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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鏢局是個四四方方標準的帶廂房的四合院。進到後院,繞過一道深灰色,磚砌雕著麒麟尋芝圖的大影背,丁小情三人步入一處寬敞的大院。一股無比熟悉的感覺撲麵而來,丁小情盯著這個與自己在人間界住處如出一轍的院落,有種落淚的衝動。院中最搶眼的是西南角上的那棵巨大桂花樹,細碎的小黃花隨風飄落,幽香滿院。再偏西是一座原木色的花架,爬滿了深綠的葡萄藤,此間八月時節,藤蔓上處處懸掛著覆滿白霜的紫葡萄串。丁小情衝動的跑到花架旁的粗瓷缸,看著裏麵受到驚嚇擺尾藏入水底的錦鯉。


    丁小情有些驚喜的回身問老太婆:“師叔,您……您也到過人間界?”


    老太婆看她大驚小怪的樣子,不屑的嗤笑一聲:“這還要到人間界嗎?沒見過世麵。”


    被老太婆搶白了一頓,丁小情對著她的背影吐了個舌頭,乖乖的跟在劉子騫身後,隨著老太婆進了正房的寬廳。


    三人坐定,卻是久久的沉默。


    室內有一隻黃銅的鬆塔香爐,緩慢又悠然的冒出嫋嫋青煙,熏得滿室一股淡淡檀香。


    丁小情不說話,主要是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麽,看著這兩個人眼觀鼻,鼻觀心的靜坐,也不敢太過造次,隻好耐著性子坐在椅子上,小心的打量著這廳中的一應擺設。八寶櫃上的瓶、酸枝條案上的琉璃如意、牆上不知哪些位名家的山水花草。


    窗外樹影婆娑,映入室內在牆上慢慢的爬。


    “師姐,你的修為……又精進了。”終於,劉子騫感慨的打破了寂寞,對老太婆笑道。


    這馬屁卻拍得一點技巧都沒有,老太婆沒牙的嘴“嗤嗤”漏著風笑:“師弟,你取笑我。原本就知道我被師父廢了修為才趕下山的,如今卻又來誇我的修為精進?哼,哼,哼,倒是你,怎麽一界上仙被人采補的隻剩根基?”


    劉子騫聽到這裏,倒抽了一口冷氣:“怎麽是師父廢了你的武功……”說到這裏,劉子騫皺眉仔細的想了想,認真的對老太婆道:“師姐,我覺得你有必要去和大師兄見上一麵。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當年,師父雖然震怒於你們倆個私定終身,但大師兄為了求得師父的諒解,跪在絕情殿外三天三夜,師父終究沒有再行追究。隻是,大師兄原本就有傷在身,又受了三日的罪,終是大病一場。加上,怨通山當時被魔族壓境逼迫,大家都忙於抗敵。待我們回轉到你的住處,你卻已是不見蹤影。師姐,這裏有什麽誤會,你難道不想和大師兄當麵說清嗎?”


    隨著劉子騫的話,老太婆的一張皺巴臉越來越蒼白,癟癟嘴有些不受控製的哆嗦起來:“怎麽……怎麽會這樣?那……那一瓶催魂斷情散又是誰……是誰放在我桌上的?”老太婆一張臉上陰晴難定,不停的轉睛思考,一臉的不可置信。


    一旁的丁小情心中暗想:得,誤會了?這也太老套了,不倫之戀被師父製止,隨後因愛生恨逃離愛人。唉,隻不過,這一臉的褶子配文瑾瑜那個老固執還真是般配。想到這裏,丁小情不受控製的“嗬嗤”一笑。一旁的劉子騫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丁小情趕緊收了笑臉,低頭小心的坐在那裏。


    “師姐,難道……你真的以為師父要廢你武功,喝下了那瓶催魂斷情散?”劉子騫心痛的問道。


    老太婆怔怔的一笑,輕輕的道:“原來他是病了……嗬嗬,原來是這樣……”


    那個笑容淒慘無比,看得丁小情心裏一緊,隻覺得這個誤會還不如不說的好,方才那個老太婆還是一身精氣神,而今聽完了直相,反倒透著一身的老態。


    劉子騫起身站到老太婆的身前,緩緩的蹲在她身前,柔軟聲的道:“師姐,你平日裏最珍愛自己的美貌,如今怎麽肯如此示人?你此時身上的修為,雖不是我們怨通山的,但維持你原本的容貌還是應該可以的。”


    丁小情不由得打量起老太婆,心中暗想:原來她雖然被廢了怨通山的修為,其它修為還是有的。卻不知,她的本來麵貌是不是傾國傾城。若是真的,還真是便宜了文瑾瑜那個老家夥。


    “嗬,子騫,美貌紅顏是人,難道……鶴發雞皮的老太太,就不是人了嗎?”老太婆自嘲的笑笑,“我就是不想讓你們找到我,更何況,一張太過豔麗的容貌會引來多少麻煩,你們又哪裏知道。為了讓無瑕能有個正常的人生,我寧願舍了原來那張臉。”


    聽到這裏,丁小情抬頭凝視著老太婆。她想起人間界林嫦曦那張胖胖的臉和臃腫的身材,再看著眼前無比蒼老的老太婆,腦裏隻想起兩個字“母親”。原來這世間的母親都是一樣的傻,為了自己的一絲血脈可以安穩,寧願自己墮入萬劫不複,甚至變為修羅。


    劉子騫聽了卻是萬分驚喜,搶上前一步,拉住老太婆的手追問著:“師姐,你是說……無瑕就是……就是你與大師兄的……”一臉的激動溢於言表,竟激動的再說不下去。


    老太婆輕輕抽回了雙手,含笑不解的看著劉子騫:“子騫,你這是怎麽了,那個不會被凡事打動的劉子騫,而今怎麽會這麽容易激動?隻怕,不光是因為修為減弱的原因……”說著,眼波流轉,側頭睨了一眼老實坐在旁邊傻呆呆看著他們聊天的丁小情。


    劉子騫的臉“唰”的飛上兩朵紅雲,輕笑一聲,低頭不語。


    而老太婆的眼光掃到丁小情,讓丁小情激靈靈又打了個寒戰,她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那道目光溫柔似水,戲謔中帶著一點點俏皮,分明帶著少女的嬌媚。丁小情不由得狠狠眨了眨雙眼,眼前分明還是那個白發如雪的老太婆,可如今怎麽看,都覺得她帶著十二分的柔媚。


    也因此,她錯過了看劉子騫嬌羞的好機會。


    輕咳了一聲,劉子騫掩示了自己臉上的羞怯,有些惋惜的歎道:“師姐,其實,就算你抱恨離開的怨通山,你也依然愛著師兄?”


    “哈哈哈”老太婆幹淨利落的用狂笑打斷劉子騫的話,“你說笑話?若非是他,我又怎麽會淪落至此?我還愛他?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她最後連聲兩句“怎麽可能”,說完,還嗡動嘴唇默念了兩遍。


    丁小情看著她的樣子,知道她此時一定心情紛亂。


    劉子騫又跟了一步,站在老太婆身後反問:“若真如師姐所說,你為什麽還留著那塊師兄專為雕刻的玉佩?”


    “誰說那玉佩是他專為我雕刻的?”老太婆厲聲叫道。


    “那塊岫玉是我陪師兄在琅琊幻境尋到,青白的底兒,裏麵帶著水霧的質地,尋遍洪荒難道還能找到第二塊嗎?”劉子騫急切的道,“那玉佩我見過,依然好好的保留在無瑕手中。祥雲彌散漫天飛花,除了你,還有誰擔得起――花漫天這個名字?”


    字字如劍,說得老太婆一陣恍惚,仿佛又身處那段耳鬢廝磨,溫情脈脈的時光。過了良久,老太婆輕輕一笑,還要出言反駁,才一張嘴,劉子騫便走上前一步,死死的盯著她的眼睛,沉聲道:“若你真的放得開,你又怎麽會給無瑕起這個名字?你又怎麽會教他們怨通山五行錦繡陣,還改名為殺仙陣。你有哪一天,哪一時,哪一刻忘得了與師兄在一起的時光。”


    也對,文瑾瑜姓文,她就偏讓兒子姓武。他叫瑾瑜,意指略帶瑕疵的玉,她就讓兒子叫完美無瑕。怨通山的陣式五行相生相克,她偏起個最霸氣的名字――煞仙。處處都與文瑾瑜針鋒相對,可越是如此,她越是無法忘懷過去。丁小情不由有些同情她,她與文瑾瑜隻是一對被命運戲弄了的人,也難怪劉子騫他們會尋了她如此之久。


    見花漫天怔怔的立在當場,劉子騫緩步走上前,又拉起她的手,柔聲道:“師兄這幾百年來,年年下山,雖不曾向我們提起他的去向,我們也都知道他是為了尋你。師姐……跟我回怨通哪怕,隻是跟師兄見上一麵,洗清你們之間的誤會。”


    “不必了”花漫天硬起心腸拒絕了劉子騫的提議,“無瑕心思單純,你騙了他。而今,這裏我們也不會再逗留,你與我見也見過了,該說的話也都說過了。咱們……就此別過”說著,抽回自己的雙手就向外走去。


    劉子騫和丁小情一時心急如焚。怨通山眾人尋訪花漫天如此之久,而今終於找到了她,怎麽肯放手。而且,劉子騫之前曾發信給文瑾瑜與華丹青,隻怕此時,這兩人已趕到了晏善城。咫尺之隔,又怎麽可能讓他們倆人再次失之交臂。


    如今,以他們倆的修為,誰也攔不下花漫天,更何況,外麵還有五個五大三粗的大小夥子。


    花漫天一步邁出了大廳,若是出了這屋子,任他劉子騫上天入地,隻怕也不會能尋到蹤影。


    花漫天隻聽身後“嗆啷”一聲龍吟,屋中霞光四溢。花漫天一驚,側頭看去,隻見劉子騫寶劍出鞘追到自己身後。花漫天好笑的轉過身,輕蔑的道:“怎麽?以你現在的修為,你以為你能攔得住我?”


    不料,劉子騫決然一笑,抬手將劍橫在自己頸間:“師姐,你若今日邁出這房間一步,我立時死在你麵前。”


    丁小情失聲尖叫:“師父,你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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