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南縣知縣於欣的嘴角起了幾個大泡。</p>
早上在城頭巡查時，他憋足勁把幾個將領噴的麵無人色，結果大泡破了一個，痛的連水都不想喝。</p>
指揮許遠偉賠笑道：“知縣這幾日辛苦了。”</p>
“無用之極！”於欣罵了一句，嘴角就火辣辣的痛，“看好城頭。”</p>
“是。”</p>
於欣回到了縣衙。</p>
“知縣，有黃州書信。”</p>
“誰的？”</p>
“知州的。”</p>
“給老夫。”</p>
於欣接過書信，坐下仔細看著錢南的來信。</p>
他突然就呆住了。</p>
然後抬頭道：“都出去！”</p>
等人都出去後，於欣用力拍打著桉幾，低罵道：“老狗！老狗！恬不知恥！”</p>
他氣休休的揚著書信，“竟讓老夫領軍出擊，上南千餘將士，前方乃是北疆名將楊玄的八千大軍，你讓老夫出擊，這是想要什麽？想要造勢吧！”</p>
他冷笑道：“開戰至今，大周丟了三座城池，卻無寸功。指揮的彭相公和方相公顏麵無光。便想用一個文官的腦袋來請功，來提振士氣。”</p>
“知縣，唐軍來了。”一個小吏衝進來，麵無人色。</p>
“鎮定！”</p>
於欣起身，把書信收好。</p>
信使進來了，“知州說，你那兒子學業不錯。”</p>
於欣身形一滯。</p>
“老夫……多謝了。”</p>
唐軍來了。</p>
大軍浩蕩，經過數日的歇息後，士氣高漲。</p>
“兩日！”楊玄指指相對矮小的上南縣。</p>
王書吩咐：“打造梯子。”</p>
一些軍士去伐樹，楊玄帶著麾下將領在觀察城池。</p>
“矮小。”韓紀說道：“不可固守。”</p>
“所以，城中守軍不多。”南賀說道。</p>
“守軍不多，卻不肯撤離，這便是想消耗我軍。”楊玄用馬鞭指指城頭，“今夜歇息，明日破城！”</p>
下午，梯子等攻城用具打造完畢。</p>
“殺些羊。”</p>
楊玄一聲令下，廚子們歡喜的道：“今日要開葷了。”</p>
“羊血別丟。”看到一個野路子廚子把羊血丟邊上，楊玄上去就是一腳。</p>
這一腳不重，廚子憨笑道：“這血，髒呢！”</p>
“弄些鹽巴進去，再放血。”楊玄親手指導，“凝固了之後弄成片，下鍋煮了。”</p>
大軍在外，新鮮的肉食和菜蔬比錢財還珍貴，若非羊毛不能吃，楊玄還真準備想個法子一鍋燴了。</p>
“羊血片最後放！”楊玄親自出手，教導這些廚子做飯。</p>
一片片羊血被丟進大雜燴裏，煮一會兒就齊活了。</p>
楊玄自己弄了一大碗，碗上麵蓋著兩張大餅，蹲在邊上開吃。</p>
“你……你該去帳篷裏。”</p>
侍女薑鶴兒覺得他這個舉動有損威嚴。</p>
“進帳篷裏就吃的文雅了？”楊玄笑道：“為將者，就該與將士們同甘共苦。”</p>
假惺惺……薑鶴兒也得了一碗，她本想進帳篷裏吃，可不知怎地，最後就蹲在楊玄的側後方。</p>
“吃飽了別鬧騰，散步消食也別亂跑。”楊玄吃的很快，碗裏幹幹淨淨的。</p>
吃完飯他還親自交代了一些規矩，事無巨細。</p>
“就不像是個大將！”</p>
薑鶴兒搖頭。</p>
“大將什麽樣的？”王老二吃完了，此刻正在吃飯後點心……肉幹。</p>
薑鶴兒最近才知曉王老二是個傻子，所以很是坦然的道：“那些大將就該冷冰冰的。”</p>
“冷冰冰的作甚？”</p>
“冷冰冰的就生出了威嚴。威嚴能禦下哎！”</p>
“禦下？”</p>
“就是讓麾下害怕。”</p>
“你是說敬畏吧？”</p>
“是呀！”</p>
“那你看看郎君。”</p>
薑鶴兒目光轉左。</p>
楊玄所到之處，那些將士都笑著拱手，多是崇敬之色。</p>
“好像……也有些敬畏他呢！”薑鶴兒原先跟著師父闖蕩江湖，見識了不少人。那些貴人多自矜，就沒見過如楊玄這等隨和的。</p>
“看看，那些人就自發聚攏在郎君身邊，這是什麽？”王老二笑的得意。</p>
“你好像不傻啊！”薑鶴兒看著他。</p>
“郎君，此戰該如何弄？”南賀請示。</p>
楊玄走在中間，左側是韓紀，右側是南賀。</p>
左文右武。</p>
前方有幾個虯龍衛，看似散步，實則是在警戒。</p>
身後是林飛豹等人，以及下麵的將領。</p>
當初東宇山中狩獵的小子，漸漸蛻變成了一方巨頭。</p>
威勢不知不覺的就生成了。</p>
楊老板伸出一根手指頭，“明日我要在城中喝茶！”</p>
“是！”南賀大聲應諾。</p>
急匆匆趕來的王書笑道：“可是有喜事？”</p>
楊玄回身看著他，“明日下上南，有沒有把握。”</p>
在楊玄的注視下，王書情不自禁的站直了，肅然道：“有！”</p>
楊玄本是冷著臉，此刻露出了微笑，輕輕拍拍王書的肩膀，“好好幹，破城後，我親自為你等請功！”</p>
“多謝使君！”王書低頭。</p>
楊玄帶著一群人遠去，王書身後的副將低聲道：“將軍，他是北疆人！”</p>
是啊！</p>
我先前怎地有種見到相公的感覺。</p>
王書搖搖頭，努力想甩掉那種感覺。</p>
“告訴兄弟們，枕戈待旦，明日……破城！”</p>
“是！”</p>
這一夜，楊玄睡的很好。</p>
同一個屋子的薑鶴兒卻睡不安穩。</p>
她側臉看著昏暗中的楊玄，心想他怎地就不怕我殺了他？</p>
殺了楊玄，隨後去救家人！</p>
這個念頭已經折磨了她數日，每次站在楊玄的身後時，她就忍不住想動手。每晚睡在楊玄的身側時，她更是備受煎熬。</p>
她悄然坐起來。</p>
舉起手。</p>
然後又放下。</p>
父親的話在腦海裏回蕩著。</p>
“好好的過，別裝，就按照你的本性去過，該得什麽都是你的造化。記住了，別裝。”</p>
父親別的不行，看人卻格外犀利，否則當初也不會把大女兒嫁給了錢南的兄弟。</p>
大女婿前年就考中了進士，如今在朝中為官，雖說品級不高，可前途無量。</p>
“我還是不殺你了！”</p>
離家多年，但薑鶴兒對父親言聽計從的習慣依舊保持著。</p>
她賭氣重重的躺下。</p>
外麵，一個黑影悄然退去。</p>
“我就不明白，郎君為何留著那個女人，弄死，或是丟到北疆去不好嗎？”</p>
</p>
老賊撓撓被蚊蟲叮咬的包，有些不滿。</p>
韓紀在喝冷茶，就是用冷水泡出來的茶。</p>
他喝了一口，愜意的道：“知道如何收買人心嗎？”</p>
老賊說道：“不外乎便是給些好處。”</p>
“那是最低等的手段。”韓紀微笑，“身邊留一個異國侍女，還是個修為不弱的女子，一般人會怎麽想？”</p>
“擔心被刺殺。”</p>
“可郎君就留了，還留在身邊，整日跟著。哎！老賊，你若是南周人，或是北遼人，見到了會怎麽想？”</p>
“郎君大氣！”</p>
“是啊！大氣！如此，當我軍占據上風時，當大軍兵臨城下時，那些敵人看到這個女人，知曉這個女人的底細，他們會如何想？”</p>
“既然郎君這般仁慈大氣，興許投降是個不錯的主意。”</p>
“看，你這不就明白了？”</p>
老賊笑了笑，“你拐彎抹角說了一通，其實一句話就完事了。”</p>
二人沉默。</p>
韓紀喝了一口茶水，“老夫新到，你是郎君身邊的老人，好歹得給個麵子吧！”</p>
“你倒是實誠。”</p>
“老夫本就是個實誠人。對了，郎君可想過以後？”</p>
“一路青雲直上。”老賊說的很含湖。</p>
“可郎君很年輕。”</p>
“年輕不好？”老賊摸出一塊肉幹，雙手一搓，就搓成了碎片，然後一點點的吃。</p>
“年輕是個寶，可郎君再這般下去，怕是三十之前就能做到節度使。你可知為人臣最怕的是什麽？”</p>
老賊咽下肉幹，“不知。”</p>
“賞無可賞！”</p>
“所以呢？”</p>
“未雨綢繆。”</p>
“你是智囊，這是你的事。”</p>
“嗬嗬！”</p>
老賊起身，“老夫回去睡了。”</p>
“老夫也準備睡了。”</p>
老賊回到了自己的帳篷，躺下後，雙手枕著後腦，笑道：“這是在試探郎君的誌向呢！”</p>
淩晨，老賊起來後，先去尋了楊玄。</p>
“試探我的誌向？”</p>
“是。”</p>
楊玄想了想，“先不管。”</p>
“郎君，老夫總覺得韓紀是個無法無天的。”</p>
“他來了。”</p>
韓紀緩緩走了過來，指著那些將士說道：“這便是虎賁。”</p>
“是啊！”楊玄笑道。</p>
“持此虎賁，當可橫行。”</p>
“嗬嗬！”</p>
試探完畢。</p>
楊玄含湖以對，但韓紀並未沮喪，反而越發的愉悅了。</p>
他跟在遠處，微笑道：“越不肯確定，就越說明有些古怪。”</p>
楊玄的身邊有個圈子。</p>
圈子不大。</p>
核心是曹穎，怡娘等人，輔以林飛豹等護衛。</p>
這個圈子看似鬆散，實則很嚴密，外人摻和不進去。</p>
韓紀是新人，幾次試探，都被擋在了圈子之外。</p>
這激發了他的好奇心，也讓他心中生出了些別的念頭。</p>
這麽年輕的刺史，這麽年輕的名將，不去弄些大動靜，豈不是辜負了人生？</p>
吃了早飯後，大軍集結。</p>
城中，於欣和許遠偉剛到城下。</p>
“如何？”</p>
於欣一邊上去，一邊問道。</p>
值夜的縣丞說道：“唐軍集結了。”</p>
“大概是要開始了。”</p>
走上城頭，於欣問道：“唐軍為何不圍城？”</p>
許遠偉說道：“這是想讓咱們跑。”</p>
“為官一任，守土有責。”於欣堅毅的道。</p>
許遠偉苦笑，“上南土城矮小，擋不住。”</p>
“既然如此，出城一戰！”</p>
“不可！出城敗的會更快。”</p>
“你推三阻四，不外乎便是怯戰！”</p>
許遠偉漲紅著臉，“下官願為大周赴死！”</p>
大老爭執，周圍的人都離得遠遠的。</p>
“出戰！”於欣說道。</p>
許遠偉搖頭，“堅守才有出路！”</p>
“老夫問過你了！”</p>
“就算是到了汴京，下官還是這句話！”</p>
許遠偉冷笑，“大勢如此，下官有死而已，不過，此戰，卻由不得你！”</p>
他不想做文官胡亂指揮的炮灰，在臨死之前也豪爽了一把。</p>
“唐軍出營了！”</p>
有人高呼，許遠偉轉身趴在城頭上看著。</p>
身後，於欣說道：</p>
“那麽，你為何不去死！”</p>
劇痛從後腰那裏傳來，許遠偉緩緩轉身，指著於欣，開口，“你……”</p>
於欣手握短刀，用力捅進了他的小腹，還奮力攪動了幾下。</p>
眾人都驚呆了。</p>
許遠偉緩緩跪下，嘴唇蠕動，最終一句話都沒說出來。</p>
於欣的衣衫下擺全是血，他咆孝道：“怯戰者，這便是榜樣。出擊！出擊！”</p>
他盯住了副將。</p>
“你也想步其後塵嗎？老夫殺你如殺一狗！”</p>
副將一個哆嗦，“下官這就去！”</p>
“出擊！”</p>
上南千餘守軍傾巢出動。</p>
於欣走到了許遠偉的身側，單膝跪下，問道：“可是覺著死的太冤枉？”</p>
還有些氣息的許遠偉喘息著。</p>
“彭相那邊需要造勢，需要讓大周上下感受到悲壯的氣息……還有什麽比犧牲更令人感到悲壯之事呢？”</p>
“你這等賊配軍定然不知曉這等事的好處吧！上下同心者勝，懂不懂？”</p>
許遠偉的嘴角微微翹起，竟然是譏笑。</p>
“嗬嗬！是啊！連你都不信。其實，老夫也不信。”</p>
“彭相和方相此次執掌大軍攻伐，孫石、韓壁那幫子人在冷嘲熱諷，老夫是彭相他們一黨的人，要給他們爭臉，懂不懂爭臉？”</p>
於欣提起短刀，笑的比哭還難看，“就是去送死，可還得死的悲壯！好讓那些人去宣揚。”</p>
他用力切割著人頭，都囔道：“老夫也不想，可老夫的兒子在汴京，老夫要麽逃走，全家倒黴。要麽就戰死。可都是死，那為何不為家人爭取些好處呢！”</p>
他提著人頭，看著守軍在城下前方列陣，咧嘴笑了笑。</p>
“來吧！老夫等著你！”</p>
“還有這等好事？”看到守軍出戰，楊玄不敢置信。</p>
“出擊！”</p>
這次不用步卒。</p>
騎兵一個衝擊，就把守軍擊潰了。</p>
“抓俘虜！”</p>
王書帶著步卒，就像是趕豬般的在驅趕敵軍潰兵。</p>
驕傲的北疆鐵騎在城門前列陣。</p>
中間開了一個通道。</p>
所有人都昂首注視著被簇擁而來的楊玄。</p>
這是黃春輝看好的北疆名將！</p>
以後，定然會成為他們的統帥。</p>
帶著他們征戰四方！</p>
楊玄微微頷首，“兄弟們辛苦了！”</p>
三千鐵騎齊聲道：“大唐威武！”</p>
楊玄策馬進了城門。</p>
街道空蕩蕩的，那些百姓擔心被清洗，所以緊閉大門，忐忑的等待著唐軍的處置。</p>
街道左側，跪著一個官員。</p>
官員手中提著一顆人頭，聽到馬蹄聲後，抬頭。</p>
諂笑。</p>
“上南縣知縣於欣，見過使君大人。”</p>
楊玄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人頭是誰的？”</p>
於欣提起人頭，還看了一眼，“指揮許遠偉不知天命，想負隅頑抗，下官斬殺了他，隨即令守軍出擊……”</p>
“原來是你啊！”</p>
楊玄覺得後腦勺微微一麻，隨即就沒了感覺。</p>
奇怪啊！</p>
“下官心慕大唐，對使君的武功敬佩不已，今日見到使君，下官不勝歡喜，懇請歸附。”</p>
又是一個軟骨頭！</p>
眾人都笑了起來。</p>
楊玄下馬走了過去。</p>
“起來吧！”</p>
他需要作個秀。</p>
於是伸手扶了一把。</p>
於欣手一鬆，人頭落地，接著伸手從懷裏摸出了短刀，奮力揮砍。</p>
動作慢的……</p>
楊玄退後一步。</p>
撲空的於欣跌倒在地麵，抬頭嘶吼道：“狗賊，殺了老夫！來啊！老夫於欣與你等狗賊勢不兩立！”</p>
“玩這個？”再度懷念包冬的楊玄澹澹的道：“誰聽到了？”</p>
眾人搖頭。</p>
有人說道：“他喝多了。”</p>
“這個膽小鬼！”</p>
“使君，如何處置此人？”</p>
“抓活的！”楊玄說道：“這刺殺拙劣的讓人不敢置信，既然如此，做個籠子，丟裏麵去。”</p>
早上在城頭巡查時，他憋足勁把幾個將領噴的麵無人色，結果大泡破了一個，痛的連水都不想喝。</p>
指揮許遠偉賠笑道：“知縣這幾日辛苦了。”</p>
“無用之極！”於欣罵了一句，嘴角就火辣辣的痛，“看好城頭。”</p>
“是。”</p>
於欣回到了縣衙。</p>
“知縣，有黃州書信。”</p>
“誰的？”</p>
“知州的。”</p>
“給老夫。”</p>
於欣接過書信，坐下仔細看著錢南的來信。</p>
他突然就呆住了。</p>
然後抬頭道：“都出去！”</p>
等人都出去後，於欣用力拍打著桉幾，低罵道：“老狗！老狗！恬不知恥！”</p>
他氣休休的揚著書信，“竟讓老夫領軍出擊，上南千餘將士，前方乃是北疆名將楊玄的八千大軍，你讓老夫出擊，這是想要什麽？想要造勢吧！”</p>
他冷笑道：“開戰至今，大周丟了三座城池，卻無寸功。指揮的彭相公和方相公顏麵無光。便想用一個文官的腦袋來請功，來提振士氣。”</p>
“知縣，唐軍來了。”一個小吏衝進來，麵無人色。</p>
“鎮定！”</p>
於欣起身，把書信收好。</p>
信使進來了，“知州說，你那兒子學業不錯。”</p>
於欣身形一滯。</p>
“老夫……多謝了。”</p>
唐軍來了。</p>
大軍浩蕩，經過數日的歇息後，士氣高漲。</p>
“兩日！”楊玄指指相對矮小的上南縣。</p>
王書吩咐：“打造梯子。”</p>
一些軍士去伐樹，楊玄帶著麾下將領在觀察城池。</p>
“矮小。”韓紀說道：“不可固守。”</p>
“所以，城中守軍不多。”南賀說道。</p>
“守軍不多，卻不肯撤離，這便是想消耗我軍。”楊玄用馬鞭指指城頭，“今夜歇息，明日破城！”</p>
下午，梯子等攻城用具打造完畢。</p>
“殺些羊。”</p>
楊玄一聲令下，廚子們歡喜的道：“今日要開葷了。”</p>
“羊血別丟。”看到一個野路子廚子把羊血丟邊上，楊玄上去就是一腳。</p>
這一腳不重，廚子憨笑道：“這血，髒呢！”</p>
“弄些鹽巴進去，再放血。”楊玄親手指導，“凝固了之後弄成片，下鍋煮了。”</p>
大軍在外，新鮮的肉食和菜蔬比錢財還珍貴，若非羊毛不能吃，楊玄還真準備想個法子一鍋燴了。</p>
“羊血片最後放！”楊玄親自出手，教導這些廚子做飯。</p>
一片片羊血被丟進大雜燴裏，煮一會兒就齊活了。</p>
楊玄自己弄了一大碗，碗上麵蓋著兩張大餅，蹲在邊上開吃。</p>
“你……你該去帳篷裏。”</p>
侍女薑鶴兒覺得他這個舉動有損威嚴。</p>
“進帳篷裏就吃的文雅了？”楊玄笑道：“為將者，就該與將士們同甘共苦。”</p>
假惺惺……薑鶴兒也得了一碗，她本想進帳篷裏吃，可不知怎地，最後就蹲在楊玄的側後方。</p>
“吃飽了別鬧騰，散步消食也別亂跑。”楊玄吃的很快，碗裏幹幹淨淨的。</p>
吃完飯他還親自交代了一些規矩，事無巨細。</p>
“就不像是個大將！”</p>
薑鶴兒搖頭。</p>
“大將什麽樣的？”王老二吃完了，此刻正在吃飯後點心……肉幹。</p>
薑鶴兒最近才知曉王老二是個傻子，所以很是坦然的道：“那些大將就該冷冰冰的。”</p>
“冷冰冰的作甚？”</p>
“冷冰冰的就生出了威嚴。威嚴能禦下哎！”</p>
“禦下？”</p>
“就是讓麾下害怕。”</p>
“你是說敬畏吧？”</p>
“是呀！”</p>
“那你看看郎君。”</p>
薑鶴兒目光轉左。</p>
楊玄所到之處，那些將士都笑著拱手，多是崇敬之色。</p>
“好像……也有些敬畏他呢！”薑鶴兒原先跟著師父闖蕩江湖，見識了不少人。那些貴人多自矜，就沒見過如楊玄這等隨和的。</p>
“看看，那些人就自發聚攏在郎君身邊，這是什麽？”王老二笑的得意。</p>
“你好像不傻啊！”薑鶴兒看著他。</p>
“郎君，此戰該如何弄？”南賀請示。</p>
楊玄走在中間，左側是韓紀，右側是南賀。</p>
左文右武。</p>
前方有幾個虯龍衛，看似散步，實則是在警戒。</p>
身後是林飛豹等人，以及下麵的將領。</p>
當初東宇山中狩獵的小子，漸漸蛻變成了一方巨頭。</p>
威勢不知不覺的就生成了。</p>
楊老板伸出一根手指頭，“明日我要在城中喝茶！”</p>
“是！”南賀大聲應諾。</p>
急匆匆趕來的王書笑道：“可是有喜事？”</p>
楊玄回身看著他，“明日下上南，有沒有把握。”</p>
在楊玄的注視下，王書情不自禁的站直了，肅然道：“有！”</p>
楊玄本是冷著臉，此刻露出了微笑，輕輕拍拍王書的肩膀，“好好幹，破城後，我親自為你等請功！”</p>
“多謝使君！”王書低頭。</p>
楊玄帶著一群人遠去，王書身後的副將低聲道：“將軍，他是北疆人！”</p>
是啊！</p>
我先前怎地有種見到相公的感覺。</p>
王書搖搖頭，努力想甩掉那種感覺。</p>
“告訴兄弟們，枕戈待旦，明日……破城！”</p>
“是！”</p>
這一夜，楊玄睡的很好。</p>
同一個屋子的薑鶴兒卻睡不安穩。</p>
她側臉看著昏暗中的楊玄，心想他怎地就不怕我殺了他？</p>
殺了楊玄，隨後去救家人！</p>
這個念頭已經折磨了她數日，每次站在楊玄的身後時，她就忍不住想動手。每晚睡在楊玄的身側時，她更是備受煎熬。</p>
她悄然坐起來。</p>
舉起手。</p>
然後又放下。</p>
父親的話在腦海裏回蕩著。</p>
“好好的過，別裝，就按照你的本性去過，該得什麽都是你的造化。記住了，別裝。”</p>
父親別的不行，看人卻格外犀利，否則當初也不會把大女兒嫁給了錢南的兄弟。</p>
大女婿前年就考中了進士，如今在朝中為官，雖說品級不高，可前途無量。</p>
“我還是不殺你了！”</p>
離家多年，但薑鶴兒對父親言聽計從的習慣依舊保持著。</p>
她賭氣重重的躺下。</p>
外麵，一個黑影悄然退去。</p>
“我就不明白，郎君為何留著那個女人，弄死，或是丟到北疆去不好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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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賊撓撓被蚊蟲叮咬的包，有些不滿。</p>
韓紀在喝冷茶，就是用冷水泡出來的茶。</p>
他喝了一口，愜意的道：“知道如何收買人心嗎？”</p>
老賊說道：“不外乎便是給些好處。”</p>
“那是最低等的手段。”韓紀微笑，“身邊留一個異國侍女，還是個修為不弱的女子，一般人會怎麽想？”</p>
“擔心被刺殺。”</p>
“可郎君就留了，還留在身邊，整日跟著。哎！老賊，你若是南周人，或是北遼人，見到了會怎麽想？”</p>
“郎君大氣！”</p>
“是啊！大氣！如此，當我軍占據上風時，當大軍兵臨城下時，那些敵人看到這個女人，知曉這個女人的底細，他們會如何想？”</p>
“既然郎君這般仁慈大氣，興許投降是個不錯的主意。”</p>
“看，你這不就明白了？”</p>
老賊笑了笑，“你拐彎抹角說了一通，其實一句話就完事了。”</p>
二人沉默。</p>
韓紀喝了一口茶水，“老夫新到，你是郎君身邊的老人，好歹得給個麵子吧！”</p>
“你倒是實誠。”</p>
“老夫本就是個實誠人。對了，郎君可想過以後？”</p>
“一路青雲直上。”老賊說的很含湖。</p>
“可郎君很年輕。”</p>
“年輕不好？”老賊摸出一塊肉幹，雙手一搓，就搓成了碎片，然後一點點的吃。</p>
“年輕是個寶，可郎君再這般下去，怕是三十之前就能做到節度使。你可知為人臣最怕的是什麽？”</p>
老賊咽下肉幹，“不知。”</p>
“賞無可賞！”</p>
“所以呢？”</p>
“未雨綢繆。”</p>
“你是智囊，這是你的事。”</p>
“嗬嗬！”</p>
老賊起身，“老夫回去睡了。”</p>
“老夫也準備睡了。”</p>
老賊回到了自己的帳篷，躺下後，雙手枕著後腦，笑道：“這是在試探郎君的誌向呢！”</p>
淩晨，老賊起來後，先去尋了楊玄。</p>
“試探我的誌向？”</p>
“是。”</p>
楊玄想了想，“先不管。”</p>
“郎君，老夫總覺得韓紀是個無法無天的。”</p>
“他來了。”</p>
韓紀緩緩走了過來，指著那些將士說道：“這便是虎賁。”</p>
“是啊！”楊玄笑道。</p>
“持此虎賁，當可橫行。”</p>
“嗬嗬！”</p>
試探完畢。</p>
楊玄含湖以對，但韓紀並未沮喪，反而越發的愉悅了。</p>
他跟在遠處，微笑道：“越不肯確定，就越說明有些古怪。”</p>
楊玄的身邊有個圈子。</p>
圈子不大。</p>
核心是曹穎，怡娘等人，輔以林飛豹等護衛。</p>
這個圈子看似鬆散，實則很嚴密，外人摻和不進去。</p>
韓紀是新人，幾次試探，都被擋在了圈子之外。</p>
這激發了他的好奇心，也讓他心中生出了些別的念頭。</p>
這麽年輕的刺史，這麽年輕的名將，不去弄些大動靜，豈不是辜負了人生？</p>
吃了早飯後，大軍集結。</p>
城中，於欣和許遠偉剛到城下。</p>
“如何？”</p>
於欣一邊上去，一邊問道。</p>
值夜的縣丞說道：“唐軍集結了。”</p>
“大概是要開始了。”</p>
走上城頭，於欣問道：“唐軍為何不圍城？”</p>
許遠偉說道：“這是想讓咱們跑。”</p>
“為官一任，守土有責。”於欣堅毅的道。</p>
許遠偉苦笑，“上南土城矮小，擋不住。”</p>
“既然如此，出城一戰！”</p>
“不可！出城敗的會更快。”</p>
“你推三阻四，不外乎便是怯戰！”</p>
許遠偉漲紅著臉，“下官願為大周赴死！”</p>
大老爭執，周圍的人都離得遠遠的。</p>
“出戰！”於欣說道。</p>
許遠偉搖頭，“堅守才有出路！”</p>
“老夫問過你了！”</p>
“就算是到了汴京，下官還是這句話！”</p>
許遠偉冷笑，“大勢如此，下官有死而已，不過，此戰，卻由不得你！”</p>
他不想做文官胡亂指揮的炮灰，在臨死之前也豪爽了一把。</p>
“唐軍出營了！”</p>
有人高呼，許遠偉轉身趴在城頭上看著。</p>
身後，於欣說道：</p>
“那麽，你為何不去死！”</p>
劇痛從後腰那裏傳來，許遠偉緩緩轉身，指著於欣，開口，“你……”</p>
於欣手握短刀，用力捅進了他的小腹，還奮力攪動了幾下。</p>
眾人都驚呆了。</p>
許遠偉緩緩跪下，嘴唇蠕動，最終一句話都沒說出來。</p>
於欣的衣衫下擺全是血，他咆孝道：“怯戰者，這便是榜樣。出擊！出擊！”</p>
他盯住了副將。</p>
“你也想步其後塵嗎？老夫殺你如殺一狗！”</p>
副將一個哆嗦，“下官這就去！”</p>
“出擊！”</p>
上南千餘守軍傾巢出動。</p>
於欣走到了許遠偉的身側，單膝跪下，問道：“可是覺著死的太冤枉？”</p>
還有些氣息的許遠偉喘息著。</p>
“彭相那邊需要造勢，需要讓大周上下感受到悲壯的氣息……還有什麽比犧牲更令人感到悲壯之事呢？”</p>
“你這等賊配軍定然不知曉這等事的好處吧！上下同心者勝，懂不懂？”</p>
許遠偉的嘴角微微翹起，竟然是譏笑。</p>
“嗬嗬！是啊！連你都不信。其實，老夫也不信。”</p>
“彭相和方相此次執掌大軍攻伐，孫石、韓壁那幫子人在冷嘲熱諷，老夫是彭相他們一黨的人，要給他們爭臉，懂不懂爭臉？”</p>
於欣提起短刀，笑的比哭還難看，“就是去送死，可還得死的悲壯！好讓那些人去宣揚。”</p>
他用力切割著人頭，都囔道：“老夫也不想，可老夫的兒子在汴京，老夫要麽逃走，全家倒黴。要麽就戰死。可都是死，那為何不為家人爭取些好處呢！”</p>
他提著人頭，看著守軍在城下前方列陣，咧嘴笑了笑。</p>
“來吧！老夫等著你！”</p>
“還有這等好事？”看到守軍出戰，楊玄不敢置信。</p>
“出擊！”</p>
這次不用步卒。</p>
騎兵一個衝擊，就把守軍擊潰了。</p>
“抓俘虜！”</p>
王書帶著步卒，就像是趕豬般的在驅趕敵軍潰兵。</p>
驕傲的北疆鐵騎在城門前列陣。</p>
中間開了一個通道。</p>
所有人都昂首注視著被簇擁而來的楊玄。</p>
這是黃春輝看好的北疆名將！</p>
以後，定然會成為他們的統帥。</p>
帶著他們征戰四方！</p>
楊玄微微頷首，“兄弟們辛苦了！”</p>
三千鐵騎齊聲道：“大唐威武！”</p>
楊玄策馬進了城門。</p>
街道空蕩蕩的，那些百姓擔心被清洗，所以緊閉大門，忐忑的等待著唐軍的處置。</p>
街道左側，跪著一個官員。</p>
官員手中提著一顆人頭，聽到馬蹄聲後，抬頭。</p>
諂笑。</p>
“上南縣知縣於欣，見過使君大人。”</p>
楊玄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人頭是誰的？”</p>
於欣提起人頭，還看了一眼，“指揮許遠偉不知天命，想負隅頑抗，下官斬殺了他，隨即令守軍出擊……”</p>
“原來是你啊！”</p>
楊玄覺得後腦勺微微一麻，隨即就沒了感覺。</p>
奇怪啊！</p>
“下官心慕大唐，對使君的武功敬佩不已，今日見到使君，下官不勝歡喜，懇請歸附。”</p>
又是一個軟骨頭！</p>
眾人都笑了起來。</p>
楊玄下馬走了過去。</p>
“起來吧！”</p>
他需要作個秀。</p>
於是伸手扶了一把。</p>
於欣手一鬆，人頭落地，接著伸手從懷裏摸出了短刀，奮力揮砍。</p>
動作慢的……</p>
楊玄退後一步。</p>
撲空的於欣跌倒在地麵，抬頭嘶吼道：“狗賊，殺了老夫！來啊！老夫於欣與你等狗賊勢不兩立！”</p>
“玩這個？”再度懷念包冬的楊玄澹澹的道：“誰聽到了？”</p>
眾人搖頭。</p>
有人說道：“他喝多了。”</p>
“這個膽小鬼！”</p>
“使君，如何處置此人？”</p>
“抓活的！”楊玄說道：“這刺殺拙劣的讓人不敢置信，既然如此，做個籠子，丟裏麵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