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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破斧4


    “相公,這個嘛……”曹彬假裝思索著。


    “就事論事,不要因為他們是你的上司,就枉顧軍法!”韓奕板著臉道。


    “依軍規,高將軍與韓將軍確實有大過,此過可一不可再二。不過他們殺敵也多,重挫了遼虜的士氣,有功於邊事……”曹彬忽然覺得自己口才甚佳,“若是嚴懲二位將軍,怕是長敵人士氣,滅自家威風,此其二。其三,更何況,如今正是用人之時,不如讓二位將軍戴罪立功。”


    他瞧韓奕臉色似乎緩和了不少,連忙又道:“但勿因惡小而姑息,相公不如略加懲罰,以示警示!”


    “那依你之見,高、韓二位將軍應受何種懲罰?”韓奕問道。


    曹彬突然明白了,自己這次中了韓奕“奸計”,隻得硬著頭皮說道:“不如各打十……二十軍棍?”


    “好、好!這樣正好。”呼延弘義附和道,幫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韓通卻道:“相公不公!”


    眾人嘩然,以為韓通真不知好歹。韓通卻伏在地上道:


    “犯錯的是我韓通,與高將軍何幹?況且高將軍是因救我而身陷敵圍之中,高將軍不僅無過,反而更應受賞。末將願受這四十軍棍,請相公成全!”


    “這不行,我們一同從京師而來,就應該一同吃軍糧,一同殺敵,一同受過,何分彼此?”高懷德堅持道。


    “既然你們情同手足,那本帥理應成全。讓軍法官進來,罰韓通二十五軍棍,降為鐵騎軍第二軍副都指揮使,仍統領第二軍,高懷德身為鐵騎都虞侯,禦下不嚴,有訓導之過,領十五軍棍!”韓奕命道,“命諸軍都頭及以上軍官,上前觀刑!全軍以此為戒!”


    “遵命!”


    韓奕一聲令下,大小軍官全被領到了跟前觀刑。眾人都是行家,眾目睽睽之下,饒是軍法官手下留情,韓通與高行周也被打得皮開肉綻,沒有大半個月是無法騎馬的。但這二人咬緊牙關,硬抗下軍棍,沒有哼出聲來,讓眾人暗暗欽佩。


    鹿台山大營內,高懷德與韓通二人被安置在一處清淨的地方養傷。雖說清淨,但他們天天趴在床榻上都能聽到山下戰鼓與號角聲。這讓他們二人心如火燎一般。


    “遼兵又被擊退了!”高懷德側耳傾聽著帳外的號角聲,扭過頭來對韓通說道。


    “嗯,可惜這與你我二人無關。”韓通不滿道,“我說你這個年輕人,幹嘛非要跟我一般見識。這下好了,趙弘殷一個人天天跟著韓相公搖旗呐喊,你我二人隻能這樣像死魚一樣趴著。”


    高懷德道:“不瞞韓將軍,我來這裏是為了立功而來。你知道,我這個鐵騎都虞侯的職位,不是我自己掙來的,那是陛下看在家父的麵子上賞我的。韓相公罰我,我認了,因為他做的對,我平生隻服韓相公一人,想當年,韓相公就已經教訓過我一次。隻是韓將軍可不要應受罰而對韓相公有所怨恨啊。”


    韓通打量了一下高懷德那張英氣勃發的臉,曬笑道:“韓相公與我兒向齡,便有如今的地位與聲譽,並非浪得虛名。吾輩武人,最敬重的便是沙場英豪,最嫉恨的便是善使陰謀詭計與背後罵人阿諛奉承之輩,我豈敢對相公有怨恨?”


    韓通忽然歎息了一聲。


    高懷德明白,韓通這個剛正不阿之人,也有一樁不便與他人討論的心事,那便是他的兒子生來就駝背,學不成武藝更上不得戰場,就是學文也因為天生殘疾而遭人白眼。這成了韓通的心病,尤其是當韓通看到與自己兒子同齡的韓奕發號施令縱橫捭闔時。


    不過,高懷德主動分擔他罔顧軍令的責任,讓韓通十分感動,這與齊王高行周無關!


    帳門口忽然人影一閃,走進了一人,正是鄭寶。


    鄭寶身上的鎧甲還沾著血跡,那是遼人的血。他剛從戰場上下來,每多殺一個遼人,他似乎覺得身上的國仇家恨會少一些。


    這個鹿台山全軍中年紀最小的人之一,像一把經曆過磨礪的寶劍,身上還有種難得的沉穩之氣。每一個見過他的人都會說,這可不就是另一個韓相公嗎?


    “高大哥,我來看看你的屁股!”鄭寶故意掀開被褥,口中嚷道。


    “滾一邊去!”高懷德惱怒道,推開鄭寶伸來的手,將自己的屁股蓋得嚴嚴實實。


    “讓我看看吧,今夜我就看不到了!”鄭寶說道。


    “這是何意?”高懷德驚問道。


    “我要隨我兄長走了,今夜就走!這下就沒人打你屁股了。”鄭寶笑道。


    “相公是要親自去澤州嗎?”韓通問道。


    “是的,向將軍在澤州快撐不住了。我兄長擔心他兵少,孤掌難鳴,難以與敵周旋,使我潞州腹背受敵。眼下我潞州當麵之敵並不足慮,他們屢戰屢敗,損兵折將,聽漢兵俘虜說遼人在虒亭設了一座祭壇,宰殺白馬,請來巫師作法,咒我兄長不得好死呢!”


    “這是符王才有的待遇!”韓通讚道。


    說話間,從帳外湧入一群人,韓奕被諸將校簇擁著進來。


    高懷德與韓通二人想起身迎禮,韓奕止住了二人的動作,道:“二位不必起身。”


    “相公今夜就要走?”韓通問道。


    “是的!”韓奕點點頭,“我就將鹿台山及潞州的安危就交給二位及趙將軍了。”


    韓通此時無比的悔恨,自己身上的傷還未痊愈,恐怕一時幫不上忙。


    韓奕明白他的憂慮,鼓勵道:“韓將軍不必擔憂,鹿台山我經營已久,遼虜除非有十倍於鐵騎軍的力量,才可攻陷鹿台山軍寨。賴諸軍奮通殺敵,遼兵死傷甚多,他們看上去銳氣不再。”


    “相公可有其他吩咐?”高懷德問道。


    “萬一……”韓奕頓了頓道,“萬一鹿台山要是守不住,你們就退入潞州城。潞州地高城堅,猶如堡壘,城中積存糧食可以讓你們吃上一年。我隻留下你們鐵騎軍,州軍與鄉勇也歸你們統轄,兵力並不多,所以你們萬不得以,千萬不要與敵決一死戰。”


    “遵命!”高懷德、韓通與趙弘殷三人齊聲應道。


    韓奕的目光在部下們的臉上掃光,沉聲說道:“京師方麵遠水解不了近渴,未來的戰事可能會很艱難。不過,爾等要記住,我們是在境內作戰,而敵虜是客軍,如果拖到了下雪的時候,那便是我們收獲的時候,我大周的將士每倒下一人,便要敵虜十人百人陪葬,否則那便是一場大敗仗!”


    “相公要保重!”鐵騎軍諸將校們說道。


    與義勇、鎮北二軍並肩作戰的情誼,在這一時刻已經包圍著他們,讓他們感覺到似乎在與親人互道珍重。遼兵與漢兵的主力放在晉州以至澤州一線,韓奕及義勇軍此去,不知道能有多少人會活下來。


    “你們也多保重。我相信,我們會有重逢的那一天。”韓奕仍然不會忘記任何鼓動士氣的機會,他高舉起右臂,猛得一揮,“大周必勝!”


    “大周必勝!”


    “大周必勝!”


    奮勇殺敵的火焰,在每個人的胸中燃燒著。


    在夜色中,韓奕率領著義勇軍離開了鹿台山大營。他唯一留下的是自己的帥旗,這麵帥旗已經成了潞州軍民最信賴的一件聖物,有它在鹿台山上迎風飄揚的一天,就是軍民永遠保持鬥誌的保證。


    沁水外,一支周軍護衛著兩千百姓且戰且退。


    這批拖兒帶女的百姓來自澤州沁水縣。契丹人出乎韓奕的意料,借道晉州突入澤州境內,沁水縣首當其衝。


    契丹人不費吹灰之力攻陷了此縣,全縣人口隻逃出來這區區兩千人。深秋越來越蕭瑟的風中,沮喪、悲傷、恐懼與混亂包圍著逃亡的百姓,契丹人陰魂不散的銜尾追擊,時不時地狠狠地咬上一口,不會有一絲憐憫。


    戰事剛起,昭義節度使韓奕無暇南顧,隻得急派大多由本地人組成的鎮北軍趕赴澤州。隻希望這支人馬能夠遲滯契丹人包抄的腳步。


    鎮北軍都指揮使向訓勒住了戰馬,回頭檢視了一下自己那還算齊整的部下。他已經數不清自己與契丹人的前鋒交鋒了多少次,漸感不支。附近最可能給他支持的是鄉勇指揮使吳大用,不過吳大用正忙著堅壁清野,搜羅落單的百姓,無暇它顧。


    韓奕說,這是戰略後退,不是怯戰!


    向訓相信勝利終會站在自己這一邊,就如同他相信自己的主帥韓奕一樣。


    “將軍,契丹人就在十裏外,我們該怎麽辦?”吐渾營指揮使白如虎問道。


    向訓舉目四望,略作思索後命道:“如虎,過了沁水,便是端氏縣,你護著百姓逃入端氏縣城,不得有誤!”


    “那麽將軍您呢?”白如虎急道。


    “此處地形複雜,還有沁水可供防禦,利於我軍阻擊,不利於遼軍戰馬縱橫,我一旦遲滯了敵兵攻勢,便會去端氏縣城與你會合。”向訓道。


    白如虎見向訓意誌堅決,便道:“那將軍多多保重,若是明日清晨我未見到將軍親臨端氏,屬下定會出城來迎。”


    向訓擺擺手,勉強笑道:“如虎兄弟的厚誼,向某領了。明晨你若未見我,我要麽已經戰死,要麽就是領著敵虜遊山玩水呢。所以,你不必出城,也不必自責,未得我新的軍令,你就安心就地駐防。這也符合韓相公所作出的堅壁清野以空間換時間的布署,敵軍鋒芒甚利,與其決戰反而正中強敵下懷。”


    向訓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眺望著莽莽原野與落英繽紛的山嶺。這大好河山,好不容易稍複生機,這一次又遭兵火摧殘了。


    “契丹人來了!虜兵來了!”


    契丹人的到來,在天邊掀起了漫天的煙塵。百姓驚恐地推擠著,哭喊著,白如虎見狀跺了跺腳,指揮著族人硬是將四散的百姓趕回到正路上,他回頭望了望留下來的向訓和鎮北軍將士們,然後頭也不回地趕往端氏縣。


    “將軍,白指揮使終究是吐渾人,非我族類啊,大敵當前,倘若他將端氏縣獻給了賊虜,那如何是好啊?”有人在向訓的耳邊說道。


    “白氏族人既然接受韓相公的號令,吃朝廷的俸祿,為朝廷而戰,那便是我大周的一份子,與你我無異。吐渾人好義,我將護送百姓和一縣安危交到白如虎的手中,就表明我對他並無異心,況且他族人已經遷入了澤州城,諒他也不敢有異心!”向訓答道。


    “如此,我等就放心了。”部下們說道。


    遼兵鐵騎席卷而來,大地顫抖地回應著。落霞滿天,如綻放的妖豔之花。


    鎮北軍橫亙在一道從地平線上隆起如龍背的山嶺上,望著敵軍,強自鎮定。向訓喝令部下收起刀箭,席地而坐,好整以暇等著遼兵到來。遼兵見狀以為另有大軍埋伏,反而逡巡不敢靠前。


    向訓抬頭望了望天空,他希望夜幕來的早一些,因為遼人並不善夜戰。準確的來說,遼人與協從而來的漢兵,並不熟悉澤州的地形,他們害怕夜晚在陌生地帶遭到周軍的反撲。


    遼人按兵不動,但他們終究耐不住這暫時的寧靜。三三兩兩的遼兵策馬邀戰。來而不往非禮也,每到小股遼兵脫離大隊前來挑釁時,向訓毫不猶豫地派出優勢兵力,斬敵於陣前。


    當一彎新月升了上來時,遼人被激怒了,他們拋下一切偽裝與矜持,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要將鎮北軍撕碎。


    嗖、嗖,鎮北軍居高臨下往下怒射。這些由當地豪傑組成的鎮北軍,用箭矢發泄著他們的怒火,展示出他們對於家園的珍惜之情。


    奔在最前頭的遼兵迅速地淹沒在鎮北軍,來不及留下一點漣漪,更多的遼兵蜂擁而來。狹窄的通道讓遼兵不得不擠成一團,這成了鎮北軍絕好的箭靶。


    箭矢仍在傾瀉著,總有遼兵攀登而上,突到了鎮北軍防線跟前。


    向訓縱身一躍,跳了下去,手中的長槍破空而出,將那遼兵刺成了一個血窟窿。那遼兵仰著臉,頭上的皮帽滾了下來,露出他那難看的發式。向訓雙臂一挑,將這具敵人的屍體甩下山去,砸落了一大片。


    “這是個大官,快射翻他!”


    遼人似乎聞到了魚腥味,他們無視同伴的死亡,紛紛往向訓站立的方向撲來。鎮北軍將士們聽不懂遼人在喊什麽,但他們已經從遼兵蜂擁而上的動作中看到了危險。不多的鹿角車被推了上來,臨時構成一道防線,鎮北軍中的神射手躲在車後麵,不停地射殺著膽敢侵犯的敵軍。


    寬不過百五十步的戰線上,鎮北軍勉強守了個旗鼓相當。倘若在平地裏,他們就不會這麽幸運了。讓敵軍在我選的戰場上與我廝殺,這是向訓從韓奕身上學到領兵知識之一,就如同韓奕以身為餌,曾將數倍之敵殲滅於襄垣城一樣。


    “他們至多千八百人!”甘為遼人馬前卒的太原漢兵叫囂著。


    雖然各為其主,但漢兵的叫囂,讓鎮北軍義憤填膺。說同一種語言,吃同一種食物,但與遼虜沆瀣一氣,那就是不共戴天的敵人。


    遼人與漢兵的攻勢似乎無窮無盡,鎮北軍疲於應付。將士的血滴淌在家鄉的土地之上,直至流盡最後一滴血,但他們別無選擇,誰讓他們是生於斯長於斯的子弟呢?


    夜幕終於降臨,憑高遠眺,遼人的火把輝映著滿天的星鬥,似乎在誇耀著他們的強大。雙方的喊殺聲如驚濤駭浪,永無停歇。


    受傷的戰馬,發出悲痛的長吟。瀕死的軍士,在血染的大地上痛苦地翻滾著。這一切隻不過是宣告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的開始。


    “向將軍,撤吧!”斷去一臂的中年軍士拉著向訓的手哀求道,“告訴韓相公,我們鎮北軍從無一個逃兵,就是再重建一次,軍號還是應稱鎮北軍。我們本就是應北虜而存在,死得其所!”


    那軍士義無反顧地跳入了敵叢之中,再也不能回頭。向訓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這位部下小卒姓甚名誰,他隻得再一次擊退遼兵,然後悄悄地率部抽身而退。


    端氏縣城在沁水河東外二十裏,吐渾營指揮使白如虎護送著兩千大周百姓在天色昏暗時分抵達了端氏城。


    縣城外不見任何生靈,圍繞著縣城外是三道不可逾越的壕溝,其間陷阱密布,又築有兵鋪,內藏勁弩。


    白如虎萬萬沒有想到這小小的縣城竟然變成了一座難以逾越的城堡,他更未想到端氏縣內的主事人竟然不相信他是周兵,將他拒之城外。


    這大概是因為他們吐渾人的裝束更像是遼人,尤其部分人吐渾人沒有戴盔帽,露出他們髡首的發式。隨行的百姓紛紛叫罵起來。


    白如虎不得以,扔下兵器與弓矢,獨自一人徒步翻越過城壕,站到了城牆下。


    “鎮北軍都指揮使向將軍麾下吐渾營指揮使白如虎,奉命護送兩千沁水百姓至此,請求入城!”白如虎大聲疾呼道。


    城頭上人影綽綽,當中一個渾厚的聲音向下喝問道:


    “既是向將軍麾下,可有憑信?”


    “戰事膠著,遼兵追迫太急,我等來的匆忙,向將軍並不曾給我憑信。”白如虎解下自己的軍牌,衝城頭揚了揚道,“我的軍牌,可否作個驗證?”


    城頭上忽然響起“嗖”的一聲,一支黑色的箭矢淩空而下,向著白如虎直撲而來,疾如閃電。


    白如虎暗叫,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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