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南縣丟了。”</p>
黃州州府，錢南拿著戰報，康慨激昂的道：“守將怯戰，知縣於欣領軍死戰，可惜寡不敵眾，潰敗後，於欣刺殺楊玄未果，被俘。”</p>
雷琦默然看著地圖。</p>
“來人。”錢南叫來了小吏，“把此事告知汴京。”</p>
“是。”</p>
等小吏走後，錢南歎道：“可憐於欣，他被俘後，留下了一家老小該怎麽辦。”</p>
雷琦沒說話。</p>
錢南搖頭出了值房。</p>
邊上的幾個將領這才鬆緩了些。</p>
一人說道：“刺史，錢知州怎地這般感同身受？”</p>
雷琦抬頭，眸色冷漠。</p>
“隻因，人是被他逼的。”</p>
他起身，“唐軍即將來臨，準備吧！”</p>
他去了校場。</p>
此刻，兩萬大軍正在操練。</p>
“數日後，要麽死，要麽……生！”</p>
雷琦的眼中恍若有火焰在燃燒，“所謂的北疆名將，老夫想碰碰，看看是什麽成色！”</p>
……</p>
大軍在葉州州城之前停住了。</p>
隨軍的工匠開始打造攻城器械。</p>
張煥在巡營，周遵沒參加。</p>
大軍紮營，他手頭上的事兒多不勝數。</p>
不斷有人來請示稟告，或是輜重調配，或是兵員傷病……</p>
換個人估摸著早就焦頭爛額了。</p>
可周遵卻從容不迫，一一解決。</p>
一個來請示的官員讚道：“周長史從容不迫，這風範令我等望塵莫及啊！”</p>
這馬屁拍的不夠圓潤。</p>
“周長史，戰報！”</p>
周遵問道：“何處的？”</p>
“左路軍！”</p>
“哦！”周遵微笑，“如何？”</p>
看看，人女婿就是左路軍主將，可聽聞戰報依舊從容不迫，這氣度，難怪世家門閥能長盛不衰。</p>
“左路軍破上南。”</p>
帳內一陣歡呼。</p>
周遵笑道：“耗時多久？”</p>
“一日！”</p>
消息傳到了張煥那裏。</p>
“好！”</p>
張煥笑道：“看來老夫令他主攻左路的決策再沒錯了。”</p>
越王讚道：“張相知人善用。”</p>
隨即，他和張楚茂回到了自己的帳篷內。</p>
作為皇子，越王的帳篷卻不算大。</p>
裏麵的擺設也很寒滲。</p>
坐下後，越王擺手，侍從退下。</p>
“此戰楊子泰出的風頭太盛。”張楚茂沉聲道：“大王此行卻並無寸功，若是照此下去，張煥得利，楊子泰和石忠唐得利，大王卻有被人遺忘的風險。”</p>
“白來？”越王笑道：“本王倒是沒想著要建立什麽功勳，不過，既然來都來了，總得做些什麽。”</p>
張楚茂點頭，“老夫知曉，如此，大王當去請戰。”</p>
張煥得知越王出戰時，琢磨了一番，“中路攻打葉州，這是硬打硬，大王安危要緊，不能去蟻附攻城。”</p>
周遵笑道：“這是自然。”</p>
張楚茂說道：“如此，右路軍……”</p>
“石忠唐那邊正在攻伐江城，應當差不多了，下一步是雙峰。他是番將，心中忐忑，若是大王去了，難免會令他惶然不安，如此，老夫擔心他失去了分寸。”</p>
周遵看著他，知曉張煥是不想給越王和石忠唐聯手征戰的機會。</p>
但，你這是想把越王這個禍害推到老夫的女婿那裏去！</p>
禍水東引！</p>
張煥看了周遵一眼，“左路軍那邊說是少了些糧食，回頭多送些去！”</p>
這是交換。</p>
周遵無從拒絕。</p>
“是。”</p>
越王心中一怔，心想去了左路軍，楊玄是自己的死對頭，這兩個死對頭在一起征戰，算是什麽事？</p>
張煥，好手段！</p>
好心機！</p>
越王心中冷笑。</p>
但，他有張楚茂在！</p>
“相公，大王參與攻伐，身邊得有人照拂，要不，老夫跟著去？”</p>
這是應有的姿態。</p>
張煥故作猶豫，剛想點頭，周遵開口，“老夫以為，不妥！”</p>
張楚茂微笑，“為何？”</p>
“左路軍領軍的乃是北疆刺史，大王去了就如同雷霆降臨，他聽誰的？”周遵平靜的道：“張副使再跟著去，一個南疆節度副使在，楊玄如何自處？難道做個決斷還得要請示二位上官嗎？”</p>
越王說道：“本王隻是去觀戰。”</p>
“那就寫下文書！”周遵看著他，眼中看不到半點尊敬，“否則大王臨戰開口，他聽，還是不聽！”</p>
張楚茂冷笑，“你這是小人之心！”</p>
周遵看著他，一字一吐，“你這是在到處鑽營！見到地麵有個地洞，都恨不能鑽下去看看裏麵是否有升官發財的機會。”</p>
張楚茂麵色鐵青，剛想反駁。</p>
周遵起身，“左路軍是楊玄領軍，這是戰前定下的方略，張相可是要更改方略？”</p>
這人，竟然是翻臉了！</p>
張煥當然不能這般說，否則看周遵的架勢，就敢直接令人去左路，讓楊玄撂挑子。</p>
來！</p>
你不是想讓越王和張楚茂來攪混水嗎？</p>
我把指揮大權移交給他們，自己帶著三千鐵騎看戲。</p>
行不行？</p>
當然不行！</p>
一旦這麽做了，左路必然混亂。</p>
雷琦就在黃州，此人能被稱為南周名將，自然不是浪得虛名。但凡被他抓到左路軍內訌的機會，順勢一擊……</p>
南征……瞬息就會變成一個笑話！</p>
張煥不敢！</p>
他幹咳一聲，“左路軍，自然還是交給楊玄統轄指揮。”</p>
周遵拱手，“如此，張副使去作甚？”</p>
這個老頭，還真是不客氣啊！</p>
頂著張煥就不肯退縮。</p>
但這是張煥禍水東引在先。</p>
周遵坐下，“既然如此，老夫以為，大王可去。中路軍事多，且繁瑣，張副使當留下輔左張相。”</p>
眾人都在看著張煥。</p>
張煥內心如何掙紮眾人不得而知，不過一瞬，他開口，“善！”</p>
張楚茂握著茶杯，呯的一聲，茶杯在手中粉碎。</p>
他看著周遵，“周長史，好大的火氣！”</p>
周遵溫和的道：“老夫還有更大的火氣，張副使可想試試？”</p>
翻臉了！</p>
這是當著大夥兒的麵，直接抽張楚茂的臉。</p>
誰想禍害老夫的女婿，先試試老夫的手段！</p>
周氏，第一次露出了崢嶸。</p>
一旦全力發動，張楚茂如何抵擋？</p>
隻能縮在老丈人楊鬆成的身後瑟瑟發抖。</p>
越王卻坐蠟了。</p>
沒有張楚茂跟隨，他去了左路軍該如何自處？</p>
指手畫腳。</p>
楊玄不買賬咋辦？</p>
隨後各自散去。</p>
越王尋到了自己的智囊趙東平，“張煥答應了。”</p>
“好！”趙東平大喜，“大王高高在上，隻需掛個名，張副使驅使左路軍進擊，一旦成功，就可把功勞掛在大王的身上……”</p>
“張楚茂依舊留在中路軍。”</p>
趙東平一怔，“張煥竟敢如此？”</p>
張煥沒什麽大背景，所以不敢得罪越王。</p>
“是周遵。”</p>
……</p>
“使君，大王來了。”</p>
正在行軍中的大軍停頓了一下。</p>
“他來作甚？”韓紀蹙眉，“越王單獨來不妥，身邊必然有能壓製郎君的上官。”</p>
“張楚茂。”</p>
“姑爺！”一騎率先趕到，是周遵的身邊人。</p>
“越王自請參與征伐，張煥禍水東引，讓他來左路軍，張楚茂請隨行，被郎君一番嗬斥，隨後罷手。”</p>
楊玄：“……”</p>
韓紀讚道：“好手段！”</p>
老丈人果然犀利！</p>
剛抱了一回大腿的楊玄覺得軟飯挺香的。</p>
“如此，越王來了左路軍，就是個看客。”南賀說道：“到時候隔開他就是了。”</p>
“不好隔開。”韓紀搖頭，“越王有監軍之名，他想去何處都不能阻攔。”</p>
越王來了。</p>
百餘騎護著他，看著聲勢不小。</p>
“見過大王！”</p>
眾人行禮。</p>
越王微笑頷首，“本王來此，隻是看看、問問，楊使君隻管驅使。”</p>
我若是驅使你，回頭出點事兒都是我的罪過。</p>
楊玄拱手，“刀槍無眼，這一路，還請大王留在中軍。”</p>
這是他的建議。</p>
越王不置可否。</p>
隨即大軍開始前行。</p>
“發現敵軍斥候！”</p>
靠近黃州時，敵軍斥候密集出現。</p>
“老二！”</p>
楊玄指指前方，“去清理一番，記住，要凶狠一些，收割人頭。”</p>
“得令！”</p>
王老二興高采烈的出發了，臨走前看了越王一眼。</p>
這眼神有些古怪，好像是痛惜。</p>
兩軍斥候開始大戰。</p>
“如何？”</p>
黃州城中，錢南焦慮不安。</p>
“我軍斥候不敵！”雷琦說道：“預料中事。”</p>
“唐軍如此犀利嗎？”錢南心中有些打鼓。</p>
“那是北疆鐵騎。”雷琦起身，“老夫去城頭看看。”</p>
“一起！”</p>
二人上了城頭，就見遠方不斷有煙塵出現，接著一隊隊狼狽的斥候回歸。</p>
“唐軍斥候凶狠，兄弟們沒法接近唐軍觀察。”</p>
“其實，無需觀察！”錢南撫須，“都有數了。”</p>
唐軍八千左右，領軍大將楊玄。</p>
“這是士氣之爭！”雷琦澹澹的道。</p>
“唐軍逼近了。”一個軍士說道。</p>
遠方，煙塵滾滾。</p>
黃州斥候密集回撤。</p>
唐軍來了！</p>
錢南雙手扶牆，“老夫倒要看看，這所謂的北疆鐵騎是如何的凶狠！”</p>
兩百餘唐軍騎兵出現，正緊隨著三百餘黃州斥候不放。</p>
“接著！”</p>
為首的將領不斷揮刀，隨後抓起人頭往身後扔。</p>
他的身後有兩個背著麻袋的護衛，他們嫻熟的接住人頭就往麻袋裏裝。</p>
三人之間配合的天衣無縫。</p>
熟練的讓城頭的南周將士心痛。</p>
“好狠的唐狗！”一個軍士說道。</p>
錢南罵道：“蠻人！”</p>
隻有蠻人才會如此凶狠。</p>
雷琦回身吩咐，“讓狼騎出兩百騎去試試。”</p>
雷琦麾下有精銳騎兵一千，曾在剿滅叛賊和土人的征伐中立功無數。</p>
兩百騎兵衝出了城門，直奔王老二而去。</p>
“是敵軍精銳！”一個丐幫弟子喊道。</p>
王老二百忙之中看了一眼，“是哈！”</p>
他把手中的人頭往後麵一丟，咆孝道：“耶耶殺的就是精銳！”</p>
他高舉橫刀：“誰怕了？”</p>
兩百騎高呼：“不怕！”</p>
“列陣！”</p>
王老二舉刀，兩百騎在他的身後列陣。</p>
“跟著耶耶，讓南周人看看何為北疆鐵騎！”</p>
王老二高呼一聲，率先衝殺過去。</p>
兩邊轉瞬就撞上了。</p>
敵將使的是馬槊，隻是一個照麵，馬槊就被彈飛。</p>
王老二單手拎著敵將，往身後一扔。</p>
“接著！”</p>
兩個丐幫弟子接人頭接慣了，伸手就抓住了敵將的腦袋，隨後重量一壓，敵將就壓在了馬鞍之前。</p>
主將被俘，狼騎依舊不退。</p>
喊殺聲整天，當遠方出現了煙塵時，城頭傳來了鳴金聲，死傷慘重的狼騎開始撤退。</p>
短促的廝殺很慘烈。</p>
狼騎丟下了六十餘騎。</p>
“唐軍損失不會超過二十人。”城頭上，雷琦麵色冷峻。</p>
錢南麵色鐵青，“竟然如此嗎？”</p>
一場遭遇戰，竟然打出了三比一的戰損。</p>
關鍵是，對方應當隻是普通騎兵。</p>
“老夫聽聞北疆有玄甲騎五千，直麵北遼精銳依舊無堅不摧，是黃春輝手中的倚仗。”</p>
雷琦眯眼看著止步的唐軍斥候，“當初老夫還以為此言過於吹噓，如今看來，果然。”</p>
錢南問道：“此戰當如何？”</p>
雷琦看著他，“二位相公難道就沒有交代？”</p>
錢南這陣子和汴京頻繁通信，但都瞞著雷琦。</p>
“二位相公屢次交代，此戰，就算是死光了，也得讓唐軍受挫。”</p>
“那麽，永州那邊在準備大戰？”</p>
果然是大將之才……錢南點頭，“二位相公正在調集各路援軍，糧草輜重源源不斷拉到了永州。”</p>
</p>
“把唐軍阻截在永州一線，而我黃州一線的任務便是震懾，以及……消耗。”</p>
雷琦深吸一口氣，“守城最忌死守，張翔。”</p>
“下官在！”一個將領上前。</p>
“你領軍三千，與敵軍前鋒廝殺。”</p>
“是。”</p>
三千步卒出城。</p>
唐軍前鋒到了。</p>
“是敵軍。”</p>
兩千步卒止步。</p>
王書親自坐鎮前鋒，此刻仔細看看敵軍的陣型，說道：“守城忌死守，這是要挫我軍銳氣，出戰！”</p>
步卒向前。</p>
“射住陣腳！”</p>
敵軍中有弓箭手開始測距。</p>
箭失落在了最大射程處。</p>
唐軍就停在前方。</p>
“射住陣腳！”</p>
兩個弓箭手奮力拉動了長弓。</p>
休！</p>
休！</p>
南周步卒陣列中，倒下了兩個軍士。</p>
這是下馬威。</p>
你們連弓箭手都不如大唐！</p>
“突擊！”</p>
這等短兵相接沒什麽花哨，就是一個字：莽！</p>
兩軍撞在了一起。</p>
隻是一波衝殺就看出了差距。</p>
“我軍不敵！”錢南都看出來了，心想於欣果然死得其所，不，是俘得其所。</p>
“敵軍主力來了！”一個瞭望的軍士喊道。</p>
“是敵軍騎兵。”</p>
雷琦已經看到了。</p>
一麵大旗在煙塵中若隱若現。</p>
“楊玄！”雷琦冷冷的道，“弓箭！”</p>
唐軍騎兵開始加速。</p>
“撤！”雷琦令人鳴金，“騎兵出城遮蔽敵軍追擊。”</p>
南周步卒回撤，騎兵押後。</p>
“快，撤回來！”</p>
唐軍的騎兵來的很快。</p>
當最後一個南周騎兵進城時，唐軍趕到城下。</p>
雷琦瞄著楊玄，鬆手。</p>
雖說楊玄如今有了護衛，但老賊依舊下意識的伸手，把盾牌擋在楊玄身前。</p>
呯！</p>
箭失穿透了盾牌。</p>
隨即盾牌裂開。</p>
“好箭法！”城頭歡呼。</p>
楊玄伸手。</p>
王老二遞上弓箭。</p>
張弓搭箭。</p>
隻是略一瞄準。</p>
休！</p>
城頭喊的最歡快的那個軍士一頭栽倒。</p>
歡呼聲戛然而止。</p>
黃州州府，錢南拿著戰報，康慨激昂的道：“守將怯戰，知縣於欣領軍死戰，可惜寡不敵眾，潰敗後，於欣刺殺楊玄未果，被俘。”</p>
雷琦默然看著地圖。</p>
“來人。”錢南叫來了小吏，“把此事告知汴京。”</p>
“是。”</p>
等小吏走後，錢南歎道：“可憐於欣，他被俘後，留下了一家老小該怎麽辦。”</p>
雷琦沒說話。</p>
錢南搖頭出了值房。</p>
邊上的幾個將領這才鬆緩了些。</p>
一人說道：“刺史，錢知州怎地這般感同身受？”</p>
雷琦抬頭，眸色冷漠。</p>
“隻因，人是被他逼的。”</p>
他起身，“唐軍即將來臨，準備吧！”</p>
他去了校場。</p>
此刻，兩萬大軍正在操練。</p>
“數日後，要麽死，要麽……生！”</p>
雷琦的眼中恍若有火焰在燃燒，“所謂的北疆名將，老夫想碰碰，看看是什麽成色！”</p>
……</p>
大軍在葉州州城之前停住了。</p>
隨軍的工匠開始打造攻城器械。</p>
張煥在巡營，周遵沒參加。</p>
大軍紮營，他手頭上的事兒多不勝數。</p>
不斷有人來請示稟告，或是輜重調配，或是兵員傷病……</p>
換個人估摸著早就焦頭爛額了。</p>
可周遵卻從容不迫，一一解決。</p>
一個來請示的官員讚道：“周長史從容不迫，這風範令我等望塵莫及啊！”</p>
這馬屁拍的不夠圓潤。</p>
“周長史，戰報！”</p>
周遵問道：“何處的？”</p>
“左路軍！”</p>
“哦！”周遵微笑，“如何？”</p>
看看，人女婿就是左路軍主將，可聽聞戰報依舊從容不迫，這氣度，難怪世家門閥能長盛不衰。</p>
“左路軍破上南。”</p>
帳內一陣歡呼。</p>
周遵笑道：“耗時多久？”</p>
“一日！”</p>
消息傳到了張煥那裏。</p>
“好！”</p>
張煥笑道：“看來老夫令他主攻左路的決策再沒錯了。”</p>
越王讚道：“張相知人善用。”</p>
隨即，他和張楚茂回到了自己的帳篷內。</p>
作為皇子，越王的帳篷卻不算大。</p>
裏麵的擺設也很寒滲。</p>
坐下後，越王擺手，侍從退下。</p>
“此戰楊子泰出的風頭太盛。”張楚茂沉聲道：“大王此行卻並無寸功，若是照此下去，張煥得利，楊子泰和石忠唐得利，大王卻有被人遺忘的風險。”</p>
“白來？”越王笑道：“本王倒是沒想著要建立什麽功勳，不過，既然來都來了，總得做些什麽。”</p>
張楚茂點頭，“老夫知曉，如此，大王當去請戰。”</p>
張煥得知越王出戰時，琢磨了一番，“中路攻打葉州，這是硬打硬，大王安危要緊，不能去蟻附攻城。”</p>
周遵笑道：“這是自然。”</p>
張楚茂說道：“如此，右路軍……”</p>
“石忠唐那邊正在攻伐江城，應當差不多了，下一步是雙峰。他是番將，心中忐忑，若是大王去了，難免會令他惶然不安，如此，老夫擔心他失去了分寸。”</p>
周遵看著他，知曉張煥是不想給越王和石忠唐聯手征戰的機會。</p>
但，你這是想把越王這個禍害推到老夫的女婿那裏去！</p>
禍水東引！</p>
張煥看了周遵一眼，“左路軍那邊說是少了些糧食，回頭多送些去！”</p>
這是交換。</p>
周遵無從拒絕。</p>
“是。”</p>
越王心中一怔，心想去了左路軍，楊玄是自己的死對頭，這兩個死對頭在一起征戰，算是什麽事？</p>
張煥，好手段！</p>
好心機！</p>
越王心中冷笑。</p>
但，他有張楚茂在！</p>
“相公，大王參與攻伐，身邊得有人照拂，要不，老夫跟著去？”</p>
這是應有的姿態。</p>
張煥故作猶豫，剛想點頭，周遵開口，“老夫以為，不妥！”</p>
張楚茂微笑，“為何？”</p>
“左路軍領軍的乃是北疆刺史，大王去了就如同雷霆降臨，他聽誰的？”周遵平靜的道：“張副使再跟著去，一個南疆節度副使在，楊玄如何自處？難道做個決斷還得要請示二位上官嗎？”</p>
越王說道：“本王隻是去觀戰。”</p>
“那就寫下文書！”周遵看著他，眼中看不到半點尊敬，“否則大王臨戰開口，他聽，還是不聽！”</p>
張楚茂冷笑，“你這是小人之心！”</p>
周遵看著他，一字一吐，“你這是在到處鑽營！見到地麵有個地洞，都恨不能鑽下去看看裏麵是否有升官發財的機會。”</p>
張楚茂麵色鐵青，剛想反駁。</p>
周遵起身，“左路軍是楊玄領軍，這是戰前定下的方略，張相可是要更改方略？”</p>
這人，竟然是翻臉了！</p>
張煥當然不能這般說，否則看周遵的架勢，就敢直接令人去左路，讓楊玄撂挑子。</p>
來！</p>
你不是想讓越王和張楚茂來攪混水嗎？</p>
我把指揮大權移交給他們，自己帶著三千鐵騎看戲。</p>
行不行？</p>
當然不行！</p>
一旦這麽做了，左路必然混亂。</p>
雷琦就在黃州，此人能被稱為南周名將，自然不是浪得虛名。但凡被他抓到左路軍內訌的機會，順勢一擊……</p>
南征……瞬息就會變成一個笑話！</p>
張煥不敢！</p>
他幹咳一聲，“左路軍，自然還是交給楊玄統轄指揮。”</p>
周遵拱手，“如此，張副使去作甚？”</p>
這個老頭，還真是不客氣啊！</p>
頂著張煥就不肯退縮。</p>
但這是張煥禍水東引在先。</p>
周遵坐下，“既然如此，老夫以為，大王可去。中路軍事多，且繁瑣，張副使當留下輔左張相。”</p>
眾人都在看著張煥。</p>
張煥內心如何掙紮眾人不得而知，不過一瞬，他開口，“善！”</p>
張楚茂握著茶杯，呯的一聲，茶杯在手中粉碎。</p>
他看著周遵，“周長史，好大的火氣！”</p>
周遵溫和的道：“老夫還有更大的火氣，張副使可想試試？”</p>
翻臉了！</p>
這是當著大夥兒的麵，直接抽張楚茂的臉。</p>
誰想禍害老夫的女婿，先試試老夫的手段！</p>
周氏，第一次露出了崢嶸。</p>
一旦全力發動，張楚茂如何抵擋？</p>
隻能縮在老丈人楊鬆成的身後瑟瑟發抖。</p>
越王卻坐蠟了。</p>
沒有張楚茂跟隨，他去了左路軍該如何自處？</p>
指手畫腳。</p>
楊玄不買賬咋辦？</p>
隨後各自散去。</p>
越王尋到了自己的智囊趙東平，“張煥答應了。”</p>
“好！”趙東平大喜，“大王高高在上，隻需掛個名，張副使驅使左路軍進擊，一旦成功，就可把功勞掛在大王的身上……”</p>
“張楚茂依舊留在中路軍。”</p>
趙東平一怔，“張煥竟敢如此？”</p>
張煥沒什麽大背景，所以不敢得罪越王。</p>
“是周遵。”</p>
……</p>
“使君，大王來了。”</p>
正在行軍中的大軍停頓了一下。</p>
“他來作甚？”韓紀蹙眉，“越王單獨來不妥，身邊必然有能壓製郎君的上官。”</p>
“張楚茂。”</p>
“姑爺！”一騎率先趕到，是周遵的身邊人。</p>
“越王自請參與征伐，張煥禍水東引，讓他來左路軍，張楚茂請隨行，被郎君一番嗬斥，隨後罷手。”</p>
楊玄：“……”</p>
韓紀讚道：“好手段！”</p>
老丈人果然犀利！</p>
剛抱了一回大腿的楊玄覺得軟飯挺香的。</p>
“如此，越王來了左路軍，就是個看客。”南賀說道：“到時候隔開他就是了。”</p>
“不好隔開。”韓紀搖頭，“越王有監軍之名，他想去何處都不能阻攔。”</p>
越王來了。</p>
百餘騎護著他，看著聲勢不小。</p>
“見過大王！”</p>
眾人行禮。</p>
越王微笑頷首，“本王來此，隻是看看、問問，楊使君隻管驅使。”</p>
我若是驅使你，回頭出點事兒都是我的罪過。</p>
楊玄拱手，“刀槍無眼，這一路，還請大王留在中軍。”</p>
這是他的建議。</p>
越王不置可否。</p>
隨即大軍開始前行。</p>
“發現敵軍斥候！”</p>
靠近黃州時，敵軍斥候密集出現。</p>
“老二！”</p>
楊玄指指前方，“去清理一番，記住，要凶狠一些，收割人頭。”</p>
“得令！”</p>
王老二興高采烈的出發了，臨走前看了越王一眼。</p>
這眼神有些古怪，好像是痛惜。</p>
兩軍斥候開始大戰。</p>
“如何？”</p>
黃州城中，錢南焦慮不安。</p>
“我軍斥候不敵！”雷琦說道：“預料中事。”</p>
“唐軍如此犀利嗎？”錢南心中有些打鼓。</p>
“那是北疆鐵騎。”雷琦起身，“老夫去城頭看看。”</p>
“一起！”</p>
二人上了城頭，就見遠方不斷有煙塵出現，接著一隊隊狼狽的斥候回歸。</p>
“唐軍斥候凶狠，兄弟們沒法接近唐軍觀察。”</p>
“其實，無需觀察！”錢南撫須，“都有數了。”</p>
唐軍八千左右，領軍大將楊玄。</p>
“這是士氣之爭！”雷琦澹澹的道。</p>
“唐軍逼近了。”一個軍士說道。</p>
遠方，煙塵滾滾。</p>
黃州斥候密集回撤。</p>
唐軍來了！</p>
錢南雙手扶牆，“老夫倒要看看，這所謂的北疆鐵騎是如何的凶狠！”</p>
兩百餘唐軍騎兵出現，正緊隨著三百餘黃州斥候不放。</p>
“接著！”</p>
為首的將領不斷揮刀，隨後抓起人頭往身後扔。</p>
他的身後有兩個背著麻袋的護衛，他們嫻熟的接住人頭就往麻袋裏裝。</p>
三人之間配合的天衣無縫。</p>
熟練的讓城頭的南周將士心痛。</p>
“好狠的唐狗！”一個軍士說道。</p>
錢南罵道：“蠻人！”</p>
隻有蠻人才會如此凶狠。</p>
雷琦回身吩咐，“讓狼騎出兩百騎去試試。”</p>
雷琦麾下有精銳騎兵一千，曾在剿滅叛賊和土人的征伐中立功無數。</p>
兩百騎兵衝出了城門，直奔王老二而去。</p>
“是敵軍精銳！”一個丐幫弟子喊道。</p>
王老二百忙之中看了一眼，“是哈！”</p>
他把手中的人頭往後麵一丟，咆孝道：“耶耶殺的就是精銳！”</p>
他高舉橫刀：“誰怕了？”</p>
兩百騎高呼：“不怕！”</p>
“列陣！”</p>
王老二舉刀，兩百騎在他的身後列陣。</p>
“跟著耶耶，讓南周人看看何為北疆鐵騎！”</p>
王老二高呼一聲，率先衝殺過去。</p>
兩邊轉瞬就撞上了。</p>
敵將使的是馬槊，隻是一個照麵，馬槊就被彈飛。</p>
王老二單手拎著敵將，往身後一扔。</p>
“接著！”</p>
兩個丐幫弟子接人頭接慣了，伸手就抓住了敵將的腦袋，隨後重量一壓，敵將就壓在了馬鞍之前。</p>
主將被俘，狼騎依舊不退。</p>
喊殺聲整天，當遠方出現了煙塵時，城頭傳來了鳴金聲，死傷慘重的狼騎開始撤退。</p>
短促的廝殺很慘烈。</p>
狼騎丟下了六十餘騎。</p>
“唐軍損失不會超過二十人。”城頭上，雷琦麵色冷峻。</p>
錢南麵色鐵青，“竟然如此嗎？”</p>
一場遭遇戰，竟然打出了三比一的戰損。</p>
關鍵是，對方應當隻是普通騎兵。</p>
“老夫聽聞北疆有玄甲騎五千，直麵北遼精銳依舊無堅不摧，是黃春輝手中的倚仗。”</p>
雷琦眯眼看著止步的唐軍斥候，“當初老夫還以為此言過於吹噓，如今看來，果然。”</p>
錢南問道：“此戰當如何？”</p>
雷琦看著他，“二位相公難道就沒有交代？”</p>
錢南這陣子和汴京頻繁通信，但都瞞著雷琦。</p>
“二位相公屢次交代，此戰，就算是死光了，也得讓唐軍受挫。”</p>
“那麽，永州那邊在準備大戰？”</p>
果然是大將之才……錢南點頭，“二位相公正在調集各路援軍，糧草輜重源源不斷拉到了永州。”</p>
</p>
“把唐軍阻截在永州一線，而我黃州一線的任務便是震懾，以及……消耗。”</p>
雷琦深吸一口氣，“守城最忌死守，張翔。”</p>
“下官在！”一個將領上前。</p>
“你領軍三千，與敵軍前鋒廝殺。”</p>
“是。”</p>
三千步卒出城。</p>
唐軍前鋒到了。</p>
“是敵軍。”</p>
兩千步卒止步。</p>
王書親自坐鎮前鋒，此刻仔細看看敵軍的陣型，說道：“守城忌死守，這是要挫我軍銳氣，出戰！”</p>
步卒向前。</p>
“射住陣腳！”</p>
敵軍中有弓箭手開始測距。</p>
箭失落在了最大射程處。</p>
唐軍就停在前方。</p>
“射住陣腳！”</p>
兩個弓箭手奮力拉動了長弓。</p>
休！</p>
休！</p>
南周步卒陣列中，倒下了兩個軍士。</p>
這是下馬威。</p>
你們連弓箭手都不如大唐！</p>
“突擊！”</p>
這等短兵相接沒什麽花哨，就是一個字：莽！</p>
兩軍撞在了一起。</p>
隻是一波衝殺就看出了差距。</p>
“我軍不敵！”錢南都看出來了，心想於欣果然死得其所，不，是俘得其所。</p>
“敵軍主力來了！”一個瞭望的軍士喊道。</p>
“是敵軍騎兵。”</p>
雷琦已經看到了。</p>
一麵大旗在煙塵中若隱若現。</p>
“楊玄！”雷琦冷冷的道，“弓箭！”</p>
唐軍騎兵開始加速。</p>
“撤！”雷琦令人鳴金，“騎兵出城遮蔽敵軍追擊。”</p>
南周步卒回撤，騎兵押後。</p>
“快，撤回來！”</p>
唐軍的騎兵來的很快。</p>
當最後一個南周騎兵進城時，唐軍趕到城下。</p>
雷琦瞄著楊玄，鬆手。</p>
雖說楊玄如今有了護衛，但老賊依舊下意識的伸手，把盾牌擋在楊玄身前。</p>
呯！</p>
箭失穿透了盾牌。</p>
隨即盾牌裂開。</p>
“好箭法！”城頭歡呼。</p>
楊玄伸手。</p>
王老二遞上弓箭。</p>
張弓搭箭。</p>
隻是略一瞄準。</p>
休！</p>
城頭喊的最歡快的那個軍士一頭栽倒。</p>
歡呼聲戛然而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