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明月吃了午飯上來,走至東廂房不見皇後,隻青鶯手裏端著個缸子,往那柳條筐兒裏的花兒上灑水。青鶯見她進來,就道:“娘娘在裏間歇著,姐姐到裏頭去尋。”明月也不理她,徑自走了過去。


    才邁進門檻,便見皇後正在鋪了水貂皮子的紅木躺椅上歪著,半閉著眼睛。明月上前笑道:“娘娘這是困了?才吃了飯就這麽歪著,怕存了食,還是起來坐坐,吃盞茶就不覺著困了。”蕭清婉懶懶的道:“倒也不困,隻是有些乏,養養神兒。”明月不明底裏,隻是笑道:“娘娘既說了要出去,可是現在就梳頭麽?”蕭清婉道:“不忙,再躺躺。”


    躺了一炷香的功夫,蕭清婉就起來,叫了青鶯進去,讓二人伺候著梳頭穿衣已畢,就傳了一眾隨行的宮人,出門上了轎子。


    卻說文淑容在絳雪軒門前跪著聽了封,謝恩起身。女官給頒了金冊金寶,李明貴宣了皇後的口諭,又客套了幾句,便回宮去了。


    巧慧上來扶了自家主子,慢慢往回走,說道:“皇後娘娘也算體恤主子了,不讓往禮殿去聽封,就在這兒宣了旨,也省了主子一趟腳力。”文淑容淡淡一笑,道:“皇後也不過是看著皇上的意思行事罷了,哪裏是真心體恤?嘴上說的親熱,什麽一家子姐妹,那鍾粹宮裏的,才是人家的嫡親姐姐呢”巧慧道:“話雖如此,主子得皇上寵愛,如今又懷了龍種,便是皇後也得給三分薄麵,主子又怕些什麽?依奴婢的主意,主子這次幹脆就生養下來,也是為了將來打算。”


    兩人說著話,就走回了絳雪軒的東抱廈內。文淑容在炕上坐了,看著炕桌上的漆有些磨了,道:“抽空兒打發人往內侍省去一遭,叫他們來給補補這桌子。”翠兒端了茶碗上來,就道:“奴婢記著呢,早說要補,隻是又遇上主子晉位的事兒,就擱著了。主子既說了,奴婢這就叫小劉過去。”文淑容忙道:“今日就別折騰了,皇後早說了要過來,來了瞧見工匠不早不晚的在這兒修桌子,又是一場。”說著,就端了茶碗抿了一口。巧慧在旁看著,禁不住道:“主子還是不要再吃這些東西了,已是到了這個地步了,何必自苦呢?”


    文淑容苦笑道:“身子是我自個兒的,我何嚐想這樣。皇上待人,是有一陣子沒一陣子的。我母家早已沒落了,父親隻領著個閑職,又上了歲數,我那兄弟又還小,指望不上什麽。我這個樣子,不過是外頭瞧著好,裏頭虛罷了。皇上是靠不著的,皇後又難道是靠得住的?隻是眼瞧著我風頭正盛,討皇上的歡心,又想用著我。皇後這般,除卻討皇上的喜歡,也是為了將我推到風口上去,替她做那箭靶子。若我好時,就罷了,她落個賢惠名聲。若我不好了,她也是借了別人的手除掉了我。我不思量著退下來,反倒要自己迎頭上去?貴妃厭我,皇後嫉我受寵,我又何苦做那招風大樹?我這一胎若是個公主也還罷了,如若是個皇子,隻怕連命也保不住了呢。且我能否平安熬到生產,也還是未知。宸妃去年不就是現成的例子?舍了這肚子裏的,咱們或許還有幾年好日子過呢。”


    巧慧聽著文淑容的話,眼圈紅了,拭了拭眼角,道:“隻是瞧著主子遭這樣的罪,心裏難過。”文淑容笑著拉了她的手,道:“也就是這幾日,過了就好了。”巧慧又道:“王太醫每隔三日就來看診的,主子不怕他瞧出端倪?”文淑容略一遲疑,道:“我也想過此節,但若他真看出了什麽,前次來請脈,豈有不說的?便是不對我說,也該告訴皇上才是。他竟沒言語,隻留了一張安胎的方子,想來是無礙的。”巧慧道:“那方子,娘娘可要照著吃麽?”文淑容道:“自然不吃,一天三頓熬藥,熬出來就倒在花盆裏頭,別讓人瞧見。”巧慧應了,想了想,又道:“隻是主子這胎下來,怕是王太醫要遭禍了。”文淑容一笑,道:“在這宮裏,保得住自己已是萬幸,還管的了旁人?隻好對不住他了。”


    兩人說了會兒話,翠兒插口道:“既是皇後娘娘待會兒要來,主子可得好好打扮打扮。不然皇後豈不說主子輕慢於她?”文淑容道:“免了,就是這樣家常最好,別去惹她的眼。你們往後出去,也少要戴首飾,沒得惹事。”


    過了半晌,門外的小太監進來報道:“皇後娘娘的儀仗過來了,走到路口了呢。”文淑容聽了,忙起身,扶了扶發髻,就走到絳雪軒門口,候著。


    片刻,皇後的轎子果然到了。文淑容帶著絳雪軒一眾宮人跪接,蕭清婉下了轎,笑盈盈的道了平身,口裏說道:“你有著身孕,不必拘禮。”文淑容恭謙道:“娘娘貴為中宮,嬪妾行禮是該當的。不敢因有了身孕,就荒疏規矩。娘娘請裏頭坐。”蕭清婉就令那隨行而來的宮女內監在門外侍立,隻帶了青鶯明月進去。


    文淑容仍是將皇後讓至東抱廈內,請皇後上坐了,親手奉了茶。蕭清婉輕抿了一口,笑道:“淑容眼下,還是少吃茶水的好,對胎兒不好呢。”文淑容笑道:“娘娘吩咐,嬪妾記著。嬪妾也知龍脈事關重大,飲食上也分外留神。此是因知曉娘娘要來,特地為娘娘備的。”蕭清婉朱唇微勾,道:“倒是本宮白囑咐了,還辜負了文淑容一片心意。”文淑容忙道:“娘娘說哪裏話,娘娘為皇上子嗣著想,自然謹慎。”


    蕭清婉一笑,道:“今兒是淑容的好日子,本宮特地帶了幾匹吉祥緞子來給淑容。禮雖輕些,意頭是好的,還望淑容不要嫌棄。”文淑容笑道:“娘娘賞賜,嬪妾歡喜還來不及,哪裏敢嫌棄?”蕭清婉就叫了青鶯出去取緞子,又道:“淑容還是叫個跟前人過去,看過了,好收起來。”說著,眼睛就看向在文淑容身後立著的翠兒。文淑容會意,便道:“翠兒,你跟過去。”兩個宮女就出去了。


    房中便隻剩下皇後同文淑容,並明月巧慧在旁侍立。蕭清婉掃了房內一眼,還是自己上次來時的樣子,自己上回賞下的宮燈,就在吊在門前,當即笑道:“淑容才晉位,各處的份例都還沒添了上來。”文淑容笑道:“嬪妾就是一個小小的淑容罷了,才晉了位份,就要東要西的,叫人說張狂。且近些日子,宮裏忙著備辦皇上打秋圍的事兒,嬪妾這時候跳出來添亂,是太沒眼色了。”蕭清婉道:“話雖如此,但晉位添加份例,乃是宮製。並非隻為你一人,若是這般慣了,大家都有樣學樣,久了這皇宮大內豈不是連規矩都沒了?再者,你有著身子,需用的物事必然不少,旁的不說,就是日常使喚,人手也必是不足。還是著內侍省的挑上幾個聰明伶俐的過來侍奉才是。”說畢,便對明月道:“去傳本宮的話,令內侍省明日就送內監宮女各兩人過來,務要機靈穩妥。”明月屈膝應諾。一旁文淑容欲張口攔截,明月卻隻作不見,快步走了出去。


    見木已成舟,文淑容隻得陪笑道:“娘娘當真疼惜嬪妾,嬪妾感恩戴德。”蕭清婉輕輕一笑,道:“淑容說哪裏話,咱們都是一同服侍皇上的,何必客氣?何況你如今身子金貴,自然萬事為先了。”兩人坐著說了些天寒水暖的閑話,青鶯進來,回話道:“緞子已交由巧慧收著了。”蕭清婉就道:“本宮來了好一陣子了,這便去罷,不打攪淑容歇息了。明日皇上出宮打秋圍,連著三日,親貴眷屬進宮拜謁,淑容若思念母親,也可請了柳老夫人進來,隻打發人到坤寧宮知會一聲就是了。”說著便起了身。文淑容也連忙站起,道:“嬪妾不怕什麽,隻是恐勞碌了娘娘的身子。如今天冷了,娘娘也要好生保養。”蕭清婉莞爾道:“你倒囑咐去本宮來了。”笑著,就去了。


    送走了皇後,文淑容回房歪在炕上,巧慧進來瞧見,勸道:“主子別這樣歪著,恐滾壞了胎。”文淑容淡淡的道:“橫豎是要落下來的,怕怎的?”巧慧聽了這話,隻得岔了話頭,道:“今日皇後過來,坐的時候倒是不長。”文淑容輕哼了一聲,道:“若不是為著給人看,她肯貴足踏賤地兒?擺足了儀仗過來,生怕人不知道我同她走得近。”巧慧想了一會,道:“皇上還沒說要皇後當家,皇後就做起決斷來了,她也不怕皇上知道了怪罪?”


    文淑容淡淡道:“她是皇後,這本就是早晚的事兒。且皇上又那般寵她,連祖宗定下的規矩也可破了,她就是管了又怎樣?莫不是要我去皇上跟前告狀,皇後娘娘擅自做主強塞奴婢給我?越發昏亂了。”言畢,略緩了緩,又沉吟道:“這事兒,便是她不下手,貴妃也不會幹看著。她不過是搶在了貴妃前頭罷了。”巧慧又問道:“明日人送來了,主子預備怎樣?”文淑容坐了起來,道:“打發他們去做雜活,別叫他們上來。”


    出了絳雪軒,蕭清婉坐在轎中,打起簾子,看著沿路的景色,眼見今日天氣甚好,天高雲遠,北雁南飛,蒲柳衰黃,時有微風拂過,那條條柳枝就輕晃著。她看了一回,就喚了青鶯過來,問道:“怎樣?”青鶯低聲道:“娘娘料得不錯,那巧慧正是咱們宮裏玉秀的表姐。”蕭清婉笑了,道:“本宮平日裏,總是聽玉秀念叨她有個交情很好的表姐在絳雪軒當差,還是個大宮女,就料著不是巧慧便是翠兒,果然是她。”青鶯道:“回去就叫了玉秀來麽?”蕭清婉沉吟道:“這事要急著辦了,怕拖得久了,夜長夢多,就叫了她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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