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誰去提親?</p>
楊玄想了許久,唯一的人選便是劉擎,但劉擎此刻在等待朝中召喚,不合適。沒辦法,楊玄去打探媒人的消息。</p>
長安最出色的媒人叫做孫婆。說是婆,實則不過是三十餘歲,隻是為了穩重,這才弄了個老成的稱呼。</p>
“年輕人要提親?”</p>
孫婆業務繁忙,從名冊中抬頭,審視的看著楊玄。</p>
氣質這個東西說不清,道不明。</p>
隻是一眼,她就確定了楊玄的出身不高。</p>
“是。”</p>
“年輕人,奴一般人家的生意不接。”</p>
“這是金牌媒婆,小玄子,用錢砸她!”朱雀在叫囂。。</p>
楊玄反問,“敢問孫婆曾說過什麽親事?”</p>
孫婆樂了,“奴說過宗室親事。”</p>
“外麵呢?”</p>
“外麵?奴說過宰相家的親事,年輕人,莫要好高騖遠。”</p>
這人選正合適啊!</p>
楊玄剛想開口……</p>
這時外麵進來一個男子,看著頗有些氣勢,“孫婆?”</p>
孫婆起身,笑道:“郎君是……”</p>
男子說道:“我家小郎君的親事已定,六禮還得請了你來溝通。”</p>
六禮在大唐漸漸演化,有了自己的特色。</p>
這個時代的親事大體是雙方長輩先決斷定下,隨即就是問卜、擇日、當梁、下婿、摧妝、障車。</p>
</p>
問卜便是把當事雙方把對方的生辰八字問了去,請人占卜凶吉。若雙方都占卜為吉,則這門親事就再無疑慮。</p>
這個程序的含義大抵便是想成親,就得先問老天爺的意思。老天爺說這是天作之合,那麽皆大歡喜。老天爺說這門親事要不得,成親了會出問題, 不忌諱的依舊成親,忌諱的……抱歉, 兩家有緣無分, 還是算了吧。</p>
問對方的生辰八字自然不能自己去問, 得請人去,而媒人就成了兩邊牽線的關鍵。</p>
會說話的媒人能一番話說的兩邊喜不自禁, 覺得這門親事果然是天作之合。所以好媒人總是供不應求。</p>
孫婆頷首,“敢問兩邊人家如何?”</p>
男子淡淡的道:“我家乃郡公。”</p>
這是勳貴人家!</p>
孫婆眼前一亮。</p>
男子看了楊玄一眼,壓低聲音, “女家乃國公。”</p>
“好親事!”孫婆覺得這是能為自己名頭增輝的一樁生意。</p>
她看了楊玄一眼,麵露難色。</p>
楊玄頷首,隨即出去。</p>
他在元州時,因為家中變故, 十歲後被村裏人疏離,那些同齡人也在排擠他。剛開始他也曾努力想去討好小夥伴們,可百般示好依舊無用。</p>
直至他獵到了一頭狼回來,看到小夥伴們那豔羨中帶著敬畏的目光,才知曉,原來情義從來都不是能挽留的。</p>
所有的情義, 都來自於你的吸引力。</p>
出了這裏,楊玄又去打聽,找到了一個叫做花娘的媒人。</p>
花娘人長得普通,卻帶著一股子精幹的氣息。</p>
“敢問郎君身份。”</p>
開門見山。</p>
楊玄說道:“陳州司馬。”</p>
花娘低頭記錄, “司馬啊!”</p>
司馬便是所謂的養老職位。</p>
老賊淡淡的道:“做不做?”</p>
花娘也算是長安的金牌媒人之一,不過不及孫婆。</p>
花娘看了一眼楊玄,“做。”</p>
“郎君家中如何?”</p>
媒人要說好話,就得有的放矢。</p>
“衣食無憂。”</p>
普通!</p>
“郎君家中人口如何?”</p>
“一口。”</p>
花娘的眼皮子眨巴了一下,抬頭看了楊玄一眼。</p>
“倒也簡單。”</p>
“是啊!”</p>
“郎君家中宅子可曾齊備?”</p>
“正在修葺。”</p>
“長安?”</p>
“對,永寧坊。”</p>
這大抵便是落魄的勳貴後人。</p>
花娘對楊玄的身份做出了判斷。</p>
“問卜先問名,郎君買雁否?”</p>
問名得帶著大雁上門。</p>
楊玄說道:“已經備好了。”</p>
花娘告誡道:“這等時候寧可多, 不可少, 若是其中病倒一隻, 女方會以為不吉利。郎君可去多買一隻。”</p>
楊玄指指門外馬車, “可夠了?”</p>
花娘看了一眼,馬車上, 王老二正在逗弄大雁。</p>
兩籠大雁,別說是問名, 燒烤都夠了。隻是那個看著有些傻乎乎的年輕人, 為啥一直盯著大雁的腿看,一臉垂涎欲滴的模樣呢?</p>
花娘頷首,“如此諸事齊備,郎君可與女方商議好了上門的日子?”</p>
“宜早不宜遲。”</p>
“如此……”</p>
“今日吧!”</p>
我就沒見過這麽心急的……花娘忍住笑意,“如此,奴晚些就去,女家何在?”</p>
“長壽坊中。”</p>
“哪家?”</p>
“周家。”</p>
花娘抬頭,“哪個周家?”</p>
“周巷。”</p>
長安坊中曲巷,但凡以姓氏為名的,不是住著名人,便是住著達官貴人。</p>
周氏就住在長壽坊。</p>
花娘哆嗦了一下,“郎君……莫非戲弄奴?”</p>
楊玄起身,“錢我先給。”</p>
老賊拿出一錠銀子。</p>
“花娘?”</p>
花娘在發呆,定定的看著楊玄,仿佛想撲上來親他一口。</p>
楊玄退後一步,“咳咳,錢!”</p>
花娘突然起身,福身道:“楊司馬放心,奴定然辦的妥妥當當的。錢……就不收了。”</p>
周氏的親事啊!</p>
能接手這樁生意,別說是給錢,她願意倒貼!</p>
世家內部的婚事多內部解決,什麽媒人……都是自家人來弄這些程序,外人不能涉足。</p>
偏生周氏開了個口子,讓個鄉下小子挖了自家牆角,這小子不認識什麽人,隻能來尋媒人。</p>
楊玄哪裏會摳這等錢,轉身就走。</p>
花娘有些不解,問了老賊,“奴在長安媒人中排不上前五,郎君為何尋了奴?”</p>
老賊說道:“先前在孫婆那裏她不接,郎君覺著名氣越大的媒人越麻煩,這才來尋了你。你隻管好生做成了此事,我家郎君還有謝禮。”</p>
楊玄出去,一路回轉。</p>
“郎君慢走。”</p>
路過孫婆的店鋪時,她剛送了一個客人出來。生意人輕易不會得罪人,想到先前有些怠慢了楊玄,孫婆就笑道:“先前卻是怠慢了郎君,不知郎君可曾尋到了媒人?”</p>
楊玄點頭。</p>
“不知是誰。”孫婆下意識的問道。</p>
“花娘。”</p>
“嗬嗬!”</p>
花娘也是孫婆的競爭對手之一,聞言孫婆笑容淡了些。</p>
沒多久,她就看到花娘一身喜慶的新衣裳,喜滋滋的帶著兩個婦人過來,婦人還挑著擔子,都是禮物。</p>
孫婆心中微動,就招手,“哎!花娘!”</p>
花娘見是她,也笑著過來。</p>
“這是接了哪家的生意?”孫婆問道。</p>
花娘笑眯眯的道:“周氏的。”</p>
“啥?”孫婆麵色一變,“你說哪個周氏?”</p>
花娘笑吟吟的道:“你說長安還有哪個周氏?”</p>
這……</p>
一家五姓的生意屬於最頂級的生意,但輪不到她們。花娘竟然接到了周氏的生意,這讓孫婆心中如有一團火在燃燒。</p>
但輸人不輸陣,她強笑道:“你倒是好運氣。”</p>
“說來還要多謝你。”</p>
這個賤人……孫婆冷笑,“謝我什麽?”</p>
花娘笑道:“可還記得那位楊司馬?”</p>
孫婆一怔,“咦!”</p>
胡娘說道:“女方便是周氏。”</p>
孫婆的臉瞬間慘白,旋即漲紅。</p>
……</p>
年底了。</p>
宮中把各地送來的禮物擺放在殿外。</p>
各地使者站在下麵,少頃,有人高呼:“陛下到!”</p>
眾人欠身垂眸,稍後,就聽到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p>
“不錯。”</p>
隨後就是一番勉勵的話。</p>
劉擎留意到皇帝的聲音中帶著疲憊。</p>
韓石頭就陪侍在皇帝身側,一番話後,皇帝回後宮。</p>
“陛下。”</p>
王守拿著消息來了。</p>
“石頭。”</p>
王守隱住嫉妒把消息遞過去。</p>
韓石頭接過,對他微微頷首,跟著皇帝去了。</p>
“陛下,衛王和越王的禮物都送到了。”</p>
“嗯!”</p>
“衛王在北疆求戰心切。”</p>
“黃春輝與他如何?”</p>
“除去上次大戰之外,黃相公並未與衛王見麵。”</p>
“那個逆子可曾拉攏人手?”</p>
韓石頭笑出聲來,“陛下不知,衛王在北疆也曾拉攏人手,可衛王性子太粗直,北疆文武都不敢接近。”</p>
皇帝的嘴角微微翹起,可眸色冰冷。</p>
“越王在南疆很是和氣。”</p>
韓石頭閉口不言。</p>
皇帝走出一段,突然開口,“張煥?”</p>
韓石頭說道:“是。不過隻是尋常應對。”</p>
皇帝淡淡的道:“張煥好名,虛榮。”</p>
“是,說是張相公與越王多是客套,並無私下交往。”</p>
“其它。”</p>
“越王多是在府中看書。”</p>
皇帝點頭。</p>
“陛下,去何處?”韓石頭問道。</p>
“去梨園。”</p>
到了梨園後,皇帝要打個盹,韓石頭得以歇息。</p>
他回到自己的地方,翻出了那塊石頭。</p>
屋內昏暗,因為沒生炭火,冷的如同冰窖。</p>
石頭擺放在案幾上,韓石頭站在側麵,束手而立,仿佛那塊石頭便是皇帝。</p>
“陛下,方才奴婢得知,小郎君竟然要娶親了,奴婢不勝歡喜。”</p>
他得意的笑了笑,“奴婢原先也曾為此憂慮,得知小郎君在北疆救了幾個貴女後,便尋思了一番。幾個貴女各具特色,常倩輕浮,洪雅平庸,張冬青雖說有文名,可女子拋頭露麵要這等名聲,多半好勝心強,卻不是賢內助……”</p>
石頭默然。</p>
“右武衛大將軍魏忠頗為穩健,奴婢便看中了他的女兒魏靈兒。魏靈兒嬌憨,雖說不是賢內助,可這等白紙一張的女子最好調教。隨著小郎君身份變化,她自然會知曉那等手段……她的生母陳氏便是個厲害的,持家有方,這便是家學淵博。”</p>
韓石頭笑眯眯的道:“可沒想到小郎君竟然自己尋了一個,陛下,那女子乃是一家四姓中周氏的女兒。這小娘子卻倔,當初不滿家中安排的親事,竟然出走去了國子監。小郎君進了國子監讀書,不知怎地,竟然看中了她。”</p>
“鏡台的消息,那女子說是絕色,小郎君果然是陛下的血脈,出手不凡。”</p>
“陛下在時頗為不滿一家五姓,一家五姓也是如此,沒想到小郎君卻要娶了他們家的小娘子,奴婢看到消息時,差點就笑出聲來。陛下,若是周氏知曉小郎君的身份,不知是何等的愕然與憤怒,嗬嗬嗬!”</p>
韓石頭笑的捧腹,良久才喘息道;“還有一事,南周挑釁大唐,朝中決議遣人出使嗬斥。奴婢用了些手段,讓小郎君得以為使者。”</p>
他看著石塊,許久後,才幽幽的道:“當初陛下曾說過,要想成才,就得多經曆。小郎君在北疆大放異彩,奴婢心中高興。”</p>
“南周年胥登基以來,頗有些勵精圖治之意,最近更是要行什麽新政,主持者為宰執孫石,樞密使韓壁。說是舉國震動。此時南周上下氣勢如虹,小郎君前去揚威,若是太過強硬,南周革新一派為了士氣也得硬頂著。”</p>
“此事有些難,不過小郎君此生當難!早早磨礪了才好。”</p>
念叨完畢,韓石頭把石頭收了起來。</p>
出了房間,心腹馬賀在不遠處盯著,卻在打盹。</p>
韓石頭心中一個激靈,過去低喝:“醒來。”</p>
馬賀清醒,惶然請罪。</p>
“方才可看到了誰?”</p>
馬賀搖頭,“沒看到。”</p>
見他神色呆滯,韓石頭就知曉方才打盹糊塗了,可見此話不可信。</p>
他不動聲色的道:“去問問方才誰經過此處。”</p>
隨著他地位不斷上升,宮中盯著他的人也越來越多。連王守在宮中的盟友都在想辦法在他的身邊安插人手,一心想把他拉下來。</p>
所以韓石頭很是謹慎。</p>
他含笑拍拍馬賀的肩膀,“好生去問。”</p>
“是。”</p>
馬賀去了。</p>
韓石頭微笑著去了梨園。</p>
皇帝還在打盹,不過貴妃來了,百般無聊的拿著一本小說看。</p>
“什麽韓琦騎棺大戰,此人癡肥,竟然還騎棺大戰,隻是想想就令人發噱。”</p>
貴妃慢慢翻看,突然眼眸微紅。</p>
焦麗欠身,“娘娘可是不妥?”</p>
貴妃搖頭,“韓胖子我頗為不喜,不過看到此處,他在骸骨堆前跪下,喊著魂兮歸來,我卻忍不住落淚。”</p>
皇帝悠悠醒來,“鴻雁說的什麽?”</p>
貴妃抹去淚水,“我剛看了這本小說,這韓琦多年後回到當初好水川大敗之地,麵對那些忠勇將士的骸骨,喊著魂兮歸來,再看到他說要帶那些忠魂歸家,這淚水便忍不住了。”</p>
皇帝不禁莞爾。</p>
馬賀進來,給了韓石頭一個眼色。</p>
韓石頭出去。</p>
“少監,先前灑掃陛下寢宮的曹則在你的屋子外停留了。”</p>
“多久?”</p>
“二十息。”</p>
韓石頭進去,“陛下。”</p>
“嗯?”</p>
皇帝接過那本小說在翻看。</p>
“寢宮中少了一幅字畫,奴婢查到了何人所為。”</p>
“去處置。”</p>
“是。”</p>
韓石頭出去,十餘內侍跟在身後。</p>
“寢宮中少了一幅字畫。”</p>
“是。”</p>
他說少了,就算是沒少,也得少!</p>
到了曹則的住所外麵。</p>
“開門。”</p>
房門打開。</p>
微胖的曹則看到韓石頭,瞬間就麵色煞白,說道:“韓少監……”</p>
韓石頭上前一步,“曹則偷盜寢宮字畫,膽大包天!”</p>
“韓石頭……”曹則準備高喊。</p>
韓石頭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上,平靜的看著他。</p>
一個內侍飛掠而來,一拳擊打在曹則的額頭上。</p>
曹則雙眸呆滯,搖搖晃晃的後退幾步。</p>
呯!</p>
人倒下,一個內侍進了裏麵。</p>
少頃,他高喊:“韓少監,找到那幅字了!”</p>
韓石頭回身,“狼子野心!”</p>
馬賀跟著身邊,“是啊!”</p>
一路回到梨園,韓石頭稟告了此事。</p>
皇帝漫不經心的點頭。</p>
晚飯時。</p>
馬賀服侍韓石頭用飯。</p>
韓石頭吃的不多,剩下大半。</p>
“馬賀,剩下的你吃。”</p>
這是一種親近的體現。</p>
馬賀歡喜坐下,“多謝少監。”</p>
韓石頭的飯菜自然是宮中第一等,不差於那些嬪妃。</p>
吃完後,馬賀仔細回味著,“美味倒是美味,隻是今日的廚子卻粗心,竟然有些苦,咦!”</p>
馬賀捂著肚子,“肚子疼!”</p>
剛出去的韓石頭進來。</p>
“少監,你……”</p>
韓石頭輕輕拍了他脊背一掌。</p>
馬賀嘴唇蠕動,輕聲道:“奴婢……知錯了。”</p>
“咱知道,隻是……死人才不會開口!”</p>
楊玄想了許久,唯一的人選便是劉擎,但劉擎此刻在等待朝中召喚,不合適。沒辦法,楊玄去打探媒人的消息。</p>
長安最出色的媒人叫做孫婆。說是婆,實則不過是三十餘歲,隻是為了穩重,這才弄了個老成的稱呼。</p>
“年輕人要提親?”</p>
孫婆業務繁忙,從名冊中抬頭,審視的看著楊玄。</p>
氣質這個東西說不清,道不明。</p>
隻是一眼,她就確定了楊玄的出身不高。</p>
“是。”</p>
“年輕人,奴一般人家的生意不接。”</p>
“這是金牌媒婆,小玄子,用錢砸她!”朱雀在叫囂。。</p>
楊玄反問,“敢問孫婆曾說過什麽親事?”</p>
孫婆樂了,“奴說過宗室親事。”</p>
“外麵呢?”</p>
“外麵?奴說過宰相家的親事,年輕人,莫要好高騖遠。”</p>
這人選正合適啊!</p>
楊玄剛想開口……</p>
這時外麵進來一個男子,看著頗有些氣勢,“孫婆?”</p>
孫婆起身,笑道:“郎君是……”</p>
男子說道:“我家小郎君的親事已定,六禮還得請了你來溝通。”</p>
六禮在大唐漸漸演化,有了自己的特色。</p>
這個時代的親事大體是雙方長輩先決斷定下,隨即就是問卜、擇日、當梁、下婿、摧妝、障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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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卜便是把當事雙方把對方的生辰八字問了去,請人占卜凶吉。若雙方都占卜為吉,則這門親事就再無疑慮。</p>
這個程序的含義大抵便是想成親,就得先問老天爺的意思。老天爺說這是天作之合,那麽皆大歡喜。老天爺說這門親事要不得,成親了會出問題, 不忌諱的依舊成親,忌諱的……抱歉, 兩家有緣無分, 還是算了吧。</p>
問對方的生辰八字自然不能自己去問, 得請人去,而媒人就成了兩邊牽線的關鍵。</p>
會說話的媒人能一番話說的兩邊喜不自禁, 覺得這門親事果然是天作之合。所以好媒人總是供不應求。</p>
孫婆頷首,“敢問兩邊人家如何?”</p>
男子淡淡的道:“我家乃郡公。”</p>
這是勳貴人家!</p>
孫婆眼前一亮。</p>
男子看了楊玄一眼,壓低聲音, “女家乃國公。”</p>
“好親事!”孫婆覺得這是能為自己名頭增輝的一樁生意。</p>
她看了楊玄一眼,麵露難色。</p>
楊玄頷首,隨即出去。</p>
他在元州時,因為家中變故, 十歲後被村裏人疏離,那些同齡人也在排擠他。剛開始他也曾努力想去討好小夥伴們,可百般示好依舊無用。</p>
直至他獵到了一頭狼回來,看到小夥伴們那豔羨中帶著敬畏的目光,才知曉,原來情義從來都不是能挽留的。</p>
所有的情義, 都來自於你的吸引力。</p>
出了這裏,楊玄又去打聽,找到了一個叫做花娘的媒人。</p>
花娘人長得普通,卻帶著一股子精幹的氣息。</p>
“敢問郎君身份。”</p>
開門見山。</p>
楊玄說道:“陳州司馬。”</p>
花娘低頭記錄, “司馬啊!”</p>
司馬便是所謂的養老職位。</p>
老賊淡淡的道:“做不做?”</p>
花娘也算是長安的金牌媒人之一,不過不及孫婆。</p>
花娘看了一眼楊玄,“做。”</p>
“郎君家中如何?”</p>
媒人要說好話,就得有的放矢。</p>
“衣食無憂。”</p>
普通!</p>
“郎君家中人口如何?”</p>
“一口。”</p>
花娘的眼皮子眨巴了一下,抬頭看了楊玄一眼。</p>
“倒也簡單。”</p>
“是啊!”</p>
“郎君家中宅子可曾齊備?”</p>
“正在修葺。”</p>
“長安?”</p>
“對,永寧坊。”</p>
這大抵便是落魄的勳貴後人。</p>
花娘對楊玄的身份做出了判斷。</p>
“問卜先問名,郎君買雁否?”</p>
問名得帶著大雁上門。</p>
楊玄說道:“已經備好了。”</p>
花娘告誡道:“這等時候寧可多, 不可少, 若是其中病倒一隻, 女方會以為不吉利。郎君可去多買一隻。”</p>
楊玄指指門外馬車, “可夠了?”</p>
花娘看了一眼,馬車上, 王老二正在逗弄大雁。</p>
兩籠大雁,別說是問名, 燒烤都夠了。隻是那個看著有些傻乎乎的年輕人, 為啥一直盯著大雁的腿看,一臉垂涎欲滴的模樣呢?</p>
花娘頷首,“如此諸事齊備,郎君可與女方商議好了上門的日子?”</p>
“宜早不宜遲。”</p>
“如此……”</p>
“今日吧!”</p>
我就沒見過這麽心急的……花娘忍住笑意,“如此,奴晚些就去,女家何在?”</p>
“長壽坊中。”</p>
“哪家?”</p>
“周家。”</p>
花娘抬頭,“哪個周家?”</p>
“周巷。”</p>
長安坊中曲巷,但凡以姓氏為名的,不是住著名人,便是住著達官貴人。</p>
周氏就住在長壽坊。</p>
花娘哆嗦了一下,“郎君……莫非戲弄奴?”</p>
楊玄起身,“錢我先給。”</p>
老賊拿出一錠銀子。</p>
“花娘?”</p>
花娘在發呆,定定的看著楊玄,仿佛想撲上來親他一口。</p>
楊玄退後一步,“咳咳,錢!”</p>
花娘突然起身,福身道:“楊司馬放心,奴定然辦的妥妥當當的。錢……就不收了。”</p>
周氏的親事啊!</p>
能接手這樁生意,別說是給錢,她願意倒貼!</p>
世家內部的婚事多內部解決,什麽媒人……都是自家人來弄這些程序,外人不能涉足。</p>
偏生周氏開了個口子,讓個鄉下小子挖了自家牆角,這小子不認識什麽人,隻能來尋媒人。</p>
楊玄哪裏會摳這等錢,轉身就走。</p>
花娘有些不解,問了老賊,“奴在長安媒人中排不上前五,郎君為何尋了奴?”</p>
老賊說道:“先前在孫婆那裏她不接,郎君覺著名氣越大的媒人越麻煩,這才來尋了你。你隻管好生做成了此事,我家郎君還有謝禮。”</p>
楊玄出去,一路回轉。</p>
“郎君慢走。”</p>
路過孫婆的店鋪時,她剛送了一個客人出來。生意人輕易不會得罪人,想到先前有些怠慢了楊玄,孫婆就笑道:“先前卻是怠慢了郎君,不知郎君可曾尋到了媒人?”</p>
楊玄點頭。</p>
“不知是誰。”孫婆下意識的問道。</p>
“花娘。”</p>
“嗬嗬!”</p>
花娘也是孫婆的競爭對手之一,聞言孫婆笑容淡了些。</p>
沒多久,她就看到花娘一身喜慶的新衣裳,喜滋滋的帶著兩個婦人過來,婦人還挑著擔子,都是禮物。</p>
孫婆心中微動,就招手,“哎!花娘!”</p>
花娘見是她,也笑著過來。</p>
“這是接了哪家的生意?”孫婆問道。</p>
花娘笑眯眯的道:“周氏的。”</p>
“啥?”孫婆麵色一變,“你說哪個周氏?”</p>
花娘笑吟吟的道:“你說長安還有哪個周氏?”</p>
這……</p>
一家五姓的生意屬於最頂級的生意,但輪不到她們。花娘竟然接到了周氏的生意,這讓孫婆心中如有一團火在燃燒。</p>
但輸人不輸陣,她強笑道:“你倒是好運氣。”</p>
“說來還要多謝你。”</p>
這個賤人……孫婆冷笑,“謝我什麽?”</p>
花娘笑道:“可還記得那位楊司馬?”</p>
孫婆一怔,“咦!”</p>
胡娘說道:“女方便是周氏。”</p>
孫婆的臉瞬間慘白,旋即漲紅。</p>
……</p>
年底了。</p>
宮中把各地送來的禮物擺放在殿外。</p>
各地使者站在下麵,少頃,有人高呼:“陛下到!”</p>
眾人欠身垂眸,稍後,就聽到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p>
“不錯。”</p>
隨後就是一番勉勵的話。</p>
劉擎留意到皇帝的聲音中帶著疲憊。</p>
韓石頭就陪侍在皇帝身側,一番話後,皇帝回後宮。</p>
“陛下。”</p>
王守拿著消息來了。</p>
“石頭。”</p>
王守隱住嫉妒把消息遞過去。</p>
韓石頭接過,對他微微頷首,跟著皇帝去了。</p>
“陛下,衛王和越王的禮物都送到了。”</p>
“嗯!”</p>
“衛王在北疆求戰心切。”</p>
“黃春輝與他如何?”</p>
“除去上次大戰之外,黃相公並未與衛王見麵。”</p>
“那個逆子可曾拉攏人手?”</p>
韓石頭笑出聲來,“陛下不知,衛王在北疆也曾拉攏人手,可衛王性子太粗直,北疆文武都不敢接近。”</p>
皇帝的嘴角微微翹起,可眸色冰冷。</p>
“越王在南疆很是和氣。”</p>
韓石頭閉口不言。</p>
皇帝走出一段,突然開口,“張煥?”</p>
韓石頭說道:“是。不過隻是尋常應對。”</p>
皇帝淡淡的道:“張煥好名,虛榮。”</p>
“是,說是張相公與越王多是客套,並無私下交往。”</p>
“其它。”</p>
“越王多是在府中看書。”</p>
皇帝點頭。</p>
“陛下,去何處?”韓石頭問道。</p>
“去梨園。”</p>
到了梨園後,皇帝要打個盹,韓石頭得以歇息。</p>
他回到自己的地方,翻出了那塊石頭。</p>
屋內昏暗,因為沒生炭火,冷的如同冰窖。</p>
石頭擺放在案幾上,韓石頭站在側麵,束手而立,仿佛那塊石頭便是皇帝。</p>
“陛下,方才奴婢得知,小郎君竟然要娶親了,奴婢不勝歡喜。”</p>
他得意的笑了笑,“奴婢原先也曾為此憂慮,得知小郎君在北疆救了幾個貴女後,便尋思了一番。幾個貴女各具特色,常倩輕浮,洪雅平庸,張冬青雖說有文名,可女子拋頭露麵要這等名聲,多半好勝心強,卻不是賢內助……”</p>
石頭默然。</p>
“右武衛大將軍魏忠頗為穩健,奴婢便看中了他的女兒魏靈兒。魏靈兒嬌憨,雖說不是賢內助,可這等白紙一張的女子最好調教。隨著小郎君身份變化,她自然會知曉那等手段……她的生母陳氏便是個厲害的,持家有方,這便是家學淵博。”</p>
韓石頭笑眯眯的道:“可沒想到小郎君竟然自己尋了一個,陛下,那女子乃是一家四姓中周氏的女兒。這小娘子卻倔,當初不滿家中安排的親事,竟然出走去了國子監。小郎君進了國子監讀書,不知怎地,竟然看中了她。”</p>
“鏡台的消息,那女子說是絕色,小郎君果然是陛下的血脈,出手不凡。”</p>
“陛下在時頗為不滿一家五姓,一家五姓也是如此,沒想到小郎君卻要娶了他們家的小娘子,奴婢看到消息時,差點就笑出聲來。陛下,若是周氏知曉小郎君的身份,不知是何等的愕然與憤怒,嗬嗬嗬!”</p>
韓石頭笑的捧腹,良久才喘息道;“還有一事,南周挑釁大唐,朝中決議遣人出使嗬斥。奴婢用了些手段,讓小郎君得以為使者。”</p>
他看著石塊,許久後,才幽幽的道:“當初陛下曾說過,要想成才,就得多經曆。小郎君在北疆大放異彩,奴婢心中高興。”</p>
“南周年胥登基以來,頗有些勵精圖治之意,最近更是要行什麽新政,主持者為宰執孫石,樞密使韓壁。說是舉國震動。此時南周上下氣勢如虹,小郎君前去揚威,若是太過強硬,南周革新一派為了士氣也得硬頂著。”</p>
“此事有些難,不過小郎君此生當難!早早磨礪了才好。”</p>
念叨完畢,韓石頭把石頭收了起來。</p>
出了房間,心腹馬賀在不遠處盯著,卻在打盹。</p>
韓石頭心中一個激靈,過去低喝:“醒來。”</p>
馬賀清醒,惶然請罪。</p>
“方才可看到了誰?”</p>
馬賀搖頭,“沒看到。”</p>
見他神色呆滯,韓石頭就知曉方才打盹糊塗了,可見此話不可信。</p>
他不動聲色的道:“去問問方才誰經過此處。”</p>
隨著他地位不斷上升,宮中盯著他的人也越來越多。連王守在宮中的盟友都在想辦法在他的身邊安插人手,一心想把他拉下來。</p>
所以韓石頭很是謹慎。</p>
他含笑拍拍馬賀的肩膀,“好生去問。”</p>
“是。”</p>
馬賀去了。</p>
韓石頭微笑著去了梨園。</p>
皇帝還在打盹,不過貴妃來了,百般無聊的拿著一本小說看。</p>
“什麽韓琦騎棺大戰,此人癡肥,竟然還騎棺大戰,隻是想想就令人發噱。”</p>
貴妃慢慢翻看,突然眼眸微紅。</p>
焦麗欠身,“娘娘可是不妥?”</p>
貴妃搖頭,“韓胖子我頗為不喜,不過看到此處,他在骸骨堆前跪下,喊著魂兮歸來,我卻忍不住落淚。”</p>
皇帝悠悠醒來,“鴻雁說的什麽?”</p>
貴妃抹去淚水,“我剛看了這本小說,這韓琦多年後回到當初好水川大敗之地,麵對那些忠勇將士的骸骨,喊著魂兮歸來,再看到他說要帶那些忠魂歸家,這淚水便忍不住了。”</p>
皇帝不禁莞爾。</p>
馬賀進來,給了韓石頭一個眼色。</p>
韓石頭出去。</p>
“少監,先前灑掃陛下寢宮的曹則在你的屋子外停留了。”</p>
“多久?”</p>
“二十息。”</p>
韓石頭進去,“陛下。”</p>
“嗯?”</p>
皇帝接過那本小說在翻看。</p>
“寢宮中少了一幅字畫,奴婢查到了何人所為。”</p>
“去處置。”</p>
“是。”</p>
韓石頭出去,十餘內侍跟在身後。</p>
“寢宮中少了一幅字畫。”</p>
“是。”</p>
他說少了,就算是沒少,也得少!</p>
到了曹則的住所外麵。</p>
“開門。”</p>
房門打開。</p>
微胖的曹則看到韓石頭,瞬間就麵色煞白,說道:“韓少監……”</p>
韓石頭上前一步,“曹則偷盜寢宮字畫,膽大包天!”</p>
“韓石頭……”曹則準備高喊。</p>
韓石頭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上,平靜的看著他。</p>
一個內侍飛掠而來,一拳擊打在曹則的額頭上。</p>
曹則雙眸呆滯,搖搖晃晃的後退幾步。</p>
呯!</p>
人倒下,一個內侍進了裏麵。</p>
少頃,他高喊:“韓少監,找到那幅字了!”</p>
韓石頭回身,“狼子野心!”</p>
馬賀跟著身邊,“是啊!”</p>
一路回到梨園,韓石頭稟告了此事。</p>
皇帝漫不經心的點頭。</p>
晚飯時。</p>
馬賀服侍韓石頭用飯。</p>
韓石頭吃的不多,剩下大半。</p>
“馬賀,剩下的你吃。”</p>
這是一種親近的體現。</p>
馬賀歡喜坐下,“多謝少監。”</p>
韓石頭的飯菜自然是宮中第一等,不差於那些嬪妃。</p>
吃完後,馬賀仔細回味著,“美味倒是美味,隻是今日的廚子卻粗心,竟然有些苦,咦!”</p>
馬賀捂著肚子,“肚子疼!”</p>
剛出去的韓石頭進來。</p>
“少監,你……”</p>
韓石頭輕輕拍了他脊背一掌。</p>
馬賀嘴唇蠕動,輕聲道:“奴婢……知錯了。”</p>
“咱知道,隻是……死人才不會開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