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楊玄重新處理了一下傷口。</p>
“誰幹旳？”</p>
怡娘平靜的問道。</p>
楊玄說道：“自己弄的。”</p>
他把事兒和怡娘說了，最後說道：“那兩個小吏警告之後，我便想著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發製人。”</p>
怡娘含淚，“那兩條狗爭鬥，隻是苦了郎君。”</p>
楊玄笑道：“就當是被狗咬一口。”</p>
怡娘這才破涕為笑，“回頭弄根打狗棍。”</p>
“怡娘，狗肉能吃！”外麵王老二耳朵尖，聽到了打狗棍。</p>
老賊說道：“狗吃屎，你也吃它？”</p>
王老二說道：“菜地裏還有人撒尿呢！那菜不也賣的滿長安都是？”</p>
“住口！”</p>
怡娘出去，一人一巴掌。</p>
楊玄弄好了傷口，杵著一根木棍子去了前院。</p>
烏達他們在一處說話，屠裳就坐在屋簷下，平靜的看著夕陽。</p>
“見過郎君。”</p>
眾人行禮，屠裳也不例外。</p>
“你等隨意。”</p>
楊玄走到屋簷下，坐在了門檻上。</p>
就在屠裳的身後位置。</p>
若是我此刻出手試探一下屠裳的修為……如何？</p>
楊玄有些蠢蠢欲動，但腦海裏隨即浮現了葉城城頭的那一團槍影。</p>
罷了，這等輕省的活還是讓老二來試吧！</p>
“為何殺官？”</p>
屠裳的身體微微一動，“一家子死光了。”</p>
“為何死光了？我並非是想揭人傷疤，隻是許多時候，我要為這個家考量。”</p>
“當初葉城闖入一夥賊人，地方官下令封鎖那條街道。”</p>
楊玄靠在門柱上，“這是聽天由命？”</p>
“賊人被圍困，絕望之下, 四處縱火，那官員坐視……等老夫歸家時, 才發現一家子都死了。”</p>
楊玄聽出了些悲涼之意。</p>
在這等年紀一家死光了, 難怪心如死灰, 連越獄都不想。</p>
“事後，老夫埋葬了家人。”</p>
“老夫去尋到了地方官。”</p>
“老夫問他, 為何不救火，為何不衝殺進去。”</p>
“他如何回答你的？”</p>
“棍子！”</p>
楊玄：“……”</p>
他打起精神，“後來呢？”</p>
“老夫殺了他, 割了腦袋，去城外墳地祭奠家人。”</p>
“為何不跑？”</p>
“都死了，老夫活著還有什麽意思？”</p>
“你的槍術了得，可是祖傳？”</p>
“郎君想問什麽, 老夫的來曆？”</p>
“對。”楊玄厚著臉皮說道。</p>
“老夫祖上乃是南周開國大將屠越。”</p>
臥槽！</p>
楊玄不禁一怔，“開國大將？”</p>
屠裳看了他一眼，大抵有些少見多怪的意思, “後來太祖皇帝請了他們去赴宴，席間說……你等跟隨朕起兵也隻是為了富貴, 如此，朕多給錢糧田宅, 你等且回家安樂豈不更好？”</p>
這事兒楊玄知曉，“杯酒釋兵權。”</p>
“先祖沒什麽野心，就收了錢糧好處, 回家享樂。”</p>
那等富貴當真是令人羨慕。</p>
“傳到了第三代時，那位先祖乃是個……喜歡吃喝玩樂的，這些不打緊, 家業怎麽吃喝都花不完, 可他卻喜歡賭……”</p>
楊玄說道：“人一旦沾染了賭贏, 連江山都能輸掉。”</p>
“郎君有此念，想來以後楊氏子孫不會差。”屠裳說道：“家業都敗完了, 先祖輸的眼紅，竟然摻和了帝位傳承之事。”</p>
“這也是一種賭。”</p>
“是！可他賭輸了。”</p>
“屠家就成了平民？”</p>
“皇帝繼位, 那位先祖被流放蠻荒之地，再無消息。屠家一家子被趕去了葉城, 子孫不得出仕。”</p>
“抱歉讓你說了這些。”</p>
“那些事老夫從未在意。”</p>
“槍法呢？”</p>
“一代代傳下來的, 不過需苦練，老夫之後, 兒孫寧可去經商，也不肯練槍。否則一夥賊人, 如何能作亂？”</p>
“以後想如何度過？”</p>
“活著就是。”</p>
那雙眸子平靜的就像是一潭死水。</p>
“我知你對老二不錯。”</p>
“郎君對他也不錯。”</p>
“這也是你今日願意與我說話的緣故？”</p>
“郎君並未對老夫施恩，讓老夫頗感意外。”</p>
“什麽意思？”</p>
“先祖說過，人無罪，本領有罪。屠氏的槍法便是罪。當初先祖若是不肯答應退隱，少不得要被圍殺。”</p>
“在楊家可還習慣？”楊玄覺得這麽一個高人整日就蹲在前院曬太陽有些浪費了。</p>
“還好。”</p>
“沒事可出去轉轉。”</p>
“老夫去過了。”</p>
“什麽時候？”</p>
“晚上。”</p>
沒人是傻子，特別是擁有超絕本事的人更是如此。</p>
一個人擁有遠超普通人類的本事時，他會不由自主的俯瞰眾人，思維方式也會和普通人有差異。</p>
但屠裳還好，至少沒給楊玄沒臉。</p>
但這個高人卻軟硬不吃，想拉攏為心腹，楊玄找不到著手點。</p>
“對了，你的親戚會被送去北疆。”</p>
“多謝郎君。”</p>
楊玄回到後院。</p>
“如何？”怡娘問道。</p>
楊玄搖頭，“今日肯開口，說了些來曆。祖上是南周開國大將，後來家族式微，子孫不得出仕。”</p>
怡娘心中一動，“如此，也算是可用。”</p>
“此人心若死灰，若非老二，怕是連楊家都不樂意待著。”</p>
“奴覺著他少了活氣。”</p>
“要不……讓老二帶著他多出去溜達？”</p>
“奴覺著是個好主意。”</p>
於是，晚飯後，怡娘就讓王老二帶著屠裳出去溜達。</p>
王老二興高采烈的去前院。</p>
“屠公，咱們出去轉轉。”</p>
“不去了吧！”屠裳不喜歡太熱鬧。</p>
“走嘛！一起去！”王老二拉著他往外拖。</p>
烏達蹲在外麵看著這一幕，有些牙痛。</p>
“別被收拾了。”</p>
身邊的護衛說道：“咱們一起上可能擋住？”</p>
烏達看了他一眼，“能吧！”</p>
護衛笑的得意。</p>
“一瞬。”</p>
眾人想到了當初屠裳在城頭的那場殺戮，都不約而同的點頭，有人甚至說道：“就怕連一瞬都擋不住。”</p>
這樣一位高人，就這麽被王老二硬生生的拖了出來。</p>
此刻的長安, 坊牆又被拆了許多，朱雀大道兩側的店鋪和攤子越來越多。</p>
天色漸漸黯淡，兩側依舊車水馬龍。</p>
“屠公，你看，那就是咱們家的元州拉麵，郎君說一年能掙不少錢。”</p>
元州拉麵的外麵，客人依舊排著隊。</p>
“好吃？”</p>
“很好吃。屠公，回頭我請你吃。”</p>
屠裳看著他，燈火映照下，王老二的眼神純真的讓他不由之主的點頭，“好。”</p>
“走，我帶你去平康坊看看，那裏麵更熱鬧。”</p>
王老二難得單獨出門，此刻心情大好。</p>
屠裳問道：“郎君對你如何？”</p>
“好。”</p>
“如何好？”</p>
“有好吃的都給我留著。”</p>
“可曾曆險？”</p>
“有，好幾次。”</p>
“說說。”</p>
“第一次我和郎君，還有老賊，那時我們在草原上，夜裏遇到了娃亥，娃亥是瓦謝可汗的兄弟，修為了得，我們三人一起聯手都擋不住，幸而斥候來了，驚走了娃亥。”</p>
“郎君沒跑？”</p>
“沒。老賊叫他跑，他不跑。”</p>
屠裳的眼中多了一抹輕鬆。</p>
他知曉自己的本領，但一直不敢外泄，否則一旦被汴京得知，天知道年胥會如何處置屠家。葉城城頭他為了王老二出手，事後也做好了被帶去汴京的準備。</p>
可沒想到楊玄卻開口要了他。</p>
若非王安等人此行犯下大錯，投鼠忌器，不敢拒絕楊玄的要求，屠裳知曉自己無法離開南周。</p>
這便是命啊！</p>
他看著前方燈火輝煌的平康坊，苦笑道：“先祖若是知曉後人如此，不知可會後悔……當年好歹在家務農，也好過去博取所謂的富貴。”</p>
富貴好享受，但富貴帶來的凶險和麻煩你也得一並承受。</p>
“到了。”</p>
王老二帶著屠裳進了平康坊。</p>
一路上，他熟稔的介紹著那些酒樓和青樓。</p>
“經常來？”屠裳蹙眉。</p>
“以前郎君做不良帥和縣尉時，經常帶著我和老賊來巡查。”</p>
那位郎君的履曆還頗為豐富。</p>
“郎君原先是做什麽的？”</p>
“郎君原先是獵人。”</p>
屠裳一怔，想到楊玄如今的地位，難免感慨造化弄人。</p>
“屠公。”王老二回身，“可想去嫖？”</p>
屠裳搖頭。</p>
“老賊就想，不過卻不敢去。”</p>
“他怕什麽？”</p>
“我覺著他怕丟人。”</p>
屠裳有些哭笑不得，“你以後不可去。”</p>
“為何？”</p>
“聲色犬馬之後，你的心就再難平靜，修為也會減緩。”</p>
“可老賊說到了時候自然就會想女人，屠公，你不想女人嗎?”</p>
屠裳麵色古怪，“不想。”</p>
“哎！不想女人就有些古怪。”王老二歎息，“不過我這裏有法子。”</p>
“什麽法子？”</p>
“郎君弄了回春丹，你每日吃一丸，半年下來定然就想了。”</p>
屠裳哭笑不得，神色卻越發柔和了。</p>
二人一路逛進去，王老二還賣了吃食，一人拿著一包，一邊走一邊吃。</p>
“哎！”</p>
頭頂有人喊，王老二抬頭，“屠公，是叫你！”</p>
屠裳抬頭，就見一個女妓衝著他招手，“奴正好有空，郎君來嘛！”</p>
屠裳蹙眉，“沒空！”</p>
王老二歎息，“這女妓還算是有德。”</p>
“為何這般說？”</p>
“老賊說，女妓最喜的是年輕人，最怕的是上年紀的，說是別的不行，就會瞎折騰。”</p>
屠裳皺著眉，“下次老賊再說這等話，你左耳進，右耳出。”</p>
“為何？”</p>
“會帶壞你！”</p>
前方一行人從左側繞了過來，正好和王老二打個照麵。</p>
“梁郎中，是楊玄身邊的王老二。”</p>
梁靖帶著十餘人剛從酒樓出來，準備去青樓，沒想到撞見了王老二。</p>
楊玄前次回長安並未去請見他，這讓梁靖心中不滿之極，更知曉了楊玄想撇開自己兄妹的用意。</p>
嫌棄！</p>
那個狗東西嫌棄我們兄妹，擔心以後被牽累。</p>
以前有多欣賞，覺著被背叛後就有多痛恨。</p>
梁靖對楊玄就是這等感覺。</p>
但他和貴妃都同時忘記了當初坐視楊玄被貴妃牽累，差點完蛋的事兒。</p>
貴妃牽累你，那是你的福氣，受著，等貴妃翻身了再論功行賞。</p>
這便是典型的上位者心態……這對兄妹被皇帝捧的太高，漸漸學會了俯瞰世人，學會了利用身邊人。</p>
</p>
此刻見到王老二，梁靖剛喝了不少酒，酒意湧上來，不禁罵道：“賤狗奴！”</p>
王老二卻是個不肯吃虧的，當即回罵：“賤狗奴你罵誰？”</p>
梁靖差點脫口而出罵你。</p>
特娘的！</p>
這個傻小子竟然也會坑人？</p>
他身邊有好手金禾。金禾剛投靠貴妃兄妹，正想弄個類似於投名狀似的功勞，見狀低聲道：“郎中可要教訓此人？”</p>
梁靖打個酒嗝，想到王老二最喜歡抽人巴掌，就隨口道：“是個傻子，抽他一巴掌。”</p>
金禾笑道：“小事，郎君請看。”</p>
梁靖笑了笑，“莫要下狠手。”</p>
金禾說道：“郎中仁慈。”</p>
梁靖搖頭，“畢竟當年有煙火情在，若是下了狠手，娘娘那邊難免會被人腹誹。”</p>
“郎君放心。”</p>
金禾上前，微笑道：“年輕人莫要氣盛。”</p>
王老二說道：“人不罵我，我不罵人！”</p>
屠裳微微頷首，覺得這話說得好。</p>
若非祖上是開國大將，他也不會就此蟄伏。</p>
不但要蟄伏，還得要裝老實，把一身本事都收起來，免得被忌憚。</p>
金禾笑了笑，伸手一巴掌。</p>
這一巴掌快若閃電。</p>
王老二伸手格擋。</p>
呯！</p>
王老二吃虧了，退後一步不說，手臂還在輕顫。</p>
梁靖蹙眉，“就這點本事？”</p>
王老二的本事他原先見識過，不過如此。</p>
但他沒想到的是，時過境遷，王老二的實力突飛猛進，早已非吳下阿蒙。</p>
金禾聽到這話，心中一凜，知曉梁靖對自己不滿意。</p>
他再度上前揮手。</p>
王老二剛想格擋，身邊有人說道：“哎！別打架啊！”</p>
一隻手伸過來，就如同是勸架般的擋在了王老二的手臂之前。</p>
呯！</p>
在外人看來，這是金禾和王老二再度拚了一記。</p>
而邊上來勸架的老頭純屬多餘。</p>
老頭和王老二跌跌撞撞的後退。</p>
老頭躬身，“和為貴，和為貴。”</p>
隨即二人悄然隱去。</p>
王老二不甘的嘀咕，“屠公，你拖著我後退作甚？”</p>
屠裳：“老夫怕他晚些吐血時噴到你。”</p>
身後。</p>
梁靖讚許的道：“不錯。”</p>
金禾笑道：“幸不辱命。”</p>
他幹咳了一聲。</p>
“可是受涼了？”有人問道。</p>
“應該不是。”</p>
一行人到了青樓。</p>
酒菜上了，姑娘來了。</p>
“唱起來，跳起來。”</p>
梁靖拍手。</p>
歌舞中，梁靖舉杯。</p>
“咳咳咳！”</p>
金禾左手舉杯，右手擋在唇前咳嗽。</p>
梁靖問道：“可要請醫者來看看？”</p>
該禮賢下士的時候，他並不乏手段。</p>
金禾搖頭，“就是肺腑中有些……像是以前受涼時的感覺，可這是夏季啊！”</p>
有人笑道：“夏季也會受涼，比冬季更難受。”</p>
金禾點頭，“且待回去調勻內息，明日定然就好了。”</p>
“來，飲酒！”</p>
眾人一飲而盡。</p>
金禾一口酒喝下去，隨即就吐了出來。</p>
“噗！”</p>
鮮紅的血水噴的案幾上到處都是。</p>
第300章 人不罵我，我不罵人</p>
“誰幹旳？”</p>
怡娘平靜的問道。</p>
楊玄說道：“自己弄的。”</p>
他把事兒和怡娘說了，最後說道：“那兩個小吏警告之後，我便想著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發製人。”</p>
怡娘含淚，“那兩條狗爭鬥，隻是苦了郎君。”</p>
楊玄笑道：“就當是被狗咬一口。”</p>
怡娘這才破涕為笑，“回頭弄根打狗棍。”</p>
“怡娘，狗肉能吃！”外麵王老二耳朵尖，聽到了打狗棍。</p>
老賊說道：“狗吃屎，你也吃它？”</p>
王老二說道：“菜地裏還有人撒尿呢！那菜不也賣的滿長安都是？”</p>
“住口！”</p>
怡娘出去，一人一巴掌。</p>
楊玄弄好了傷口，杵著一根木棍子去了前院。</p>
烏達他們在一處說話，屠裳就坐在屋簷下，平靜的看著夕陽。</p>
“見過郎君。”</p>
眾人行禮，屠裳也不例外。</p>
“你等隨意。”</p>
楊玄走到屋簷下，坐在了門檻上。</p>
就在屠裳的身後位置。</p>
若是我此刻出手試探一下屠裳的修為……如何？</p>
楊玄有些蠢蠢欲動，但腦海裏隨即浮現了葉城城頭的那一團槍影。</p>
罷了，這等輕省的活還是讓老二來試吧！</p>
“為何殺官？”</p>
屠裳的身體微微一動，“一家子死光了。”</p>
“為何死光了？我並非是想揭人傷疤，隻是許多時候，我要為這個家考量。”</p>
“當初葉城闖入一夥賊人，地方官下令封鎖那條街道。”</p>
楊玄靠在門柱上，“這是聽天由命？”</p>
“賊人被圍困，絕望之下, 四處縱火，那官員坐視……等老夫歸家時, 才發現一家子都死了。”</p>
楊玄聽出了些悲涼之意。</p>
在這等年紀一家死光了, 難怪心如死灰, 連越獄都不想。</p>
“事後，老夫埋葬了家人。”</p>
“老夫去尋到了地方官。”</p>
“老夫問他, 為何不救火，為何不衝殺進去。”</p>
“他如何回答你的？”</p>
“棍子！”</p>
楊玄：“……”</p>
他打起精神，“後來呢？”</p>
“老夫殺了他, 割了腦袋，去城外墳地祭奠家人。”</p>
“為何不跑？”</p>
“都死了，老夫活著還有什麽意思？”</p>
“你的槍術了得，可是祖傳？”</p>
“郎君想問什麽, 老夫的來曆？”</p>
“對。”楊玄厚著臉皮說道。</p>
“老夫祖上乃是南周開國大將屠越。”</p>
臥槽！</p>
楊玄不禁一怔，“開國大將？”</p>
屠裳看了他一眼，大抵有些少見多怪的意思, “後來太祖皇帝請了他們去赴宴，席間說……你等跟隨朕起兵也隻是為了富貴, 如此，朕多給錢糧田宅, 你等且回家安樂豈不更好？”</p>
這事兒楊玄知曉，“杯酒釋兵權。”</p>
“先祖沒什麽野心，就收了錢糧好處, 回家享樂。”</p>
那等富貴當真是令人羨慕。</p>
“傳到了第三代時，那位先祖乃是個……喜歡吃喝玩樂的，這些不打緊, 家業怎麽吃喝都花不完, 可他卻喜歡賭……”</p>
楊玄說道：“人一旦沾染了賭贏, 連江山都能輸掉。”</p>
“郎君有此念，想來以後楊氏子孫不會差。”屠裳說道：“家業都敗完了, 先祖輸的眼紅，竟然摻和了帝位傳承之事。”</p>
“這也是一種賭。”</p>
“是！可他賭輸了。”</p>
“屠家就成了平民？”</p>
“皇帝繼位, 那位先祖被流放蠻荒之地，再無消息。屠家一家子被趕去了葉城, 子孫不得出仕。”</p>
“抱歉讓你說了這些。”</p>
“那些事老夫從未在意。”</p>
“槍法呢？”</p>
“一代代傳下來的, 不過需苦練，老夫之後, 兒孫寧可去經商，也不肯練槍。否則一夥賊人, 如何能作亂？”</p>
“以後想如何度過？”</p>
“活著就是。”</p>
那雙眸子平靜的就像是一潭死水。</p>
“我知你對老二不錯。”</p>
“郎君對他也不錯。”</p>
“這也是你今日願意與我說話的緣故？”</p>
“郎君並未對老夫施恩，讓老夫頗感意外。”</p>
“什麽意思？”</p>
“先祖說過，人無罪，本領有罪。屠氏的槍法便是罪。當初先祖若是不肯答應退隱，少不得要被圍殺。”</p>
“在楊家可還習慣？”楊玄覺得這麽一個高人整日就蹲在前院曬太陽有些浪費了。</p>
“還好。”</p>
“沒事可出去轉轉。”</p>
“老夫去過了。”</p>
“什麽時候？”</p>
“晚上。”</p>
沒人是傻子，特別是擁有超絕本事的人更是如此。</p>
一個人擁有遠超普通人類的本事時，他會不由自主的俯瞰眾人，思維方式也會和普通人有差異。</p>
但屠裳還好，至少沒給楊玄沒臉。</p>
但這個高人卻軟硬不吃，想拉攏為心腹，楊玄找不到著手點。</p>
“對了，你的親戚會被送去北疆。”</p>
“多謝郎君。”</p>
楊玄回到後院。</p>
“如何？”怡娘問道。</p>
楊玄搖頭，“今日肯開口，說了些來曆。祖上是南周開國大將，後來家族式微，子孫不得出仕。”</p>
怡娘心中一動，“如此，也算是可用。”</p>
“此人心若死灰，若非老二，怕是連楊家都不樂意待著。”</p>
“奴覺著他少了活氣。”</p>
“要不……讓老二帶著他多出去溜達？”</p>
“奴覺著是個好主意。”</p>
於是，晚飯後，怡娘就讓王老二帶著屠裳出去溜達。</p>
王老二興高采烈的去前院。</p>
“屠公，咱們出去轉轉。”</p>
“不去了吧！”屠裳不喜歡太熱鬧。</p>
“走嘛！一起去！”王老二拉著他往外拖。</p>
烏達蹲在外麵看著這一幕，有些牙痛。</p>
“別被收拾了。”</p>
身邊的護衛說道：“咱們一起上可能擋住？”</p>
烏達看了他一眼，“能吧！”</p>
護衛笑的得意。</p>
“一瞬。”</p>
眾人想到了當初屠裳在城頭的那場殺戮，都不約而同的點頭，有人甚至說道：“就怕連一瞬都擋不住。”</p>
這樣一位高人，就這麽被王老二硬生生的拖了出來。</p>
此刻的長安, 坊牆又被拆了許多，朱雀大道兩側的店鋪和攤子越來越多。</p>
天色漸漸黯淡，兩側依舊車水馬龍。</p>
“屠公，你看，那就是咱們家的元州拉麵，郎君說一年能掙不少錢。”</p>
元州拉麵的外麵，客人依舊排著隊。</p>
“好吃？”</p>
“很好吃。屠公，回頭我請你吃。”</p>
屠裳看著他，燈火映照下，王老二的眼神純真的讓他不由之主的點頭，“好。”</p>
“走，我帶你去平康坊看看，那裏麵更熱鬧。”</p>
王老二難得單獨出門，此刻心情大好。</p>
屠裳問道：“郎君對你如何？”</p>
“好。”</p>
“如何好？”</p>
“有好吃的都給我留著。”</p>
“可曾曆險？”</p>
“有，好幾次。”</p>
“說說。”</p>
“第一次我和郎君，還有老賊，那時我們在草原上，夜裏遇到了娃亥，娃亥是瓦謝可汗的兄弟，修為了得，我們三人一起聯手都擋不住，幸而斥候來了，驚走了娃亥。”</p>
“郎君沒跑？”</p>
“沒。老賊叫他跑，他不跑。”</p>
屠裳的眼中多了一抹輕鬆。</p>
他知曉自己的本領，但一直不敢外泄，否則一旦被汴京得知，天知道年胥會如何處置屠家。葉城城頭他為了王老二出手，事後也做好了被帶去汴京的準備。</p>
可沒想到楊玄卻開口要了他。</p>
若非王安等人此行犯下大錯，投鼠忌器，不敢拒絕楊玄的要求，屠裳知曉自己無法離開南周。</p>
這便是命啊！</p>
他看著前方燈火輝煌的平康坊，苦笑道：“先祖若是知曉後人如此，不知可會後悔……當年好歹在家務農，也好過去博取所謂的富貴。”</p>
富貴好享受，但富貴帶來的凶險和麻煩你也得一並承受。</p>
“到了。”</p>
王老二帶著屠裳進了平康坊。</p>
一路上，他熟稔的介紹著那些酒樓和青樓。</p>
“經常來？”屠裳蹙眉。</p>
“以前郎君做不良帥和縣尉時，經常帶著我和老賊來巡查。”</p>
那位郎君的履曆還頗為豐富。</p>
“郎君原先是做什麽的？”</p>
“郎君原先是獵人。”</p>
屠裳一怔，想到楊玄如今的地位，難免感慨造化弄人。</p>
“屠公。”王老二回身，“可想去嫖？”</p>
屠裳搖頭。</p>
“老賊就想，不過卻不敢去。”</p>
“他怕什麽？”</p>
“我覺著他怕丟人。”</p>
屠裳有些哭笑不得，“你以後不可去。”</p>
“為何？”</p>
“聲色犬馬之後，你的心就再難平靜，修為也會減緩。”</p>
“可老賊說到了時候自然就會想女人，屠公，你不想女人嗎?”</p>
屠裳麵色古怪，“不想。”</p>
“哎！不想女人就有些古怪。”王老二歎息，“不過我這裏有法子。”</p>
“什麽法子？”</p>
“郎君弄了回春丹，你每日吃一丸，半年下來定然就想了。”</p>
屠裳哭笑不得，神色卻越發柔和了。</p>
二人一路逛進去，王老二還賣了吃食，一人拿著一包，一邊走一邊吃。</p>
“哎！”</p>
頭頂有人喊，王老二抬頭，“屠公，是叫你！”</p>
屠裳抬頭，就見一個女妓衝著他招手，“奴正好有空，郎君來嘛！”</p>
屠裳蹙眉，“沒空！”</p>
王老二歎息，“這女妓還算是有德。”</p>
“為何這般說？”</p>
“老賊說，女妓最喜的是年輕人，最怕的是上年紀的，說是別的不行，就會瞎折騰。”</p>
屠裳皺著眉，“下次老賊再說這等話，你左耳進，右耳出。”</p>
“為何？”</p>
“會帶壞你！”</p>
前方一行人從左側繞了過來，正好和王老二打個照麵。</p>
“梁郎中，是楊玄身邊的王老二。”</p>
梁靖帶著十餘人剛從酒樓出來，準備去青樓，沒想到撞見了王老二。</p>
楊玄前次回長安並未去請見他，這讓梁靖心中不滿之極，更知曉了楊玄想撇開自己兄妹的用意。</p>
嫌棄！</p>
那個狗東西嫌棄我們兄妹，擔心以後被牽累。</p>
以前有多欣賞，覺著被背叛後就有多痛恨。</p>
梁靖對楊玄就是這等感覺。</p>
但他和貴妃都同時忘記了當初坐視楊玄被貴妃牽累，差點完蛋的事兒。</p>
貴妃牽累你，那是你的福氣，受著，等貴妃翻身了再論功行賞。</p>
這便是典型的上位者心態……這對兄妹被皇帝捧的太高，漸漸學會了俯瞰世人，學會了利用身邊人。</p>
</p>
此刻見到王老二，梁靖剛喝了不少酒，酒意湧上來，不禁罵道：“賤狗奴！”</p>
王老二卻是個不肯吃虧的，當即回罵：“賤狗奴你罵誰？”</p>
梁靖差點脫口而出罵你。</p>
特娘的！</p>
這個傻小子竟然也會坑人？</p>
他身邊有好手金禾。金禾剛投靠貴妃兄妹，正想弄個類似於投名狀似的功勞，見狀低聲道：“郎中可要教訓此人？”</p>
梁靖打個酒嗝，想到王老二最喜歡抽人巴掌，就隨口道：“是個傻子，抽他一巴掌。”</p>
金禾笑道：“小事，郎君請看。”</p>
梁靖笑了笑，“莫要下狠手。”</p>
金禾說道：“郎中仁慈。”</p>
梁靖搖頭，“畢竟當年有煙火情在，若是下了狠手，娘娘那邊難免會被人腹誹。”</p>
“郎君放心。”</p>
金禾上前，微笑道：“年輕人莫要氣盛。”</p>
王老二說道：“人不罵我，我不罵人！”</p>
屠裳微微頷首，覺得這話說得好。</p>
若非祖上是開國大將，他也不會就此蟄伏。</p>
不但要蟄伏，還得要裝老實，把一身本事都收起來，免得被忌憚。</p>
金禾笑了笑，伸手一巴掌。</p>
這一巴掌快若閃電。</p>
王老二伸手格擋。</p>
呯！</p>
王老二吃虧了，退後一步不說，手臂還在輕顫。</p>
梁靖蹙眉，“就這點本事？”</p>
王老二的本事他原先見識過，不過如此。</p>
但他沒想到的是，時過境遷，王老二的實力突飛猛進，早已非吳下阿蒙。</p>
金禾聽到這話，心中一凜，知曉梁靖對自己不滿意。</p>
他再度上前揮手。</p>
王老二剛想格擋，身邊有人說道：“哎！別打架啊！”</p>
一隻手伸過來，就如同是勸架般的擋在了王老二的手臂之前。</p>
呯！</p>
在外人看來，這是金禾和王老二再度拚了一記。</p>
而邊上來勸架的老頭純屬多餘。</p>
老頭和王老二跌跌撞撞的後退。</p>
老頭躬身，“和為貴，和為貴。”</p>
隨即二人悄然隱去。</p>
王老二不甘的嘀咕，“屠公，你拖著我後退作甚？”</p>
屠裳：“老夫怕他晚些吐血時噴到你。”</p>
身後。</p>
梁靖讚許的道：“不錯。”</p>
金禾笑道：“幸不辱命。”</p>
他幹咳了一聲。</p>
“可是受涼了？”有人問道。</p>
“應該不是。”</p>
一行人到了青樓。</p>
酒菜上了，姑娘來了。</p>
“唱起來，跳起來。”</p>
梁靖拍手。</p>
歌舞中，梁靖舉杯。</p>
“咳咳咳！”</p>
金禾左手舉杯，右手擋在唇前咳嗽。</p>
梁靖問道：“可要請醫者來看看？”</p>
該禮賢下士的時候，他並不乏手段。</p>
金禾搖頭，“就是肺腑中有些……像是以前受涼時的感覺，可這是夏季啊！”</p>
有人笑道：“夏季也會受涼，比冬季更難受。”</p>
金禾點頭，“且待回去調勻內息，明日定然就好了。”</p>
“來，飲酒！”</p>
眾人一飲而盡。</p>
金禾一口酒喝下去，隨即就吐了出來。</p>
“噗！”</p>
鮮紅的血水噴的案幾上到處都是。</p>
第300章 人不罵我，我不罵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