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遂在值房裏，兩個小吏在稟告公事。</p>
東宮事務看似不少，可太子自顧不暇，哪裏敢去插手政事。所以再多旳事兒也隻是……無所事事，閑事。</p>
“鍾先生。”</p>
史貴來了。</p>
鍾遂擺擺手，兩個小吏告退。</p>
“坐。”</p>
史貴坐下。</p>
茶水奉上，所有人都出去了。</p>
“知了還沒開始叫喚。”史貴指指外麵。</p>
“殿下那邊如何？”鍾遂問道。</p>
史貴說道：“殿下今日精神還好。”</p>
“左春坊那邊如何？”</p>
“新人有些桀驁，不過鍾先生令他去送文書，這是一個好手段。”</p>
“老夫不喜這等手段。”</p>
“是，不過殿下艱難。”</p>
“讓那些人消停些，殿下這裏的日子自然也消停了。”</p>
“鍾先生，許多事……身不由己啊！”</p>
“從大唐立國伊始，一家五姓便在不斷試探帝王，不斷攫取權力和利益。時至今日，已然為龐然大物。老夫想問問，再這般下去，你等該如何？”</p>
“鍾先生，我等不過是自保罷了。”</p>
“自保？再這般下去，帝王式微，你等要麽鋌而走險，要麽帝王就會決死一擊。”</p>
“鍾先生此言卻偏頗了，我等世家多年來從未動過那個念頭。”</p>
“此一時，彼一時。”</p>
“若是如此，我等怎會坐視殿下困苦？”</p>
“是陛下手段了得，讓你等忌憚了吧！”</p>
“鍾先生, 此言需謹慎，若是被陛下那邊的人聽到……”</p>
“老夫心中無私, 無懼！”</p>
“可殿下呢！”</p>
鍾遂看著史貴, “你確信楊玄對殿下不滿？”</p>
“是。”史貴壓低聲音, “鍾先生怕是不知曉一事，那楊玄在北疆時, 與衛王親密無間。”</p>
鍾遂眸色一冷，“果真？”</p>
史貴點頭，“咱們的人親眼所見。”</p>
鍾遂擺擺手, 史貴告退。</p>
史貴走後，一個中年男子進來。</p>
“如何？”</p>
男子是太子賓客魏處，和鍾遂交好。</p>
名義上太子賓客比太子詹事品級還高，可太子詹事負責管理東宮一應事務, 而太子賓客的職責僅僅是勸諫太子，以及禮儀。</p>
看似地位尊崇，可如今的太子處境艱難, 勸諫什麽？</p>
太子沒事兒不出門, 躲在自己的地方看書，禮儀更是一絲不苟。</p>
所以, 魏處這位太子賓客就形同虛設。</p>
鍾遂看了他一眼, “老夫試探了一番，一家四姓那邊依舊不肯為殿下出頭。”</p>
魏處一屁股坐下，把雙腿撇開，這便是箕坐, 及其無禮。但若是至交則無妨，反而更增了隨意和親切。</p>
</p>
“楊鬆成一邊看著陛下在梨園中歌舞, 一邊看著殿下在宮中苦熬，他在想什麽……老夫以為, 他想靜觀其變。”</p>
“那是他的外孫。”</p>
“鍾先生何必故作不知？所謂的外孫，在楊氏利益之前, 也隻得退到最後。”魏處淡淡的道：“楊氏一麵想從中獲利, 一麵舍不得出手相助，老夫時常在想, 若是殿下有一日能如意，楊氏何以自處？”</p>
“殿下就算是如意了, 楊氏帶著一家四姓，依舊是龐然大物, 殿下能如何？”</p>
“咦！如此, 不管殿下成敗, 楊氏都安然無恙。”</p>
“這才是世家長存之道，沒有什麽情義，有的隻是……利益！”</p>
魏處搖頭唏噓，突然問道：“新來那人如何？”</p>
鍾遂說道：“立場難說。”</p>
“想騎牆？”</p>
“老夫令他去送文書，這是敲打。韓石頭那邊的人會樂意給咱們這邊的新人挖個坑，當然，要緊的是殿下祈福心不誠，被陛下嗬斥……”</p>
“殿下動一下便是錯。”</p>
“貓戲老鼠罷了。”</p>
“何必如此？”</p>
“他知，殿下知。”</p>
“好吧！老夫最近在青樓流連忘返，那新人叫做什麽？”</p>
“楊玄。”</p>
“剛出使南周歸來的那人？”</p>
“對，就是他。”</p>
“那也算是個人才，何必弄進東宮這塊汙濁的地方。”</p>
“你要知曉，對於上位者來說，能為我所用的才是人才。”</p>
“是啊！所以這也是老夫不樂意再進一步的緣故。如今的太子賓客挺好，不管事，錢糧不少，時常還能去青樓轉轉，幾首詩能換來佳人青睞，豈不快哉！”</p>
鍾遂看著他，“殿下艱難，你該勉力相助。”</p>
魏處苦笑，“你覺著老夫能如何相助？”</p>
鍾遂歎息，“好像也不能。”</p>
“你想說老夫無用隻管說。”</p>
“有用的不願出手，能出手的卻在旁觀。”</p>
“鍾先生。”一個小吏進來，“韓少監那邊派人來了。”</p>
魏處歎道：“這是鬧出大事了。你啊你，何苦壞了那楊玄的宦途。”</p>
鍾遂有些驚訝，“是了，此人年輕, 卻青雲直上，想來少有挫折。韓石頭那邊的人出手坑他, 他定然忍無可忍出手……罷了，老夫卻做過了些。”</p>
來人是個內侍。</p>
“韓少監說, 今日的文書送的頗為及時。”</p>
說完，此人隨即走了。</p>
鍾遂有些愣住了。</p>
魏處卻一拍案幾，“去問問。”</p>
有小吏跑了去。</p>
鍾遂蹙眉道：“怎麽覺著韓石頭這話中有話？”</p>
魏處笑道：“還有些示弱之意，倒是奇怪了。什麽梨園外之事？”</p>
小吏晚些回來。</p>
“楊中允大腿受創，正在值房處置傷處。”</p>
鍾遂屈指叩擊案幾，“打探一番……罷了。”</p>
魏處說道：“若是被那邊抓到錯處，你說是打探，那邊就能說是太子喪心病狂，想刺探陛下行蹤，少不得殿下又要瘦十來斤作為賠罪。”</p>
每次皇帝對太子大發雷霆後，太子總是會瘦十餘斤，瘦成一道閃電。</p>
“那楊玄……”</p>
“靜觀其變。”鍾遂說道：“令人去問問。”</p>
……</p>
清創，上藥，再用幹淨布條綁上。</p>
身邊有人送來布巾，“中允，擦擦汗吧！”</p>
是馮勝堂。</p>
楊玄接過布巾，發現是冰的。</p>
他多看了馮時堂一眼，用布巾抹去額頭上的汗水。</p>
高越在邊上有些不安，卻不敢問楊玄。</p>
鍾遂那邊的小吏再度前來。</p>
“鍾先生問楊中允，這腿是如何受的傷。”</p>
……</p>
梨園。</p>
太子的祈福文章皇帝一眼都沒看，甚至都沒讓韓石頭念誦。</p>
韓石頭出來，把文書交給人處置。</p>
“那二人呢？”</p>
那兩個被楊玄指控的內侍過來了。</p>
“韓少監，小人無能！”</p>
二人跪下請罪，周圍的幾個內侍都輕輕搖頭。</p>
有人低聲道：“兩個蠢貨，坑新人竟然也能失手。”</p>
“還劃傷了新人的大腿，愚不可及。”</p>
“看看韓少監如何處置他們。”</p>
“晚些東宮傳來新人被咱們這邊坑害的消息，陛下怕是也會惱火。”</p>
韓石頭看著二人，淡淡的道：“一點小事也能失手，更是鬧出了大笑話。咱若是不處置你二人，以後誰還會用心辦事？”</p>
二人麵如死灰。</p>
“每人十杖！”</p>
二人抬頭，喜不自禁。</p>
一般來說，這等錯處少說三十杖，十杖便是從輕處置。</p>
韓少監果然厚道！</p>
晚些，一個宦官尋到了韓石頭。</p>
“少監，十杖是不是太少了些，就怕那些人以後有恃無恐啊！”</p>
韓石頭看著梨園內，淡淡的道：“辦砸了差事，咱恨不能把那兩個蠢貨活活打死。可若是如此，東宮那邊會如何？他們會笑話咱們，乃至於笑話陛下。”</p>
皇帝和太子表麵上是父慈子孝，可宮中人都知曉，若是有這個能力，太子絕對會弄死皇帝，千刀萬剮不解恨的那種恨。</p>
他回身看著宦官，“咱們的臉麵能丟！可陛下的，萬萬不能！”</p>
宦官心悅誠服，“少監高見。”</p>
“此事暫時如此，不過你等要注意……”</p>
“什麽？”</p>
韓石頭平靜的道：“撞人都撞出事來，咱以為並不簡單。更古怪的是，竟然劃傷了楊玄的大腿。”</p>
宦官心中一凜，“少監的意思是……”</p>
“弄不好這二人就被那邊收買了。”</p>
“這……”</p>
“陛下身邊一點差錯都不能有。許多事……寧可錯，不可放過！”</p>
“少監高見。”宦官覺得這等穩妥和果斷才是最好的處置法子……先從輕杖責，韓石頭得了仁慈之名。隨後悄然尋個機會出手，把兩個蠢貨處置了。如此，內部解決了兩個可能的小問題，再無後患。</p>
難怪陛下會如此看重此人！</p>
宦官心中暗自稱許，但想到一事，“少監，今日畢竟是傷到了楊玄，若是東宮那邊鬧起來，該如何？”</p>
韓石頭蹙眉，“此事看吧！”</p>
他希望小郎君能偃旗息鼓，更希望鍾遂能顧大局，為了太子壓下此事。</p>
……</p>
值房內。</p>
楊玄的目光從大腿的包紮處抬起看著小吏。</p>
小吏再度開口，“鍾先生需要知曉楊中允為何受傷。”</p>
高越的眼皮子在狂跳，覺得要出事。</p>
馮時堂雙拳緊握。</p>
楊玄看著小吏，開口。</p>
“是我自己摔倒所致。”</p>
……</p>
“韓少監。”</p>
東宮的消息傳來。</p>
“如何？”</p>
“那楊玄說大腿傷處乃是自己摔倒所致。”</p>
韓石頭抬頭看著天空，背負在身後的右手輕輕握拳，“告訴眾人。”</p>
周圍幾個宦官束手而立。</p>
韓石頭緩緩走向梨園。</p>
“誰再提及此事，宮中的枯井也該填埋了。”</p>
……</p>
下衙了。</p>
楊玄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少陽院，對麵是史館。右轉，左前方是門下省。</p>
下衙的官吏不少，大夥兒看著瘸腿的楊玄有些好奇。</p>
走到宣政殿前方左轉，中書省下衙的官吏們從月華門次第而出。</p>
中書侍郎周遵一出來就看到了準女婿瘸著腿的模樣。</p>
楊玄也看到了老丈人，趕緊過來行禮。</p>
“如何傷了？”老丈人看著有些惱火，“才將來了東宮就受傷，不穩重。”</p>
“是！”</p>
老丈人說什麽你別硬扛，他念及閨女自然會軟和下來。</p>
果然，話鋒一轉，老丈人問道：“在左春坊如何？”</p>
楊玄在這裏說了老實話，“那是個爛泥潭，同僚們心思各異。”</p>
“嗯！”周遵淡淡的道：“你在那裏隻是過度，不群不黨即可。不過莫要過於清高，更莫要把你在北疆的那等手段用在此處，會成為眾矢之的。”</p>
“是。”果然，閨女還是管用。</p>
“腿如何傷了？”</p>
“小玄子，老丈人關心你的腿啊！不過隻要不是第三條腿傷了，老丈人都不管。”朱雀快活的道。</p>
“今日去送文書，在梨園那邊發生了些意外。”</p>
周遵眯著眼，“沒說吧？”</p>
“都沒說。”</p>
“好。”</p>
出了皇城，周遵才問道：“可要緊？”</p>
“耽誤不了你嫁姑娘！”朱雀桀桀大笑。</p>
“不打緊，幾日就好了。”</p>
“好。”</p>
周遵回到家中。</p>
更衣，沐浴，隨後去了後麵。</p>
天氣漸漸熱了，周勤換了個住所，很是涼快。</p>
他坐在榻上，就穿了一件單衣，愜意的道：“什麽冰都不及風。”</p>
“阿耶。”周遵行禮。</p>
“今日如何？”</p>
“還好。不過楊玄那邊卻出了岔子。”</p>
“哦！誰？東宮那些人？”</p>
“是梨園那邊，他大概是被刁難了，腿也傷到了。”</p>
周勤冷笑道：“那對父子在宮中你來我往，皇帝忌憚的是太子身後的一家四姓，可咱們勢大，他能如何？”</p>
“太子就成了他和咱們……主要是和楊氏較勁的渠道。”</p>
“對。”周勤輕蔑的道：“楊鬆成也不要臉，看著外孫受苦無動於衷。”</p>
“可皇帝更不要臉，用自己的兒子來作伐，羞辱楊鬆成。”</p>
“要臉的皇帝都死的早。”周勤告誡道：“你回頭告訴他，莫要摻和梨園與東宮之間的暗鬥，牛打死馬，馬打死牛，都是李家之事，咱們看熱鬧就好。”</p>
“是。”</p>
周勤幹咳一聲，“今日天氣真是不錯。”</p>
周遵順口道：“是啊！風和日麗。”</p>
邊上的老仆忍不住翻個白眼，心想現在外麵可是陰天。</p>
周勤幹咳一聲，“這般好的天氣，該弄些美食。”</p>
“晚些便令廚下弄。”</p>
“有了美食豈能無美酒？”</p>
“阿耶！”</p>
“弄了來。”</p>
“阿耶，你那病情要少飲酒。”</p>
“阿寧說是少飲酒，沒說不能飲酒。”</p>
“可你昨日才飲過。”</p>
“昨日老夫作了一幅好畫，飲酒慶賀，今日乃天氣好，老夫心情愉悅。”</p>
“阿耶！”</p>
“逆子！再不拿酒來，老夫便怒了！”</p>
周遵苦笑，“回頭再讓阿寧診治一番吧！”</p>
周勤搖頭，“罷了，阿寧動輒針灸，老夫老了，熬不住紮針。”</p>
周遵幽幽的道：“過一陣子阿寧就嫁過去了，您再想紮針，就得去楊家請人。”</p>
周勤一想不禁大怒，脫鞋就準備抽人。</p>
一個管事進來，大抵是見慣了這等場麵，依舊麵不改色的稟告道：</p>
“阿郎，郎君，太子昏迷不醒。”</p>
第299章 自己摔的</p>
東宮事務看似不少，可太子自顧不暇，哪裏敢去插手政事。所以再多旳事兒也隻是……無所事事，閑事。</p>
“鍾先生。”</p>
史貴來了。</p>
鍾遂擺擺手，兩個小吏告退。</p>
“坐。”</p>
史貴坐下。</p>
茶水奉上，所有人都出去了。</p>
“知了還沒開始叫喚。”史貴指指外麵。</p>
“殿下那邊如何？”鍾遂問道。</p>
史貴說道：“殿下今日精神還好。”</p>
“左春坊那邊如何？”</p>
“新人有些桀驁，不過鍾先生令他去送文書，這是一個好手段。”</p>
“老夫不喜這等手段。”</p>
“是，不過殿下艱難。”</p>
“讓那些人消停些，殿下這裏的日子自然也消停了。”</p>
“鍾先生，許多事……身不由己啊！”</p>
“從大唐立國伊始，一家五姓便在不斷試探帝王，不斷攫取權力和利益。時至今日，已然為龐然大物。老夫想問問，再這般下去，你等該如何？”</p>
“鍾先生，我等不過是自保罷了。”</p>
“自保？再這般下去，帝王式微，你等要麽鋌而走險，要麽帝王就會決死一擊。”</p>
“鍾先生此言卻偏頗了，我等世家多年來從未動過那個念頭。”</p>
“此一時，彼一時。”</p>
“若是如此，我等怎會坐視殿下困苦？”</p>
“是陛下手段了得，讓你等忌憚了吧！”</p>
“鍾先生, 此言需謹慎，若是被陛下那邊的人聽到……”</p>
“老夫心中無私, 無懼！”</p>
“可殿下呢！”</p>
鍾遂看著史貴, “你確信楊玄對殿下不滿？”</p>
“是。”史貴壓低聲音, “鍾先生怕是不知曉一事，那楊玄在北疆時, 與衛王親密無間。”</p>
鍾遂眸色一冷，“果真？”</p>
史貴點頭，“咱們的人親眼所見。”</p>
鍾遂擺擺手, 史貴告退。</p>
史貴走後，一個中年男子進來。</p>
“如何？”</p>
男子是太子賓客魏處，和鍾遂交好。</p>
名義上太子賓客比太子詹事品級還高，可太子詹事負責管理東宮一應事務, 而太子賓客的職責僅僅是勸諫太子，以及禮儀。</p>
看似地位尊崇，可如今的太子處境艱難, 勸諫什麽？</p>
太子沒事兒不出門, 躲在自己的地方看書，禮儀更是一絲不苟。</p>
所以, 魏處這位太子賓客就形同虛設。</p>
鍾遂看了他一眼, “老夫試探了一番，一家四姓那邊依舊不肯為殿下出頭。”</p>
魏處一屁股坐下，把雙腿撇開，這便是箕坐, 及其無禮。但若是至交則無妨，反而更增了隨意和親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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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鬆成一邊看著陛下在梨園中歌舞, 一邊看著殿下在宮中苦熬，他在想什麽……老夫以為, 他想靜觀其變。”</p>
“那是他的外孫。”</p>
“鍾先生何必故作不知？所謂的外孫，在楊氏利益之前, 也隻得退到最後。”魏處淡淡的道：“楊氏一麵想從中獲利, 一麵舍不得出手相助，老夫時常在想, 若是殿下有一日能如意，楊氏何以自處？”</p>
“殿下就算是如意了, 楊氏帶著一家四姓，依舊是龐然大物, 殿下能如何？”</p>
“咦！如此, 不管殿下成敗, 楊氏都安然無恙。”</p>
“這才是世家長存之道，沒有什麽情義，有的隻是……利益！”</p>
魏處搖頭唏噓，突然問道：“新來那人如何？”</p>
鍾遂說道：“立場難說。”</p>
“想騎牆？”</p>
“老夫令他去送文書，這是敲打。韓石頭那邊的人會樂意給咱們這邊的新人挖個坑，當然，要緊的是殿下祈福心不誠，被陛下嗬斥……”</p>
“殿下動一下便是錯。”</p>
“貓戲老鼠罷了。”</p>
“何必如此？”</p>
“他知，殿下知。”</p>
“好吧！老夫最近在青樓流連忘返，那新人叫做什麽？”</p>
“楊玄。”</p>
“剛出使南周歸來的那人？”</p>
“對，就是他。”</p>
“那也算是個人才，何必弄進東宮這塊汙濁的地方。”</p>
“你要知曉，對於上位者來說，能為我所用的才是人才。”</p>
“是啊！所以這也是老夫不樂意再進一步的緣故。如今的太子賓客挺好，不管事，錢糧不少，時常還能去青樓轉轉，幾首詩能換來佳人青睞，豈不快哉！”</p>
鍾遂看著他，“殿下艱難，你該勉力相助。”</p>
魏處苦笑，“你覺著老夫能如何相助？”</p>
鍾遂歎息，“好像也不能。”</p>
“你想說老夫無用隻管說。”</p>
“有用的不願出手，能出手的卻在旁觀。”</p>
“鍾先生。”一個小吏進來，“韓少監那邊派人來了。”</p>
魏處歎道：“這是鬧出大事了。你啊你，何苦壞了那楊玄的宦途。”</p>
鍾遂有些驚訝，“是了，此人年輕, 卻青雲直上，想來少有挫折。韓石頭那邊的人出手坑他, 他定然忍無可忍出手……罷了，老夫卻做過了些。”</p>
來人是個內侍。</p>
“韓少監說, 今日的文書送的頗為及時。”</p>
說完，此人隨即走了。</p>
鍾遂有些愣住了。</p>
魏處卻一拍案幾，“去問問。”</p>
有小吏跑了去。</p>
鍾遂蹙眉道：“怎麽覺著韓石頭這話中有話？”</p>
魏處笑道：“還有些示弱之意，倒是奇怪了。什麽梨園外之事？”</p>
小吏晚些回來。</p>
“楊中允大腿受創，正在值房處置傷處。”</p>
鍾遂屈指叩擊案幾，“打探一番……罷了。”</p>
魏處說道：“若是被那邊抓到錯處，你說是打探，那邊就能說是太子喪心病狂，想刺探陛下行蹤，少不得殿下又要瘦十來斤作為賠罪。”</p>
每次皇帝對太子大發雷霆後，太子總是會瘦十餘斤，瘦成一道閃電。</p>
“那楊玄……”</p>
“靜觀其變。”鍾遂說道：“令人去問問。”</p>
……</p>
清創，上藥，再用幹淨布條綁上。</p>
身邊有人送來布巾，“中允，擦擦汗吧！”</p>
是馮勝堂。</p>
楊玄接過布巾，發現是冰的。</p>
他多看了馮時堂一眼，用布巾抹去額頭上的汗水。</p>
高越在邊上有些不安，卻不敢問楊玄。</p>
鍾遂那邊的小吏再度前來。</p>
“鍾先生問楊中允，這腿是如何受的傷。”</p>
……</p>
梨園。</p>
太子的祈福文章皇帝一眼都沒看，甚至都沒讓韓石頭念誦。</p>
韓石頭出來，把文書交給人處置。</p>
“那二人呢？”</p>
那兩個被楊玄指控的內侍過來了。</p>
“韓少監，小人無能！”</p>
二人跪下請罪，周圍的幾個內侍都輕輕搖頭。</p>
有人低聲道：“兩個蠢貨，坑新人竟然也能失手。”</p>
“還劃傷了新人的大腿，愚不可及。”</p>
“看看韓少監如何處置他們。”</p>
“晚些東宮傳來新人被咱們這邊坑害的消息，陛下怕是也會惱火。”</p>
韓石頭看著二人，淡淡的道：“一點小事也能失手，更是鬧出了大笑話。咱若是不處置你二人，以後誰還會用心辦事？”</p>
二人麵如死灰。</p>
“每人十杖！”</p>
二人抬頭，喜不自禁。</p>
一般來說，這等錯處少說三十杖，十杖便是從輕處置。</p>
韓少監果然厚道！</p>
晚些，一個宦官尋到了韓石頭。</p>
“少監，十杖是不是太少了些，就怕那些人以後有恃無恐啊！”</p>
韓石頭看著梨園內，淡淡的道：“辦砸了差事，咱恨不能把那兩個蠢貨活活打死。可若是如此，東宮那邊會如何？他們會笑話咱們，乃至於笑話陛下。”</p>
皇帝和太子表麵上是父慈子孝，可宮中人都知曉，若是有這個能力，太子絕對會弄死皇帝，千刀萬剮不解恨的那種恨。</p>
他回身看著宦官，“咱們的臉麵能丟！可陛下的，萬萬不能！”</p>
宦官心悅誠服，“少監高見。”</p>
“此事暫時如此，不過你等要注意……”</p>
“什麽？”</p>
韓石頭平靜的道：“撞人都撞出事來，咱以為並不簡單。更古怪的是，竟然劃傷了楊玄的大腿。”</p>
宦官心中一凜，“少監的意思是……”</p>
“弄不好這二人就被那邊收買了。”</p>
“這……”</p>
“陛下身邊一點差錯都不能有。許多事……寧可錯，不可放過！”</p>
“少監高見。”宦官覺得這等穩妥和果斷才是最好的處置法子……先從輕杖責，韓石頭得了仁慈之名。隨後悄然尋個機會出手，把兩個蠢貨處置了。如此，內部解決了兩個可能的小問題，再無後患。</p>
難怪陛下會如此看重此人！</p>
宦官心中暗自稱許，但想到一事，“少監，今日畢竟是傷到了楊玄，若是東宮那邊鬧起來，該如何？”</p>
韓石頭蹙眉，“此事看吧！”</p>
他希望小郎君能偃旗息鼓，更希望鍾遂能顧大局，為了太子壓下此事。</p>
……</p>
值房內。</p>
楊玄的目光從大腿的包紮處抬起看著小吏。</p>
小吏再度開口，“鍾先生需要知曉楊中允為何受傷。”</p>
高越的眼皮子在狂跳，覺得要出事。</p>
馮時堂雙拳緊握。</p>
楊玄看著小吏，開口。</p>
“是我自己摔倒所致。”</p>
……</p>
“韓少監。”</p>
東宮的消息傳來。</p>
“如何？”</p>
“那楊玄說大腿傷處乃是自己摔倒所致。”</p>
韓石頭抬頭看著天空，背負在身後的右手輕輕握拳，“告訴眾人。”</p>
周圍幾個宦官束手而立。</p>
韓石頭緩緩走向梨園。</p>
“誰再提及此事，宮中的枯井也該填埋了。”</p>
……</p>
下衙了。</p>
楊玄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少陽院，對麵是史館。右轉，左前方是門下省。</p>
下衙的官吏不少，大夥兒看著瘸腿的楊玄有些好奇。</p>
走到宣政殿前方左轉，中書省下衙的官吏們從月華門次第而出。</p>
中書侍郎周遵一出來就看到了準女婿瘸著腿的模樣。</p>
楊玄也看到了老丈人，趕緊過來行禮。</p>
“如何傷了？”老丈人看著有些惱火，“才將來了東宮就受傷，不穩重。”</p>
“是！”</p>
老丈人說什麽你別硬扛，他念及閨女自然會軟和下來。</p>
果然，話鋒一轉，老丈人問道：“在左春坊如何？”</p>
楊玄在這裏說了老實話，“那是個爛泥潭，同僚們心思各異。”</p>
“嗯！”周遵淡淡的道：“你在那裏隻是過度，不群不黨即可。不過莫要過於清高，更莫要把你在北疆的那等手段用在此處，會成為眾矢之的。”</p>
“是。”果然，閨女還是管用。</p>
“腿如何傷了？”</p>
“小玄子，老丈人關心你的腿啊！不過隻要不是第三條腿傷了，老丈人都不管。”朱雀快活的道。</p>
“今日去送文書，在梨園那邊發生了些意外。”</p>
周遵眯著眼，“沒說吧？”</p>
“都沒說。”</p>
“好。”</p>
出了皇城，周遵才問道：“可要緊？”</p>
“耽誤不了你嫁姑娘！”朱雀桀桀大笑。</p>
“不打緊，幾日就好了。”</p>
“好。”</p>
周遵回到家中。</p>
更衣，沐浴，隨後去了後麵。</p>
天氣漸漸熱了，周勤換了個住所，很是涼快。</p>
他坐在榻上，就穿了一件單衣，愜意的道：“什麽冰都不及風。”</p>
“阿耶。”周遵行禮。</p>
“今日如何？”</p>
“還好。不過楊玄那邊卻出了岔子。”</p>
“哦！誰？東宮那些人？”</p>
“是梨園那邊，他大概是被刁難了，腿也傷到了。”</p>
周勤冷笑道：“那對父子在宮中你來我往，皇帝忌憚的是太子身後的一家四姓，可咱們勢大，他能如何？”</p>
“太子就成了他和咱們……主要是和楊氏較勁的渠道。”</p>
“對。”周勤輕蔑的道：“楊鬆成也不要臉，看著外孫受苦無動於衷。”</p>
“可皇帝更不要臉，用自己的兒子來作伐，羞辱楊鬆成。”</p>
“要臉的皇帝都死的早。”周勤告誡道：“你回頭告訴他，莫要摻和梨園與東宮之間的暗鬥，牛打死馬，馬打死牛，都是李家之事，咱們看熱鬧就好。”</p>
“是。”</p>
周勤幹咳一聲，“今日天氣真是不錯。”</p>
周遵順口道：“是啊！風和日麗。”</p>
邊上的老仆忍不住翻個白眼，心想現在外麵可是陰天。</p>
周勤幹咳一聲，“這般好的天氣，該弄些美食。”</p>
“晚些便令廚下弄。”</p>
“有了美食豈能無美酒？”</p>
“阿耶！”</p>
“弄了來。”</p>
“阿耶，你那病情要少飲酒。”</p>
“阿寧說是少飲酒，沒說不能飲酒。”</p>
“可你昨日才飲過。”</p>
“昨日老夫作了一幅好畫，飲酒慶賀，今日乃天氣好，老夫心情愉悅。”</p>
“阿耶！”</p>
“逆子！再不拿酒來，老夫便怒了！”</p>
周遵苦笑，“回頭再讓阿寧診治一番吧！”</p>
周勤搖頭，“罷了，阿寧動輒針灸，老夫老了，熬不住紮針。”</p>
周遵幽幽的道：“過一陣子阿寧就嫁過去了，您再想紮針，就得去楊家請人。”</p>
周勤一想不禁大怒，脫鞋就準備抽人。</p>
一個管事進來，大抵是見慣了這等場麵，依舊麵不改色的稟告道：</p>
“阿郎，郎君，太子昏迷不醒。”</p>
第299章 自己摔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