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分拆大摩


    有著這麽多饑餓和貧困,人們很自然要責怪銀行家們並遷怒於美國銀行業中最偉大的名字。”


    1933年四月的一天中午,摩根財團高級合夥人、美國前財政部長助理拉塞爾?萊芬韋爾邀請沃爾特?李普曼共進午餐,商討如何為羅斯福結束金本位提供輿論上的支持。萊芬韋爾對李普曼說:‘沃爾特,你必須向人們解釋為什麽我們再也擔負不起把自己束縛在金本位上的後果。在這之後,也許羅斯福就能夠采取行動。‘李普曼的專欄見報的第二天,羅斯福公開主張結束使用黃金,讓美元與金本位脫鉤。


    這是摩根財團第二次與聯邦政府就黃金問題展開合作。上一次是在1895年,當時老摩根聯手英國的羅斯柴爾德承銷了6500萬美元的美國聯邦政府黃金債券,成功籌得350萬盎司的黃金,從而一舉拯救了瀕於崩潰邊緣的美國金本位製。


    雖然此前羅斯福已經否決了對萊芬韋爾財政部長的任命,摩根財團的高級合夥人們還是認為,憑借自身的金融實力,綿密的政經關係網和對新政府的主動‘示好‘,他們在整個二十年代與共和黨政府的親密關係將會在羅斯福治下得到延續。


    他們大錯特錯。一場風暴正在襲來,即將把他們從榮譽和權勢的寶座上打翻在地。一場曠日持久舉世矚目的官司不僅將使摩根財團醜聞纏身,還將令他們麵臨分拆的命運。


    1929年10月下旬,當傑克?摩根從蘇格蘭打鬆雞歸來的時候,成千上萬破產的小民正在華爾街上奔走呼號,其中一些人不惜跳樓自殺以宣泄自己的絕望之情。此時,傑克?摩根的超級遊艇即將在緬因州的巴斯市試水,工人們正忙忙碌碌進行最後的收尾工作。


    摩根家的遊艇都以海盜命名,到傑克?摩根時,已經是海盜四號了。四年後,憤怒的人們紛紛咒罵摩根財團為‘華爾街的海盜‘,令摩根家族的遊艇的名號充滿了宿命的色彩。然而在當時,華爾街的風暴似乎沒有給摩根家的愜意生活帶來一絲一毫的陰影。


    那年的聖誕夜,傑克?摩根和15個孫子孫女在馬蒂尼科克角渡過了一個溫馨的夜晚,盡享天倫之樂的傑克愉快地看著嬉戲打鬧的孫兒輩們,稱他們為‘我在農場上看到的一群小豬‘。他已經開始憧憬新年的項目了,那就是和他的朋友英格蘭坎特伯雷大主教科斯莫?蘭德一起乘海盜四號去巴勒斯坦度假。


    在一如既往的榮華富貴和表麵的平靜之下,一個風暴眼正在形成,雖然在起初,它隻不過像遠在天邊的一個小黑點。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針對華爾街的調查最初是由摩根財團的親密朋友胡佛總統發動的,其最初的靶標並非華爾街的銀行家們,而是他心目中破壞股市穩定的‘大量拋空‘者。胡佛認定這些空頭投機家身後有著民主黨的惡毒勢力,而民主黨操縱股市的目的,是為了羞辱他複興經濟的努力和謀求連任的企圖。


    1932年初,胡佛總統要求參議院銀行和貨幣委員會開始對賣空行為進行調查。


    調查的頭幾個月一無所獲,胡佛總統揪出‘民主黨黑手‘的努力成了報界嘲笑的題材。包括摩根財團合夥人在內的華爾街的銀行家們私下裏都譏諷胡佛的偏執和臆想症。


    然而,調查雖然在揭露民主黨的陰謀方麵沒有進展,但卻成功地將人們的注意力拉回到20年代。不少股票聯營基金是做空的主力,當越來越多的基金經理被納入聽證範圍後,人們逐漸發現,他們的操縱市場的手法大致相同,更令人震驚的是,這些手法中的大部分均發端於投機盛行的20年代。


    關於1929年的慘痛回憶重被勾起,隨著聽證會的深入,公眾的情緒猶如憤怒的葡萄一樣在一天天膨脹。一個‘尋找罪人‘的邏輯鏈日益清晰起來:眼下的大蕭條是由大崩潰引發的,大崩潰則是華爾街的不法之徒蓄意操縱的結果,而不僅僅是此前所認定的由於人們的貪婪而招致的懲罰。


    大多數聯營基金是由銀行發起成立的,然而當公眾要求有人為1929年發生的事情道歉時,華爾街的銀行家們不願承擔這個責任。相反,他們希望胡佛的下台能夠讓這出他們眼中的‘複仇‘鬧劇就此打住。


    懷抱著這個目的,摩根財團高級合夥人拉塞爾?萊芬韋爾1932年夏末和當選呼聲日高的總統候選人羅斯福進行了交流。萊芬韋爾說:‘銀行家們實際上不能對1927-1929年發生的事情負責,有責任的是政治家們;既然如此,為什麽銀行家要做虛假的認罪呢?‘羅斯福冷冷回應道:‘我希望銀行家能向我承認,在1927至1929年之間存在著嚴重的舞弊行為,並能看到銀行家們現在全心全意支持防止這種狀況重演的措施。‘羅斯福在私下裏曾對助手說過,在這樣的時刻,‘我們就是不能和23綁在一起。‘華爾街23號是摩根銀行所在地。


    羅斯福的冷峭預告了華爾街銀行家黯淡的前景,但真正熄滅掉他們頭上光環的是一個來自意大利西西裏的小個子,53歲的前地區檢察官助理費迪南德?佩科拉。由於他的出現,針對華爾街的聽證會自此後被稱為‘佩科拉聽證會‘。


    1933年1月,參議院銀行和貨幣委員會任命佩科拉為聽證會律師。在羅斯福宣誓就職之前,佩科拉就已開始發動強有力的攻勢,國民城市銀行成為第一個犧牲品。佩科拉經過調查發現,國民城市銀行在20年代通過1900多名推銷員將大量高風險的拉丁美洲債券推銷給大眾,而此前銀行已經掌握了有關這些國家內部問題的評估報告。更為惡劣的是,該銀行還把發放的問題貸款加以證券化,然後通過自己的證券公司賣給投資者。儲蓄與證券之間的防火牆已然坍塌。


    比國民城市銀行更肆意踐踏儲蓄與投機界線的是大通銀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其董事長艾伯特?威金通過做空大通的股票狂賺了幾百萬美元,而他進行這場投機所需的資金是從大通銀行借貸得來,數額前後高達800萬美元。


    這些發現猶如地震,顛覆了了人們對華爾街的信任,所謂的自由市場自律的神不過是巧取豪奪的海盜。卡特?格拉斯,著名的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案(規定銀行分業經營分業監管)的始作俑者,在當時說了一個著名的笑話:‘我的州裏有一個銀行家試圖與一個白種女人結婚,結果人們對他處以私刑。‘


    麵對群情激憤,上任伊始的羅斯福敦促參院銀行委員會進行一個更為全麵的調查,以查清‘惡劣銀行行為的所有影響。‘在對那些公眾銀行進行了猛烈攻擊後,佩科拉將槍口對準了那些‘自己製定規則而不受任何檢查‘的私人銀行。摩根財團首當其衝,考慮到他們的財富和權勢,以及在美國銀行界盤根錯節的關係,指望他們會獨善其身是不可思議的。


    事實上,在對國民城市銀行的調查中,摩根財團的連帶問題已經露出冰山一角--摩根為了維係國民誠實銀行與穀物交易銀行的合並而提供的1200萬美元的貸款,超出了摩根淨資產5%的這一法定上限,而其後合並失敗造成的重大損失,嚴重損害了儲戶的利益。


    逃稅者和行賄者


    為了應對佩科拉的聽證會,傑克?摩根及其高級合夥人進行了三個月的充分準備。聽證會前一天,摩根一行和他們的律師團住進了卡爾頓飯店2000美元一天的套間。當天晚上,律師特意和66歲、此前鮮有在公共場合拋頭露麵的傑克進行了預演。


    5月23日上午10點,一場世紀審判上演了。傑克?摩根穿著做工精細的三件套西裝,金表鏈露在外麵,在一片閃光燈下鎮靜地走進聽證會場。曆史學家威廉?呂赫坦貝格後來追述道:‘在聽證席上,摩根像是從狄更斯筆下的賬房中複活過來的。‘的確如此,除了衣著比較老派外,傑克?摩根的開場發言也比較老套,猶如老摩根當年在老羅斯福時代聽證會上言辭的翻版。他大談人格是信譽的基礎,以及摩根的信條就是以‘第一流的方式從事第一流的業務。‘


    很快,這些華麗的詞藻就在佩科拉拋出的重磅炸彈麵前灰飛煙滅了。佩科拉指責傑克1931年、1932年和1933年沒有繳納所得稅,摩根的所有20個合夥人在1931年和1932年也分文未繳。此外,在前財政部長助理帕克?吉爾伯特於1931年初成為摩根合夥人後,摩根財團在該年申報了因投資股票而導致的3100萬美元的資產虧損。


    從嚴格法律意義上講,傑克和他的合夥人們並沒有違法,而是在‘聰明‘地避稅--用資產虧損來衝銷收入。然而,這種在大蕭條年代回避納稅的行為,以及吉爾伯特加盟給人們留下的印象--在前財政部官員指導下明目張膽鑽法律空子,將摩根財團的銀行家們置於一個相當難堪的境地。第二天,幾乎所有的報紙都用‘逃稅者‘來形容傑克?摩根和他的合夥人。


    更致命的打擊接踵而來,這一次,麻煩出在摩根財團的股票承銷‘優惠客戶‘名單上。一般而言,股票承銷商除了將股票承銷給股票經紀人之外,一般都會把一部分股票作為承銷費用的一部分保留在自己手上,之後視行情決定沽出與否。這是華爾街的慣常做法,不同尋常的是這些股票的流向。佩科拉的調查表明,摩根財團保留的承銷股票大多流向了一些特殊的被稱為‘優惠客戶‘的人士手中。


    在1920年代的美國股市,鮮有發行後不溢價的股票。而擁有金字招牌的摩根財團的承銷更是股價飛漲的保證。說白了,這些按一級市場價格賣給關係戶的股票就是直截了當的饋贈:那些按75美元一股出售給‘朋友們‘的股票很快可以賣到99美元。考慮到摩根財團通常留在手中的承銷股票的規模和一、二級市場的差價,人們大致可以猜出這些‘優惠客戶‘經常能得到的實惠有多少。


    摩根財團有可能是美國曆史上最大的‘行賄者‘的說法瞬間沸沸揚揚。在經過最初的慌亂後,摩根的合夥人們一口咬定他們選定出售對象的標準是‘那些在經濟上和精神上能夠經受得起風險的人,不管這種風險有多大。‘換言之,之所以不選擇小客戶,是為了不讓他們‘蹈入險境‘,因為股市如賭場,有賠有賺。


    然而佩科拉得到的摩根銀行的通信記錄卻訴說著另外的故事。比如1929年摩根的一位合夥人在寫給威廉?伍丁的信中說:‘我相信這種股票在市場將賣到35-37美元一股。我們按20美元一股為你保留了1000股,如果你願意要的話。這些股票沒有任何附加條件,你隨時可以將其出售。我們隻是想讓你知道,在這方麵我們一直是想著你的……‘


    如果說這封信還隻是略嫌‘曖昧‘的話,接下來公布的信件則充滿了‘赤luo裸‘的酬勞知情:‘今天早上我想到要向你詢問,在我們分配普通股時是否也分了一些給弗雷德裏克?施特勞斯。他在去華盛頓九股票發行問題作證一事上對我們幫助非常之大,並且做出了相當的犧牲……我認為我們還是應該為他做點什麽。‘


    事實上,致力於提升與政界朋友們的‘友誼‘一直是摩根家族的傳統。傑克?摩根的父親約翰?皮爾蓬特?摩根就喜歡通過政治捐贈等形式表達對自己青睞的政治人物的支持,以換取他們上任後的以政策性傾斜為形式的‘回饋‘。


    在1876年的總統選舉中,約翰?皮爾蓬特?摩根、德雷克賽爾還有其他銀行合夥人各向共和黨候選人海斯捐贈了5000美元。摩根還以他父親的名義又捐助了5000美元,盡管後者對這種將銀行業與政治混起來的做法感到不舒服。摩根向其父親解釋說,這樣的捐贈‘對未來的銀團業務和業務上的便利是最有利的。‘


    的確如此,海斯就任總統後便任命了這些銀行家們心目中‘最合適的人選‘--俄亥俄州參議員約翰?謝爾曼--為財政部長,該部長也不負眾望,不斷為他們發放允許額度內最大的貸款許可。


    之後,摩根每次去華盛頓,都會去見見‘他們的‘財政部長,並拜訪總統,那怕隻是匆匆打個招呼。此外,讓政府的公仆們從給摩根銀行提供的‘友好的幫助‘中獲得‘合適的報酬‘也成了通例。


    在新政的歲月裏,這樣的通例成了公眾宣泄憤怒的目標。更令人不快的是,‘優惠客戶‘名單的披露甚至開始危及到新政自身的合法性:那個在1929年接受好處的威廉?伍丁,如今剛剛成為羅斯福的財政部長;前財政部長威廉?麥卡杜也是‘客戶‘之一,如今他作為參議員是佩科拉委員的成員,真是情何以堪


    1931年,哈佛行政法學教授、未來的最高**院法官費利克斯?法蘭克福特在寫給《新共和》雜誌編輯布魯斯?布利文的信中說:‘我認為,支持現行體製的最重要因素是人們對成功的崇拜和我們對於金融交易救星的信仰。‘


    到了1933年6月,這樣的信仰已經蕩然無存了。


    摩根財團始終覺得自己在代人受過。這麽說也不無幾分道理,不管摩根進行過什麽‘不道德的交易‘,他們從來沒有將儲蓄和證券業務相混淆,既沒有把呆賬包裝成債券推銷給投資者,也沒有借款給投資者來買自己經營的證券。然而,摩根財團必須被拆分,不如此不足以平民憤,如萊芬韋爾所言:‘有著這麽多饑餓和貧困,人們很自然要責怪銀行家們並遷怒於美國銀行業中最偉大的名字。‘


    洶湧的輿情和及時撇清與摩根幹係的需求促使羅斯福盡快‘痛下殺手‘,將摩根財團加以肢解,以示對其醜行的懲罰。


    1933年6月16日,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案由羅斯福簽字生效。此後,銀行或者從事存貸款業務,或者從事證券買賣,但不能同時從事兩者。摩根財團必須作出抉擇,是從事存款銀行業務,還是做投資銀行業務。


    1935年8月,摩根的主要合夥人在緬因州的一個小島農場裏召開了一次秘密會議,決定繼續保持存款銀行不變,但分離出一部分成立一家完全獨立的投資銀行,叫摩根斯坦利,主要的合夥人是傑克的小兒子哈裏和哈羅德?斯坦利。


    摩根合夥人的初衷是有朝一日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案撤銷的時候,摩根斯坦利能重回摩根家庭,雙方重組為摩根財團。這個夢永遠沒有實現。摩根斯坦利的投行業務越做越大,風頭很快蓋過摩根銀行,被人稱作‘大摩‘。至於摩根銀行,當它再次操練股票承銷等投行業務時,已是半個世紀以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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