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春跪坐在那裏，雙目圓瞪。</p>
“皇叔！”</p>
某些時候楊玄恨不能皇叔早死早超生，但更多的時候，他需要一個‘愛好和平的’皇叔來為陳州創造發展旳條件。</p>
他眼含熱淚伸手準備去扶起皇叔。</p>
“皇叔！”</p>
皇叔依舊瞪眼。</p>
“皇叔？”</p>
楊玄伸手在皇叔的鼻子下麵試試。</p>
鼻息還有，但，很微弱。</p>
細若遊絲的那種。</p>
看來命懸一線了。</p>
楊玄看看周圍的屍骸，對赫連春此刻的遭遇做了個推斷。</p>
——皇叔半路撇下自己的麾下，自己一人來到此處。</p>
他是來尋死的。</p>
既然如此，要不……我送他一程？</p>
想到就做。</p>
楊玄剛想出手。</p>
那雙瞪著的眼睛突然閉上。</p>
再度睜開。</p>
“你想殺我？”</p>
……</p>
“皇叔！”</p>
楊玄麵不紅，心不跳的道：“天可憐見，我尋皇叔多時，方才看到有人想斬殺皇叔。”，他指指邊上中箭倒下的馬賊，“幸而我的箭術不錯。”</p>
救命之恩，你就紮紮實實的背上吧！</p>
皇叔微笑，“送我一程。”</p>
呃！</p>
“我真想，不過……下不去手。”</p>
“那換個人。”</p>
“也好。”</p>
楊玄回身，“赫連燕！”</p>
“喊個屁！”</p>
赫連燕下馬走過來，見到皇叔的慘狀後，腿一軟，“皇叔！”</p>
“燕兒。”皇叔聲音細微，“為何……沒走？”</p>
“舍不得皇叔。”赫連燕眼眶紅了。</p>
“嗬嗬！”皇叔笑的臉頰的肥肉在顫抖。</p>
“燕兒。”</p>
“皇叔。”</p>
“給叔一刀。”</p>
“皇叔……”</p>
“寧興萬般手段，就一個念頭……弄死本王。本想了斷了自己，可勝利不行，失敗也不行。”</p>
活生生逼著皇叔來尋馬賊死戰。</p>
好了，本王為民除害死了。</p>
皇帝咋說？</p>
隻能掩著鼻子讚美皇叔的見義勇為，順帶給他的兒孫加封。</p>
不對！</p>
皇叔不是單身狗嗎？</p>
不！</p>
不是沒兒孫嗎？</p>
他四處去作死，是為了啥？</p>
為了潭州軍民？</p>
楊玄不信。</p>
或是為了自己的心腹。</p>
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p>
赫連燕拔出長刀。</p>
“來。”</p>
皇叔一臉解脫的模樣。</p>
老賊不解的道：“郎君方才為何沒下手？”</p>
屠裳說道：“殺了他可有好處？”</p>
老賊搖頭，“隻有壞處。”</p>
赫連燕舉刀。</p>
楊玄就蹲在邊上看，等著看侄女殺叔叔。</p>
但他突然想起一事。</p>
皇叔在，好像好處不少啊！</p>
譬如說能讓寧興的赫連峰膈應一陣子……皇叔都被你逼的連自盡都不敢。</p>
“咳咳，燕啊！”</p>
赫連燕舉著刀下不去手，聞聲手一鬆，“楊使君來吧。”</p>
楊玄幹笑道：“我更下不去手，要不，還是你吧！”</p>
赫連春緩緩低頭，摸索著摸到了一支箭矢，用力一拔。</p>
變形的箭壺卡住了箭頭。</p>
這一拔，就拔出了一根無頭箭來。</p>
無頭啊！</p>
皇叔苦笑，“這便是天意！”</p>
“天意讓皇叔活著。”</p>
趁著剛才的功夫，楊玄已經想好了此事的最佳處置方法。</p>
皇叔必須活著！</p>
“皇叔，此事被人傳的到處都是，到時候寧興那邊沒臉啊！”</p>
“馬賊逃了百餘人，他們也會四處傳播，皇叔的英勇和無奈，天下皆知了。”</p>
“再說……”楊玄看著皇叔，沉聲道：“那些馬賊見到了陳州軍出現，會不會造謠皇叔投敵？”</p>
如果皇叔是為了誰而尋死，那麽此刻他會迸發出強烈的生機。</p>
皇叔：“燕兒！”</p>
“皇叔。”</p>
“給叔看看傷口。”</p>
一番檢查，赫連燕笑道：“皇叔死不了。”</p>
“為何？”赫連春也覺得不可思議。</p>
“皇叔的……肥肉太厚了。”</p>
那些傷大多是傷到了肥肉，沒傷到內腑。</p>
“原來，胖子也有好處？”王老二意動了。</p>
老賊警告道：“胖子不好找娘子！”</p>
王老二指著皇叔，理直氣壯的道：“皇叔好些女人。”</p>
“那些女人貪慕權勢。”</p>
屠裳頷首，覺得老賊的教導很及時。</p>
王老二問道：“可誰不貪慕權勢呢？”</p>
不隻是女人，男人誰不貪慕權勢？</p>
隻要是人，絕大部分都貪慕權勢，不以性別為分野。</p>
老賊：“……”</p>
屠裳：“……”</p>
……</p>
皇叔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就準備去寧興。</p>
“步行？”</p>
楊玄覺得皇叔有些瘋。</p>
“唯有如此，才有生機。”赫連春歎息，“那是帝王。”</p>
帝王無情！</p>
楊玄指指他的腿傷，“你這個如何去？”</p>
“走著去！”</p>
皇叔就這麽拖著一條傷腿，背著一袋子幹糧，一步步往前走。</p>
噗通！</p>
他摔倒在地上。</p>
手足並用的努力爬起來。</p>
拍拍身上，摸一把沾上草汁的臉，繼續走。</p>
噗通！</p>
他再度跌倒，這一次，起不來了。</p>
哎！</p>
屠裳歎息，“名利如此，追求作甚？”</p>
老賊也有些唏噓，“郎君，要不……”</p>
“畫下來不錯。”楊玄歎息，“賣給赫連峰，少說能值百萬錢。”</p>
赫連燕走了過去。</p>
“皇叔，回不去了。”</p>
赫連峰鐵了心要弄死他，就算是他爬著回去也是死。</p>
“回了再說。”赫連春掙紮著。</p>
赫連燕回頭，目露哀求之色。</p>
楊玄撓撓頭，“要不……去陳州住一陣子？”</p>
“俘虜？”皇叔沒回頭。</p>
“得了吧！我也去過潭州！”</p>
皇叔問道：“不想弄個皇族俘虜？”</p>
“很想，不過，我要臉！”</p>
……</p>
臨安。</p>
楊玄走後，梁靖就開始了臨安之旅。</p>
在城中四處轉轉，問問物價，問問對陳州官場的看法。</p>
最後問到了一個老人那裏。</p>
“覺著楊使君如何？”</p>
“好人。”</p>
“如何好？”</p>
“心軟。”</p>
“覺著陳州如何？”</p>
“好地方。”</p>
老人微微彎腰，笑的諂媚。</p>
梁靖的手中多了兩枚銅錢。</p>
孔方兄散發著些微銅臭味，梁靖把銅錢在手中掂量了幾下。</p>
身體前俯，認真的問道：</p>
“我是問，楊使君這個官，究竟如何！”</p>
老人貪婪的看了一眼那兩枚孔方兄，“使君年輕，喜歡說笑，對百姓好……”</p>
“其它呢？”</p>
一枚銅錢丟了過來，老人敏捷的接住，摸索了一下銅錢，收進了袖口裏，還反複摸摸。</p>
“使君是個好人……就是個好人。”</p>
原來是個愚民！</p>
梁靖把銅錢丟給老人，轉身就走。</p>
身後，老人說道：“哎！”</p>
梁靖回身。</p>
老人說道：“使君好像經常去城北的一個地方。”</p>
“哪裏?”</p>
“你往前，左轉，第二條路口右轉，直至走到頭，右側進去就是了。不過，這個消息……”老人麵露貪婪之色。</p>
梁靖指指老人，隨從丟了一串銅錢過來。</p>
老人接過，歡喜的道：“多謝貴人。”</p>
梁靖往前左轉，一路走，第二條路口右轉。</p>
“有些偏僻。”隨從看看左右。</p>
這裏都是些窮人。</p>
窮人要去找活幹，門口多是家中的孩子。</p>
孩子們好奇的看著他們。</p>
梁靖擠出一個微笑。</p>
一個女娃正和流鼻涕的‘閨蜜’玩丟石子，見梁靖笑的親切，就起身道：“你是去探視的嗎？”</p>
梁靖點頭。</p>
女娃裝模作樣的歎息，“一路走好。”</p>
梁靖一怔，笑了笑。</p>
順著一路走到頭，右邊是個老宅子。</p>
宅子看樣子有些年頭了，很舊，但不破。</p>
“有些古怪的味道。”隨從嘀咕，隨即推開門。</p>
吱呀！</p>
梁靖走了進去，一路進了大堂。</p>
“我倒要看看這個滿嘴正義凜然的楊子泰，在這裏弄了些什麽鬼，回頭……誰？”</p>
梁靖覺得有股子風從側麵吹來。</p>
他側身。</p>
一具屍骸立在他的眼前，一張鐵青的臉。</p>
正衝著他微笑。</p>
“啊！”</p>
……</p>
“就在這裏麵！”</p>
慘叫聲中，一隊軍士衝了進來。</p>
梁靖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逃了出來，見到軍士喊道：“裏麵有屍骸！”</p>
老人在後麵出現，“就是他！”</p>
“是梁郎中啊！”一個軍士認出了梁靖，“梁郎中來義莊作甚？”</p>
“義莊？”</p>
“是啊！臨安沒親友的屍骸，或是無名屍骸都放在此處。”</p>
門外進來一個醉醺醺的中年男子，矮個，麵色灰暗，眼神也有些呆滯。</p>
梁靖注意到不是喝酒喝多的呆滯，這一點他經驗豐富。</p>
而是一種怪異的呆滯。</p>
“哎！”</p>
男子走到了大堂外，敲門，“我回來了。”，沒人回應，他直接進去，側身看著一邊。</p>
梁靖注意到了這一邊，屍骸就站在那裏。</p>
男子呆滯的雙眸動了動，“累了？坐不坐？我倒是忘記了你坐不下，那就躺著吧！來，我抱你。”</p>
</p>
一股子涼意從梁靖的脊梁骨那裏竄上來。</p>
身邊的隨從沒注意他麵色變化，問軍士，“這人怎麽回事？”</p>
“這人的親友都死絕了，有些呆傻，往日在村裏吃百家飯。後來弄了義莊，無人原來看守，他卻主動請纓。</p>
這人喜歡飲酒，平日裏沒人和他說話，他就和屍骸做朋友，新鮮的屍骸還能坐著，他就坐在對麵和他交流。等腿僵直了，就把屍骸掛在門邊，進門先敲門，就如同是家人……”</p>
梁靖回去就倒下了。</p>
發熱，說胡話。</p>
“請了醫者來。”</p>
第一個醫者看了，開藥，灌不進去。</p>
“換人！”</p>
第二個醫者來了，看了一眼，“這是中邪了吧？”</p>
“可能醫治？”王登問道。</p>
“此等事小人卻不會，據說城中的神醫會。”</p>
“誰？”</p>
“陳花鼓。”</p>
陳花鼓來看了一眼，“中邪了。”</p>
“可能治？”</p>
“請個殺氣重的來。”</p>
陳花鼓沒要報酬，出門遇到了同行。</p>
“是你舉薦老夫？”</p>
“對。”</p>
“沒讓你看到老夫的笑話，可惜了。”</p>
“你上次不是說會治中邪？”</p>
“那是中邪。”</p>
“難道這個不是中邪？”</p>
“當然不是。”</p>
“那是什麽？”</p>
“鬼迷心竅！”</p>
……</p>
“皇叔？”</p>
皇叔跟隨著楊玄回到了臨安，躺在馬車上，慈祥的衝著曹穎微笑。</p>
曹穎等人驚愕看著楊玄。</p>
“皇叔來臨安做客。”楊玄交代道：“尋個靠譜的地方安置好，請了醫者給皇叔看看。”</p>
皇叔被拉走了。</p>
曹穎一臉沉痛的道：</p>
“梁郎中中邪了。”</p>
“啥？”</p>
楊玄不敢相信。</p>
“千真萬確。”曹穎一臉幸災樂禍，“有人騙他去了城北的義莊，進去恰好撞到了立著的屍骸，一下就嚇傻了。”</p>
“哪一派幹的？”</p>
“嶽二。”</p>
“那還麻煩了。”楊玄對嶽二有些好感，但把梁靖弄成這樣，他不覺得嶽二還有生機。</p>
“嶽二說梁靖打探郎君的消息，承認自己說謊。”</p>
“看看去！”</p>
楊玄風塵仆仆的進了使團的駐地。</p>
鐺鐺鐺！</p>
一群方外人正在作法。</p>
有人敲鑼，有人打鼓。</p>
“這是鑼鼓喧天呐！”楊玄走了進來。</p>
王登過來，“楊使君，梁郎中依舊未醒。”</p>
“那你弄這個……”楊玄指著那些香燭。</p>
“這是陳州最負盛名的方外人，說能驅魔，老夫花了重金請來作法，馬上就好。”</p>
王登知曉這事兒沒法怪楊玄……梁靖私下打探楊玄的情況，這犯了大忌，就算是拿到長安去說，楊玄也無所畏懼。</p>
——老百姓見不慣，就忽悠了他，和楊玄沒半文錢的關係。</p>
“能好？”楊玄指指被香火和方外人圍在周圍的‘國舅’。</p>
腦海裏，另一個世界的遺體告別儀式浮現。</p>
一路走好。</p>
王登衝著一個方外人招手，“差不多了吧？”</p>
楊玄注意到那些方外人念的嘴角都生出了白沫，顯然是超標了。</p>
也就說明，他們失敗了。</p>
方外人一臉難色，“邪魔厲害，大概還得作法三日！”</p>
王登臉頰抽搐，“都餓死了！”</p>
“那我等且回去，在神靈之前為梁郎中祈禱。”</p>
進可攻來退可守，妙！</p>
王登擺擺手，歎息：“十年前有相士對老夫說，你此生莫要向北，十年來老夫早已忘卻此話，今日卻應驗了。”</p>
那些隨行官吏麵如死灰，恍如自家耶娘去了。</p>
楊玄走了過去。</p>
梁郎中靜靜的躺在香燭之中，神色安詳。</p>
楊玄伸手去探他的鼻息。</p>
梁郎中開口。</p>
“阿娘！”</p>
楊玄一個蹦跳就退了回來，嚇的渾身冷汗。</p>
梁靖皺著眉頭，閉著眼，“阿妹？阿妹我看著，好著呢！”</p>
在場的人都覺得一股子涼意從脊背升起，不禁打個寒顫。</p>
“阿娘放心，我護著阿妹一輩子，嗯！一輩子！”</p>
梁靖的身體顫抖了一下。</p>
楊玄看看王登，王登說道：“這幾日時常如此，有陳州神醫說了，要殺氣方能驅離邪物，不過我等找遍了帶著殺氣的器物，城中屠夫十餘人來過，無用。軍中悍將與悍卒也來過，沒用……”</p>
這是個麻煩事兒。</p>
楊玄問道：“要如何做？”</p>
王登看了他一眼，“作法都驅離不了……好吧，那人說了，把手貼在梁郎中的額頭上，殺氣若是厲害，自然醒來。”</p>
邊上一個小吏說道：“這兩日梁郎中的額頭都被摸的油光鋥亮，毫無用處，可見那人是個騙子。”</p>
楊玄走了過去。</p>
果然，梁靖的腦門上閃閃發光。</p>
他一手覆蓋在那片油光上。</p>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p>
梁靖沒動。</p>
“哎！”</p>
一片歎息聲中，楊玄拿開手。</p>
那雙眼睛睜開。</p>
“子泰！”</p>
“皇叔！”</p>
某些時候楊玄恨不能皇叔早死早超生，但更多的時候，他需要一個‘愛好和平的’皇叔來為陳州創造發展旳條件。</p>
他眼含熱淚伸手準備去扶起皇叔。</p>
“皇叔！”</p>
皇叔依舊瞪眼。</p>
“皇叔？”</p>
楊玄伸手在皇叔的鼻子下麵試試。</p>
鼻息還有，但，很微弱。</p>
細若遊絲的那種。</p>
看來命懸一線了。</p>
楊玄看看周圍的屍骸，對赫連春此刻的遭遇做了個推斷。</p>
——皇叔半路撇下自己的麾下，自己一人來到此處。</p>
他是來尋死的。</p>
既然如此，要不……我送他一程？</p>
想到就做。</p>
楊玄剛想出手。</p>
那雙瞪著的眼睛突然閉上。</p>
再度睜開。</p>
“你想殺我？”</p>
……</p>
“皇叔！”</p>
楊玄麵不紅，心不跳的道：“天可憐見，我尋皇叔多時，方才看到有人想斬殺皇叔。”，他指指邊上中箭倒下的馬賊，“幸而我的箭術不錯。”</p>
救命之恩，你就紮紮實實的背上吧！</p>
皇叔微笑，“送我一程。”</p>
呃！</p>
“我真想，不過……下不去手。”</p>
“那換個人。”</p>
“也好。”</p>
楊玄回身，“赫連燕！”</p>
“喊個屁！”</p>
赫連燕下馬走過來，見到皇叔的慘狀後，腿一軟，“皇叔！”</p>
“燕兒。”皇叔聲音細微，“為何……沒走？”</p>
“舍不得皇叔。”赫連燕眼眶紅了。</p>
“嗬嗬！”皇叔笑的臉頰的肥肉在顫抖。</p>
“燕兒。”</p>
“皇叔。”</p>
“給叔一刀。”</p>
“皇叔……”</p>
“寧興萬般手段，就一個念頭……弄死本王。本想了斷了自己，可勝利不行，失敗也不行。”</p>
活生生逼著皇叔來尋馬賊死戰。</p>
好了，本王為民除害死了。</p>
皇帝咋說？</p>
隻能掩著鼻子讚美皇叔的見義勇為，順帶給他的兒孫加封。</p>
不對！</p>
皇叔不是單身狗嗎？</p>
不！</p>
不是沒兒孫嗎？</p>
他四處去作死，是為了啥？</p>
為了潭州軍民？</p>
楊玄不信。</p>
或是為了自己的心腹。</p>
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p>
赫連燕拔出長刀。</p>
“來。”</p>
皇叔一臉解脫的模樣。</p>
老賊不解的道：“郎君方才為何沒下手？”</p>
屠裳說道：“殺了他可有好處？”</p>
老賊搖頭，“隻有壞處。”</p>
赫連燕舉刀。</p>
楊玄就蹲在邊上看，等著看侄女殺叔叔。</p>
但他突然想起一事。</p>
皇叔在，好像好處不少啊！</p>
譬如說能讓寧興的赫連峰膈應一陣子……皇叔都被你逼的連自盡都不敢。</p>
“咳咳，燕啊！”</p>
赫連燕舉著刀下不去手，聞聲手一鬆，“楊使君來吧。”</p>
楊玄幹笑道：“我更下不去手，要不，還是你吧！”</p>
赫連春緩緩低頭，摸索著摸到了一支箭矢，用力一拔。</p>
變形的箭壺卡住了箭頭。</p>
這一拔，就拔出了一根無頭箭來。</p>
無頭啊！</p>
皇叔苦笑，“這便是天意！”</p>
“天意讓皇叔活著。”</p>
趁著剛才的功夫，楊玄已經想好了此事的最佳處置方法。</p>
皇叔必須活著！</p>
“皇叔，此事被人傳的到處都是，到時候寧興那邊沒臉啊！”</p>
“馬賊逃了百餘人，他們也會四處傳播，皇叔的英勇和無奈，天下皆知了。”</p>
“再說……”楊玄看著皇叔，沉聲道：“那些馬賊見到了陳州軍出現，會不會造謠皇叔投敵？”</p>
如果皇叔是為了誰而尋死，那麽此刻他會迸發出強烈的生機。</p>
皇叔：“燕兒！”</p>
“皇叔。”</p>
“給叔看看傷口。”</p>
一番檢查，赫連燕笑道：“皇叔死不了。”</p>
“為何？”赫連春也覺得不可思議。</p>
“皇叔的……肥肉太厚了。”</p>
那些傷大多是傷到了肥肉，沒傷到內腑。</p>
“原來，胖子也有好處？”王老二意動了。</p>
老賊警告道：“胖子不好找娘子！”</p>
王老二指著皇叔，理直氣壯的道：“皇叔好些女人。”</p>
“那些女人貪慕權勢。”</p>
屠裳頷首，覺得老賊的教導很及時。</p>
王老二問道：“可誰不貪慕權勢呢？”</p>
不隻是女人，男人誰不貪慕權勢？</p>
隻要是人，絕大部分都貪慕權勢，不以性別為分野。</p>
老賊：“……”</p>
屠裳：“……”</p>
……</p>
皇叔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就準備去寧興。</p>
“步行？”</p>
楊玄覺得皇叔有些瘋。</p>
“唯有如此，才有生機。”赫連春歎息，“那是帝王。”</p>
帝王無情！</p>
楊玄指指他的腿傷，“你這個如何去？”</p>
“走著去！”</p>
皇叔就這麽拖著一條傷腿，背著一袋子幹糧，一步步往前走。</p>
噗通！</p>
他摔倒在地上。</p>
手足並用的努力爬起來。</p>
拍拍身上，摸一把沾上草汁的臉，繼續走。</p>
噗通！</p>
他再度跌倒，這一次，起不來了。</p>
哎！</p>
屠裳歎息，“名利如此，追求作甚？”</p>
老賊也有些唏噓，“郎君，要不……”</p>
“畫下來不錯。”楊玄歎息，“賣給赫連峰，少說能值百萬錢。”</p>
赫連燕走了過去。</p>
“皇叔，回不去了。”</p>
赫連峰鐵了心要弄死他，就算是他爬著回去也是死。</p>
“回了再說。”赫連春掙紮著。</p>
赫連燕回頭，目露哀求之色。</p>
楊玄撓撓頭，“要不……去陳州住一陣子？”</p>
“俘虜？”皇叔沒回頭。</p>
“得了吧！我也去過潭州！”</p>
皇叔問道：“不想弄個皇族俘虜？”</p>
“很想，不過，我要臉！”</p>
……</p>
臨安。</p>
楊玄走後，梁靖就開始了臨安之旅。</p>
在城中四處轉轉，問問物價，問問對陳州官場的看法。</p>
最後問到了一個老人那裏。</p>
“覺著楊使君如何？”</p>
“好人。”</p>
“如何好？”</p>
“心軟。”</p>
“覺著陳州如何？”</p>
“好地方。”</p>
老人微微彎腰，笑的諂媚。</p>
梁靖的手中多了兩枚銅錢。</p>
孔方兄散發著些微銅臭味，梁靖把銅錢在手中掂量了幾下。</p>
身體前俯，認真的問道：</p>
“我是問，楊使君這個官，究竟如何！”</p>
老人貪婪的看了一眼那兩枚孔方兄，“使君年輕，喜歡說笑，對百姓好……”</p>
“其它呢？”</p>
一枚銅錢丟了過來，老人敏捷的接住，摸索了一下銅錢，收進了袖口裏，還反複摸摸。</p>
“使君是個好人……就是個好人。”</p>
原來是個愚民！</p>
梁靖把銅錢丟給老人，轉身就走。</p>
身後，老人說道：“哎！”</p>
梁靖回身。</p>
老人說道：“使君好像經常去城北的一個地方。”</p>
“哪裏?”</p>
“你往前，左轉，第二條路口右轉，直至走到頭，右側進去就是了。不過，這個消息……”老人麵露貪婪之色。</p>
梁靖指指老人，隨從丟了一串銅錢過來。</p>
老人接過，歡喜的道：“多謝貴人。”</p>
梁靖往前左轉，一路走，第二條路口右轉。</p>
“有些偏僻。”隨從看看左右。</p>
這裏都是些窮人。</p>
窮人要去找活幹，門口多是家中的孩子。</p>
孩子們好奇的看著他們。</p>
梁靖擠出一個微笑。</p>
一個女娃正和流鼻涕的‘閨蜜’玩丟石子，見梁靖笑的親切，就起身道：“你是去探視的嗎？”</p>
梁靖點頭。</p>
女娃裝模作樣的歎息，“一路走好。”</p>
梁靖一怔，笑了笑。</p>
順著一路走到頭，右邊是個老宅子。</p>
宅子看樣子有些年頭了，很舊，但不破。</p>
“有些古怪的味道。”隨從嘀咕，隨即推開門。</p>
吱呀！</p>
梁靖走了進去，一路進了大堂。</p>
“我倒要看看這個滿嘴正義凜然的楊子泰，在這裏弄了些什麽鬼，回頭……誰？”</p>
梁靖覺得有股子風從側麵吹來。</p>
他側身。</p>
一具屍骸立在他的眼前，一張鐵青的臉。</p>
正衝著他微笑。</p>
“啊！”</p>
……</p>
“就在這裏麵！”</p>
慘叫聲中，一隊軍士衝了進來。</p>
梁靖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逃了出來，見到軍士喊道：“裏麵有屍骸！”</p>
老人在後麵出現，“就是他！”</p>
“是梁郎中啊！”一個軍士認出了梁靖，“梁郎中來義莊作甚？”</p>
“義莊？”</p>
“是啊！臨安沒親友的屍骸，或是無名屍骸都放在此處。”</p>
門外進來一個醉醺醺的中年男子，矮個，麵色灰暗，眼神也有些呆滯。</p>
梁靖注意到不是喝酒喝多的呆滯，這一點他經驗豐富。</p>
而是一種怪異的呆滯。</p>
“哎！”</p>
男子走到了大堂外，敲門，“我回來了。”，沒人回應，他直接進去，側身看著一邊。</p>
梁靖注意到了這一邊，屍骸就站在那裏。</p>
男子呆滯的雙眸動了動，“累了？坐不坐？我倒是忘記了你坐不下，那就躺著吧！來，我抱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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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子涼意從梁靖的脊梁骨那裏竄上來。</p>
身邊的隨從沒注意他麵色變化，問軍士，“這人怎麽回事？”</p>
“這人的親友都死絕了，有些呆傻，往日在村裏吃百家飯。後來弄了義莊，無人原來看守，他卻主動請纓。</p>
這人喜歡飲酒，平日裏沒人和他說話，他就和屍骸做朋友，新鮮的屍骸還能坐著，他就坐在對麵和他交流。等腿僵直了，就把屍骸掛在門邊，進門先敲門，就如同是家人……”</p>
梁靖回去就倒下了。</p>
發熱，說胡話。</p>
“請了醫者來。”</p>
第一個醫者看了，開藥，灌不進去。</p>
“換人！”</p>
第二個醫者來了，看了一眼，“這是中邪了吧？”</p>
“可能醫治？”王登問道。</p>
“此等事小人卻不會，據說城中的神醫會。”</p>
“誰？”</p>
“陳花鼓。”</p>
陳花鼓來看了一眼，“中邪了。”</p>
“可能治？”</p>
“請個殺氣重的來。”</p>
陳花鼓沒要報酬，出門遇到了同行。</p>
“是你舉薦老夫？”</p>
“對。”</p>
“沒讓你看到老夫的笑話，可惜了。”</p>
“你上次不是說會治中邪？”</p>
“那是中邪。”</p>
“難道這個不是中邪？”</p>
“當然不是。”</p>
“那是什麽？”</p>
“鬼迷心竅！”</p>
……</p>
“皇叔？”</p>
皇叔跟隨著楊玄回到了臨安，躺在馬車上，慈祥的衝著曹穎微笑。</p>
曹穎等人驚愕看著楊玄。</p>
“皇叔來臨安做客。”楊玄交代道：“尋個靠譜的地方安置好，請了醫者給皇叔看看。”</p>
皇叔被拉走了。</p>
曹穎一臉沉痛的道：</p>
“梁郎中中邪了。”</p>
“啥？”</p>
楊玄不敢相信。</p>
“千真萬確。”曹穎一臉幸災樂禍，“有人騙他去了城北的義莊，進去恰好撞到了立著的屍骸，一下就嚇傻了。”</p>
“哪一派幹的？”</p>
“嶽二。”</p>
“那還麻煩了。”楊玄對嶽二有些好感，但把梁靖弄成這樣，他不覺得嶽二還有生機。</p>
“嶽二說梁靖打探郎君的消息，承認自己說謊。”</p>
“看看去！”</p>
楊玄風塵仆仆的進了使團的駐地。</p>
鐺鐺鐺！</p>
一群方外人正在作法。</p>
有人敲鑼，有人打鼓。</p>
“這是鑼鼓喧天呐！”楊玄走了進來。</p>
王登過來，“楊使君，梁郎中依舊未醒。”</p>
“那你弄這個……”楊玄指著那些香燭。</p>
“這是陳州最負盛名的方外人，說能驅魔，老夫花了重金請來作法，馬上就好。”</p>
王登知曉這事兒沒法怪楊玄……梁靖私下打探楊玄的情況，這犯了大忌，就算是拿到長安去說，楊玄也無所畏懼。</p>
——老百姓見不慣，就忽悠了他，和楊玄沒半文錢的關係。</p>
“能好？”楊玄指指被香火和方外人圍在周圍的‘國舅’。</p>
腦海裏，另一個世界的遺體告別儀式浮現。</p>
一路走好。</p>
王登衝著一個方外人招手，“差不多了吧？”</p>
楊玄注意到那些方外人念的嘴角都生出了白沫，顯然是超標了。</p>
也就說明，他們失敗了。</p>
方外人一臉難色，“邪魔厲害，大概還得作法三日！”</p>
王登臉頰抽搐，“都餓死了！”</p>
“那我等且回去，在神靈之前為梁郎中祈禱。”</p>
進可攻來退可守，妙！</p>
王登擺擺手，歎息：“十年前有相士對老夫說，你此生莫要向北，十年來老夫早已忘卻此話，今日卻應驗了。”</p>
那些隨行官吏麵如死灰，恍如自家耶娘去了。</p>
楊玄走了過去。</p>
梁郎中靜靜的躺在香燭之中，神色安詳。</p>
楊玄伸手去探他的鼻息。</p>
梁郎中開口。</p>
“阿娘！”</p>
楊玄一個蹦跳就退了回來，嚇的渾身冷汗。</p>
梁靖皺著眉頭，閉著眼，“阿妹？阿妹我看著，好著呢！”</p>
在場的人都覺得一股子涼意從脊背升起，不禁打個寒顫。</p>
“阿娘放心，我護著阿妹一輩子，嗯！一輩子！”</p>
梁靖的身體顫抖了一下。</p>
楊玄看看王登，王登說道：“這幾日時常如此，有陳州神醫說了，要殺氣方能驅離邪物，不過我等找遍了帶著殺氣的器物，城中屠夫十餘人來過，無用。軍中悍將與悍卒也來過，沒用……”</p>
這是個麻煩事兒。</p>
楊玄問道：“要如何做？”</p>
王登看了他一眼，“作法都驅離不了……好吧，那人說了，把手貼在梁郎中的額頭上，殺氣若是厲害，自然醒來。”</p>
邊上一個小吏說道：“這兩日梁郎中的額頭都被摸的油光鋥亮，毫無用處，可見那人是個騙子。”</p>
楊玄走了過去。</p>
果然，梁靖的腦門上閃閃發光。</p>
他一手覆蓋在那片油光上。</p>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p>
梁靖沒動。</p>
“哎！”</p>
一片歎息聲中，楊玄拿開手。</p>
那雙眼睛睜開。</p>
“子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