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都的西門外。


    一眾年紀都是不小的人等著孟元軻的馬車。


    這裏麵有季牧見過的也有沒見過的,無一例外都是太學的人。


    韓富一個人站在最後,他的前麵是魯吉、杜集、步千古,三人之前則是營工署太署令趙淵、九雲郡守袁書群以及菊郡、鬆郡的太守,還有凰一屆的文壇大師,季牧隻聞齊名不見其人的年隱。


    最前麵站著兩個人,雲州牧邢寬和工寺正卿府的吳昭。


    遠遠地,季牧透過車簾的縫隙一望,立時滿目驚詫,太學的這個陣容有些駭人。當他們湊在一起,有著一股可怕的威勢,像太學的另一麵,看上去授書達禮,其實也呼風喚雨。這一刻季牧才發覺,自己這個太學名士的身份是何等的不能替代。


    “勿躁。”孟元軻手按在季牧肩上,“人越多隻是越證明我還有用,一切行宮為大,既然有人湊了場子,所應可能是誰湊了這個場子。”


    就這陣仗,讓季牧難以相信孟元軻的話,他覺得孟元軻絕不是上一代工學老院長那麽簡單,太學講傳承,傳承的背後是知遇之恩。


    這個貫穿了“金年”“凰年”“罡年”的老人,對太學人的意義超乎尋常。


    孟元軻緩緩下轎,眼前眾人同時躬身,“見過老院長!”


    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抓住季牧的手腕,孟元軻慢慢上前,“都是太學同道,無須多禮。”


    季牧看到那一個個望著孟元軻的神情,就像孟元軻在頤山頂的神情,隻是這裏麵的很多事情季牧並不了解,比如當年的九緣締宮。


    邢寬踏前一步道:“老院長功成身退多年,現今為雲州出山,我輩感念欽歎!”


    “字字都不差,隻是莫要再說我為雲州出山。”


    “學生錯言。”邢寬忙道。


    這時吳昭開口道:“州府已備好宴席,請老院長尊駕蒞臨,我等太學後輩為老院長接風。”


    孟元軻卻道:“今日過於勞頓,州府遠在城東,不如就近可好?”


    吳昭忙點頭,“都聽老院長的。”


    “記得不錯,西邊也有座雲上居,我們就到那裏一敘吧。”


    阿嚏!阿嚏!阿嚏!


    袁書群回頭有點嫌棄的瞅了一眼韓富,“韓院長,你這噴嚏咋和釘子也似的!”


    “掩護我!別讓鬼老頭兒看到我!”


    “不是不想掩,是掩不住啊!”


    韓富剛要說話,豈料眼前兩排人呼的一下散到左右讓出來路,韓富像個肉樁子一樣站在馬車前。


    忽的一側身,孟元軻掀開了窗簾,一時間,韓富雙目閃抖,這才幾十年沒見,這老頭咋老成了這樣呢?


    “老院長,當年那……”


    “可還記得老夫愛吃的幾道菜?”


    “一紅一綠三大碗!”


    “不許偷工減料。”


    ……


    紅的是燒排骨、綠的豌豆尖,三大碗是三個蒸菜,蒸鴨脯、蒸蛋清、蒸草魚。


    韓富化身夥計,在後廚吆喝菜品,不到一個時辰,這一紅一綠三大碗就全都呈了上來。


    眾人分成兩桌,孟元軻、吳昭、邢寬、趙淵、魯吉、年隱和做東的韓富一桌,步千古、杜集、菊鬆兩位郡守和季牧坐一桌。


    邢寬敬酒,孟元軻示茶。


    “有老院長出來主持大局,我雲州行宮之事讓人心安,無論如何都要多謝老院長!”


    吳昭也道:“行宮事大,雲州當有提挈之人,老院長出山,學生在大都也放心了。”


    另一桌,步千古看著季牧,“別亂尋思。”


    季牧笑道:“多謝步院長。”


    步千古幹巴巴說了一句,想寬慰季牧卻也沒什麽辦法。眼前這些人豈是尋常,一個個樂嗬嗬笑麵虎,背後都有驚人的實力,別說那一桌的人,就這桌上的三位郡守也都是不能碰觸的主兒。


    早在聽聞孟元軻出山時,步千古就察覺到了會有這一刻,這般做事儼然不合理,說白了人家季牧是金主,州府也允諾了放手商界,現在卻要硬生生把人家變成和營學攻績一樣。


    隻是細一想,似也水到渠成,雲州州府、各大郡府的實權人物多是太學出身,平時講這說那,但一到了太學事情就簡單了,論輩分。


    季牧想的更加深了一些,行宮落在季牧頭上,最終是雲州和季牧之功,若是落在太學頭上,最終就是雲州和太學之功,而在座的,都是太學人。


    接下來的操作也很簡單,季牧作為太學的商學名士,此舉是為助資行宮,做一個太學子弟該做的事,真正把這東西搞出來的,要落在雲州太學身上。


    再啞的啞巴虧恐怕也沒有比這更啞的了,不僅要花巨額的錢,這州牧也好正卿也罷,字字句句意有另指,讓人覺得另一桌的那位商學名士成了對抗太學利益的人。


    季牧睨了一眼韓富,韓富察覺到了季牧在睨他,金牙一亮心說你覺得我給下套了?季牧攤攤手我可沒說那些,但這個局是怎麽形成的?韓富不幹了,我隻能鉚定自己的想法,我怎知會有這些老鬼集合而來?季牧眼睛一轉,還不是你那大花小花,現在都是給人家錦上添花。韓富撓頭咧嘴心說你個慫蛋玩意,孟元軻是你找的,他肯出山怎能是為了利益!季牧一哼,太學那麽多事我怎能一一盡知,鬼才知道你們有什麽故事!


    韓富頭一甩,雙層肥油下巴不斷往門口那裏撅著,季牧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門口,隻出口型不做聲,“讓我走?”


    韓富重重點頭,uu看書 ukashu.co 倆手呼呼扇扇,您快點。


    季牧雲裏霧裏,肩膀一聳不明所以,韓富撓了撓腮幫,而後就捏住了大金牙,季牧就覺得腳後跟一涼。


    “各位太學前輩,晚輩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懇請先行告退,行宮一事一定窮究所能,不讓太學失望!”


    吳昭邢寬一撫手,所有人都跟從而示,季牧強笑著,臉上翻翻覆覆向門口走去。


    “季牧,留步。”


    正在這時,孟元軻站起身來,“什麽叫,不讓太學失望?”


    季牧忙道:“在座都是太學前輩,晚生隨口一說。”


    “你這樣的人,是隨口一說的人?”


    “太學為雲州,晚生為太學,乃是同途之事。”


    “你是從雲州發家,現在行宮要花你點錢,你就不樂意了?要是不樂意的話,你可以退出,老夫會讓天下人知道我雲州沒有你季牧,到底能不能蓋出行宮!”


    季牧看韓富、韓富看季牧,玩塌了這是?


    然而其他人的心念那可就是千江破堤、澎湃無極了,威望就是威望、底力就是底力,人人都抓不住的這頭倔驢,現在不也得蒙上眼推磨嘛!


    季牧笑看著孟元軻,就像在頤山頂上他們聊起長生玉的話題時那樣。


    “孟老,要是我退出呢?”


    “蓋不出來。”


    “我出錢呢?”


    “也還是,蓋不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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