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日出之前,貯藏室就已經空空如也了,萬蒂奇鎮中大屋內的每個人肚子裏都裝滿了食物和酒,還有一些食物也被堆在大屋幹燥的地麵上,準備天亮之後運到後方去。連綿的陰雨終於停息,烏雲散去露出了星辰。但哈拉蒙德決定等到早上,讓這支突擊隊的戰士們再飽飽睡上幾個小時。


    日出時分,他站在堡壘的牆上,眺望遠處。放眼望去盡是田地、牧場和伐木場。哈拉蒙德望見許多橡樹都長得筆直高大,適合用來造船,可以被造成龍骨、船底肋骨或是木板。在北麵的地平線上,一條綠色的山脊自東向西延伸,黎明的曙光照在山脊的中央,薄霧籠罩在高低起伏的山上。


    與他們之前見到的那些小村子不同,萬蒂奇堡壘有著較為堅固的防禦,牆上有提供給弓箭手的縫隙,還有窺視孔。大門上方有一個狹窄的斜口,防守者可以通過這個斜口攻擊橋上的敵人。哈拉蒙德有些想不明白,那些塔普特南部疆國的人為何要放棄這個易守難攻的地方。


    突然,聽到腳步聲從木製樓梯傳來,轉過身時看到年輕的銃士休·胡德也爬上了牆頭站在他旁邊。他們一起靠在雨水打濕的木頭上,胳膊環抱在木頭的頂部。金黃色的曙光照射到休·胡德像是暗金又帶有鈷藍色的眼眸裏,哈拉蒙德覺得這個冒險夥伴可能是有話想要對他說。


    可誰知,休·胡德隻是伸展了下身體,忽然指著東南方向說道:“那是什麽?”


    哈拉蒙德眯著眼睛看向他所指的方向,從牆上退了一步。萬蒂奇碼頭那邊出現了一條黑線,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它越來越粗,越來越長。“那是一支軍隊。”他說道。


    緊接著,哈拉蒙德便轉身快步跑下樓梯,甚至幾乎是跳著下去的,然後穿過院子向大屋跑去。他衝進大屋,喚醒地板上熟睡的軟槭人推擠對戰士們,當他們還處於剛睡醒的迷糊狀態時。哈拉蒙德一邊踢著他們一邊朝他們吼叫。


    “塔普特人的軍隊來了!”他大喊道,“拿起你們的武器!所有人都到院子裏去!”


    “塔普特人的軍隊?”戈林多坐起身來,眼冒金星,推開了身上一籃子蘋果核,那是有人在他睡覺時倒在他身上的。“我還以為他們不會冒雨行軍,要不然也不會把這裏留給咱們。”


    “我也是。”哈拉蒙德說,“他們一定是連夜渡河。而且,還河上的巡邏船還沒發現。”


    “或者說,那些塔普特人的意誌比我想象的要強。”在屋子另一側,突擊隊的副隊長一邊係著劍,一邊皺著眉說道。


    哈拉蒙德也想到了這一點。“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他說。然後他轉身離開了大屋,在院子裏,他朝奎斯喊道:“你看到了什麽?”


    “五百人,至少!”年輕銃士比了個手勢。


    哈拉蒙德為自己的愚蠢感到憤怒。他進入萬蒂奇是為了尋找物資,但他現在不禁懷疑塔普特人留下的食物其實是誘餌,目的是為了讓突擊隊留在那裏,直到讓軍隊連夜趕來殺死他們。


    太陽還沒有升到城牆之上,他的戰士們從大屋裏出來,往拳頭上哈著氣,步入了清晨冷冽的霧氣當中。當突擊隊聚齊之時,哈拉蒙德爬上半截樓梯,轉身麵對他們,向他們發表了一番真誠的演講。


    “我們將在這裏堅守陣地!”他說道,“直至最後一位戰士陣亡!如果我們試圖逃跑,塔普特人的很容易就能看到我們,他就會知道我們的真實人數,他很有可能會追上殺了我們。”


    “但這不是我擔心的,”哈拉蒙德指著北方,“約姆斯人的聯軍隻需要兩天就能趕來!軟槭人是不是能征善戰的勇士,很快就要在那些盟友的眼中曝光!我們必須在這裏擋住塔普特人的軍隊!”他指了指腳下仍濕漉漉的地麵,“可能我們人少,但塔普特人不可能知道城牆後麵站著多少戰士。他們不知道他們將要和什麽樣的人作戰!”他拔出他的劍,將它高高舉起,“過了今天,他們就會知道我們!今天之後,整個塔普特都會因為我們的名字而顫抖,因為我們是真正的戰士!”


    他的戰士們發出吼聲回應,許多人也高舉起武器。哈拉蒙德這才略微安心地走下了樓梯,他命令眾人用堡壘中能找到的最重的梁柱,把萬蒂奇的大門撐住。然後,他下令用能找到的所有木頭在大屋裏生起火來,把桌子和長椅也當作燃料,並讓人把每一塊石頭都扔進火焰裏加熱。


    戈林多很快就找到了蓋爾蒙德,他對這些準備工作滿意地點了點頭,並指了指一個架在燒烤架上的大鍋。“我們沒有多少脂肪可以煮,但我們可以把它裝滿水,再在城頭燒開。”


    “放入一些馬糞和泥巴攪拌。”哈拉蒙德蒙德說,“一些能粘住撒克遜人皮肉的東西。但也要盡量把我們有的脂肪融化掉。”


    矮人又點了點頭,前去確保這些事情順利執行,而哈拉蒙德則回到院子裏,他發現大門已經被加固得很好,可以承受大量撞擊。他不知道這樣能不能抵擋住塔普特人的幾波攻擊,不過,這裏距離千人隊駐紮的村鎮並不遠。理論上,大部隊在收到訊息之後,半天急行軍就可以抵達萬蒂奇支援。


    “他們是怎麽躲過巡河船的?”哈拉蒙德有些疑惑地想著,“還一次送來了這麽多人。”


    ……


    船槳落下,劃破幽暗的水麵,它穿過漆黑的河水,攪動著河底的淤泥。


    格羅夫倚在船頭的欄杆上,用火把驅散周圍的黑暗。他吹著口哨,一首融合了各種猥褻話語的小調歌謠從他那發黑的爛牙裏漏出來。從他記事起,這首民謠就在他村莊的酒館裏代代相傳。


    那裏距離這裏還挺遠的。格羅夫不得不承認,他不是個多愁善感思想家。不過話說回來,你也不能指望一個思想家會被領主老爺們“縱情劫掠金銀”、“自由分配土地”的口號給慫恿起來,橫跨了半個世界來到塔普特。在這裏生存,需要的是敏銳的直覺和堅定的意誌,再加上一把鋒利的斧頭。


    “到哪裏都是老爺們說得算,”格羅夫往塞恩河裏吐了口濃痰。他對於自己被分配到的工作感到很不忿。那個從翠木城來的大少爺,僅僅憑借身份(好吧,當然也有擁有大量知識的原因在內)就能在軍隊之中被委以重任,現在還成了先遣部隊的突擊隊長。而他這個真正的軟槭人勇士,現在卻因為是個船長(天可憐見,他以前可不是這種破巡河船的船長),所以被趕到巡河船上冒雨巡邏。


    “製定這個任務的千夫長真是瞎了狗眼,”格羅夫心裏暗罵了一通,直到他的手指摸到藏在衣領裏的一串珍珠項鏈時,滿心的不忿才削減了一些。“幸虧這一趟來塔普特真的搞到點好東西,要不然誰會願意給那些領主賣命。”那串戰利品是這個老兵油子在劫掠一個貴族莊園時,從一個貴婦人的梳妝盒裏找到的,他毫不猶豫地就將其咪了下來藏在自己身上,而沒有上交等待領主平均分配。


    不得不說,這個家夥滿身都是毛病。若非他的親兄弟烏弗瑞克確實是個令人生畏的狂戰士,而且他自己在駕船方麵確實有一手,就憑這一身惡習,他早就得被指揮官用來殺一儆百不知多少次了。


    一邊哼著小調,格羅夫一邊用早已在幾杯蜜酒的影響下、變得迷迷瞪瞪的雙眼注視著那些歪歪扭扭的樹木,它們正在眾多黑土覆蓋的奇怪小丘上,看上去就像浮在水上。在忽明忽暗的燈火照耀下,那些樹木似乎在舞動。格羅夫突然打了個寒顫。他的祖父、也就是教給他操舟本領的師傅很久以前就對他說過,每條河流都有各自的秘密,像塞恩河這樣寬闊的大河說不定就有一些山水精怪作祟。


    “渾身流膿的地精,”格羅夫再次暗罵。為了自己打氣,他先是用手掏了掏褲襠,然後又掀開了腰間那個棒槌似的簧輪燧發手槍上麵的防潮蓋,檢查了一下,確認裏麵填充的火藥粉末有沒有因為沾水而變成漿糊狀。如果萬一出現了什麽情況,他得保證自己能夠第一時間拔槍射擊。


    “死人有眼不能視,幽靈有耳不能聞,”


    格羅夫一邊喃喃低語,一邊把火把插在欄杆的環扣上麵,拿起一根用來查探水中長杆和異物的長杆。他剛剛說的是句古老的民謠,但是寫的很好,特別是當你在黑暗的河道上行船時。“莫讓蝙鼠聞汝懼,尖牙利爪勾汝魂。”他繼續說道,同時全神貫注地聽塞恩河的聲音。隻要你懂得如何去聽,這些河流就會告訴你很多東西。蒼鷺拍打翅膀、或者毒蛇、青蛙什麽的東西鑽入水中的撲通聲代表那裏是安全的。而若是聽到水底有亂流湧動的聲音,則不是什麽好兆頭。


    站在船頭,格羅夫單手拿著長杆,將其探入平靜的河水之中順著波紋的方向來回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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