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季合坊市的正中心也蓋著幾間房子,這裏並非用來做店鋪,而是肩負著一個頗為重要的職能。


    五十二家商號如何調度、每日貨量銷售的清算、與雲盛通的接洽乃至在西部雇傭夥計等等大事小事,都要在這裏完成。有了這個中樞,坊市才能穩而有序。


    是日黃昏,雲季合的第一次“頭家大會”在此召開,除了施如雪,五十一位頭家悉數落席。


    五十二把紅木大椅四壁相圍,椅子之前置一茶桌,坐在其中,雲商們的思緒一時有些躍動。


    左顧右盼皆是頭家,這等場合雲州鮮有,縱然有過,在座的也未經曆過。隻有“天元商幫”“六湖商會”才時常如此,他們聚在一起談商界的大事,就在圍茶而敘的小小一隅,一個想法、一個決定可以改變無數的來往。


    而今雲商也有了這派頭,從規劃、籌備到開業在即,雲商們對雲季合這等創舉早已讚不絕口,放眼九州世界,隻有西部能起勢、能成熟、能一步步臻於完美。對雲商來說,雲季合既是刀也是盾,它把雲商攏在一起,蓄力若足便齊步同行,力有未逮便集體退守,人人都在雲商,但在這一刻,“雲商”仿佛才有了幾分“殷商”“雍商”的味道。


    論年齡,季牧在眾多老商賈麵前隻是一介毛頭小子,但有大西原擺在前麵,既是頭家又是東家,誰也不敢絲毫小覷。


    規矩已經定下,雲季合抽兩成利潤,一來不用管理運輸、二來不用操心運營,可謂坐地生財,雲商們對此並無異議。


    季牧開這個“雲商大會”,有些話必須要說在前頭。


    “雲季合的規程已經擬好,貨怎麽走人怎麽招、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就不再與各位頭家贅述,日後隻需依照辦事便是。”


    “雲季合不會隻此五十二家,日後擴充勢在必行,但任何一家商家想進雲季合,都需征求在座半數以上頭家的同意。”


    “季東家說的是,雲季合不能隨便擠進來,哪怕是資質足夠,也要我等審查之後才是!”


    季牧點了點頭,“另有一事望各位頭家謹記,雲季合它就是一個大了一點的坊子,把更多種類的貨品聚集在一處,店鋪聚集自有頭家聚集。”


    這時管清開口道:“季東家之意,管某了然,相信在座各位亦是如此,商行一處,隻圖共利。拿我六合坊來說,把六合酥帶給更多人便是入此雲季合的目的。縱有一日,九州遍布雲季合,這等初衷不可更移。”


    “季東家管頭家的話,丁某明白,雲季合踏踏實實賣貨,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若有人日後托大亂舉,也可依照季東家的入選之法為之,將其剔除雲季合!”


    “同意!”滿場之人附和起來。


    季牧道:“我等都是本分的生意人,但隨著雲季合做大,加入之人未必如各位元老前輩。所以雲季合要在郡府備一份文書,需在座各位頭家畫押,日後新增的商家也要如此。”


    滿場立時靜默下來,恐怕這才是雲商大會的目的吧,相比雲季合那些運營規矩,這文書的效用就不可同語了。不得不說季牧此舉有些掃興,但季牧心知,很多事情要是不在一開始形成約束,後麵不僅會亂,收拾起來還無憑據。


    “雲季合就是個坊子”,這本身就是一句憋著說的話,日後興盛壯大,這些個頭家仗著資曆保不齊要拿“雲季合”這頂帽子做什麽。


    雲州不能有商幫,且仔細看看那遠遠近近,這個拳頭要是明著打出去,遭來的可能就是一個個鐵錘!韓富的話猶在耳畔,“這一腳不踩結實了,下一步就不能邁!”


    這邊雲季合在整個雲州吵得沸沸揚揚,商界無人不知,九郡各號都在密切關注著,不知多少個盯梢的人來到西部。


    但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一場商界血雨下了起來。


    因為就在雲季合開業的這一天,一個悚然的消息傳遍雲州——


    陶然莊,倒了!


    這一次可不是陶大朱砍掉,而是突發了一樁樁案子。


    雲都的、梅郡的、九雲城的,雲州各大城的陶然莊在一天的時間裏接連發生中毒事件。在陶然莊就餐的人,輕則出現幻覺,在街頭大鬧不休,連官兵都難輕易止住;重的人關節烈痛、全身發麻,極易陷入昏迷,醒來之後便全無意識,如同癡傻。


    此事一共殃及三百餘人,雲州的州府郡府全部行動起來,陶然莊的掌櫃夥計乃至運輸等等各個口子的人都被控製起來,當然也包括陶大朱本人。


    季牧陷入一個又一個不眠之夜,uu看書ww.uuansu 不是他想得多,而是雲州商界一定會這麽想。因為這段時間,雲州商界就發生了這麽兩件大事,而且件件都是大事中的大事!


    一邊是風頭正熾的雲季合,一邊是遭遇滅頂之災的陶然莊,竟然有些“遙相呼應”。聽上去驢唇不對馬嘴,但人們隻會想他們願意想的,認他們自以為的,此若消、彼才能漲。


    三天後,最新的消息傳來,問題鎖定了一種魚類,叫做“七星斑魚”,這種魚是陶然莊桌子上的常客,吃了十幾年也無異樣。這種海魚要在食用前清水放養半月,陶然莊豈會不知這樣的流程?


    眼下多地同發,九郡如有信號一般暴綻而出,讓一大波人幾乎在同一個時間中了毒,這隻能說,陶然莊被人算計了。


    既然事發,調查是調查、斷案是斷案,但不管怎麽樣,這一波殃及太廣,縱有一桌就餐生了中毒事件,郡府也要問責,更不要說遍布九州三百多人受難。經此一事,陶然莊想恢複元氣,幾乎是不可能了。


    不止季牧,應該很多雲商都想到了什麽,但誰都不會也不敢多說一個字,陶聚源打不動、陶文合打不通,便輪到了這最要命的陶然莊。


    如果說從前隻是變味,現在隻能說已經發黴,有人站在那青綠的黴毛之上,讓一切徹底不死不休。如果商戰都是這樣,那季牧真是有些怕了,怎麽可以置幾百人的性命於不顧?


    瘋了瘋了,這才是瘋了,季牧此時方知,從前所見隻是小打小鬧罷了。


    難怪狠和恨這般相似。


    可能,不狠根本就解不了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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