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子悅看著天空，“為何不下雪呢？”</p>
侍衛首領張菁邁動大長腿過來，“公主。”</p>
“何事？”年子悅回身，靈秀的雙眸中依舊帶著遺憾。</p>
“南周那邊來人了。”</p>
“什麽意思？”南周來人和年子悅無關，但張菁專門說出來，定然有些問題。</p>
張菁說道：“咱們的人在南疆與大唐有些齟齬，大唐這邊準備派出使者前往，此行多半是要耀武揚威，震懾我南周。咱們的人來此，是想打探消息。”</p>
“這等消息還需打探？”年子悅蹙眉。</p>
張菁苦笑，“去的人是楊玄。”</p>
“楊玄……是他？”年子悅詫異的道：“他不是在北疆嗎？”</p>
“是，他如今是陳州司馬，大唐這邊竟然令地方司馬出使，這裏麵不尋常。”</p>
“楊玄在北疆如何？”</p>
年子悅的問題一針見血，讓張菁不禁暗讚，“咱們的人還在打探消息，初步得的消息，楊玄在北疆滅了三大部之一的瓦謝，廝殺犀利異常，未來多半能成為大將。。此等人出使南周，可窺探大唐對南周的用意，所以咱們的人想去刺探一番。”</p>
“那你尋我說這些作甚？”年子悅不悅。</p>
張菁說道：“那些人想知曉楊玄的一些事。”</p>
年子悅默然。</p>
“公主，大事為重。”</p>
年子悅點頭，晚些，一個矮小男子進來。</p>
“沈重見過公主。”</p>
年子悅帶著羃?，微微頷首。</p>
“楊玄此人在北疆被譽為未來的名將種子，大唐竟然令他出使, 下官等擔心這是來者不善。若是打探到大唐準備動手的消息，國中當征集大軍於兩國邊境戒備防禦, 並派出使者去北遼求援, 所以, 必須要打探到大唐此行的用意。”</p>
年子悅說道：“既然如此，為何不戒備？”</p>
沈重說道：“大軍一動, 耗費錢糧無數。若是大唐並無動手之意，陳兵於邊境地帶便有挑釁之意，大唐弄不好會以為咱們想動手。”</p>
“那等他到了南周, 態度自然就明了了。”</p>
南周珍寶從小就被嬌養長大，對國事了解的不多。</p>
沈重歎息，“就怕出使是幌子。”</p>
年子悅明白了，“你等是擔心出使是虛晃一槍，就在我南周鬆懈之際, 大唐突然出兵。”</p>
“公主睿智。”沈重送上彩虹屁。</p>
張菁補充道：“另外, 公主到長安時日也頗久了, 正好借此回去探望。”</p>
“回家嗎？”年子悅心中一動。</p>
沈重點頭，“不知公主可知楊玄此人？”</p>
年子悅的腦海中莫名閃過了那條小巷子, 以及自己的絕望, 最後是在後院的一幕, 楊玄握著她的雙手, 用力一拉, 二人麵對麵的旋轉進來。</p>
“此人行事……有俠氣！”年子悅心中悵然若失。</p>
沈重出去，召集了十餘人。</p>
“其一，盯著長安諸衛, 若是有大軍南下，馬上稟告。”</p>
“是。”</p>
“其二, 打探使團隨行官員身份。”</p>
“是！”</p>
“其三, 盯著楊玄, 記住, 此人有修為, 小心些。”</p>
“是！”</p>
……</p>
“出使南周？”</p>
“是啊！”</p>
“這一去要多久？”</p>
“阿寧你可是不舍嗎？”</p>
“……”</p>
“此去來回少說半年，阿寧，我想再去你家一次。”</p>
“好。”</p>
周寧點頭, 看著那隻手猛地一動，快的竟然隻能看到殘影。</p>
這隻手準確的握著了她的小手, 主人一臉正色，“天氣不錯, 阿寧，我們出去轉轉吧。”</p>
把修為用在摸小手上，這大抵也算是國子監第一人。</p>
“下雪了！”</p>
頂著漫天雪花，楊玄再度來到了周氏大門外。</p>
“郎君該穿內甲來。”老者嘟囔道。</p>
王老二不解，“為何？”</p>
“周氏養了嬌花，郎君想連根挖走，不打不舒坦。”</p>
王老二看看右手。</p>
“老二，切記不可胡亂出手。”</p>
“他們對郎君動手也不能還擊？”</p>
“不能！”</p>
“為何？”</p>
“等你想女人的時候就知道了。”</p>
叩叩叩！</p>
楊玄上前叩門。</p>
側門打開，楊玄說道：“還請稟告，楊玄求見。”</p>
門子呯的一聲關了門，“且等著。”</p>
……</p>
國子監。</p>
周寧今日授課有些心不在焉，連續出錯。</p>
下課後，她抱著教材腳步匆匆而去。</p>
回到值房裏，她把教材放在案幾上，沒有第一時間去琢磨藥方，而是在發呆。</p>
楊玄要出使南疆，來去半年以上。歸來時，也無法判斷下一步職位變動。</p>
所謂宦海，指的不隻是艱難，更是寬廣。</p>
大唐疆域龐大，若是楊玄被調派去遠處為官，他們的親事怎麽辦？</p>
宦海無情，這一去興許就是數年。</p>
周寧更擔心家中的態度會不會激怒楊玄。</p>
楊玄那平靜的神色下隱藏著什麽周寧知曉。</p>
能舍棄貴妃這條大腿的魄力不是誰都有的。</p>
若是家中徹底激怒了他，楊玄不會放棄，但從此大概會和周氏保持距離。</p>
如此！</p>
周寧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到書櫃前，開始收拾東西，並打包。</p>
……</p>
周氏的側門緩緩打開。</p>
一個管事出來，“見過楊郎君。”</p>
不是楊司馬！</p>
這個姿態比較中性。</p>
楊玄頷首，管事看了後麵的馬車一眼，趕車的老賊笑眯眯的拱手。</p>
王老二也跟著拱手，不過老是看著自己的右手。</p>
周氏今日若是再羞辱郎君，他不打算忍了。</p>
“請。”</p>
楊玄跟著管事進去。</p>
一路到了大堂。</p>
周勤、周遵父子都在。</p>
周遵剛從朝中回來，完成了升職程序，搖身一變，變成了中書侍郎。</p>
行禮，站好，楊玄的儀態無可挑剔。</p>
“所為何來？”</p>
“小子想求娶貴府小娘子。”</p>
周勤的眼皮子跳了一下。</p>
周遵淡淡的道：“你有何為？”</p>
你有何本事，敢大言想娶我閨女。</p>
“小玄子，這是競選演說啊！”朱雀拚命打氣：“機會來了，打起精神來，小母牛倒立……吹起來！”</p>
楊玄壓下心中的歡喜，仔細斟酌了一番。</p>
“小子在北疆為官，文能治理罪惡之城，武能以少擊多，滅瓦謝。”</p>
這是成績單。</p>
“小子為陳州司馬，也曾得了桃縣黃相公讚許。”</p>
下麵就該展望未來了。</p>
“小子此次得以出使南周，歸來後，想來當有一番作為。”</p>
這是勢頭大好。</p>
但未來的規劃呢？</p>
周勤父子先前就談論過此事，覺得楊玄會提出在長安為官。如此，有周氏出手幫襯，加之自己能力出眾，用不了多久就能脫穎而出。</p>
這是一條最好的路。</p>
楊玄抬頭，“小子依舊想回北疆。”</p>
周勤的右手猛地握拳。</p>
周遵說道：“為何？”</p>
關鍵時刻到了……楊玄認真的道：“小子在元州時懵懵懂懂，到了長安後，見識了繁茂，本以為天下當是太平盛世。可到了北疆後，才發現這個大唐……病了。”</p>
他必須要為自己留在北疆找到一個借口。</p>
“說說。”周遵頷首，有仆役送上案幾和席子。</p>
楊玄坐下，“小子在元州時就發現百姓日子頗為煎熬，流民越來越多。長安歌舞升平，若無其事。若是無外患倒也還能支撐，可大唐之外有強敵。”</p>
周勤幹咳一聲，“你是說北遼？”</p>
“是！”楊玄目光炯炯，“小子敢大言，不在北疆腳踏實地的苦幹幾年，就無法知曉大唐如今的危機。”</p>
周遵心中一動，“北遼強大如斯了嗎？”</p>
“是。”楊玄是真的看不慣長安的歌舞升平，“北遼不斷在擴張，林雅那等規模之敗，若是換了大唐，當舉國震動，君臣不安。可對於北遼而言，卻隻是一次內部傾軋的結果，毫不在意。”</p>
</p>
周遵眯著眼，“那是大唐未曾全力以赴。”</p>
楊玄說道：“周公以為，大唐還能全力以赴否？”</p>
周勤開口，“說。”</p>
這是考教眼光的時候。</p>
楊玄不再藏私，“這幾年我數度往返於北疆與長安之間，沿途所見流民無數，更要命的是，府兵製已然崩塌。大唐此刻想全力以赴，周公，何處來兵員？”</p>
府兵製的根基是均田製。</p>
當田地無法再分配時，府兵製的崩塌是必然的。</p>
“邊疆如今是募兵製。”周遵說道。</p>
楊玄忍住了募兵製會導致強枝弱幹的話，因為他自己就要靠著這個來達成目的，“周公，大唐不可能永遠閉關自守！”</p>
這是一個最大的問題。</p>
楊玄說道：“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一旦鬆懈，便是萬劫不複。”</p>
“北疆局勢已經如此了嗎？”周氏主要關注的是家族情況，以及大唐內部的情況，對於邊疆局勢反而不甚關心。</p>
“是。”楊玄說道：“北遼如今在虎視眈眈，就等著大唐露出破綻再傾力一擊。”</p>
周勤父子交換一個眼神。</p>
周勤問道：“那你為何想去北疆?”</p>
當然是準備討逆……楊玄說道：“舍不下。”</p>
這也是他的心裏話。</p>
舍不下三個字裏蘊含著豐富的信息。</p>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楊玄最後說道。</p>
周遵心中微動，反複琢磨著這句話。</p>
“你在北疆能有何為？”周勤顯然更現實一些。</p>
你要說什麽我熱血奔湧，想為了大唐去北疆打拚，周勤保證會棒打鴛鴦。</p>
楊玄說道：“我已是陳州司馬，即將出使南周。”</p>
再進一步，便是一州刺史，能直麵一方，統領一方攻伐，對北疆局勢能產生影響。</p>
這話自信到了極致。</p>
周勤父子已經令人收集了楊玄的許多消息，包括他剛進長安時近乎於中二的表現，以及到了北疆後的文武全才。</p>
別人說這話大概率會被周勤扔夜壺，楊玄說了，周勤卻認真想了想。</p>
周遵在看著他。</p>
周勤問道；“你此生為何？”</p>
人生觀來了。</p>
楊玄不禁想到了在北疆時廖勁套自己三觀的事兒。</p>
“有所作為。”</p>
這是來自於年輕人含蓄的表態：我會很牛筆！</p>
良久，周勤說道：“且去。”</p>
這是什麽意思？</p>
是答應了還是拒絕？</p>
楊玄起身，厚著臉皮道：“小子卻有些腹饑。”</p>
特娘的！</p>
周勤抬眸想罵人，周遵卻吩咐道：“帶楊郎君去用飯。”</p>
一股狂喜湧上心頭，楊玄下意識的行禮，“小子回頭就請了媒人上門？”</p>
周遵臉頰抽搐，“滾！”</p>
“是！”</p>
楊玄麻溜的滾了。</p>
順帶去混了一頓飯，吃的飛快，吃完撒腿就跑。</p>
他出了周氏，理智恢複了些，好歹等側門關閉了，這才狂喜的道：“快，去國子監！”</p>
老賊一怔，“郎君……成了？”</p>
老丈人沒拒絕，這特麽不是成了，楊玄就剁了自己的手指頭，他歡喜的道：“走走走！”</p>
他沒注意到，門縫裏一雙眼睛盯著外麵。</p>
少頃，門子去了大堂。</p>
“那小子如何？”周勤氣咻咻的問道。</p>
門子說道：“一出去頗為穩重，等側門一關，歡喜的差點蹦起來，連聲說去國子監。”</p>
娘的！</p>
周遵隻覺得一股苦水在心頭湧動，很久沒動手的他，竟然萌生了尋個人來毒打一頓的念頭。</p>
周勤跺腳，“阿寧啊！”</p>
周遵倍感心酸，“阿耶，阿寧在國子監！”</p>
周勤彎腰脫鞋，舉起鞋子就抽。</p>
……</p>
一路疾馳啊！</p>
“止步！”</p>
金吾衛的軍士發現有人超速，就舉刀高呼。</p>
“急事。”</p>
楊玄馬術了得，一個迂回，就繞過了金吾衛軍士。</p>
“特娘的！追！”頭目大怒。</p>
一個軍士說道：“哎！好像是楊司馬。”</p>
“哪個楊司馬？”</p>
“當年萬年縣的那個不良帥，滅了南周密諜的那人。”</p>
“罷了，饒他一次。”</p>
到了國子監大門前，門子聞聲出來，“是楊司馬呀！”</p>
嗖！</p>
楊玄身形一閃，從馬背上飛掠進了大門，內息不斷輸出，頃刻間就消失在門子的視線內。</p>
“這是……出大事了？”</p>
到了周寧的值房外，楊玄止步，深吸幾口氣，卻壓不下心中的雀躍。</p>
他緩緩走過去，就見值房裏亂七八糟的，滿地不是堆著書籍，便是堆著藥包。</p>
“阿寧。”</p>
周寧回身，“你回來了？”</p>
“你這是作甚？”楊玄以為她在大掃除，可仔細一看，許多東西竟然都打包了。</p>
周寧說道：“去北疆。”</p>
一股暖意在心頭流動，楊玄回身，“來幾個人。”</p>
老賊在外麵探個頭，順手推開王老二探向室內的腦袋，“郎君。”</p>
“幫忙搬家。”</p>
“搬去哪？”</p>
“家裏。”</p>
周寧一怔。</p>
楊玄回首一笑。</p>
“阿寧，丈人答應了。”</p>
侍衛首領張菁邁動大長腿過來，“公主。”</p>
“何事？”年子悅回身，靈秀的雙眸中依舊帶著遺憾。</p>
“南周那邊來人了。”</p>
“什麽意思？”南周來人和年子悅無關，但張菁專門說出來，定然有些問題。</p>
張菁說道：“咱們的人在南疆與大唐有些齟齬，大唐這邊準備派出使者前往，此行多半是要耀武揚威，震懾我南周。咱們的人來此，是想打探消息。”</p>
“這等消息還需打探？”年子悅蹙眉。</p>
張菁苦笑，“去的人是楊玄。”</p>
“楊玄……是他？”年子悅詫異的道：“他不是在北疆嗎？”</p>
“是，他如今是陳州司馬，大唐這邊竟然令地方司馬出使，這裏麵不尋常。”</p>
“楊玄在北疆如何？”</p>
年子悅的問題一針見血，讓張菁不禁暗讚，“咱們的人還在打探消息，初步得的消息，楊玄在北疆滅了三大部之一的瓦謝，廝殺犀利異常，未來多半能成為大將。。此等人出使南周，可窺探大唐對南周的用意，所以咱們的人想去刺探一番。”</p>
“那你尋我說這些作甚？”年子悅不悅。</p>
張菁說道：“那些人想知曉楊玄的一些事。”</p>
年子悅默然。</p>
“公主，大事為重。”</p>
年子悅點頭，晚些，一個矮小男子進來。</p>
“沈重見過公主。”</p>
年子悅帶著羃?，微微頷首。</p>
“楊玄此人在北疆被譽為未來的名將種子，大唐竟然令他出使, 下官等擔心這是來者不善。若是打探到大唐準備動手的消息，國中當征集大軍於兩國邊境戒備防禦, 並派出使者去北遼求援, 所以, 必須要打探到大唐此行的用意。”</p>
年子悅說道：“既然如此，為何不戒備？”</p>
沈重說道：“大軍一動, 耗費錢糧無數。若是大唐並無動手之意，陳兵於邊境地帶便有挑釁之意，大唐弄不好會以為咱們想動手。”</p>
“那等他到了南周, 態度自然就明了了。”</p>
南周珍寶從小就被嬌養長大，對國事了解的不多。</p>
沈重歎息，“就怕出使是幌子。”</p>
年子悅明白了，“你等是擔心出使是虛晃一槍，就在我南周鬆懈之際, 大唐突然出兵。”</p>
“公主睿智。”沈重送上彩虹屁。</p>
張菁補充道：“另外, 公主到長安時日也頗久了, 正好借此回去探望。”</p>
“回家嗎？”年子悅心中一動。</p>
沈重點頭，“不知公主可知楊玄此人？”</p>
年子悅的腦海中莫名閃過了那條小巷子, 以及自己的絕望, 最後是在後院的一幕, 楊玄握著她的雙手, 用力一拉, 二人麵對麵的旋轉進來。</p>
“此人行事……有俠氣！”年子悅心中悵然若失。</p>
沈重出去，召集了十餘人。</p>
“其一，盯著長安諸衛, 若是有大軍南下，馬上稟告。”</p>
“是。”</p>
“其二, 打探使團隨行官員身份。”</p>
“是！”</p>
“其三, 盯著楊玄, 記住, 此人有修為, 小心些。”</p>
“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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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使南周？”</p>
“是啊！”</p>
“這一去要多久？”</p>
“阿寧你可是不舍嗎？”</p>
“……”</p>
“此去來回少說半年，阿寧，我想再去你家一次。”</p>
“好。”</p>
周寧點頭, 看著那隻手猛地一動，快的竟然隻能看到殘影。</p>
這隻手準確的握著了她的小手, 主人一臉正色，“天氣不錯, 阿寧，我們出去轉轉吧。”</p>
把修為用在摸小手上，這大抵也算是國子監第一人。</p>
“下雪了！”</p>
頂著漫天雪花，楊玄再度來到了周氏大門外。</p>
“郎君該穿內甲來。”老者嘟囔道。</p>
王老二不解，“為何？”</p>
“周氏養了嬌花，郎君想連根挖走，不打不舒坦。”</p>
王老二看看右手。</p>
“老二，切記不可胡亂出手。”</p>
“他們對郎君動手也不能還擊？”</p>
“不能！”</p>
“為何？”</p>
“等你想女人的時候就知道了。”</p>
叩叩叩！</p>
楊玄上前叩門。</p>
側門打開，楊玄說道：“還請稟告，楊玄求見。”</p>
門子呯的一聲關了門，“且等著。”</p>
……</p>
國子監。</p>
周寧今日授課有些心不在焉，連續出錯。</p>
下課後，她抱著教材腳步匆匆而去。</p>
回到值房裏，她把教材放在案幾上，沒有第一時間去琢磨藥方，而是在發呆。</p>
楊玄要出使南疆，來去半年以上。歸來時，也無法判斷下一步職位變動。</p>
所謂宦海，指的不隻是艱難，更是寬廣。</p>
大唐疆域龐大，若是楊玄被調派去遠處為官，他們的親事怎麽辦？</p>
宦海無情，這一去興許就是數年。</p>
周寧更擔心家中的態度會不會激怒楊玄。</p>
楊玄那平靜的神色下隱藏著什麽周寧知曉。</p>
能舍棄貴妃這條大腿的魄力不是誰都有的。</p>
若是家中徹底激怒了他，楊玄不會放棄，但從此大概會和周氏保持距離。</p>
如此！</p>
周寧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到書櫃前，開始收拾東西，並打包。</p>
……</p>
周氏的側門緩緩打開。</p>
一個管事出來，“見過楊郎君。”</p>
不是楊司馬！</p>
這個姿態比較中性。</p>
楊玄頷首，管事看了後麵的馬車一眼，趕車的老賊笑眯眯的拱手。</p>
王老二也跟著拱手，不過老是看著自己的右手。</p>
周氏今日若是再羞辱郎君，他不打算忍了。</p>
“請。”</p>
楊玄跟著管事進去。</p>
一路到了大堂。</p>
周勤、周遵父子都在。</p>
周遵剛從朝中回來，完成了升職程序，搖身一變，變成了中書侍郎。</p>
行禮，站好，楊玄的儀態無可挑剔。</p>
“所為何來？”</p>
“小子想求娶貴府小娘子。”</p>
周勤的眼皮子跳了一下。</p>
周遵淡淡的道：“你有何為？”</p>
你有何本事，敢大言想娶我閨女。</p>
“小玄子，這是競選演說啊！”朱雀拚命打氣：“機會來了，打起精神來，小母牛倒立……吹起來！”</p>
楊玄壓下心中的歡喜，仔細斟酌了一番。</p>
“小子在北疆為官，文能治理罪惡之城，武能以少擊多，滅瓦謝。”</p>
這是成績單。</p>
“小子為陳州司馬，也曾得了桃縣黃相公讚許。”</p>
下麵就該展望未來了。</p>
“小子此次得以出使南周，歸來後，想來當有一番作為。”</p>
這是勢頭大好。</p>
但未來的規劃呢？</p>
周勤父子先前就談論過此事，覺得楊玄會提出在長安為官。如此，有周氏出手幫襯，加之自己能力出眾，用不了多久就能脫穎而出。</p>
這是一條最好的路。</p>
楊玄抬頭，“小子依舊想回北疆。”</p>
周勤的右手猛地握拳。</p>
周遵說道：“為何？”</p>
關鍵時刻到了……楊玄認真的道：“小子在元州時懵懵懂懂，到了長安後，見識了繁茂，本以為天下當是太平盛世。可到了北疆後，才發現這個大唐……病了。”</p>
他必須要為自己留在北疆找到一個借口。</p>
“說說。”周遵頷首，有仆役送上案幾和席子。</p>
楊玄坐下，“小子在元州時就發現百姓日子頗為煎熬，流民越來越多。長安歌舞升平，若無其事。若是無外患倒也還能支撐，可大唐之外有強敵。”</p>
周勤幹咳一聲，“你是說北遼？”</p>
“是！”楊玄目光炯炯，“小子敢大言，不在北疆腳踏實地的苦幹幾年，就無法知曉大唐如今的危機。”</p>
周遵心中一動，“北遼強大如斯了嗎？”</p>
“是。”楊玄是真的看不慣長安的歌舞升平，“北遼不斷在擴張，林雅那等規模之敗，若是換了大唐，當舉國震動，君臣不安。可對於北遼而言，卻隻是一次內部傾軋的結果，毫不在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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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遵眯著眼，“那是大唐未曾全力以赴。”</p>
楊玄說道：“周公以為，大唐還能全力以赴否？”</p>
周勤開口，“說。”</p>
這是考教眼光的時候。</p>
楊玄不再藏私，“這幾年我數度往返於北疆與長安之間，沿途所見流民無數，更要命的是，府兵製已然崩塌。大唐此刻想全力以赴，周公，何處來兵員？”</p>
府兵製的根基是均田製。</p>
當田地無法再分配時，府兵製的崩塌是必然的。</p>
“邊疆如今是募兵製。”周遵說道。</p>
楊玄忍住了募兵製會導致強枝弱幹的話，因為他自己就要靠著這個來達成目的，“周公，大唐不可能永遠閉關自守！”</p>
這是一個最大的問題。</p>
楊玄說道：“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一旦鬆懈，便是萬劫不複。”</p>
“北疆局勢已經如此了嗎？”周氏主要關注的是家族情況，以及大唐內部的情況，對於邊疆局勢反而不甚關心。</p>
“是。”楊玄說道：“北遼如今在虎視眈眈，就等著大唐露出破綻再傾力一擊。”</p>
周勤父子交換一個眼神。</p>
周勤問道：“那你為何想去北疆?”</p>
當然是準備討逆……楊玄說道：“舍不下。”</p>
這也是他的心裏話。</p>
舍不下三個字裏蘊含著豐富的信息。</p>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楊玄最後說道。</p>
周遵心中微動，反複琢磨著這句話。</p>
“你在北疆能有何為？”周勤顯然更現實一些。</p>
你要說什麽我熱血奔湧，想為了大唐去北疆打拚，周勤保證會棒打鴛鴦。</p>
楊玄說道：“我已是陳州司馬，即將出使南周。”</p>
再進一步，便是一州刺史，能直麵一方，統領一方攻伐，對北疆局勢能產生影響。</p>
這話自信到了極致。</p>
周勤父子已經令人收集了楊玄的許多消息，包括他剛進長安時近乎於中二的表現，以及到了北疆後的文武全才。</p>
別人說這話大概率會被周勤扔夜壺，楊玄說了，周勤卻認真想了想。</p>
周遵在看著他。</p>
周勤問道；“你此生為何？”</p>
人生觀來了。</p>
楊玄不禁想到了在北疆時廖勁套自己三觀的事兒。</p>
“有所作為。”</p>
這是來自於年輕人含蓄的表態：我會很牛筆！</p>
良久，周勤說道：“且去。”</p>
這是什麽意思？</p>
是答應了還是拒絕？</p>
楊玄起身，厚著臉皮道：“小子卻有些腹饑。”</p>
特娘的！</p>
周勤抬眸想罵人，周遵卻吩咐道：“帶楊郎君去用飯。”</p>
一股狂喜湧上心頭，楊玄下意識的行禮，“小子回頭就請了媒人上門？”</p>
周遵臉頰抽搐，“滾！”</p>
“是！”</p>
楊玄麻溜的滾了。</p>
順帶去混了一頓飯，吃的飛快，吃完撒腿就跑。</p>
他出了周氏，理智恢複了些，好歹等側門關閉了，這才狂喜的道：“快，去國子監！”</p>
老賊一怔，“郎君……成了？”</p>
老丈人沒拒絕，這特麽不是成了，楊玄就剁了自己的手指頭，他歡喜的道：“走走走！”</p>
他沒注意到，門縫裏一雙眼睛盯著外麵。</p>
少頃，門子去了大堂。</p>
“那小子如何？”周勤氣咻咻的問道。</p>
門子說道：“一出去頗為穩重，等側門一關，歡喜的差點蹦起來，連聲說去國子監。”</p>
娘的！</p>
周遵隻覺得一股苦水在心頭湧動，很久沒動手的他，竟然萌生了尋個人來毒打一頓的念頭。</p>
周勤跺腳，“阿寧啊！”</p>
周遵倍感心酸，“阿耶，阿寧在國子監！”</p>
周勤彎腰脫鞋，舉起鞋子就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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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馳啊！</p>
“止步！”</p>
金吾衛的軍士發現有人超速，就舉刀高呼。</p>
“急事。”</p>
楊玄馬術了得，一個迂回，就繞過了金吾衛軍士。</p>
“特娘的！追！”頭目大怒。</p>
一個軍士說道：“哎！好像是楊司馬。”</p>
“哪個楊司馬？”</p>
“當年萬年縣的那個不良帥，滅了南周密諜的那人。”</p>
“罷了，饒他一次。”</p>
到了國子監大門前，門子聞聲出來，“是楊司馬呀！”</p>
嗖！</p>
楊玄身形一閃，從馬背上飛掠進了大門，內息不斷輸出，頃刻間就消失在門子的視線內。</p>
“這是……出大事了？”</p>
到了周寧的值房外，楊玄止步，深吸幾口氣，卻壓不下心中的雀躍。</p>
他緩緩走過去，就見值房裏亂七八糟的，滿地不是堆著書籍，便是堆著藥包。</p>
“阿寧。”</p>
周寧回身，“你回來了？”</p>
“你這是作甚？”楊玄以為她在大掃除，可仔細一看，許多東西竟然都打包了。</p>
周寧說道：“去北疆。”</p>
一股暖意在心頭流動，楊玄回身，“來幾個人。”</p>
老賊在外麵探個頭，順手推開王老二探向室內的腦袋，“郎君。”</p>
“幫忙搬家。”</p>
“搬去哪？”</p>
“家裏。”</p>
周寧一怔。</p>
楊玄回首一笑。</p>
“阿寧，丈人答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