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將至，但長安某些人的心中卻春意盎然。</p>
人生中有幾重季節。</p>
春夏秋冬。</p>
春，是屬於年輕人的。</p>
他們在這個季節成親生子，隨後承擔家庭責任，努力奮鬥，進入火熱的夏季；經過努力打拚後，事業有成，孩子長大成人，迎來了豐收的秋季……隨後就進入了靠著回憶度日，撒泡尿都得擔心淋濕鞋子，晚上每次起夜從惱火不已，到麻木不仁……</p>
一蹶不振也就罷了，孩子漸漸不聽話，展翅高飛，留下你獨自回憶著那些年的孩子，那些年的酸甜苦辣，嘟囔著對枕邊人說：“老婆子，孩子下次多久回來？”</p>
老婆子嫌棄的卷起自己的被子，“你渾身臭烘烘的，離遠些。”</p>
哦！</p>
這時候你才會知曉，原來夕陽已下。</p>
夕陽們慈祥的看著春天精力旺盛的滿世界跑，隨後目光轉動，準備為他們尋找合適的妻子。</p>
於是國子監的那道倩影不免被不少人納入了計劃中。</p>
“熟了。”有人低聲道。。</p>
“是啊！看著越發的美了，就是冷了些。”</p>
“冷不打緊，男人渾身暖洋洋，遲早會把她暖化了。”</p>
“是啊！男人有火。”</p>
“沒錯，女人是灶，男人是火！”</p>
一個中年男子矜持的站在周氏大門外，身後幾個仆役捧著禮物。</p>
少頃，有管事出來，把他們迎了進去。</p>
周遵在堂外等候。</p>
中年男子行禮。</p>
周遵還禮, 隨即側身，“請！”</p>
中年男子頷首進去。</p>
“茶！”</p>
周遵坐下, 白皙的臉上多了些笑意, “張兄一向少見, 對了，令兄在南疆鎮守一方, 今年可要回長安？”</p>
男子是張楚茂的兄弟張楚渝，他輕輕撫須，下意識的看看麵白無須的周遵, 一種驕傲就不可抑製的湧了出來。</p>
“兄長前陣子剛來了書信，今年南疆異族作亂，就不回來了。”</p>
大唐男子以長須為美，胡須越長, 越茂密，越黝黑，就越美。</p>
張楚渝的胡須就是美男子的標準，若非臉長得普通，叫一聲美大叔沒錯。</p>
他看了周遵的臉一眼，周遵下意識的摸摸下巴, 卻光溜溜的。</p>
無胡須，不男人！</p>
這是一種男人圈子中的審美標準。</p>
仆役進來奉茶，周遵僵硬的手從下巴順勢落下。</p>
“喝茶。”</p>
隨即不再說話。</p>
“方才進來時，老夫仿佛看到了花？”</p>
周遵喝茶。</p>
“這等季節, 周氏家中依舊百花齊放，真是讓人豔羨不已呐！”</p>
周遵喝茶。</p>
“周兄。”</p>
周遵看著他，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張兄說什麽？”</p>
呃！</p>
合著方才你沒聽？</p>
張楚渝微笑，“聽聞周兄家中有嬌花，今日老夫來，便是想問問, 可曾許了人家？”</p>
周遵的眼皮子開始跳動。</p>
管事謝俞就站在邊上, 不禁同情的看了張楚渝一眼。</p>
昨夜, 一直在休養的老家主, 也就是周遵的父親周勤突然問了周寧的親事。</p>
周遵說還在物色，周勤就突然發飆, 大罵什麽阿寧成了老姑娘，你這才想起物色？恰好老爺子剛撒尿, 順手一夜壺就扔了過來。</p>
可憐的郎君, 洗了一夜的澡。</p>
家中的大白菜熟了，總是會引來無數覬覦的目光。</p>
但周寧並未許配人家，有心人都知道。</p>
張楚渝笑了笑，給自己的來意加了一份籌碼，“周兄知曉，我那兄長有個兒子，六郎張淵。那孩子頗為好學上進，兄長每每讚不絕口啊！”</p>
他看了眼皮在跳的周遵一眼，“國丈也見過六郎，讚譽為少年了得。”</p>
一家四姓是一夥兒的，張楚茂是國丈的女婿，如此，這關係一拉，就拉成了一家人。而且把國丈拉進來，為這門親事說項，張氏這是想暗示周遵，一旦兩家聯姻，楊氏和周氏的關係將會再進一步。</p>
一家五姓，潁川楊氏獨占一家的名號，實力強悍，堪稱是武林盟主般的一覽眾山小。</p>
周遵淡淡的道：“此事還得要家父做主。”</p>
張楚渝起身，“正想拜見叔父。”</p>
這聲叔父叫的無恥。</p>
隨即二人去了後院，周勤靜養的地方。</p>
周勤須發依舊烏黑，坐在榻上，身邊兩個侍女，一個侍女拿著小說在念。</p>
“……賈平安不滿的道：“阿姐，高陽如此跋扈，我不過是嗬斥了幾句，你何須為她張目？”，阿姐冷笑，“嗬斥？說是鞭責了！男人打女人，你可真有出息。”，那賈平安麵紅耳赤，“阿姐，那是……那是……””</p>
“阿耶！”</p>
外麵周遵求見，“徐國公的兄弟，張楚渝求見。”</p>
侍女看著老爺子。</p>
周勤幹咳一聲，“念！”</p>
侍女繼續念：“阿姐詫異，問道：“那是什麽？”，賈平安隻是支支吾吾，阿姐大怒，問身邊侍者，“房梁可曾加固了？”，賈平安聞言麵色劇變，“阿姐，我說。””</p>
周遵帶著張楚渝進來，二人行禮。</p>
張楚渝讚道：“周公果然是神仙中人呐！”</p>
侍女繼續念道：“賈平安說道：“阿姐，那隻是……隻是房中的樂子……隻是那日我下手重了些，可也怪不得我，是高陽先下的狠手……阿姐，來人呐！救命，救命……””</p>
這不是長安最近流行的一本小說嗎？</p>
作者大膽，還敢取名為《大唐掃把星》。</p>
小說的出現讓百姓頗為歡喜，但小說的體裁和架構，讓讀書人和世家頗為不屑。</p>
沒想到周氏的老太爺竟然如此喜歡小說，倒也是附和他的現狀……老糊塗了。</p>
“想娶阿寧？”</p>
“是啊！”張楚渝賠笑。</p>
周勤緩緩抬頭，一雙看著有些呆滯的雙眸中，驟然多了怒火。</p>
他順手拿起手邊的水杯就扔了出去。</p>
咻！</p>
老爺子是修煉過的，張楚渝果斷避開，但依舊被茶水潑了一身。</p>
“周公，有話好說，周公，你……”</p>
周勤順手奪過侍女手中的夜壺，張楚渝嚇得魂飛魄散，撒腿就跑。</p>
呯！</p>
夜壺在他的身後落地粉碎。</p>
晚些，周遵把他送了出去，一臉歉然，指指自己的太陽穴，“阿耶最近……”</p>
懂，腦子有些糊塗了。</p>
年紀大了會老糊塗，這事兒常見。</p>
送走張楚渝，周遵再度回去。</p>
周勤已經換了一身衣衫，身邊的侍女依舊在讀書。</p>
“阿耶。”</p>
“走了？”</p>
“是。”</p>
周勤捋捋長須，看著兒子光溜溜的下巴，有些心疼，“阿寧到歲數了，一家有女百家求，其一，周氏實力所致，其二，阿寧美若天仙。”</p>
“是啊！”老父用美若天仙這等庸俗的形容詞來形容孫女，讓周遵隻能領受了。</p>
“如今朝中看似平靜，可你要知曉，皇帝與太子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p>
“是，奪妻之恨，太子隻是隱忍了。”</p>
“不隻是這個，皇帝壓根就不想立太子，他一心就想著千秋萬代，可人有壽數，他隻能一邊壓製太子，一邊令兩個皇子出外，以為製衡。”</p>
“是。”周遵說道：“阿耶，衛王希望不大，越王有個柔弱的名頭，二人之間可形成製衡，二人聯手，又能與太子形成製衡，這位皇帝，滿腦子都是權術。”</p>
“是啊！走火入魔了。”周勤冷笑，“爬灰的老東西，到了地底下，宣德帝與武皇定然想抽死他。”</p>
“阿耶，阿寧的親事……”</p>
“老夫在琢磨。”周勤突然罵道：“張楚茂的兒子什麽狗東西，也敢覬覦阿寧。下次再上門，就說老夫交代的，打出去！”</p>
“是。”周遵笑道：“張楚茂便是靠著聯姻楊氏，這才飛黃騰達。他家是嚐到甜頭了，於是便想再度聯姻周氏。一家子靠著姻親上進，可鄙！”</p>
張楚茂的兒子，也配得上老夫的阿寧？</p>
今日他利用老父給了外界一個信號：周氏女不好娶，沒那個把握別來。</p>
“朝中局勢如此，阿寧的親事就要謹慎，切記，皇室的邊不能沾。”</p>
“是！”</p>
周遵告退。</p>
“等等。”</p>
周勤叫住了他。</p>
“阿耶。”周遵回身，束手而立。</p>
周勤看著他的下巴，“老夫年輕時風流倜儻，阿寧便是繼承了老夫的俊美。”</p>
您這話把我置於何地？</p>
周遵想說阿寧是我的女兒，但擔心老父會大怒出手，隻能忍了。</p>
“大郎。”</p>
周勤的聲音柔和了些，讓昨夜挨了一夜壺的周遵心中一暖，“阿耶。”</p>
“你……還是不長胡須？”</p>
周遵的臉紅的和猴子屁股似的，“阿耶，不是不長，隻是稀疏了些，我便把它刮了。”</p>
“你麵白無須……出門頗為不便，老夫倒是有個辦法。”</p>
“阿耶！”周遵心中感動。</p>
周勤年輕時頗有才華，隻是中年患病，時常犯糊塗，為了周氏的臉麵，隻能在家靜養。但畢竟聰明，家中有難事時，在他不犯糊塗的時候谘詢，多有令人擊節叫好的主意。</p>
</p>
“老夫在家無所事事，胡須留著也無用，剃了之後留給你，就粘在下巴上，出門胡須飄飄，何等灑脫快意……大郎，大郎……”</p>
……</p>
張楚渝已經出了這片‘高檔住宅區’，身邊人說道：“那老爺子莫非是瘋了？”</p>
“裝瘋罷了。”張楚渝淡淡的道：“老夫把國丈拉出來，周遵便把靜養的周勤拉出來，一茶杯讓老夫打消念頭，順帶也告知外界，身份不夠的，別想來周氏提親。”</p>
“咱們家也不差吧。”</p>
“兄長是徐國公，可對於周氏這等世家而言，咱們家根基淺薄如乞丐。”</p>
一行人到了朱雀大街，正好看到數騎風塵仆仆的進城。</p>
“是地方的使者。”</p>
“年底了，各地使者帶著地方貢獻來了。”</p>
楊玄也來了。</p>
但老頭卻在城外磨磨蹭蹭的。</p>
“哎！多年前，老夫曾站在城頭，看著大好河山，說此生定然要為大唐盛世傾盡全力。一轉眼數十載過去，老夫蠅營狗苟，不禁唏噓。”</p>
楊玄心中掛念著周寧，賠笑道：“咱們進城吧。”</p>
“慌什麽？”老頭負手而立，“當年與老夫一同站在城頭發誓的人十餘，哎！”</p>
楊玄湊趣問道：“使君，那些人呢？可都成了國之棟梁？”</p>
劉擎輕蔑一笑，“四人在宦途不得意，如今蹉跎，三人靠著逢迎權貴，如今在六部，五人病故。”</p>
艸！</p>
楊玄愕然，“太早了些。”</p>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在這個時代，因為醫療條件的緣故，能活到劉擎這等年紀的，都能自稱一聲長壽。</p>
劉擎唏噓不已，“老夫有一首詩了。”</p>
急於進城的楊玄也隻能洗耳恭聽。</p>
“這裏不大妥當。”</p>
“這裏有些瑕疵。”</p>
劉擎一番折騰，眼看著太陽要升到頭頂了，一輛馬車緩緩出城。</p>
馬車看著平常，沒什麽裝飾，但楊玄仔細一看，讚道：“都是難得的上等木料打造，這車不簡單。”</p>
劉擎幹咳一聲，“進城去吧！”</p>
楊玄大喜，剛走兩步，卻沒聽到劉擎跟來。他回身一看……</p>
劉擎負手看著馬車，眸色迷離。</p>
馬車緩緩駛來，擋住了城門看向這裏的視線。</p>
車簾緩緩掀開，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仔細看著劉擎。</p>
“老了。”</p>
劉擎微笑，“你我都老了。”</p>
“北疆苦寒，吹的你須發斑白。”</p>
“但吹不散老夫胸中熱血。”</p>
“你還是如當年般的意氣風發。”</p>
“你依舊美貌如花。”</p>
“這些年……過的可好？”</p>
“好。不過……”</p>
“不過什麽？”</p>
“你過的如何？”</p>
“日子如水，平靜的讓人心生絕望。他死的早，倒是讓我解脫了。這話不該，但我此生再無嫁人的念頭，一次足矣。”</p>
那些隨從早已散開，隻有楊玄在不遠處。</p>
聽著這些話，楊玄差點繃不住了。</p>
老頭竟然在長安還有老相好？</p>
馬車緩緩而去，劉擎神色平靜，“聽到了？”</p>
“聽到一些。”</p>
“說出去，打死！”</p>
“是！”</p>
隨即進城。</p>
“歇息一番，下午再去吏部。”</p>
楊玄扯個淡，說自己有朋友等著，就一溜煙往國子監去。</p>
不過他留下了老賊。</p>
“使君，郎君已經安排好了住所和吃飯的地方。”</p>
劉擎嗯了一聲，“住所朝中會安排，不過隨意。吃倒是緊要。老夫多年未曾回長安，有何好吃的？”</p>
“郎君已經先令人去準備了，在元州拉麵……”</p>
“去嚐嚐。”</p>
楊玄到了國子監。</p>
“楊明府。”</p>
門子笑道：“這是來探親呢？”</p>
楊玄沒搭理他，徑直去尋周寧。</p>
半路恰好遇到包冬。</p>
“哎！子泰，何時回來的？”</p>
“剛到。”</p>
“剛到就來看我，果然夠兄弟！”</p>
一番寒暄，楊玄裝作不經意的問道：“我這身體不適，想尋周助教看看。”</p>
包冬說道：“那就趕緊去，再晚就怕看不到了。”</p>
阿寧！</p>
楊玄心中一冷。</p>
“說是周助教要嫁人了。”</p>
“嫁誰？”</p>
“沒說。”</p>
“放屁！”</p>
“子泰，此事與你何幹？”</p>
“她隻能嫁給我！”</p>
人生中有幾重季節。</p>
春夏秋冬。</p>
春，是屬於年輕人的。</p>
他們在這個季節成親生子，隨後承擔家庭責任，努力奮鬥，進入火熱的夏季；經過努力打拚後，事業有成，孩子長大成人，迎來了豐收的秋季……隨後就進入了靠著回憶度日，撒泡尿都得擔心淋濕鞋子，晚上每次起夜從惱火不已，到麻木不仁……</p>
一蹶不振也就罷了，孩子漸漸不聽話，展翅高飛，留下你獨自回憶著那些年的孩子，那些年的酸甜苦辣，嘟囔著對枕邊人說：“老婆子，孩子下次多久回來？”</p>
老婆子嫌棄的卷起自己的被子，“你渾身臭烘烘的，離遠些。”</p>
哦！</p>
這時候你才會知曉，原來夕陽已下。</p>
夕陽們慈祥的看著春天精力旺盛的滿世界跑，隨後目光轉動，準備為他們尋找合適的妻子。</p>
於是國子監的那道倩影不免被不少人納入了計劃中。</p>
“熟了。”有人低聲道。。</p>
“是啊！看著越發的美了，就是冷了些。”</p>
“冷不打緊，男人渾身暖洋洋，遲早會把她暖化了。”</p>
“是啊！男人有火。”</p>
“沒錯，女人是灶，男人是火！”</p>
一個中年男子矜持的站在周氏大門外，身後幾個仆役捧著禮物。</p>
少頃，有管事出來，把他們迎了進去。</p>
周遵在堂外等候。</p>
中年男子行禮。</p>
周遵還禮, 隨即側身，“請！”</p>
中年男子頷首進去。</p>
“茶！”</p>
周遵坐下, 白皙的臉上多了些笑意, “張兄一向少見, 對了，令兄在南疆鎮守一方, 今年可要回長安？”</p>
男子是張楚茂的兄弟張楚渝，他輕輕撫須，下意識的看看麵白無須的周遵, 一種驕傲就不可抑製的湧了出來。</p>
“兄長前陣子剛來了書信，今年南疆異族作亂，就不回來了。”</p>
大唐男子以長須為美，胡須越長, 越茂密，越黝黑，就越美。</p>
張楚渝的胡須就是美男子的標準，若非臉長得普通，叫一聲美大叔沒錯。</p>
他看了周遵的臉一眼，周遵下意識的摸摸下巴, 卻光溜溜的。</p>
無胡須，不男人！</p>
這是一種男人圈子中的審美標準。</p>
仆役進來奉茶，周遵僵硬的手從下巴順勢落下。</p>
“喝茶。”</p>
隨即不再說話。</p>
“方才進來時，老夫仿佛看到了花？”</p>
周遵喝茶。</p>
“這等季節, 周氏家中依舊百花齊放，真是讓人豔羨不已呐！”</p>
周遵喝茶。</p>
“周兄。”</p>
周遵看著他，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張兄說什麽？”</p>
呃！</p>
合著方才你沒聽？</p>
張楚渝微笑，“聽聞周兄家中有嬌花，今日老夫來，便是想問問, 可曾許了人家？”</p>
周遵的眼皮子開始跳動。</p>
管事謝俞就站在邊上, 不禁同情的看了張楚渝一眼。</p>
昨夜, 一直在休養的老家主, 也就是周遵的父親周勤突然問了周寧的親事。</p>
周遵說還在物色，周勤就突然發飆, 大罵什麽阿寧成了老姑娘，你這才想起物色？恰好老爺子剛撒尿, 順手一夜壺就扔了過來。</p>
可憐的郎君, 洗了一夜的澡。</p>
家中的大白菜熟了，總是會引來無數覬覦的目光。</p>
但周寧並未許配人家，有心人都知道。</p>
張楚渝笑了笑，給自己的來意加了一份籌碼，“周兄知曉，我那兄長有個兒子，六郎張淵。那孩子頗為好學上進，兄長每每讚不絕口啊！”</p>
他看了眼皮在跳的周遵一眼，“國丈也見過六郎，讚譽為少年了得。”</p>
一家四姓是一夥兒的，張楚茂是國丈的女婿，如此，這關係一拉，就拉成了一家人。而且把國丈拉進來，為這門親事說項，張氏這是想暗示周遵，一旦兩家聯姻，楊氏和周氏的關係將會再進一步。</p>
一家五姓，潁川楊氏獨占一家的名號，實力強悍，堪稱是武林盟主般的一覽眾山小。</p>
周遵淡淡的道：“此事還得要家父做主。”</p>
張楚渝起身，“正想拜見叔父。”</p>
這聲叔父叫的無恥。</p>
隨即二人去了後院，周勤靜養的地方。</p>
周勤須發依舊烏黑，坐在榻上，身邊兩個侍女，一個侍女拿著小說在念。</p>
“……賈平安不滿的道：“阿姐，高陽如此跋扈，我不過是嗬斥了幾句，你何須為她張目？”，阿姐冷笑，“嗬斥？說是鞭責了！男人打女人，你可真有出息。”，那賈平安麵紅耳赤，“阿姐，那是……那是……””</p>
“阿耶！”</p>
外麵周遵求見，“徐國公的兄弟，張楚渝求見。”</p>
侍女看著老爺子。</p>
周勤幹咳一聲，“念！”</p>
侍女繼續念：“阿姐詫異，問道：“那是什麽？”，賈平安隻是支支吾吾，阿姐大怒，問身邊侍者，“房梁可曾加固了？”，賈平安聞言麵色劇變，“阿姐，我說。””</p>
周遵帶著張楚渝進來，二人行禮。</p>
張楚渝讚道：“周公果然是神仙中人呐！”</p>
侍女繼續念道：“賈平安說道：“阿姐，那隻是……隻是房中的樂子……隻是那日我下手重了些，可也怪不得我，是高陽先下的狠手……阿姐，來人呐！救命，救命……””</p>
這不是長安最近流行的一本小說嗎？</p>
作者大膽，還敢取名為《大唐掃把星》。</p>
小說的出現讓百姓頗為歡喜，但小說的體裁和架構，讓讀書人和世家頗為不屑。</p>
沒想到周氏的老太爺竟然如此喜歡小說，倒也是附和他的現狀……老糊塗了。</p>
“想娶阿寧？”</p>
“是啊！”張楚渝賠笑。</p>
周勤緩緩抬頭，一雙看著有些呆滯的雙眸中，驟然多了怒火。</p>
他順手拿起手邊的水杯就扔了出去。</p>
咻！</p>
老爺子是修煉過的，張楚渝果斷避開，但依舊被茶水潑了一身。</p>
“周公，有話好說，周公，你……”</p>
周勤順手奪過侍女手中的夜壺，張楚渝嚇得魂飛魄散，撒腿就跑。</p>
呯！</p>
夜壺在他的身後落地粉碎。</p>
晚些，周遵把他送了出去，一臉歉然，指指自己的太陽穴，“阿耶最近……”</p>
懂，腦子有些糊塗了。</p>
年紀大了會老糊塗，這事兒常見。</p>
送走張楚渝，周遵再度回去。</p>
周勤已經換了一身衣衫，身邊的侍女依舊在讀書。</p>
“阿耶。”</p>
“走了？”</p>
“是。”</p>
周勤捋捋長須，看著兒子光溜溜的下巴，有些心疼，“阿寧到歲數了，一家有女百家求，其一，周氏實力所致，其二，阿寧美若天仙。”</p>
“是啊！”老父用美若天仙這等庸俗的形容詞來形容孫女，讓周遵隻能領受了。</p>
“如今朝中看似平靜，可你要知曉，皇帝與太子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p>
“是，奪妻之恨，太子隻是隱忍了。”</p>
“不隻是這個，皇帝壓根就不想立太子，他一心就想著千秋萬代，可人有壽數，他隻能一邊壓製太子，一邊令兩個皇子出外，以為製衡。”</p>
“是。”周遵說道：“阿耶，衛王希望不大，越王有個柔弱的名頭，二人之間可形成製衡，二人聯手，又能與太子形成製衡，這位皇帝，滿腦子都是權術。”</p>
“是啊！走火入魔了。”周勤冷笑，“爬灰的老東西，到了地底下，宣德帝與武皇定然想抽死他。”</p>
“阿耶，阿寧的親事……”</p>
“老夫在琢磨。”周勤突然罵道：“張楚茂的兒子什麽狗東西，也敢覬覦阿寧。下次再上門，就說老夫交代的，打出去！”</p>
“是。”周遵笑道：“張楚茂便是靠著聯姻楊氏，這才飛黃騰達。他家是嚐到甜頭了，於是便想再度聯姻周氏。一家子靠著姻親上進，可鄙！”</p>
張楚茂的兒子，也配得上老夫的阿寧？</p>
今日他利用老父給了外界一個信號：周氏女不好娶，沒那個把握別來。</p>
“朝中局勢如此，阿寧的親事就要謹慎，切記，皇室的邊不能沾。”</p>
“是！”</p>
周遵告退。</p>
“等等。”</p>
周勤叫住了他。</p>
“阿耶。”周遵回身，束手而立。</p>
周勤看著他的下巴，“老夫年輕時風流倜儻，阿寧便是繼承了老夫的俊美。”</p>
您這話把我置於何地？</p>
周遵想說阿寧是我的女兒，但擔心老父會大怒出手，隻能忍了。</p>
“大郎。”</p>
周勤的聲音柔和了些，讓昨夜挨了一夜壺的周遵心中一暖，“阿耶。”</p>
“你……還是不長胡須？”</p>
周遵的臉紅的和猴子屁股似的，“阿耶，不是不長，隻是稀疏了些，我便把它刮了。”</p>
“你麵白無須……出門頗為不便，老夫倒是有個辦法。”</p>
“阿耶！”周遵心中感動。</p>
周勤年輕時頗有才華，隻是中年患病，時常犯糊塗，為了周氏的臉麵，隻能在家靜養。但畢竟聰明，家中有難事時，在他不犯糊塗的時候谘詢，多有令人擊節叫好的主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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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在家無所事事，胡須留著也無用，剃了之後留給你，就粘在下巴上，出門胡須飄飄，何等灑脫快意……大郎，大郎……”</p>
……</p>
張楚渝已經出了這片‘高檔住宅區’，身邊人說道：“那老爺子莫非是瘋了？”</p>
“裝瘋罷了。”張楚渝淡淡的道：“老夫把國丈拉出來，周遵便把靜養的周勤拉出來，一茶杯讓老夫打消念頭，順帶也告知外界，身份不夠的，別想來周氏提親。”</p>
“咱們家也不差吧。”</p>
“兄長是徐國公，可對於周氏這等世家而言，咱們家根基淺薄如乞丐。”</p>
一行人到了朱雀大街，正好看到數騎風塵仆仆的進城。</p>
“是地方的使者。”</p>
“年底了，各地使者帶著地方貢獻來了。”</p>
楊玄也來了。</p>
但老頭卻在城外磨磨蹭蹭的。</p>
“哎！多年前，老夫曾站在城頭，看著大好河山，說此生定然要為大唐盛世傾盡全力。一轉眼數十載過去，老夫蠅營狗苟，不禁唏噓。”</p>
楊玄心中掛念著周寧，賠笑道：“咱們進城吧。”</p>
“慌什麽？”老頭負手而立，“當年與老夫一同站在城頭發誓的人十餘，哎！”</p>
楊玄湊趣問道：“使君，那些人呢？可都成了國之棟梁？”</p>
劉擎輕蔑一笑，“四人在宦途不得意，如今蹉跎，三人靠著逢迎權貴，如今在六部，五人病故。”</p>
艸！</p>
楊玄愕然，“太早了些。”</p>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在這個時代，因為醫療條件的緣故，能活到劉擎這等年紀的，都能自稱一聲長壽。</p>
劉擎唏噓不已，“老夫有一首詩了。”</p>
急於進城的楊玄也隻能洗耳恭聽。</p>
“這裏不大妥當。”</p>
“這裏有些瑕疵。”</p>
劉擎一番折騰，眼看著太陽要升到頭頂了，一輛馬車緩緩出城。</p>
馬車看著平常，沒什麽裝飾，但楊玄仔細一看，讚道：“都是難得的上等木料打造，這車不簡單。”</p>
劉擎幹咳一聲，“進城去吧！”</p>
楊玄大喜，剛走兩步，卻沒聽到劉擎跟來。他回身一看……</p>
劉擎負手看著馬車，眸色迷離。</p>
馬車緩緩駛來，擋住了城門看向這裏的視線。</p>
車簾緩緩掀開，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仔細看著劉擎。</p>
“老了。”</p>
劉擎微笑，“你我都老了。”</p>
“北疆苦寒，吹的你須發斑白。”</p>
“但吹不散老夫胸中熱血。”</p>
“你還是如當年般的意氣風發。”</p>
“你依舊美貌如花。”</p>
“這些年……過的可好？”</p>
“好。不過……”</p>
“不過什麽？”</p>
“你過的如何？”</p>
“日子如水，平靜的讓人心生絕望。他死的早，倒是讓我解脫了。這話不該，但我此生再無嫁人的念頭，一次足矣。”</p>
那些隨從早已散開，隻有楊玄在不遠處。</p>
聽著這些話，楊玄差點繃不住了。</p>
老頭竟然在長安還有老相好？</p>
馬車緩緩而去，劉擎神色平靜，“聽到了？”</p>
“聽到一些。”</p>
“說出去，打死！”</p>
“是！”</p>
隨即進城。</p>
“歇息一番，下午再去吏部。”</p>
楊玄扯個淡，說自己有朋友等著，就一溜煙往國子監去。</p>
不過他留下了老賊。</p>
“使君，郎君已經安排好了住所和吃飯的地方。”</p>
劉擎嗯了一聲，“住所朝中會安排，不過隨意。吃倒是緊要。老夫多年未曾回長安，有何好吃的？”</p>
“郎君已經先令人去準備了，在元州拉麵……”</p>
“去嚐嚐。”</p>
楊玄到了國子監。</p>
“楊明府。”</p>
門子笑道：“這是來探親呢？”</p>
楊玄沒搭理他，徑直去尋周寧。</p>
半路恰好遇到包冬。</p>
“哎！子泰，何時回來的？”</p>
“剛到。”</p>
“剛到就來看我，果然夠兄弟！”</p>
一番寒暄，楊玄裝作不經意的問道：“我這身體不適，想尋周助教看看。”</p>
包冬說道：“那就趕緊去，再晚就怕看不到了。”</p>
阿寧！</p>
楊玄心中一冷。</p>
“說是周助教要嫁人了。”</p>
“嫁誰？”</p>
“沒說。”</p>
“放屁！”</p>
“子泰，此事與你何幹？”</p>
“她隻能嫁給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