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山下,一輛馬車緩緩停下。


    孟元軻雙手入袖,微微仰目看著眼前的頤山。


    整個望雲山脈連綿千裏,其中有很多為雲州人所熟知的山峰,頤山並不是最有名的,但卻是其中相對最獨立的一座山。


    頤山並不高,但有峰矗立,南北有兩道峽穀,南穀最終被開辟成了雲西道,千年以來都是雲州通往西部的要道。


    “季頭家回去忙吧,留個夥計在這裏就可以了。”


    “事情不當緊,晚輩在這裏陪孟老。”


    “也好,那就一起上去看看?”


    “都聽孟老的。”


    季牧從夥計手中拿過手杖,隨孟元軻一同往山上走去。


    孟元軻八十餘歲高齡,體格還很硬朗,用他的話說,宮在山上,每一個參與建宮的人都要多上山。孟元軻是何等的眼力與造詣,登這一次山恐就能為行宮打造定下基調。


    現在的頤山一片荒蕪,連個石階還沒有,孟元軻拄著手杖,季牧則一直抓著老者的手臂,二人走得極慢。


    行了不到半個時辰,孟元軻氣喘籲籲,便在一塊大石上歇息下來。


    孟元軻喝了一口水,“季牧,如果不是你選在頤山這個地方,別說行宮,即便是天宮,現在老夫還在下棋。自古人們就說,依山傍水乃是福地,然而九州南麵窮水不見山,北麵有山不知水。遺憾的是,我們雲州人見山不理山,它本該是九州的一大奇景、雲州的底氣所在。”


    “山的這邊是九郡,山的那邊是西部,山上有座帝王行宮,此事做好有千秋之功。”歇了一會兒,孟元軻站起身來。


    等二人登到山頂已是晌午之時,立在這頤山之頂,孟元軻的雙目四處看著。不明為何,他的眼神並非那種犀利的洞察,而是充著滿滿的關切。這種眼神不多見,尤其一個八十多高齡的老人身上。


    登高舒眉、穹廬若肩,這一片疆域是九州最浩壯的格局,偏僻的雲州、不為人知的西部,它們為這一條山脈所隔卻也因這一條山脈共生。


    沒有霧的山就像孑孑一身的雲州,放眼天下平坦像一張溫床,這一道起伏就像落在帝國北疆的一根脊梁,山有可為、雲州便有可為!


    遠眺雲西道,孟元軻麵露詫異,“此非當年的雲西道,可也是季頭家擴建?”


    季牧點點頭,“對麵的雲碭山發掘出大量的長生玉,此路一為方便州府長生玉的運輸,也是為了西部商隊出入更加方便。”


    “好手筆!”孟元軻麵露讚歎,旋即又問道:“長生玉的產量如何?”


    “很高,每年能出純品十萬多斤,雜品百萬斤之上。”


    孟元軻皺眉道:“這等規模的產量,長生玉的價值恐怕要大打折扣了吧。”


    季牧道:“這個問題已趨近嚴重,我已在向州府建議把關之事。”


    “賣玉必藏玉”,手上有多少出多少絕非大商所為,像金玉元,他們專門有一座“玉石庫”。值得一提的是,這座玉石庫的使命並不是哪裏缺貨補哪裏,它的意義在於永遠捂著。金玉元有詳備的精算師體係,一種玉石流到市場多少能夠獲得最大的利潤並且留有有炒作空間,才是他們最大的盈利所在。


    這還不是簡單的“囤積居奇”所能概括,囤積居奇是蓄勢準備出手,金玉元的操作是為了一種價值衡定,這也一直在襄定金玉元的不二地位。


    但雲州州府不這麽想,州府的局限在於它不能成為一個招牌。既然這樣的話,粗糙點說,一斤長生玉賣一龜背,十年一百萬斤玉賣一百萬龜背,一斤長生玉賣十龜背,十年隻出十萬斤,那還是一百萬龜背。


    剩下的九十萬斤屯著,屯給誰呢?給下一任州牧嗎?


    長生玉的售出是從雲寶齋過手,季牧自知這裏頭的問題,但州府那邊的想法他也心知肚明。


    但聽孟元軻這一說,季牧立時心中一動,“孟老,隻從用料上考慮,您認為此建行宮,長生玉可有用武之地?”


    孟元軻微微一笑,“像長生玉這樣價值的玉石,天底下隻有它挑房子,沒有房子挑它的道理。再看這天作之地,玉那那邊、宮在這邊,直接將打磨鑒定師安排在山麓,可省去大量時間。”


    季牧立時眼前一亮,他想的則是另一個層麵,隻要說動州府,長生玉未必就會那麽昂貴!


    如若一舉把前幾年長生玉的一些存貨和今年的產出全部買下,市麵上的長生玉將立刻減到二到三成,由此一來價格必定飛漲。雲州州府更在意一個“總額”,既然這樣,由雲寶齋炒作長生玉,價值連翻,行宮這邊屬於大批量購置,當能要到一個很低的價格!


    同一時間,季牧心念電閃,一旦以大量的長生玉作為行宮的玉石主體,且不說價值,單是寓意就很是不得了。


    對麵的山不能再叫雲碭山,應當建議州府改名為“長生山”,uu看書.ukansu.o行宮所在之地叫頤山,頤是什麽?是頤養、頤神!


    遍布分布的長生玉,本就是“壽玉”的大成者,如此濃鬱之下,“頤山宮”想表達的東西,就此圓滿!


    這條季牧一直在找的“神”,至此才是真正有了答案!


    陛下的性情,既不能妄猜又不敢說猜透,喜歡魚還是馬?喜歡方還是圓?喜歡敞闊大氣還是曲徑通幽?這些都太細了,既不能完全顧及還要謹小慎微哪裏會觸犯了陛下。


    季牧一直在找一個宏觀之物,一種迥然相異的獨立特質,像一個罩子籠罩天地,讓人看到其魂其裏,而不是吹毛求疵。


    這帝王思慮萬千、襟懷難忖,但有一點絕對是共通——


    長壽。


    臨水暢懷是樂、滿庭歌樂是樂、賞石玩物是樂,萬萬千千都是樂,但歸根到底多活幾年才多幾年樂。


    別說陛下,這是天下所有人的共通,隻是平凡人多數隻能靠自己想辦法長壽,而皇帝可以靠別人、靠天下、靠盛事萬象的九州資源!


    孟元軻看著季牧,“看來你想通了。”


    “一切都是孟老成全。”


    有人說,真正了解一個人絕對不能通過另一個人,但它隻適用於世俗平常。那些牛人,隻有看另外一些人的表現,你才會知道他到底有多牛。


    比如,當孟元軻再回到雲都的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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