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暖思**。


    人一有錢,就會變著花樣的享受,這是亙古不變的至理,和尚也是人,自然也一樣。


    像冰這樣的東西,在夏天還真就是稀罕物。在李承誌賣冰之前,六品以下的朝官拿錢都買不到,遑論和尚?


    李承誌便想著總有貪圖享受的和尚,耐不得夏天這酷熱,說不定就能賣出一些。所以便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讓高湛跑昭玄曹(全國最高僧官機構)問了問。


    高湛是初三下朝後去的。好家夥,當天入夜,高府門上就等了一堆和尚,全是上百座寺廟的寺主與住持。


    還以為這些和尚是衝著高肇的麵子去的,也就意思意思,哪知一張嘴,就是要訂兩個月的?


    還美名其曰要供獻我佛……這分明就是來時就商量好的,能想出這主意絕對是個人才:有和尚地方自然就佛像,便是沒有,搬一座過去就是了。


    誰敢說擺在和尚房裏的冰,不是給佛像供的?


    到此時,李承誌才反應過來:京城之中,最有錢的不是漢家門閥,不是鮮卑貴族,不是元氏宗室,更不是皇帝。


    而是和尚。


    有主顧上門,李承誌哪會管這麽多。想著反正和尚有錢,而且這錢比躺著賺來的還輕鬆,想必貴一些也是能接受的。所以就把賣給和尚消暑的冰的價格,定成了賣冰沙的價格:按斤賣。


    一方大致就是三尺方圓,約七百多斤,李承誌連零頭都沒抹,就賣七百五十文,合五金。


    詭異的是,照舊搶瘋?


    一百餘家寺廟全都是商量好來的,一家一百方。


    不過要求掌冰監需每日送往寺裏兩方,連送五十日,送到七月底。


    這就是一萬兩千方,合六萬金……還全都是半點折扣都不打的真金黃銅?


    等到第二日,京城大一些的寺廟應該都得了信,又陸陸續續的來了百餘家,訂走了一萬餘。


    到初五,之前訂過的這些竟又跑來了許多,說是算了算,一眾“佛陀”好似分不過來,要再訂一些。


    李承誌卻不敢訂了。


    宮中的藏冰室,並屬光祿寺儲冰的淩陰裏,藏冰大致也就五萬方。這兩日賣給了和尚就已兩萬五六了。離中秋還有四十餘天,宮裏至少要用一萬以上。


    這麽一算,最多也就隻剩一萬四五千方。


    聽著好似還很多,但問題是,這玩意它會化。


    不然李承誌當初準備賣冰時,為何要將折損定到五成之高?


    別說再不敢賣,就這,高湛都得精打細算,小心翼翼。不得不將出冰運冰的時間定在半夜。不然化的一多,皇帝就等著天天蒸桑拿吧……


    初六夜裏,見高湛解著幾十輛馬車的五銖、銅鋌、甚至是皇金入宮時,元恪的眼珠子都瞪圓了。


    十二萬金啊?


    當初李承誌說要賣冰,說是多少來著?


    兩月,當得三四萬金……


    可這足足翻了三倍還多?


    反過來再看,卻是如此簡單,好似隨便拎出來一個就能做的到。


    但為何能想到夏天賣冰,並把冰賣給和尚的,就隻有李承誌一個?


    包括他這個皇帝都沒想到……


    所以,給那兩個加官,是皇帝昨日就想好的,也根本不是曲子好不好聽的緣故,而是這來自寺廟的十二萬金。


    皇帝為何要賣冰?


    自然是因為錢荒,而這錢荒,恰恰就是和尚造成的!


    李承誌這一手,簡直是神來之筆……


    一想到初九日的早朝會是何等場景,元恪就無比的期待。


    李承誌竟然把大半的冰,賣給了寺廟?


    元懌的表情極其驚彩,好似一萬個想不通。愣了一陣,他臉色稍稍一變:“怎麽就敢?”


    皇帝近年來為何這般急燥?


    不是沒人猜不出來:無非便是僧事……


    這些寺廟如此妄為,豈不在給皇帝遞刀子?


    “有何不敢的?”


    元恪冷笑道,“敢養比呼尼(尼姑)在寺中泄欲,敢在白日裏,在佛祖像下與貴婦淫亂,還有什麽事情是他們做不出來的?”


    元懌心裏一顫。


    皇帝分明說的是兩年前的那樁舊事:郡王、宗室、安南將軍兼荊州刺史元嵩,一直在淮地和南軍打仗,有年餘未歸洛陽,直至被謀反的部下殺死在南地。


    詭異的是,一直留在京中,一年多未見過元嵩的側妃,在京中為元嵩舉哀時,竟有人發現她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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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側妃初時還謊稱是元嵩托夢而孕,皇帝大怒,令嚴刑逼供,最後招出:因耐不往寂寞,便與寺裏的和尚私通,且不是一座寺,一個和尚。肚子裏的那個是誰的她都不知……


    再往下一查,好家夥:京中不至一座寺院裏養有大量的尼姑,除了和尚自己用,還用來結交權貴。


    也不是隻有元嵩的側妃與和尚有染……


    此事幹係太大,上下未敢聲張,隻是將相關人員盡皆密秘處死。


    但元嵩的哥哥元澄委實氣不過,拚著除爵的風險,上奏陳情整肅僧事,也就是那封“妃主晝入僧房,子弟夜宿尼室,像塔纏於腥臊,性靈沒於嗜欲……”的奏章。


    佛事不是說肅就能肅的,最後結果便是:元澄被責令跪佛一夜,並搏頰百次!


    而這口中惡氣,算是積在了皇帝心裏。


    又逢鍾離大敗,二十萬鐵騎盡喪於淮水。之後皇帝令各州征召壯丁,以充兵卒時,各州竟同時上奏,稱已無丁可征。非要征的話,農事就會荒廢。


    怎可能?


    大魏光是明戶就有近六百萬戶,廿戶征一丁,也能征兵三十萬才對?


    元恪初時還以為群臣是怕他這個皇帝腦子一熱窮兵黷武,後來一問才知,是真的征不上來。


    他才是二十戶征一丁,而投了寺廟當了和尚的男壯,三四戶中就有一個……


    再之後,又發生了錢荒:佑大的一個朝廷,竟然連幾萬錢都湊不出來,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甚至是連洛京城中流通的銅錢都越來越少,已有民眾學著地州,將整匹的絹帛裁成一小塊一小塊,用來當做貨幣使用?


    錢自然不是自個長翅膀飛了,而是盡被民眾捐給了寺廟……


    幾相一疊加,機靈些的自然就能想到皇帝這般自虐是為了什麽。


    但今時不同往日,現在可不是太武帝時:全國近六百萬戶,近三成就是僧戶,早就成了尾大不掉之勢。


    慢一些的話也不是不能解決,關鍵的是皇帝太急,一個不好就是烽煙四起。


    所以如元懌、元雍、劉芳、崔光等,明知皇帝想幹什麽,卻是咬死不鬆口……


    元懌很是擔憂,照例想勸一勸,但嘴都未張開,皇帝就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放心,朕有分寸!”


    話音剛落,劉騰的殿外秉報,說是汝陽王元悅、掌冰使高湛、候星郎李承誌在殿外求見。


    一聽“候星郎”三個字,元恪就笑了起來:若不是朕提前給你加一級,兩日後朝會,怕是你這個從七品的候星郎都沒得做。


    也是奇了,別人是功勞越多官自然就越高,換成李承誌卻反了過來?


    功勞一樁接著一樁,官不但不見升,被罰掉的年俸卻是一次比一次多,動不動還得挨打?


    也算是獨一份了。


    但這絕非君臣相得之道……元恪已經開始琢磨,到初九那日,怎麽把今天給李承誌升的這一級保下來……


    轉著念頭,三人就進了殿,齊齊朝著皇帝和元恪做著揖。


    元恪抬眼瞅了瞅,李承誌與高湛都算正常,元悅卻是牙都快呲了出來,臉上的喜意藏都藏不住。


    “七弟可是撞到了好事?”


    頓時知道有些得意忘形了,元悅連忙收斂了笑容,恭恭敬敬的回道:“臣準備與李承誌合作一樁營生……”


    怪不得?


    其它的不論,就元恪知道,李承誌還會鍛兵、煉酒。隨隨便便哪一樁都是暴利。


    元恪也懶得過問,隨意往下一指,示意坐下說。而後又問道:“說說,好好的怎就打起來了?”


    來時已對好了口供,三人回答的天衣無縫,隻說高湛一時情急要調兵,李承誌不許,兩人就打了起來。而元悅隻是受了無妄之災。


    若擱其他的官員,元恪說不定就要過問一下。但李承誌和高湛的關係比較特殊,此時又是一副毫無芥蒂的模樣,元恪也懶的雞蛋裏頭挑骨頭。


    隨意的問了幾句,元恪又一指高湛:“上十萬金解押入宮,不是小事。今日就勞累些,連夜與劉騰交割,一應賬目務必羅列清楚……嗯,宣懷與宣義也去,幫趁一二……”


    都隻當皇帝急著用錢,所以才這麽急,也未人起疑。


    就李承誌覺的有些怪異:不是說皇帝要審案麽,就這麽輕描淡寫的問了兩句就完了?


    還有這其它人都走了,就留自己一個在這裏是什麽用意?


    不會是又想讓自己煉丹吧?


    心裏狐疑著,李承誌偷眼瞅了瞅,發現皇帝緊皺著眉頭,好似有些躊躇一般。


    雖不準,亦不遠矣!


    李承誌還真沒猜錯,皇帝真就是隨便找了個借口把李承誌召進宮的。


    他閑的,才會管李承誌和高湛為何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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