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衛兵匆匆走進覲見廳。


    諾森布裏亞的埃勒溫郡長從案牘上抬起頭,接過衛兵呈遞上來的文書。


    “有大股賊兵蹤跡出沒於十鎮附近。從旗幟看,南部是軟槭人的人馬,距離十鎮不足半日路程;北部則為約姆斯人的聯軍,距離十鎮大約兩天的行軍路程……”


    沼澤鴿傳來的簡訊,被文書人員匯集成完整的報告,埃勒溫很快就將其閱讀完畢。隨即就傳令衛兵敲響警鍾,讓整個十鎮全體進入到防備狀態。周圍的居民全部遷入有城牆保護的鎮子,實施堅壁清野政策。


    十鎮,又稱珍珠十鎮,隻是一個虛稱。事實上,塞恩河這段流經區域星羅棋布有共計三十三個大大小小的貿易村鎮。為了減少競爭內耗,它們彼此之間主要經營的貿易物品多有差別。不過,在這三十三個貿易村鎮中,隻有建立時間最長、貿易體量最大的十個村鎮建築有完備的城牆防禦體係。


    其中,尤其以諾森布裏亞郡長全權接手的、這個位於十鎮最上遊的跨河鎮,地形最是易守難攻:這座城鎮的整體形狀就像是塞恩河水中的一塊塊礁石,由鐵索、木板製成的吊橋互相串聯而成;這些用磚石壘砌出來的堅實平台,隻要稍加改造就能當作非常優良的陣地,更不要說有的平台上本就是該鎮大戶人家的住宅,那本就是一座座堡壘。


    在接管十鎮防務的這段時間,埃勒溫已經完成了對當地士兵的改組,以及各種防禦政策的製定工作。因此,命令一經下達,這些城鎮很快就作出了響應。不到一日時間,那些居住在較小村鎮的居民,就全都拖家帶口地遷入了距離他們最近的大型村鎮。


    因為在這地方生活了兩代人時間左右,本地各個村鎮之間的居民大多有親戚朋友,而那些遷徙過去的人也都帶著自己家的存糧和牲畜,所以落實這項工作其實並沒有想象中費事情。而且,現在剛剛入秋,塞恩河畔的天氣向來也不嚴苛,即便在那些大城鎮沒有親戚,遷徙來的民眾在鎮內民政官的安排下找地方搭個窩棚或帳篷也能將就。


    “最多半個月,最短七天,”埃勒溫思忖著。他在受命成為國王之手、前來十鎮處理防務工作之前就收到了維克塞斯國王親筆手書的密信。除了對於防務工作的指導外,國王還向他保證了最晚揮軍北上前來援助他的時間。


    因此,在來到跨河鎮的當天,他就下達了征調令。十鎮各個村鎮糧倉裏的存糧,現在已經全部匯聚到了跨河鎮的大倉庫裏。若是戰爭陷入對峙,各村鎮不僅可以緊急采用配給製度支撐一段時間,埃勒溫還能為其提供部分糧食。


    至於說運輸供應問題,十鎮本身就有足夠多的駁船。而且,如果敵人封鎖了塞恩河的運輸,他手裏還有一件秘密武器:一支從都城趕來的機械師隊伍,跟埃勒溫幾乎前後腳抵達了跨河鎮,他們不僅攜帶了大量可以用來協助守城的器械,還帶了十多套拆卸成零件的潛水艇。


    這種潛水艇可以在水麵下行進,既可以用來運載物資和士兵,又可以作為奇兵襲擊那些有可能封鎖塞恩河道的戰船。現在,十台潛水艇均已重新組裝完畢並且入水檢查過。那些機械師足以應付日常的修理維護,同時還兼顧起對跨河鎮的防禦陣地進行加固和改造的任務,十分有效率。


    目前,所有的戰前準備其實進行得都很有條不紊。唯一出現缺漏的環節,則出在了那個被埃勒溫不止一次罵作“蠢貨”的麥西烏斯郡長那邊。本來,按照維克塞斯國王的計劃,麥西烏斯將會帶領其麾下的軍隊,在他領地範圍內,對軟槭人遠征軍團的先頭部隊進行層層阻擊,挫敗他們的銳氣。在維克塞斯國王揮軍北上的時候,麥西烏斯還可以趁機與大軍匯合,將軟槭人的大部隊盡數殲滅。


    可是,前兩日傳來消息稱,瓦林斯堡不知怎地居然冒出了一頭深淵惡魔!而且,讓埃勒溫無法理解的是,麥西烏斯竟然會死在那個惡魔手裏。即便有國王派來的艾拉維拉軍團戰士及時接手了瓦林斯堡的軍務,可是他們既要組織人手搜尋那頭藏匿起來的惡魔,又被突然冒出頭來的大量惡魔崇拜者弄得焦頭爛額。因此,軟槭先遣軍無人阻擊,這才如此之快抵達了十鎮所在的地界。


    “早不死,晚不死,就算死也死得那麽愚蠢!”對於那位同為實權封地領主的麥西烏斯,埃勒溫不憚以最惡毒的話語進行詛咒,關鍵是那個家夥實在是太耽誤事情了。他已經決定,待戰事結束就要麵見維克塞斯國王召開貴族評議會,討論掉麥西烏斯家族是否有資格繼續統治那片土地。


    “看來,得耍點小把戲才行……”


    ……


    數千人的隊伍,從奧特菲力湖一路向十鎮走去。路上遇到了暴風雨,隊伍不得不在一片樹林之中暫時駐紮。等到暴風雨逐漸停了下來,雖然烏雲依然籠罩在他們上空,但是他們在還有一些光亮的時候就撤出了樹林,然後他們在無月無星的黑夜裏,點著火把向著十鎮繼續前進。


    路上的泥坑使他們的行進速度慢了下來,不僅是因為腳下的道路泥濘不堪,還因為輜重隊伍不願意冒著馱獸殘廢的風險趕赴戰場。在行進了大約兩裏格之後,雨勢又逐漸變大,把他們從頭到腳都淋了個遍,徹骨的寒冷侵蝕著他們的骨髓。好在,珍珠十鎮已經映入他們的眼簾。


    軟槭人的先頭部隊幾乎沒有費什麽力氣,就在幾個小村莊裏找到了落腳點。這裏的居民顯然已經接到了通知——數千人行軍的動靜幾乎無法掩蓋,哪怕是在暴風雨中亦是如此——在軟槭人趕到之前,那些原本居住在這裏的人就都已經撤出了自己的家園,隻留下空空如也的房舍。


    沒有繼續冒雨前行,這支軟槭人的軍隊分散在幾個相鄰的村莊裏,彼此之間相距最多不過半裏格的距離。他們劈開了此地居民家的大門、床板、家具,用一切可以被利用的可燃物製作成取暖用的火堆。然後夥夫們又忙活起來,用現成的灶台,為幾千人做了一些熱氣騰騰的熱粥當晚飯。


    除了哈拉蒙德和奎斯他們待的那個千人隊,其它的千人隊因為沿途沒有劫掠到幾個物資充沛的莊園,再加上抓了大量奴隸需要喂養,所以各自剩下的食物儲備都並不多了。這頓熱粥,還是哈拉蒙德所在千人隊將自己攜帶的食物與其他幾支千人隊分享之後才勻出來的。而且,那些被俘虜的奴隸基本上就隻能靠用冷水稀釋了多半的肉粥勉強果腹。


    因此,第二天放晴少許,幾支千人隊全都派出了突擊部隊去攻打珍珠十鎮的其他村鎮。他們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獲得更多的食物,否則這幾支千人隊就要餓肚子了。甚至更糟,淪落到約姆斯人聯軍到達之時向後者索要物資補給,那無疑會讓軟槭人的價值在約姆斯人眼中大打折扣。


    哈拉蒙德和他的冒險夥伴們也被編入到一支突擊隊,他們沒有乘坐掠行舟,而是像其他人一樣走在十鎮沿岸修築得很好的道路上。


    隻是,哈拉蒙德和老威瑟分別騎著蘿卜和另一匹馱馬,偽裝成銃士休·胡德的奎斯和矮人戈林多則用助力越野腳踏車代步。


    臨行之前,奎斯往它橫梁下麵的填料室加了半磅重的白砂糖粉末,這些糖分會被一種微生物分解,繼而產生氫氣參與電池中的反應。依靠這半磅的白砂糖,腳踏車的助力功能運行一兩天。


    當他們終於到達一個名為“萬蒂奇”的小鎮子時,已經快到傍晚時分,這裏是個有著四麵高大木牆的堡壘,而且各麵有著一條深溝,溝底聚集了一到兩尺深的雨水。這是一個足以容納一小支軍隊的堡壘,哈拉蒙德觀察著城牆,但是沒有看到上麵有任何動靜,也沒有看到任何火光和炊煙。


    “看起來像是座空城。”奎斯瞥了眼說道。


    “空氣太潮濕了,沒有辦法放火焚城,雨會撲滅我們燃起來的任何火苗。”突擊隊的副隊長走到哈拉蒙德身邊,他是被千夫長委任給哈拉蒙德作副手的老練戰士,有很多作戰經驗。


    “我們進去吧。”哈拉蒙德點了點頭,然後向突擊隊下令,“但要小心弓箭手和陷阱。”


    於是他們繼續前進,當到達堡壘門口時,哈拉蒙德帶頭走過溝上的木橋,他的目光時刻盯著城牆頂部。透過大門,他看到後麵有一條主要街道,北麵是一個覲見大廳似的建築物。其他低矮的建築、穀倉和棚子環繞在那個大廳周圍,建在防禦設施以內,而西邊有一口井。


    雨水從屋頂上流淌下來,順著緊閉的漆黑窗戶落到街道上,在堡壘的角落裏匯聚成一個個小泥潭。哈拉蒙德沒有看到任何人,也沒有聽到除了雨聲之外的任何聲音。


    他下了馬。“偵察兵,看看能不能在這些外圍建築裏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火槍兵、弓箭手,搜索城牆和其他製高點。其他人,跟緊握,同時做好戰鬥或撤退的準備。”


    他穿過院子向大殿緩步走去,奎斯和戈林多也下了腳踏車跟在他的附近。在進入大殿之前,哈拉蒙德拔出了劍,身後的兩位戰士也拔出了他們的武器。另一邊,七八個拿著麵圓盾牌,身上穿著半身板甲的偵察兵們同樣拔出了自己的武器,從一個個低矮的門洞進入到街道兩旁的一間間小屋。


    那個覲見大廳似的大屋內伸手不見五指,猶如被黑暗淹沒了一般,他們借火把點燃了幾個找來的蠟燭才得以看清大屋內的景象。裏麵的寂靜讓人感覺更加沉重,漏水的房頂不停有水珠滴落下來。借著有限的火把光亮往前走,哈拉蒙德經過桌子和長椅,還有一個留有灰燼的爐灶,仔細檢查了一番。大殿裏沒有任何足以構成威脅的東西,不管是外露的還是潛藏的。


    “看來他們真的走了。”矮人戈林多說。


    老威瑟用火把點燃了找到的一個火盆,升起的火焰照亮了大屋更多的地方。一個或許是屬於鎮長的座位矗立在遠端,通過兩邊的門洞望去,後麵似乎還有房間,上麵也有二樓。


    奎斯深入大殿,經過王座,從右邊的門洞走了進去。片刻後,他從左邊的門洞回來,拿著一塊麵包,搖搖頭。“沒有人,”他說道:“可是後麵的貯藏室存滿了東西,好像沒來得及搬走。”


    “落荒而逃,”戈林多聳聳肩膀,“他們離開得很倉促,估計是不想打上一場。”


    看起來似乎是這樣,但哈拉蒙德仍然不放心,拿火把,找到了北麵向上的樓梯,對上層房間掃視了一圈。他發現了床、椅子和桌子,以及好幾個打開了但裏麵已經沒有任何值錢東西的珠寶盒子,也沒有發現隱藏起來的塔普特人。從朝南的窗戶裏,他可以看到院子,更多的突擊隊戰士們在等待著,冒著淅淅瀝瀝的小雨,看起來又冷又可憐。


    他回到了下層。“我們今天就在這裏過夜。”他說,“閂上大門,把馬匹拴在倉庫和棚子裏幹燥的地方,然後讓人進來吃東西烤火。可以多吃點東西,但是不要浪費。”


    那個突擊隊副隊長點頭離開,哈拉蒙德在附近找到柴堆,在壁爐裏生起火來。然後他去貯藏室看看奎斯剛剛發現的“寶物”。他發現,架子上有著奶酪、麵包、雞蛋、一筐筐幹蘑菇和水果、很多桶啤酒和葡萄酒,這些東西把架子都壓彎了。天花板上掛著十幾被煙熏過的、帶鹽殼的豬腿。


    他想不出為什麽那些人把其它東西都帶走了,卻留下了這些儲藏品,但看到這麽多食物,他的口水已經分泌出來。不過,在讓人搬走這些食物之前,他還是很謹慎地檢查了一下它們是否被下毒。


    結果是否定的。這是個好像消息。


    他把火腿拿下來,然後把它搬到主廳裏,戈林多此時也走進來,把頭上和胡子上的雨水抖落了下來。矮人接過哈拉蒙德手裏拿著的火腿,將其放到中間的桌子上,一聲巨響,他掰開了一部分鹽殼。


    “今晚我們吃些好的。”他說道,而他們也確實是這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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