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邊令誠出來之後,張宏並未徑自走上馬車,反而在黃不學也出來後,將黃不學喚至一旁,輕言交代了一番,這才隨邊令誠走上馬車。


    黃不學看著那少年隨公主府內宮人乘上馬車,疾行而去。他當然是知道那邊大人之身份的。想著張宏臨走之前番言語,黃不學不甚明白,張宏不可能不知道他在那些世子公子的眼中甚至不如一條狗。但卻為何又要此後繼續與那些人保持熟絡?便是要拉攏他們,僅是自己這般出身,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罷?


    ……


    馬車之上,張宏隨意問了邊令誠是否知道公主殿下在此時喚他何事。因這幾日張宏都在臨淄王府,甚少踏足公主府,所以於現下太平公主之心思,他更是一點也猜不透。


    邊令誠口稱不知,但卻於張宏說了許多事。


    身處公主府已有些年月的邊令誠對公主府自有幾分了解,所以有關那清客間的相互競爭之事,邊令誠也知道幾分。公主殿下對於這等競爭不反感,反而欣賞,因為這本就是一個優勝劣汰的時代。所以在以往能夠帶給公主殿下驚喜的清客大都有了平步青雲的機會。這也是為何京中本就稍有權勢的宗族世家為何仍把家中子孫送予公主府做這清客的原因,不僅是為了攀附太平公主,更是為他創造機會。


    本來,在太平公主的積壓之下,這些桀驁不訓的才子清客們之間的競爭倒也真可說的上是良性競爭。但在後來張宏如此突兀卻又霸道的橫插了進來之後,除卻了與張宏同樣出身的寒門清客,剩下的都團結在了一起,他們並不排外,但他們接受不了如此強勢的張宏。演變之今,已有惡性競爭之意味的競爭再不複以往那般模樣。起初,那些清客們雖是在排擠著張宏,但不敢過分,因公主殿下對這少年之寵信。但在後來他們屢次試探之下,卻都發現公主殿下似乎也是不反對他們針對張宏而采取的諸般手段後,他們開始了得寸進尺。


    邊令誠說了許多,一直到馬車停於公主府門口處才停下。而他如此說上這許多,其實也不過是張宏提防著那些清客,因為他們這幾日不再拘限於嘲諷那張宏的助手高不危,而是徑自對上了張宏,邊令誠甚至得知,以岑羲為首的幾人已然開始在公主殿下麵前讒言訴說著張宏許多不是,比如年少才薄,比如自大異常,目中無人。


    邊令誠以為是這幾日岑羲等人的進言得了效果,所以公主殿下會喚張宏此時前來,但張宏知道,不是如此。


    公主殿下此時不在正殿,也不在議事廳,卻是在她休憩之場所,靜安殿。引張宏至靜安殿處後,邊令誠自是告退。


    張宏稍整衣杉,剛要抬手去敲那緊閉著大門的殿門,那門卻自己開了,從中走出一人,不是如公主殿下影子般的王公公,而此人卻是讓張宏微愕,乃是崔緹。


    張宏恭身向這崔緹行禮。但崔緹卻視而不見。反而對張宏冷哼了一聲。神色不善。似是對張宏此時地出現極為厭惡。以及存在敵意。


    崔緹雙手負後。徑自不屑理會張宏般走開。而張宏也由此時之時辰。以及崔緹那滿是敵意地神色間。微微猜出了少許之事。但他並無深想。隻是在門口輕聲道:“小可張宏拜見公主殿下。”


    似是永遠這般安然。雍懶之態地聲音傳來:“進來罷。”


    張宏聞言。又想及那崔緹。知此時王公公定不在這殿中。而隻是公主殿下在其間。他有些不明所以。本不想猜測公主殿下喚他起來是為何意地他竟然忍不住猜測起來。


    靜安殿乃是公主殿下休憩之所。故此這殿中除卻幾件必不可少之家物。以及那殿中四角明亮地紙燈外。倒隻有殿前地那張大床。尤為惹眼。而此時。公主殿下更是斜身側躺在那華麗無比地大床之上。輕掩錦被。露出那玉皓潔臂支撐著上身。看著神色謹慎至極地少年張宏。神色玩味。


    本該有所聯想地張宏根本無一絲雜念。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此時地身份。不過僅僅乃是一十三少年罷了。


    “你好象是有些緊張。”太平公主輕笑,看著那俊悄十分的少年郎,她知道他那拘謹之態怕含些水分。但仍調笑。


    張宏微微一笑,仍不掩飾他心中那份些許不安:“小可是在想及公主殿下所喚是為何事。”


    看張宏如此自然說出心中之疑惑,太平公主顯然也是欣賞,輕笑出了聲,動人至極。但隨即,不是笑了一時,太平公主便一斂臉上媚意,顯得有些平靜,:“確是有事要問。”說罷,又似是隨意看了張宏一眼,又道:“你上前來些。”


    張宏抿唇,上前幾步。看著麵前這絕美無比,顛倒眾生的太平公主,卻不言語。


    太平公主也在打量著張宏,她其實很想知道這少年此時究竟在想些什麽,但如往日那般,她仍是看不出這少年絲毫的心思。所以微一沉吟,太平公主便又道:“你與隆基所商之事,隆基已告之本宮。”


    張宏輕輕點頭,那些計劃商議之餘,本就是要太平公主知道的。


    “很不錯,便是本宮看了也深覺此事之希望確實多了許多。”讚賞了張宏一句,太平公主妙目輕轉:“隻是本宮不知這些計劃是你何時謀劃。”


    張宏一凜,他聽出了太平公主所言之意,若是早便謀劃,那是誅心之罪。所以張宏便道:“並非小可所想,乃是臨淄王爺先前之計劃,小可不過略微改動幾分。”


    太平公主自然不會信張宏這般言語,但她並未說些什麽,隻是似是感慨,喃喃道:“由內分化,由外打壓,兼以拉攏。麵麵俱到,如此說來,若你等行事,怕是不用本宮相助也能成事。”


    張宏神色平靜,不言,不語。


    太平公主卻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些什麽,問張宏道:“這幾日,隆基依你之計已在朝上小有收獲。想必你也知道,韋氏那庸婦近來與張希,裴談二人走的稍近些。但本宮卻是不明,為何在此時節,你又生事,招惹那張希之子意在為何?”


    張宏輕皺了皺眉,卻未被太平公主看見,不著絲毫痕跡,道:“並非小可之計。”說著,他也稍稍打量了太平公主的神色,卻發現她似乎根本無意計較這些,複又道:“工部尚書張希此人心性不如宗楚客沉穩,而當此時節,若是宗楚客,他定當不會因此事而與我計較。但張希之子不會,他會與我計較,而張希也是如此,若是他那獨子受了辱,他必定相報,故小可所為,是想張希與宗楚客之間再有裂痕。”


    這番話說的極為誠懇,而依事實來看,張宏此言倒也確是如此。但,太平公主顯然是知張宏之心中真意,所以便淡然道:“除了這些,怕是你還想要知道你在本宮與隆基心中分量吧。”


    張宏本知這瞞不過太平公主,所以倒也不予解釋,隻是沉默。


    太平公主顯然不想就此事多言,卻又道:“不提此事。本宮還想知一事。”察覺到張宏相詢之意,太平公主便道:“為何要棄那範慎?”


    張宏恭身,自然不敢說那範慎本是你的人,並不能為我所用。隻是道:“範兄大才,留小可身旁實屬屈才。”


    當然聽得出張宏這話間的敷衍,所以太平公主也是深深的看著張宏,隱有歎息:“範慎不簡單,且非本宮之人。我將範慎放予你身邊,實是好心,想你可得此人之助。而你所作亦確實不錯,能不能得此人之助,隻是時日問題罷了。”


    張宏愕然,他根本不曾想到範慎竟然不是太平公主之人?那他究竟又是誰的人?隻是隨意一想,張宏便知,於此事,太平公主實是無騙他之必要。可於那太平公主後來之言,能得範慎隻是時日問題,這倒讓張宏根本無從去想,乃因他已然將範慎趕回了公主府。


    隻是說了這幾句話,先前那神態安然的太平公主竟是顯得微有疲憊,原本紅潤的麵色也似有些蒼白之意,張宏微訝,卻聽太平公主輕凝秀眉,言道:“近日休息甚少,本宮此刻忽然有些頭痛。”


    顯得有些痛楚的太平公主,在此時竟然稍有楚楚可憐之色,而又有她那絕美容顏,輕凝的秀眉,煞有小女人之味。畢竟是兩世三十之人,張宏心中一動,竟道:“小可略微會些按摩手法。”隻是言罷,後悔不迭。


    微顯懷疑之色的太平公主看著那十三少年仍有拘謹之態,也不知是作何想法:“按摩?本宮倒是未償有聞。”


    不知為何,張宏此時倒是有些膽大,在太平公主微奇的神色間,泰然自若而走至榻前,拭了拭手,而後伸手,輕輕放在她那兩側太陽**處,卻覺手中細膩之處,柔若絲緞。


    明白了張宏此舉的太平公主,倒是微閉雙目:“卻不曾想,便是太醫院的手法你也知曉。”未等張宏謙遜,太平公主輕輕一歎,又道:“其實,你這幾日招惹那張希之子並無不妥,楚氏族中棄子雖無太大能量,但也算對你稍有裨益,而今日接納黃賈仁那常人眼中的跋扈少爺也是極為正確。但你終歸還是並無任何真正之助力。”張宏手下未停,心中卻是巨震,他本以為楚圖此人是他唯一稍顯可靠的保障,也以為並無他人知曉,但哪知太平公主竟是如此清楚!


    “能從一介寒門士子走至今日此境,你倒也確實不簡單。”說罷,太平公主又是歎,似是自語:“本宮很想知道,有如此才能的你,將來能夠站多高。”


    微微沉吟,張宏終歸知道他所做之事到底還是盡數落在了太平公主眼裏,至少現下他是瞞不過她。所以反倒顯得有些恣意:“能站的多高,取決於看的有多遠。”絲毫不知太平公主已然睜開雙目的張宏,續道:“而殿下卻知,小可一向所看並不謂不遠。”


    太平公主凜然,任由張宏之手放下,起身,看著這十三少年。竟是微笑,絲毫不掩飾她那讚賞之意:“所以你能活著。並且仍將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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