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尋人，一般情況下是徑直去此人家中，在家中尋不到，那便丟下話，令家人去尋。而主動來尋的罕見，所以魏家的門子不敢輕慢，當即帶著官員進去。</p>
到了大堂，門子進去問道：“楊司馬可在？”</p>
眾人正在喝酒，聞言搖頭。陳子茂問道：“何事？”</p>
門子說道：“有朝中官員來尋他。”</p>
眾人自然也知曉這等尋到別人家來的少見，心中頗為驚訝。</p>
“可知何事？”薑山問道。</p>
門子搖頭。</p>
仆婦上前，“楊司馬先前去更衣。”</p>
門子回身，正好魏靈兒回來，一問就說道：“子泰和阿耶去了書房說話。”</p>
大堂裏的人麵麵相覷。。</p>
魏忠乃大將軍，和他們這等小輩最多是微微頷首。至於談話，那是萬萬沒有的事兒。</p>
當即有人去尋。</p>
晚些，楊玄回來。</p>
官員頷首，“見過楊司馬。朝中急事，請楊司馬跟隨下官前去。”</p>
楊玄說道：“且容我道別。”</p>
他隻是看了官員一眼，就知曉不是來拿人，心中一定，就進去道別，感謝了魏靈兒的款待。</p>
“可是何事？”張冬青問道。</p>
楊玄搖頭，笑道：“我也不知，不過應當不是大事。”</p>
他從容出了大堂。</p>
眾人也失去了玩樂的興致。</p>
別人都開始在朝中做事了，他們還在吃喝玩樂，這讓人有些茫然，也生出了些挫折感。</p>
楊玄也有些忐忑。</p>
出來魏家，他就笑著套近乎。</p>
可官員卻隻是隨口應和，對於公務閉口不談。</p>
一路竟然到了禮部，官員這才拱手，“恭喜楊司馬。”</p>
楊玄一怔，“不知何喜？”</p>
官員笑道：“此事下官卻不好說。不過此乃喜事, 楊司馬隻管放心。”</p>
此人守口如瓶，卻又張弛有度, 堪稱是人才。</p>
楊玄頷首, “多謝。”</p>
他越發的好奇了。</p>
一路進去, 直至一間值房外。</p>
帶路的小吏進去。</p>
“尚書，楊司馬來了。”</p>
禮部尚書朱偉要見我？</p>
楊玄楞了一下。</p>
禮部和我並無交集, 朱偉突然召見為何？</p>
私事不可能這麽大張旗鼓，唯有公事。</p>
公事……北疆和陳州，或是太平, 禮部想作甚？</p>
和北遼談判？</p>
楊玄剛想到這裏，小吏出來，“楊司馬請進。”</p>
朱偉有一張溫和的臉。朝中大多知曉，此人行事油滑，幾乎從不得罪人。</p>
“見過朱尚書。”</p>
“來了？”</p>
“是！”</p>
“你對南周可有了解？”</p>
“下官是元州人, 原先在家鄉時知曉不少南周事。”</p>
朱偉頷首, “說說南周與大唐之間的關係。”</p>
這是個大題目。</p>
為何問這個……出使南疆？</p>
楊玄的心猛地蹦跳了一下, 接著恢複平靜。</p>
“南周開國帝王乃陳國皇帝的侍衛, 他當年帶著一個皇子到了南疆戍守，陳國末代皇帝身死後，他便讓皇子在南疆登基，半年後逼迫皇子禪位, 隨即南周立國。”</p>
這是曆史。</p>
“隻因南周開國帝王一直以陳國忠臣自詡, 麾下亦是如此。禪位後, 他擔心麾下不滿, 於是便抬高文人地位，以壓製武人……”</p>
“陳國對我大唐頗為警惕, 在邊境修了許多堡寨，這是防禦之意。”</p>
“如今呢？”朱偉突然問道。</p>
“如今……”楊玄有些頭痛。</p>
實話是：偽帝昏聵，引得南周蠢蠢欲動。</p>
“南周那邊怕是對大唐生出了些覬覦之心。”</p>
朱偉眯著眼, “你知曉就好。對了, 此次朝中決議令人出使南周，緣由是發現南疆叛逆中有南周人。此去你可知曉姿態？”</p>
“竟然是下官嗎？”楊玄在進禮部時有些猜測，此刻得到證實後, 心中不禁一喜。</p>
他要升官, 就必須豐富自己的履曆, 這是及時雨啊！</p>
出使一趟，按照大唐慣例, 若是沒有紕漏, 就會升一級。</p>
朱偉見他麵露喜色，覺得年輕人驟然得了這等機會，歡喜無可厚非，他告誡道：“此行重大。”</p>
楊玄收斂心神，“兩家鄰居是死對頭，其中一家屋子朽爛，坍塌了一段，鄰居此刻要做的不是伸手相助，而是拿竹竿捅幾杆子。”</p>
“當如何？”</p>
“下官以為，南周有些輕視了大唐，此行當揚威，當震懾。”</p>
朱偉默然良久。</p>
“如此，回去準備吧！新年大朝會過後就出發。”</p>
“是。”</p>
等楊玄走後，朱偉叫來了秦簡。</p>
“方才老夫考教了他一番。”</p>
秦簡清瘦的臉上多了些笑意，“劉擎說此人對外手腕頗為靈活機變，軟硬皆施。”</p>
“是不錯。”朱偉拿起茶杯卻不喝，“他說了一段，把大唐與南周比作是鄰居死對頭，大概意思是說，鄰居家的屋子朽爛了，隔壁的死對頭必然會趁火打劫。”</p>
“這話倒是沒錯。”秦簡對楊玄多了些了解。</p>
“屋子朽爛了。”朱偉眸色深沉，“這話……若是他發自肺腑，那便是真知灼見。若是隨口，那便罷了。”</p>
秦簡壓低聲音，“尚書，此等話不可說。”</p>
所謂的屋子，指的便是大唐。</p>
大唐朽爛了。</p>
這話禦史們經常說，但朱偉這位以老好人自居的尚書卻不能說。</p>
朱偉歎道：“連南周都敢衝著大唐齜牙了，可見一斑。老夫每每想及此，就會心急如焚，可卻也隻能心急如焚。”</p>
二人默然。</p>
良久，朱偉說道：“雖說楊玄手段不錯，可老夫卻擔心他手腕太過強硬，引發不測。如此，此行你也跟著去，查遺補漏。”</p>
“是。”秦簡是朱偉的心腹，知曉他這番話的含義。</p>
北遼強大，大唐在衰微，在這等時候萬萬不可再和南周徹底翻臉。</p>
朝中有人叫囂大軍壓境，直接滅了南周。</p>
可但凡知曉些情況的都隻是苦笑。</p>
南疆大軍看似強大，可有異族作亂為牽製。若是和南周翻臉，南周大軍北上，亂軍再裏應外合……</p>
南疆一旦糜爛，毫無疑問，北遼將會傾國而來。</p>
到了那時，大唐……危矣！</p>
門外有人來稟告。</p>
“尚書，淳於氏那邊有人求見。”</p>
正在為了大唐憂心忡忡的朱偉點頭。</p>
晚些，一個中年男子含笑進來。</p>
秦簡起身，“下官告退。”</p>
中年男子也不坐下，行禮後說道：“聽聞朝中準備令人出使南周，想來會差些人手……”</p>
秦簡在門外聽到這話，不禁在心中幽幽歎息。</p>
都什麽時候了，這群人還在想著用這等出使的機會為自家人鍍金。</p>
大唐在他們的眼中算是什麽？</p>
他莫名想到了一個詞：國家。</p>
國與家啊！</p>
一家五姓傳承多年，期間經曆了改朝換代，可依舊屹立不倒。</p>
國對於他們而言算是什麽？</p>
而從不得罪人的朱尚書又能如何？</p>
秦簡苦笑。</p>
裏麵，朱偉含笑，很是和氣的開口。</p>
“不差。”</p>
……</p>
今日朝中議事，議題不少。</p>
其中一項就是決定出缺的中書侍郎一職。</p>
國丈楊鬆成起身，“陛下，臣舉薦一人。”</p>
皇帝眸色溫和，“哦！且說來。”</p>
楊鬆成開口……</p>
……</p>
“不用去斡旋。”</p>
周勤和周遵父子在家中喝茶下棋。</p>
“中書侍郎堪稱是宰相之副，再進一步便能一窺相位，楊氏窺探已久，怕是不肯相讓。”周遵落了一下。</p>
“可楊氏並不能一手遮天。”周勤愁眉不展的看著自己的一塊棋有些不妙。</p>
“淳於氏鼎力相助。”</p>
“淳於氏乃世家之恥！”周勤撓撓頭，“老夫說了，這個職位是你的，必然就是你的。”</p>
周遵苦笑。</p>
管事匆匆而來。</p>
父子二人依舊在關注棋局。</p>
“阿耶，你這塊棋……”</p>
周勤惱火抬頭，“何事？”</p>
管事說道：“朝中方才決議，以郎君為中書侍郎。”</p>
周勤趁著兒子發愣的機會，手一鬆，棋子落下去。他順勢伸手攪和，不滿的道：“老夫方才找到了活棋的手筋，竟然亂了，哎！”</p>
周遵也隻是一愣，起身拱手，“阿耶高明。”</p>
周勤擔心兒子稍晚想複盤，就伸手把棋盤攪和的越發的亂了，“從此事中你知曉了什麽？”</p>
周遵說道：“皇帝忌憚楊氏之心，甚於左相。”</p>
“對。”周勤撫須，“一家四姓以楊氏為首，他做夢都想挑撥離間。那日一番話通過劉河傳到了鏡台和皇帝的耳中，他會如何想？”</p>
</p>
“在一家四姓中打入楔子。”</p>
“沒錯，大郎，切記以後在朝中莫要事事以楊氏馬首是瞻，否則你走不遠。”</p>
周遵凜然受教，“與走不遠相比，我更擔心的是周氏成為楊氏的附庸。”</p>
周勤不禁大笑，“哈哈哈哈！你能想到此，為父還有什麽不放心的？”</p>
沒有誰甘願做誰的附庸，一家四姓內部同樣充斥著明爭暗鬥，隻是楊氏勢大，所以才掩下了那些矛盾。</p>
周勤一番話，通過家中的內奸傳到了宮中，皇帝自然樂意於在一家四姓中製造些不和的苗頭。</p>
“楊氏會不滿。”周勤衝著兒子挑眉。</p>
周遵笑道：“我還是那句話，周氏要學會對楊氏說不，否則便是附庸。”</p>
周勤頷首，“老夫看來可以進墳墓了。”</p>
周遵跪坐在席子上，聞言身體前俯，“阿耶這話令孩兒惶恐。”</p>
周勤歎道：“老夫老了，可憐還是未曾看到阿寧成親。”</p>
原來是為了此事？周勤滿頭黑線跪坐起來，“阿耶，我在想，那小子興許也不錯。”</p>
周勤冷著臉，“周氏千嬌百寵長大的小娘子，便要嫁給一個毫無根基的鄉下小子嗎？”</p>
周遵說道：“阿耶，那小子頗有前途，手段也了得，家中幫襯一番，此後便是兩利之局啊！”</p>
周勤捶打案幾，“想到阿寧要跟著那小子去北疆，老夫就心疼。”</p>
周遵苦笑，“阿耶，要緊的是阿寧那邊。”</p>
那個孫女兒是個倔的。</p>
周勤剛想開噴，卻見管事在旁欲言又止，就喝道：“有事快說！”</p>
管事欠身，“朝中也決議了一事，由陳州司馬楊玄出使南周。”</p>
……</p>
楊玄發誓自己從未奢望能作為使者出使南周。</p>
這是一個鍍金的職位。</p>
隻要此行不是太糟糕，回來就能飛升一把。</p>
這等好事那些權貴會放過？</p>
楊玄萬分不解。</p>
他一路晃蕩，準備去國子監。</p>
“楊司馬！”</p>
前方有人拱手。</p>
楊玄一看，“是石將軍啊！”</p>
石忠唐笑道：“今日倒是有緣。”</p>
阿史那春育說道：“我家將軍如今已是雲麾將軍了。”</p>
這是飛升。</p>
楊玄笑道：“恭喜。”</p>
石忠唐說道：“今日梁郎中請酒，楊司馬可一同來。”</p>
貴妃的大腿雖然細嫩，也粗大，但楊玄卻堅定了鬆開的心思，“我今日卻是不便，來日吧。”</p>
二人拱手道別。</p>
石忠唐徑直去了梁靖府中。</p>
席間，他提及了見到楊玄之事。</p>
“不提此人。”楊玄回長安至今，依舊沒來請見，讓梁靖不滿之極。</p>
有人笑道：“楊玄此人老夫知曉，當初便是靠著娘娘與梁郎中方能飛黃騰達，如今卻翻臉不認人，可恥！”</p>
有人腹誹：去北疆流放地為官也算是飛黃騰達？</p>
這話無恥！</p>
但梁靖明顯多了些釋然，顯然這番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p>
石忠唐心中一怔。</p>
原來楊玄此人與貴妃和梁靖有交情？</p>
他仔細回想了一番自己和楊玄的交談過程，並未有什麽問題，心中一鬆，就舉杯道：“娘娘與舅父對我恩重如山。”</p>
石忠唐歲數比梁靖還大，竟然口稱舅父。有人覺得此人無恥，有人覺得這是異族人不知禮節，唯有梁靖舉杯暢飲，大笑不止。</p>
更有人讚道：“楊玄此人無禮，梁郎中卻豁達，不與其計較，這份心胸讓下官欽佩不已啊！”</p>
這話無恥到了極點。</p>
——楊玄救過貴妃，不曾做過對不起這對兄妹的事兒，僅憑著楊玄疏離了他們就出手，這是什麽？</p>
畜生！</p>
所以，這個馬屁拍的堪稱是無恥之極。</p>
梁靖最近頗為春風得意，皇帝幾度誇讚，有一次竟然說他有宰相之才，頓時引發了朝野關注。</p>
未來的宰相！</p>
眾人舉杯，一番痛斥，仿佛楊玄罪大惡極。</p>
有人來稟告。</p>
“中書侍郎是周遵。”</p>
咦！</p>
眾人不禁愕然，覺得楊氏不應該會丟掉這個職位。</p>
隨即一番猜測。</p>
“朝中令人準備出使南周。”</p>
這事兒關係到南疆大局，梁靖最近在拉攏石忠唐，就問道：“使者是誰？若是相熟的，回頭請了來，一起飲酒。”</p>
石忠唐急忙道謝。</p>
“多謝舅父。”</p>
來人說道：“陳州司馬，楊玄。”</p>
到了大堂，門子進去問道：“楊司馬可在？”</p>
眾人正在喝酒，聞言搖頭。陳子茂問道：“何事？”</p>
門子說道：“有朝中官員來尋他。”</p>
眾人自然也知曉這等尋到別人家來的少見，心中頗為驚訝。</p>
“可知何事？”薑山問道。</p>
門子搖頭。</p>
仆婦上前，“楊司馬先前去更衣。”</p>
門子回身，正好魏靈兒回來，一問就說道：“子泰和阿耶去了書房說話。”</p>
大堂裏的人麵麵相覷。。</p>
魏忠乃大將軍，和他們這等小輩最多是微微頷首。至於談話，那是萬萬沒有的事兒。</p>
當即有人去尋。</p>
晚些，楊玄回來。</p>
官員頷首，“見過楊司馬。朝中急事，請楊司馬跟隨下官前去。”</p>
楊玄說道：“且容我道別。”</p>
他隻是看了官員一眼，就知曉不是來拿人，心中一定，就進去道別，感謝了魏靈兒的款待。</p>
“可是何事？”張冬青問道。</p>
楊玄搖頭，笑道：“我也不知，不過應當不是大事。”</p>
他從容出了大堂。</p>
眾人也失去了玩樂的興致。</p>
別人都開始在朝中做事了，他們還在吃喝玩樂，這讓人有些茫然，也生出了些挫折感。</p>
楊玄也有些忐忑。</p>
出來魏家，他就笑著套近乎。</p>
可官員卻隻是隨口應和，對於公務閉口不談。</p>
一路竟然到了禮部，官員這才拱手，“恭喜楊司馬。”</p>
楊玄一怔，“不知何喜？”</p>
官員笑道：“此事下官卻不好說。不過此乃喜事, 楊司馬隻管放心。”</p>
此人守口如瓶，卻又張弛有度, 堪稱是人才。</p>
楊玄頷首, “多謝。”</p>
他越發的好奇了。</p>
一路進去, 直至一間值房外。</p>
帶路的小吏進去。</p>
“尚書，楊司馬來了。”</p>
禮部尚書朱偉要見我？</p>
楊玄楞了一下。</p>
禮部和我並無交集, 朱偉突然召見為何？</p>
私事不可能這麽大張旗鼓，唯有公事。</p>
公事……北疆和陳州，或是太平, 禮部想作甚？</p>
和北遼談判？</p>
楊玄剛想到這裏，小吏出來，“楊司馬請進。”</p>
朱偉有一張溫和的臉。朝中大多知曉，此人行事油滑，幾乎從不得罪人。</p>
“見過朱尚書。”</p>
“來了？”</p>
“是！”</p>
“你對南周可有了解？”</p>
“下官是元州人, 原先在家鄉時知曉不少南周事。”</p>
朱偉頷首, “說說南周與大唐之間的關係。”</p>
這是個大題目。</p>
為何問這個……出使南疆？</p>
楊玄的心猛地蹦跳了一下, 接著恢複平靜。</p>
“南周開國帝王乃陳國皇帝的侍衛, 他當年帶著一個皇子到了南疆戍守，陳國末代皇帝身死後，他便讓皇子在南疆登基，半年後逼迫皇子禪位, 隨即南周立國。”</p>
這是曆史。</p>
“隻因南周開國帝王一直以陳國忠臣自詡, 麾下亦是如此。禪位後, 他擔心麾下不滿, 於是便抬高文人地位，以壓製武人……”</p>
“陳國對我大唐頗為警惕, 在邊境修了許多堡寨，這是防禦之意。”</p>
“如今呢？”朱偉突然問道。</p>
“如今……”楊玄有些頭痛。</p>
實話是：偽帝昏聵，引得南周蠢蠢欲動。</p>
“南周那邊怕是對大唐生出了些覬覦之心。”</p>
朱偉眯著眼, “你知曉就好。對了, 此次朝中決議令人出使南周，緣由是發現南疆叛逆中有南周人。此去你可知曉姿態？”</p>
“竟然是下官嗎？”楊玄在進禮部時有些猜測，此刻得到證實後, 心中不禁一喜。</p>
他要升官, 就必須豐富自己的履曆, 這是及時雨啊！</p>
出使一趟，按照大唐慣例, 若是沒有紕漏, 就會升一級。</p>
朱偉見他麵露喜色，覺得年輕人驟然得了這等機會，歡喜無可厚非，他告誡道：“此行重大。”</p>
楊玄收斂心神，“兩家鄰居是死對頭，其中一家屋子朽爛，坍塌了一段，鄰居此刻要做的不是伸手相助，而是拿竹竿捅幾杆子。”</p>
“當如何？”</p>
“下官以為，南周有些輕視了大唐，此行當揚威，當震懾。”</p>
朱偉默然良久。</p>
“如此，回去準備吧！新年大朝會過後就出發。”</p>
“是。”</p>
等楊玄走後，朱偉叫來了秦簡。</p>
“方才老夫考教了他一番。”</p>
秦簡清瘦的臉上多了些笑意，“劉擎說此人對外手腕頗為靈活機變，軟硬皆施。”</p>
“是不錯。”朱偉拿起茶杯卻不喝，“他說了一段，把大唐與南周比作是鄰居死對頭，大概意思是說，鄰居家的屋子朽爛了，隔壁的死對頭必然會趁火打劫。”</p>
“這話倒是沒錯。”秦簡對楊玄多了些了解。</p>
“屋子朽爛了。”朱偉眸色深沉，“這話……若是他發自肺腑，那便是真知灼見。若是隨口，那便罷了。”</p>
秦簡壓低聲音，“尚書，此等話不可說。”</p>
所謂的屋子，指的便是大唐。</p>
大唐朽爛了。</p>
這話禦史們經常說，但朱偉這位以老好人自居的尚書卻不能說。</p>
朱偉歎道：“連南周都敢衝著大唐齜牙了，可見一斑。老夫每每想及此，就會心急如焚，可卻也隻能心急如焚。”</p>
二人默然。</p>
良久，朱偉說道：“雖說楊玄手段不錯，可老夫卻擔心他手腕太過強硬，引發不測。如此，此行你也跟著去，查遺補漏。”</p>
“是。”秦簡是朱偉的心腹，知曉他這番話的含義。</p>
北遼強大，大唐在衰微，在這等時候萬萬不可再和南周徹底翻臉。</p>
朝中有人叫囂大軍壓境，直接滅了南周。</p>
可但凡知曉些情況的都隻是苦笑。</p>
南疆大軍看似強大，可有異族作亂為牽製。若是和南周翻臉，南周大軍北上，亂軍再裏應外合……</p>
南疆一旦糜爛，毫無疑問，北遼將會傾國而來。</p>
到了那時，大唐……危矣！</p>
門外有人來稟告。</p>
“尚書，淳於氏那邊有人求見。”</p>
正在為了大唐憂心忡忡的朱偉點頭。</p>
晚些，一個中年男子含笑進來。</p>
秦簡起身，“下官告退。”</p>
中年男子也不坐下，行禮後說道：“聽聞朝中準備令人出使南周，想來會差些人手……”</p>
秦簡在門外聽到這話，不禁在心中幽幽歎息。</p>
都什麽時候了，這群人還在想著用這等出使的機會為自家人鍍金。</p>
大唐在他們的眼中算是什麽？</p>
他莫名想到了一個詞：國家。</p>
國與家啊！</p>
一家五姓傳承多年，期間經曆了改朝換代，可依舊屹立不倒。</p>
國對於他們而言算是什麽？</p>
而從不得罪人的朱尚書又能如何？</p>
秦簡苦笑。</p>
裏麵，朱偉含笑，很是和氣的開口。</p>
“不差。”</p>
……</p>
今日朝中議事，議題不少。</p>
其中一項就是決定出缺的中書侍郎一職。</p>
國丈楊鬆成起身，“陛下，臣舉薦一人。”</p>
皇帝眸色溫和，“哦！且說來。”</p>
楊鬆成開口……</p>
……</p>
“不用去斡旋。”</p>
周勤和周遵父子在家中喝茶下棋。</p>
“中書侍郎堪稱是宰相之副，再進一步便能一窺相位，楊氏窺探已久，怕是不肯相讓。”周遵落了一下。</p>
“可楊氏並不能一手遮天。”周勤愁眉不展的看著自己的一塊棋有些不妙。</p>
“淳於氏鼎力相助。”</p>
“淳於氏乃世家之恥！”周勤撓撓頭，“老夫說了，這個職位是你的，必然就是你的。”</p>
周遵苦笑。</p>
管事匆匆而來。</p>
父子二人依舊在關注棋局。</p>
“阿耶，你這塊棋……”</p>
周勤惱火抬頭，“何事？”</p>
管事說道：“朝中方才決議，以郎君為中書侍郎。”</p>
周勤趁著兒子發愣的機會，手一鬆，棋子落下去。他順勢伸手攪和，不滿的道：“老夫方才找到了活棋的手筋，竟然亂了，哎！”</p>
周遵也隻是一愣，起身拱手，“阿耶高明。”</p>
周勤擔心兒子稍晚想複盤，就伸手把棋盤攪和的越發的亂了，“從此事中你知曉了什麽？”</p>
周遵說道：“皇帝忌憚楊氏之心，甚於左相。”</p>
“對。”周勤撫須，“一家四姓以楊氏為首，他做夢都想挑撥離間。那日一番話通過劉河傳到了鏡台和皇帝的耳中，他會如何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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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家四姓中打入楔子。”</p>
“沒錯，大郎，切記以後在朝中莫要事事以楊氏馬首是瞻，否則你走不遠。”</p>
周遵凜然受教，“與走不遠相比，我更擔心的是周氏成為楊氏的附庸。”</p>
周勤不禁大笑，“哈哈哈哈！你能想到此，為父還有什麽不放心的？”</p>
沒有誰甘願做誰的附庸，一家四姓內部同樣充斥著明爭暗鬥，隻是楊氏勢大，所以才掩下了那些矛盾。</p>
周勤一番話，通過家中的內奸傳到了宮中，皇帝自然樂意於在一家四姓中製造些不和的苗頭。</p>
“楊氏會不滿。”周勤衝著兒子挑眉。</p>
周遵笑道：“我還是那句話，周氏要學會對楊氏說不，否則便是附庸。”</p>
周勤頷首，“老夫看來可以進墳墓了。”</p>
周遵跪坐在席子上，聞言身體前俯，“阿耶這話令孩兒惶恐。”</p>
周勤歎道：“老夫老了，可憐還是未曾看到阿寧成親。”</p>
原來是為了此事？周勤滿頭黑線跪坐起來，“阿耶，我在想，那小子興許也不錯。”</p>
周勤冷著臉，“周氏千嬌百寵長大的小娘子，便要嫁給一個毫無根基的鄉下小子嗎？”</p>
周遵說道：“阿耶，那小子頗有前途，手段也了得，家中幫襯一番，此後便是兩利之局啊！”</p>
周勤捶打案幾，“想到阿寧要跟著那小子去北疆，老夫就心疼。”</p>
周遵苦笑，“阿耶，要緊的是阿寧那邊。”</p>
那個孫女兒是個倔的。</p>
周勤剛想開噴，卻見管事在旁欲言又止，就喝道：“有事快說！”</p>
管事欠身，“朝中也決議了一事，由陳州司馬楊玄出使南周。”</p>
……</p>
楊玄發誓自己從未奢望能作為使者出使南周。</p>
這是一個鍍金的職位。</p>
隻要此行不是太糟糕，回來就能飛升一把。</p>
這等好事那些權貴會放過？</p>
楊玄萬分不解。</p>
他一路晃蕩，準備去國子監。</p>
“楊司馬！”</p>
前方有人拱手。</p>
楊玄一看，“是石將軍啊！”</p>
石忠唐笑道：“今日倒是有緣。”</p>
阿史那春育說道：“我家將軍如今已是雲麾將軍了。”</p>
這是飛升。</p>
楊玄笑道：“恭喜。”</p>
石忠唐說道：“今日梁郎中請酒，楊司馬可一同來。”</p>
貴妃的大腿雖然細嫩，也粗大，但楊玄卻堅定了鬆開的心思，“我今日卻是不便，來日吧。”</p>
二人拱手道別。</p>
石忠唐徑直去了梁靖府中。</p>
席間，他提及了見到楊玄之事。</p>
“不提此人。”楊玄回長安至今，依舊沒來請見，讓梁靖不滿之極。</p>
有人笑道：“楊玄此人老夫知曉，當初便是靠著娘娘與梁郎中方能飛黃騰達，如今卻翻臉不認人，可恥！”</p>
有人腹誹：去北疆流放地為官也算是飛黃騰達？</p>
這話無恥！</p>
但梁靖明顯多了些釋然，顯然這番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p>
石忠唐心中一怔。</p>
原來楊玄此人與貴妃和梁靖有交情？</p>
他仔細回想了一番自己和楊玄的交談過程，並未有什麽問題，心中一鬆，就舉杯道：“娘娘與舅父對我恩重如山。”</p>
石忠唐歲數比梁靖還大，竟然口稱舅父。有人覺得此人無恥，有人覺得這是異族人不知禮節，唯有梁靖舉杯暢飲，大笑不止。</p>
更有人讚道：“楊玄此人無禮，梁郎中卻豁達，不與其計較，這份心胸讓下官欽佩不已啊！”</p>
這話無恥到了極點。</p>
——楊玄救過貴妃，不曾做過對不起這對兄妹的事兒，僅憑著楊玄疏離了他們就出手，這是什麽？</p>
畜生！</p>
所以，這個馬屁拍的堪稱是無恥之極。</p>
梁靖最近頗為春風得意，皇帝幾度誇讚，有一次竟然說他有宰相之才，頓時引發了朝野關注。</p>
未來的宰相！</p>
眾人舉杯，一番痛斥，仿佛楊玄罪大惡極。</p>
有人來稟告。</p>
“中書侍郎是周遵。”</p>
咦！</p>
眾人不禁愕然，覺得楊氏不應該會丟掉這個職位。</p>
隨即一番猜測。</p>
“朝中令人準備出使南周。”</p>
這事兒關係到南疆大局，梁靖最近在拉攏石忠唐，就問道：“使者是誰？若是相熟的，回頭請了來，一起飲酒。”</p>
石忠唐急忙道謝。</p>
“多謝舅父。”</p>
來人說道：“陳州司馬，楊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