄰右舍,全都見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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